【光环】 静默风暴 （七）
第七章
2526年3月18日 14时26分（军事日历）
UNSC剃刀级巡游艇 幽灵之歌号
嵌入路径，卫星瑟巴，比科行星系，科拉克亚星系
剃刀级巡游艇的投送舱勉强可以容纳一整个装备真空定制护甲和推进器背包的ODST排，总共四十人。再加上一名ONI特种行动顾问和一位穿着雷神锤动力护甲的斯巴达，投送舱里挤得水泄不通，以至于约翰-117只能背部紧靠着后舱壁。他向前看去，自己和跳跃舱门之间被黑色的头盔顶部塞的满满当当。
这就是克劳瑟上校的突击计划产生的第一个问题。部署四十二名士兵最少也需要四秒时间，即便采取标准的即投即走流程，整个排的人员也会扩散到三公里的空间之中，在这种距离下，他们就无法在不打破通讯静默的前提下确认彼此的位置，更无法集合，弹弓机动也无法进行。任何同时通过一个跳跃舱门发射这么多人员的尝试，最终的结果都是大家像台球一般碰撞弹跳。
克劳瑟的计划产生的第二个问题就是斯巴达们都在队伍尾部。这意味着他们将是最后一个下船的人，如果突击排在组成阵型前受到攻击，斯巴达将无法提供支援。他们的速度和力量都将无用武之地，但即便艾弗里·约翰逊也无法说服上校回心转意。很明显，克劳瑟对斯巴达们的能力印象深刻，但由于他们缺乏战场经验，克劳瑟并不信任他们的判断力。他麾下的黑匕营中最有经验的老兵名副其实身经百战，当战斗开始时，他希望这些人能奋战在一线。
他错了，毫无疑问。
但是约翰不知道应该用何种方式证明他的错误。今天排练的是在敌方火力下离舰的情形，但是实际上并不存在什么火力，敌人甚至还没抵达。阎王特遣队只是单纯的前往比科行星系中瑟巴卫星上一个废弃的冰雪采集场，然后隐蔽起来，等候外星人抵达。克劳瑟想借这个机会练习全员登陆。这次演习也许能暴露出一些后勤问题，但无法让任何人意识到上校的错误。
约翰依旧在思考他的选择，也只能思考，直到幽灵之歌号上的女性通讯官那沙哑的嗓音在巡游艇内部通讯网络中响起。
“阿尔法连第一排，匕首本体命令准备紧急发射。”
匕首本体是克劳瑟上校的通讯代号，爆发通讯则是预先录制同时加密压缩成只有一毫秒的信号信息。这个办法可以让通讯被未知势力拦截的概率降低到最小，但即便是爆发通讯连续进行三次也一样会被敌人探测到，并产生警觉。如果只是为了在训练中增加一些难度，克劳瑟不可能冒这么大的风险，有些不对劲。
片刻之后，克劳瑟的声音传入了约翰的头盔。“所有人员，冰舞行动将不再是一次演习，重复，不是演习。过去拦截的跃迁通讯表明，比科独立军正准备发动政变，颠覆殖民地总理。正常情况下，我们会把情报分享给总理，并听从她的安排。”
“但情况已经不再处于正常范围，我们对抗星盟的任务优先度更高。阿斯科特舰长和我都认为我们先前的计划将会成为胜利的绝佳机会，所以阎王特遣队将会按原计划攻占瑟巴冰雪采集场。”
“不幸的是，发现采集场作为优秀集结区价值的并不只有我们。一支叛军部队已经占据了那里，并将我们的采集场当做集结区。”
约翰隐藏在头盔内部的面容上露出了微笑。第21营将会在危险的情况下战斗，而危险的环境正是斯巴达大展身手的绝佳机会。只要克劳瑟看到他们在压力下的表现，一定会竭尽全力将斯巴达们送到最前线。
克劳瑟的讯息还在继续，毕竟一次爆发通讯可以容纳一整部压缩过的军事司法法典，而约翰也持续保持着关注，寻找能让斯巴达们发光发热的机会。
“这次行动的关键就是要让当地部队在报告自己受到攻击之前孤立他们。为此，没影点号将会干扰瑟巴上的叛军通讯。但我们不知道他们装备了何种反干扰设备，也不知道他们使用了怎样的定时通讯技术，所以如果有人在行动中发现类似便携通讯基站的东西，都要将其破坏掉。”
“当叛军的指挥官发现他与瑟巴上的部队失去联系之后，也许会认为是总理手下的民兵发现了他们的基地，并将其捣毁。如果一切都顺利的话，他们将不得不放弃政变，继续隐藏。但这也可能让他们狗急跳墙，仓促发动攻击。不论如何，他们都不会再回到瑟巴——即便他们想要返回，我们的巡游艇也能确保没有一艘叛军的飞船能接近我们。”
“为了确保行动的安全性，对叛军俘虏和幸存者我们会将身份掩饰为总理卫队第五营。你们的口音肯定会露馅，但照做就是了。我们的首要目标是在外星人面前隐藏自己，所以即便俘虏后续不由我们看管，也要让他们搞不清楚我们的身份，越模糊越好。”
克劳瑟的语气加重，“有一点我必须要着重强调：今日的成败将会决定人类的存亡。我们必须占领瑟巴，同时还要让所有人看不透我们的意图。如果有人向你开火，不要犹豫，以最极端的手段反击。说明白点就是——没时间三思后行，你们必须成功。”
讯息播放完毕。
约翰开始思考在不实际违抗他们的情况下，他能将自己的命令推行多远。
经过一周与黑匕营的合作训练，约翰丝毫不怀疑他们的能力，清除比科独立军这种杂牌部队完全是小菜一碟。但临时起意的行动也可能产生额外的风险——尤其在UNSC的指挥官低估叛军能力的情况下，行动肯定会出现意外。到那时，约翰就能将他的斯巴达们移动到最前线，并借助他们的速度和力量优势粉碎敌人的反击。
如果事情按他的预想发展，那斯巴达们就能拯救很多黑匕营战士的性命，克劳瑟也不得不相信他们在战场上的判断力，甚至还可能对他们心怀感激。
投送舱尾部的舱门在嗡鸣声中开启，约翰抬头看到幽灵中队的队长走入了投送舱。他叫赫克托·涅图，是一位四方脸的军官，厚厚的嘴唇上方满是浓密的黑色胡子，卷曲的头发上戴着一侧耳机，皱皱巴巴的灰色制服衣领处则配有代表少校的金色橡叶。
“所有人，注意听。”涅图的声音出现在第一排的通讯网络中。“幽灵中队会按计划将阿尔法营投放到码头，但是有一个问题。叛军们在质量加速器顶端设置了一个通讯中心。巡游艇很难在接近过程中命中它，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坏蛋们会在三十分钟之内使用它传递信息。而阿尔法营的任务就是阻止这种情况发生。”
没有人看向他，投送舱中太过拥挤，无法转身。但第一排的奈丽·哈姆中尉在通讯网络中做出了回复。
“谢谢，指挥官，这对第一排的目标有何影响？”
涅图摊开双手——这个姿势只有约翰和艾弗里·约翰逊能看到，艾弗里此时正位于涅图肩部正对着的地方，出入舱门的对面。
“你们猜的和我猜的差不多，”他说道，“克劳瑟上校并没有提到细节，也许你们的上尉会在大家撞上冰面的时候做出提醒。”
“好的，”哈姆说道。连队的上尉在第三排，他们搭载的是幽灵中队的第三艘巡游艇，幽灵之风号。“如果我们自己的通讯没有被干扰的话。”
“这是杞人忧天，中尉，”涅图说道，“下面只有叛军，他们根本就没有干扰设备。”
涅图向约翰弯了弯手指，接着后退几步，穿过了出入舱门。约翰看了一眼正在抬起头查探的约翰逊，约翰逊此时也穿着全套空间突击护甲，和黑匕营其他战士一样。尽管在严格意义上来说，约翰逊在指挥系统中的地位并不比约翰要高，但阿斯科特舰长和哈尔茜博士都要求约翰要重视中士的建议——特别是在第21营内部提出奇思妙想的方案时。
约翰逊稍稍摊开双手，朝着舱门猛地点了点头。无论涅图意欲何为，让一支巡游艇中队的指挥官久等都不是明智之举。
约翰低身穿过了出入舱门，少校则站在通道中。他迅速立正，头盔顶在通道顶部，接着问道。
“有什么想问我的吗？长官。”
涅图随便举手回了一礼，并等候舱门关闭，接着示意约翰取下头盔。“这次谈话不需要经过通讯频道。”
按理说直接关闭通讯频道更加简单，约翰觉得一位少校应该知道这一点。他又确认了一遍HUD上的计时器，接着解除了紧身内衬的气密性，并拿下了头盔。
“我希望你能长话短说，指挥官。再次密封护甲要花一点时间，哈姆中尉会提前五分钟抽空投送舱中的空气……”
“没有我的命令，她不会抽气的。”涅图对着约翰咧嘴一笑，“不用担心。”
“我只是个大头兵，”约翰回答道，“要么担心，要么没命。”
“没错，但在掉队之前还是不用担心的，”涅图说道。“至少在我的小船上如此，我可是看到了斯巴达们的价值。”
“你能这么说真是太好了，”约翰说道，“因为我的原因使任务推迟总归不太好。”
涅图轻蔑的挥了挥手，“不用太过担心克劳瑟，他没法给你找什么大麻烦，有麦克·斯坦福斯给你撑腰呢。”
“你说的是‘不用太过担心’”，约翰察觉到了重点。
“担忧会妨碍正常的思考。”涅图笑的更加开心了，接着他补充道，“但话又说回来，你终归是个大头兵，也许清晰的思路并不是好事。”
“哈哈，长官，”约翰说道，“非常有趣，我们可以进入正题了吗？”
涅图开怀大笑，“至少你完全不用担心我。”他花了几秒时间镇定，笑容逐渐从他的脸上消失，接着他伸长脖子，这样他就可以和约翰平视。“实际上，我想道歉，对你和所有其他斯巴达。”
“为何道歉呢？长官。”
“为涅瑟普星上的混乱，”涅图说道，“那次公开通讯是我的手下所为，所以责任有我一份。”
“我明白了，”约翰说道。他曾向阿斯科特舰长抱怨过此事，但那主要是为了平息黛西-023以及其他几位斯巴达的怒火。本来他并不指望听到更多关于此事消息，毕竟这种事情一般都会交给远高于士官层次的人处理。“谢谢，我会将你的歉意传达给小队中其他成员。”
“感谢，”涅图说道，“但我希望你最好不要让斯巴达-023接近我的船员。他其实是一位非常优秀的传感器操作员，我们不能缺少他的力量。”
约翰回想起黛西想要撕烂那位的话语，这回轮到他尴尬了，“你听过我们任务中的对话回放？”
“是的，船员们也听过了，”涅图说道，“但也仅限于那一部分，哈尔茜博士想要让我们深刻的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约翰并不乐意小队通讯内容被下载分享，但他知道哈尔茜此举是为了保护斯巴达们。她做的稍微有些过头了。
“哈尔茜博士希望事事都完美无缺。”
“她就是这么做的。”涅图轻笑道，“她让我们离开的时候，我手下的那位士官很受不了这种事情，他自愿去见见斯巴达-023并介绍自己。”
“这么做可能是错误的，”约翰说道，“告诉他，我会转达他的歉意。没必要做的更多了……只要下次不会发生同样的问题就行。”
“不会了，”涅图说道，“我对他大吼大叫的声音比哈尔茜大多了。我觉得他确实差点害死你们，但我猜我已经快要忘记你们是谁了。”
约翰邹了邹眉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应该明白……你们有多么优秀，”涅图说道，“我猜这就是你们在五岁开始训练时所发生的事。”
“五岁？”约翰脱口而出。实际上，他们到六岁才被征召入伍，但涅图知道的信息已经非常接近真相了，“你从哪里听到这个说法的？”
涅图移开了目光，“我不记得了，”他说道，“就是从周围听说的。”
“很好，这个消息是假的。”很明显涅图在撒谎，约翰意识到他的本能反应让指挥官确信自己听到的传闻是真的。“即便是真的，这也是机密。”
涅图揶揄的笑了笑，“也许他们说的是别人，另外，”他说道，“我有个哥们是ODST，他曾经在致远星上和一些八岁大的小孩进行对抗训练。那些小孩在丛林演习中不停的打他们连的屁股，也许就是那些小孩呢。”
“你说的这个哥们是谁？”
“那不是重点，”涅图说道，“问题在于，那是七年前的事了，那些小孩现在大概……十五岁吧，我猜是这样。”
“我很认真，长官，你说的这个哥们到底是谁？”任何军事组织都无法避免项目的谣言传出，项目越机密，谣言就越添油加醋。但涅图的朋友泄露的情报太过准确，不可能是随便猜测的结果。情报肯定是从内部泄露的，而且还是和斯巴达们直接接触过的人员。“很明显，他无法保守机密。”
“别担心，”涅图说道，“如果我不会保密，那也就当不了巡游艇指挥官了。”
“既然你是一名巡游艇的指挥官，那我就说的好听一些，你知道你的朋友违反了各种各样的安全条例，”约翰说道，“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可能会造成怎样的风险，同时你也没有意识到，如果你不揭发他是谁，那我就去揭发你。我别无选择，长官。”
“你是认真的？”涅图流露出诡秘的眼神，“那些八岁的小孩就是你们，不是吗？”
“我没这么说。”
“你也没必要说，”涅图反驳道，“嗯，这事怎么样。斯巴达项目进行了多久？你们总共有多少人？”
“我不能告诉你，问这些对你自己也没有任何好处。”
涅图瞬间显得很失落。“抱歉，约翰，我不是故意让你感到不适的。”他耸了耸肩，抬头看了一眼过道，“你做了你应该做的，我会没事的。”
约翰感到一些负罪感……也产生了一些疑惑。他没有违反任何条例。事实上，约翰所做的一切都是按规定来的，但他的否认似乎只是让涅图确认了那些谣言的真实性。也许保持沉默，事后上报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之后ONI就会开始四处调查，涅图会更加确信他的朋友说的是真相。约翰回头看了一眼投送舱，并在心中希望艾弗里·约翰逊是站在他这边的。这位中士处理这种非官方局面很有一手，这是从二十年的经验中孕育出的天赋，也使他能够安然度过充满黑幕的特种部队服役生涯。约翰知道，他的上级想要他从中士身上学到这种技巧，这也是约翰认为自己目前急需的技巧。
他回头看向涅图，“也许我们应该彻底忘记这次对话，长官。我会将这些话当成闲言碎语，而你也最好告诉你的朋友，他说的太多了。”
“没必要，”涅图说道，“他在投石器行动的时候就死了，当时是我的中队投送他的连。”
“很抱歉听到这些，”约翰说道。投石器行动中有很多ODST阵亡，但他至少可以确认涅图所言的真实性，并问问约翰逊中士的看法。他看向出入舱门，接着开始举起头盔，准备将其戴在脑袋上，“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该密封护甲了。”
“没有了，”涅图说道，“还有一件事，巡游艇中队中没人支持克劳瑟的做法。”
约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头盔停留在胸口的高度，“什么做法？长官。”
“对斯巴达们的处理方式，”涅图说道，“让你们殿后是愚蠢的，所有人都知道，你们这些像坦克一样的家伙应该带头冲锋陷阵。”
“我同意——这种战术很古怪，”约翰说道。他开始觉得自己对涅图的疑心有些太重了。“但上校并没有和我们并肩作战的经历。他不了解我们的能力。”
涅图厌恶的哼了一声，“上校试图保住自己的名誉。他可不想让黑匕营被几个少年抢走风头。”
“不……这是真的吗？”约翰依旧将头盔举在胸口的高度。“我无法相信，长官。他应该不会让个人荣誉影响自己的战术计划，ODST的指挥官不会做出这种事。”
“嗯，也许他不是故意的，但那又如何？你们斯巴达还是被安排在队伍尾部，行动还是会受到影响。”
约翰呼了口气，“是的，那我又该怎么做呢？”
涅图还没来得及回答，舱门就滑动着打开，艾弗里·约翰逊步入了通道。他先看了涅图一眼，接着又看向约翰。
“万事俱备了？”尽管声音是通过突击护甲的外部扬声器传出的，但艾弗里的嗓音依旧非常沙哑而又亲切。“哈姆中尉希望在两分钟内将舱间抽成真空。”
“没问题，中士，我们谈完了。”涅图说话时目光还是没有从约翰身上移开，“尽全力做到最好，小子，最后总会有办法的。”
“我会的，长官。”约翰举起手敬礼，“另外谢谢你。”
“有事随时来找我，约翰。”
涅图回了一礼并起身离开。
约翰逊目视他离开，接着通过外部扬声器说道，“怎么回事？”
“稍后告诉你，中士。”约翰戴上了他的头盔，接着转身向投送舱走去。“两分钟内就要抽气了，还记得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