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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颅》-第三部分-第二十章

2023-05-13 22:51 作者:泰拉围城翻译庭  | 我要投稿

译者:Robot#1

统稿:斯派尔 


誓言

一切我们希望不曾失去的

另类的虔诚

 

帝国圣域皇庭区,黑石监狱

       “准备好了吗?”毛尔跨过牢门,发问道。琪乐望向辛德曼。

      二人对视良久,然后琪乐点了点头。

      “我们三个一起走。”毛尔说道,“一旦离开堡垒,我们就会被转移到地面车队。车队会把我们带到盖尼米德区【1交汇处的检查站。”

      “你认为就是那个地方会出事?”辛德曼说道。

      毛尔摇摇头。

      “如果他们想阻止她,就会在那里袭击我们。如果出现这种情况,你们知道应急措施,我们会在出事的时候让你们俩消失掉。我们可以一起穿过检查站,但变数也会随之增加,角度太多、人流太大。”毛尔吸了口气,望向二人,辛德曼老迈的脸庞露出平和的表情,目光敏锐,琪乐正看着辛德曼手中的几片羊皮纸。“应急路线是你们两个下车,去左边第三栋楼。有一扇平时关起来的门,敲四下,它会打开。阿尔博恩会在那里。从那个时候起,他说什么,你们就做什么。”

      “还能有别的方式应对骑兵上尉阿尔博恩吗?”辛德曼语气轻柔,但表情很严肃,“一定有什么原因导致你相信这种企图很可能发生。”

      毛尔耸耸肩。

      “如果帝国内部或外部的势力想要试图刺杀或抓捕琪乐女士,他们很可能会选择临近她获释的时间地点。”

      “要看的地方少了,要通过的瓶颈也少了,我很欣赏你的考虑周全,监军,但作为首次简报,细节还是太模糊了。我推测,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没人知道骑兵上尉阿尔博恩会把我们带去哪里吧?”

      “以目前的状况,信息必须被分割保密。”毛尔说道。

      毛尔注意到老人正在用右手手指转动一支自动羽毛笔。她和辛德曼相处的时间已经长得足以知道他不容易焦虑不安。

      “紧张吗?”她问道。他瞥了她一眼,脸上的皱纹里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当然。”他说道,“这把赌得很大,你不觉得吗?”

      她感觉自己的嘴角在抽搐。

      “有道理。”她望向琪乐。女人回望毛尔,脸色平静,眼神坚定。毛尔几乎想要避开目光。仿佛是在直视风眼,寂静而平和,却被周遭肆虐的风暴包围。一瞬间,她想知道他们在策划什么。

      “该发生的都会发生,监军。”说完,琪乐望向辛德曼,伸出手,“笔,基里尔。是时候撒个谎了。”

      辛德曼举起自动羽毛笔和羊皮纸小册子,每一页上都挂着审讯协会的厚实蜡封。

      羽毛笔在寂静中沙沙作响。

      “好了,”琪乐说道,“完成了。”

      辛德曼看起来想要说什么,随后闭上嘴,低下头。琪乐伸出一只手,触摸老人的脸庞。他抬起头。毛尔看见琪乐的脸上掠过一瞬悲伤的笑容。然后她站起身,转向毛尔。“我们出发吧。”

                                                                                                        

      东腓尼基荒原,哈塔伊-安塔基亚巢都

          一张大理石脸居高临下地面对欧尔微笑,露出针尖般的牙齿,球型的双眼注视他。他没有看到其他东西,只留下利爪手指、曲线和鳞片的印象。

      我等了很久,欧兰涅斯

      他听到了它的声音,他曾听见同一个声音在爱琴海的波涛上响彻,并把船员拖入午夜的浪花下。他知道自己再也不想动了,再也不想离开了,再也不需要离开了。他会像其他所有人一样变成石头,生活在完美之中。这不就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一切吗?不再扮演角色,只要安安静静,属于自己,成为自己。

      雕像在旋转,嚎叫。身影从树荫下走出,盔甲上缤纷的色彩让他们的身形摇曳闪烁。是星际战士,浑身涂抹橙黄色和淡紫色、绯红色和淡绿色、紫铜色和艳绿色,琥珀包裹的皱缩头颅在银链上摇晃。他们举起武器,球根状的枪械发出鸣响,空气中弥漫着粪便和玫瑰花的气味。

      陷阱,这是个陷阱,当然,他早就知道了,但他想知道他们是在多久以前踏入的。是在他们刚刚到达隧道的时候,还是听见约翰呼救的时候?或者之前?是在考斯上雷恩失去妻子的时候,还是第一次听见塞壬歌声的时候?现在他们来了,一路走进野兽出没的迷宫,却没有线头指引出路。时间并不如常人所想,欧尔比大多数人都更加深知这一点。亚空间的伪神们能够真切地看到,已经发生的与即将发生的正在它们面前永恒呈现。它们在多年前安排雷恩与他相遇,从而成为现在的诱饵,这并不矛盾。

      欧尔头顶的雕像向他弯下腰,亮丽的大理石四肢流畅地舞动,露出灿烂的笑容。那不是雷恩的妻子,从来都不是。

      一束激光打中它的头顶,炸飞头上的王冠。它向后弓身。石头碎片和黑红色的脓液在空中飞溅。雷恩尖叫起来。欧尔浑身剧震。另一束激光,但这次雕像翻滚到一侧。

      “奈芙!”雷恩大声尖叫。他猛然转身,举起手枪,瞄准从树林边缘走出的约翰和卡特。欧尔起身撞向男孩。雷恩的枪响了,激光打中一座扛起一碗红色液体的男性雕像。雕像的下巴尖端炸出一团血雾,石头男人爆发出尖啸。欧尔感觉到,而非听到了叫声。他和雷恩在地上搏斗。男孩仍然拿着手枪,欧尔的步枪和枪带缠在一起,他试图用胳膊和腿围锁住男孩,让他无法动弹。

      拿着碗的男性雕像血流不止,再次尖叫,身体扭曲,双脚拔出底座,喷出鲜血和骨头。它的胳膊扯下肩上的碗,红色的液体倾倒出来。

      阵阵刺耳的惨叫从雕像上迸发,欧尔感到有东西在鼻腔里炸开。他能闻到铜的气息,尝到铁的味道。约翰和卡特跌跌撞撞,仿佛喝醉一般,垂下枪口。更多雕像拔出自己的位置,其中一些在破碎的石头躯壳中留下断肢和血淋淋的肉块。

      “奈芙!”雷恩高声吼叫,“他杀了奈芙!”

      然而约翰并没有杀死雷恩认为是他失去的挚爱的东西,甚至没怎么伤到它。它用脚尖旋舞,踏入视野,浑身鲜血淋漓,但已经蜕去了虚假石头的皮肤。五彩斑斓的头发在头颅周围飘荡,仿佛在水中沉浮。它开始升高,非常高,四肢长成弯曲的鹰爪,珍珠白色的鳞片在肌肉曲线上闪闪发光。它在笑,但从它嘴里发出的声音却拥有颜色和形状,形成巨大的波纹,透出震动的红色和霓虹绿色。它移动得很快,但不知怎的,却又很慢,一边移动一边成长,拉长,手臂旋转的残影凝成新的手臂,头颅伸展成条状,皮肤的褶皱展开成为波浪般的丝绸。欧尔看着它,感到一阵纯粹的恐惧在身体中悸动。他想要跑开,或是留下,却也想让它触碰他。他想让它对他说话,只对他。他想用匕首插进自己的耳朵,这样就再也不会听见,再也不必思考,这样他就再也不用被迫身处存在此等怪物的宇宙。

      它是一切已经失去,再也无法找回之物的应许,而它对他微笑,向下伸出一只长着黑色玻璃爪子的手。

      欧兰涅斯,它说道。欧兰涅斯……虔诚的欧兰涅斯,短暂的战帅,第一个超脱死亡的人欧兰涅斯,你家了……不需要逃跑,不需要再向前航行……

      一串激光飞向恶魔,在触及皮肤之前就炸成挥动燃烧翅膀的虫群。卡特在向它射击,约翰正试图把她拉回来。怪物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只是抖动身体,涟漪出一道冲击波。卡特和约翰如同狂风扫荡落叶一般向后翻滚。

      恶魔走近欧尔,它的身影遮天蔽日。

      “——”

      

      当约翰说出不言之词时,血从他的嘴唇中喷出来。它盗走空中的色彩和声音。闪亮的恶魔脚步踉跄,倒落在地,眨眼间变成一个灰暗、憔悴而丑陋的东西。

      “不……”欧尔想要开口,翻过身,耳中血流不止,“不,约翰!别!”言语从口中说出,却碎成一片嘶哑的悲鸣。他能看见约翰·格拉玛提卡斯跪在地上,鲜血顺着面庞向下流淌,脸颊上布满伤痕,皮下的血管凸起发黑,血液和碎齿从口中掉落。卡特半跪着,双手捂住耳朵,无法控制地呕吐。约翰说出的不言之词,他从欧尔对高塔的记忆中学来的话语,凝成一道斑驳的黄色与霓虹紫色交织的共感光环,悬在他的头顶。

      恶魔开始站起身,灰烬从身上抖落,肌肉在松弛的灰败皮肤下蠕动,脸部变为碎裂的五官与黑色的腐烂牙齿堆砌而成的废墟。它在咆哮,声音化为漆黑的圆锥在空气中震动。大理石板四分五裂。它向前猛冲,偶蹄的双脚向外蔓延出火焰。贝尔·雷恩站起身来,尖叫出连串剧烈的痛苦。他双眼圆睁,泪水在脸颊上沸腾。欧尔想知道,雷恩是不是在那一刻看见了恶魔的真面目,抑或希望的谎言依旧蒙蔽了他的视线。魔爪一闪而过,时间骤停,快得仿佛一道阴影掠过。

      一时间,雷恩站定不动,随即他的躯干如同铰链般分开,血液喷涌,瘫软下来,一分为二的半边身躯折叠在地上。男孩目瞪口呆的头颅撞上地面时,欧尔哭喊出声。

      一道尖叫的脉冲撕开空气,它的爆炸凝为青色与紫红色的波纹。蠕动的雕像被炸成石块、血肉和骨片。超声波的压力席卷欧尔的骨骼。五颜六色的星际战士正在前进,端起铬白色的武器。

      恶魔蜷曲身子,咒法凝结的肌肉在血管虬张的皮肤下绷紧,缩身向前冲刺。一束猩红色能量击中它的侧面,虚妄的肉体化为灰烬。它愤怒地开口咆哮,却完全没有发出声音。欧尔正要起身,第二道光束命中目标,洞穿身躯,恶魔的物质仿佛被吸回体内。欧尔转身看见一个灰色盔甲的模糊身影飞速跑过满是破碎雕像的花园。力图从蛇铳中又发射出一道脉冲,随即把枪别在腿上,从背上抽出一把枪管下方如脉络般展开的武器。火舌从枪口喷出,子弹击中恶魔,迸发出洁白的耀眼爆炸。约翰站在那里,浑身发抖。恶魔跃向欧尔,白色的火焰从它身上落下,如同反射出正午阳光的雨滴。

      “——!”约翰·格拉玛提卡斯喊道。

      咒言的词组击碎光线,光谱倒转,血液闪出绿色,阴影绽放明亮,上方的天空一闪成为黑色的虚无。

      欧尔看见恶魔开始解离,血肉卷成灰烬的绳索向上坠落,身形溶为一团粉笔涂抹的模糊印记。他能尝到咸味,闻到苦涩的臭氧。他觉得自己看见它张嘴想要尖叫。刹那间它就这么不见了,只剩下灰烬、石块和鲜血液滴悬在空中。欧尔不住颤抖,浑身汗湿,鲜血从耳朵和眼角流出。他能感觉到约翰所说的不言之词依旧余音绕梁,一名天使被招来终结存在,一座高塔的声音在九天惊雷之下崩塌。

      一声雷鸣。一道炫目的光芒漂白他的视野。声响咆哮着回归。

      而他正爬起身,伸手找到他的步枪。

      “有两件事能造就一名士兵。”多年以前,当雷恩跟随他穿过时间和灾难的迷宫前往泰拉时,他曾对男孩说过,“首先是能够不问缘由地做一些蠢事,其次是在放下武器之前放下你的生命。

      雷恩躺在地上,身上涌出的鲜血开始冒泡,在充满巫异的空气中燃烧。欧尔扶起男孩的头,向任何能够听见的人呼喊任何可能的帮助。

      一道阴影落在他身上,灰色,巨硕,拿着一把枪,正向树丛中走出的帝皇之子开火。

      “你必须离开他,先生。”力图大吼,在一息之间停下装弹。一股颤动的尖啸声击中灰色的星际战士。一层层陶钢炸成灰烬。力图缩身,而后还击。一名身穿银色和紫晶色盔甲的战士倒下,它的头变成一团白色火球。“现在。”

      欧尔接着望向宰比斯。日结工人远远落在力图身后,但在奔跑时仍在开枪,在石头底座和溃烂的树木间闪躲,向远处射出一串串子弹。格拉福特跟在他身后,叮当作响地向前行走,扶着脸色灰白的克兰克。老兵拔出手枪射击,掩护宰比斯跑向力图和欧尔。

      宰比斯在欧尔身边蹲下,把枪瞄向远处不断开火。

      随后,格拉福特也叮叮当当地钻进掩体。

      “快走,欧尔。”宰比斯喊道,一只手指向穹顶中央旋转的水池,“那边,只有那边没有混蛋冲过来。带上其他人走!”

      宰比斯,满腹怨气的宰比斯,不像卡特那样聪明而天赋异禀,也不像雷恩那样只是个孩子。一个从未想过成为士兵,从未报名参加战斗的男人,被欧尔和其他人一路拖走。如今正在大喊大叫,如今在这里就像其他人一样,时刻准备赴死,只因为欧尔做了错误的抉择。就像其他人一样,就像他曾相处过的所有船员和部队一样,都对一个他们并不真正了解的人太过忠诚。

      他站起来,转过身,开始跑向约翰。灵能者倒在地上,一圈破碎的石板围在四周。他脸上的皮肤黝黑起泡,嘴唇几乎烧焦,但他的双眼睁开,睁得巨大。他大口喘息,试图挪动,双手扭曲变形,仿佛肉里的骨头都碎了。卡特正在把他拉起来。鲜血覆满她的脸庞和手。欧尔抓住约翰的另一只胳膊。

      “你不该这么做。”欧尔咆哮道,“你不该说出咒言。”

      约翰·格拉玛提卡斯透过满脸的鲜血咧嘴一笑。

      “你大概是对的。”他发出嘶哑的声音,“下次换你来。”

      一把声浪的镰刀从头部的高度扫过穹顶。石头和木头炸成浆糊和灰尘。欧尔望向卡特,点点头。他们开始弯腰奔跑,约翰·格拉玛提卡斯悬在中间,口中的喘息喷出血沫。宰比斯、格拉福特和克兰克跟在他们身后。欧尔能够听见力图步枪开火的轰鸣声。

      他们跑到那排雕像的尽头。欧尔能透过残破的树林看见道路,能看见穹顶中央漩涡中闪烁的水光。他在眼角瞥见一丝色彩,扭动身躯。身穿多彩盔甲的星际战士正向他们逼近。一名裹着肿胀的铬白色盔甲的军团战士蹒跚地停下,声音在它周围颤抖,空气迸发出不可思议的色彩,管线从它背上拱起,嘴巴成了连通头颅的隧道,两把武器悬挂在它的肢体上,在吸气开火时发出能量供应的哆嗦声。

      欧尔张嘴想要大喊,开始拽倒卡特和约翰。

      向下,再向下……穿过那条隔开生死的河流。

      我有一枚硬币给你,船夫……

      你会从我这里拿走吗?

      一个身披红色褴褛的女人走过他们面前的小路。她很高,非常高。红色的面纱遮住她的双眼,指骨悬垂在嘴唇和下巴的钩子上。她的嘴角在微笑。

      一个壮硕的身影在她面前移动。它移动得很快,对这种体积的东西而言太快了。鼓荡的织物裹在它周身,如同五彩缤纷的烟雾。银色的盔甲板在头盔鼻部下方闪闪发光。一名星际战士,或是类似的东西。它举起爆弹枪。欧尔的双眼正对黑洞洞的枪口。

      “趴下。”开火前的一瞬,它吼道。

                                                                                                        

      帝国圣域皇庭区

      毛尔到达庭院时,车辆的引擎已经在运转了。身穿红色盔甲,佩戴银色面罩的政委部士兵在每一辆车旁待命,武装齐整,眼神警惕。毛尔握住手枪,耳中的通讯念珠发出滴答的密码短语。在她左右两侧的辛德曼和琪乐成了朦胧的闪光,他们都披上了伪装罩,将自身的形象分解为没有明确深度、大小和颜色的事物。他们移动到左边的地面车。周围所有建筑都是空的,而且她已经派出信任的人去排查过了。

      她信任的人……

      “不要相信任何人,可能是更明智的准则……

      她的双眼投向空洞的窗户。神盾的表面在头顶的天空中闪闪发光。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耳中轰鸣。

      地面车咯咯地将废气排入空气中,车顶搭载的火炮开始抖动。雨点落下,在石板的积水上炸开一片银光。

      现在,这里,正是时候。如果有人背叛了他们,现在正是攻击的好时机。

      他们穿过空地时,红衣士兵开始行动,跟随上来。她走到他们的地面车旁。大门敞开,索尔沙从驾驶座里抬起面罩,望向她,点了点头。

      “进去。”她对辛德曼和琪乐低声说道。

      他们走向门口。雨点在伪装罩周围四散飞溅。

      摩托护卫启动了他们座驾的引擎。

      她转过身,抬头望向建筑。寒意沿着她的脊椎悸动。

      头顶的天空又绽放出一道闪光。

      她钻进索尔沙旁边的座位,砰地一声关上门。

      “出发。”她说道。引擎发动,车辆向前跃进。加速度将毛尔推回到座位上。他们前面的车已经驶出庭院。摩托护卫飞速掠过。他们开上街道,地面车开始加速。建筑外立面在眨眼间闪过。街道上空无一物。

      “汇报状况。”她说道。

      “鸟卜仪没有发现。”索尔沙的嗓音平静而冰冷。灯光在地面车控制台上闪烁。“距离交汇处还有四分钟。”

      毛尔把手枪磁吸在仪表盘上,从脚下抽出一把激光卡宾枪。雨点正在防弹玻璃上爆开、滚落。

      “接触。”她的通讯念珠发出嗡鸣,“从西方接近。三个目标。”

      “目视?”毛尔说道。

      “否定。”索尔沙说道,“但它们被识别为军事目标。”

      “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是军事目标。”毛尔说道。她从门缝向外瞥了一眼。雷电在高空闪烁。

      毛尔点点头,双眼盯着窗外潮湿的昏暗。

      “我们一到检查站,就会和他们碰上。”

      “有麻烦?”辛德曼从后车厢里问道。

      “准备好一到检查站就行动。”她回答道。

      街道变得狭窄。摩托护卫靠近。水从他们的后轮弧形甩出。一排建筑在他们面前升起。道路绕过一座四十米高的雕像向左弯曲,雕像刻划着一位曾为帝皇效命的已故将军。

      一盏灯在仪表盘上闪烁。

      “外面有人,”索尔沙的声音依旧平静,他切换到通讯频道,“我们正在接近检查站。有一辆车正在我们前方通过。所有单位,待命。”

      “准备好了吗?”她朝向辛德曼和琪乐模糊的身影说道,“无论如何,你们都要按计划来,好吗?”

      “明白,准备好了。”辛德曼说道。

      他们拐过街角,水花四溅,引擎轰鸣。毛尔能看见前方五百米处的检查站和枪塔,以及被雨水淋湿大衣的士兵。街道的宽度只容两辆车通过。划过天空的闪电仿佛在头顶撕开一道狭窄的裂缝。一辆大货车就在他们前方,开得很快,但正在刹车。军事图案覆盖在车身两侧。

      “后方接触。”通讯器中传来声音。三辆车转入他们身后的街道,呈现暗褐色和绿色的方块形状。“他们速度很快。”

      “准备。”毛尔说道。

      前方的货车在刹车时打滑了,一扇装载门砰砰作响。背上的货物移位。它再次刹车。

      “该死!”索尔沙喊道。

      货车滑过公路。有人影在检查站的枪塔旁奔跑。货车的轮子和履带锁住,然后尖叫着全速旋转。它撞上枪塔和检查站大门。混凝岩爆裂开来。

      响起一片尖叫声,奔跑的脚步声,枪管指向的声音。

      他们后方的护卫车开始倒车。摩托护卫已经散开。

      检查站的卫兵在叫喊。暴雨连成一幅银色碎片的帷幕。

      毛尔扛起卡宾枪的枪托。

      “出去,”毛尔说着,推开门,“现在。”

      “后方的三个目标还在全速接近。”索尔沙说道。

      “就是这样。”她说道,“所有单位,接敌时交战。”

      毛尔落到街面上。琪乐和辛德曼跟在她身后。引擎的轰鸣在雨中震耳欲聋。有人正从货车的牵引头里钻出来。损毁大门附近的一名卫兵正在叫喊,半端起枪。毛尔在一名货车司机手中看见一把自动枪。卫兵没有看见,一梭子弹打在他的脸上和胸口时,他还在大喊大叫。

      毛尔开火。司机转过身时,子弹击中他的肩膀,把他打倒在地。

      车队后方车辆的火炮发射,随即响起金属相撞的轰鸣,似乎有东西撞上尾部车辆。

      奔跑的脚步声、呼喊声、枪声在雨中激荡。

      “走!”她喊道。

      三个身影从雨中冲出,举着枪。她看见黑色的头盔、呼吸面罩和红外护目镜。她扣动扳机,击中为首的人。地面车上的大炮轰鸣。身影四散躲开。

      索尔沙猛地挂上倒挡,车辆向后疾冲,转了一圈。路上的一门炮开火。沉重的弹丸击中地面车的车身。随即,头车在一阵沉闷的爆炸声中掀起。冲击波卷起毛尔,把她摔在地上。她的耳中嗡嗡作响,满嘴鲜血,眼花缭乱。

      全完了,和她害怕的一样快。她不知道琪乐和辛德曼在哪里,但她已经预料到可能发生这种情况,并为此安排了计划。琪乐和辛德曼要做的就是遵循计划。

      头顶的空中有东西在尖叫。毛尔撑起身躯。燃烧的钷素淌过跃动的水坑。一架炮艇的块状机身低飞而来,推进器将雨点削成一团雾。转管炮飞速旋转,子弹钻进她身后的地面车。她在燃料和弹药爆炸前一刻闪开。炮艇侧向滑行,扫射道路,激光和子弹朝它激射而去。

      “我们被包围了!”索尔沙在地面车中大喊,松开安全带,从敞开的车门跳下。炮艇正在调转机身,枪炮的目光转向他们。检查站大门的枪塔燃起汹汹烈焰,撞毁的货车上火光冲天,毛尔的部下在还击,枪火四起。

      “炮艇从哪里来的?”索尔沙在她身后喊道。

      炮艇的武器轰鸣声停歇,如同一头喷火的野兽在喘气。

      “走。”毛尔大喊一声,推开他。一团火舌从炮艇向下延伸。子弹击中地面车。装甲玻璃和金属变形。毛尔正在冲向撞毁的货车和检查站大门。

      枪林弹雨中的一瞬间,她想知道一切怎么会变得这么糟糕。

      “所有单位,突围并规避。”她在通讯中喊道。

      他们的地面车扭曲变形,像一团捏在手里的纸一样皱巴巴的。

      一个身影从货车旁钻入雨中。毛尔匆匆瞥见灰色的工人制服,制服上的黄黑条纹,以及手中的自动枪管。她开火,两发射击打中身影的腹部和胸部。他向后跌倒,踉跄翻滚,随即试图站起身。她看见撕碎的工作服包裹住的护甲,旋即一束激光击中男人的脑袋,把他的头骨顶部炸得粉碎。

      “谢了。”她对索尔沙喊道,他们一同躲进巨大的卡车前轮后面。

      她抬起头,突然意识到牙齿间倒吸一口凉气。一架炮艇。针对他们的人在帝国圣域内调动了一架炮艇。这说明对方拥有超乎预料的力量和鲁莽。这会是个问题。不过,琪乐很可能已经自由逃脱了,这才是最重要的。现在她只需要努力活过眼前这一关。

      “……监军……”声音在耳中的通讯念珠里闷响。头顶的炮艇正在转身。毛尔浑身如坠冰窟。那是阿尔博恩的声音。

      “阿尔博恩,”她大声喊叫,盖过喧嚣,“发生什么事?琪乐在哪里?”

      “她……”他的声音嘎然而止。

      她随即看见了辛德曼,正在雨中踉踉跄跄地走来,伪装罩撕开一半,可见的半边脸上鲜血横流。毛尔拔足飞奔,在激光束扫过街道的前一刻抓住老人。他们翻滚倒地。索尔沙向黑暗中射出一束激光。毛尔拉起辛德曼,拖着他跌跌撞撞地跑起来。

      “她在哪里?”她喊道,“发生了什么?”

      “有人……”辛德曼喘着粗气,鲜血从他的脸上流下,“有人在等……等我们。差点抓住我们……幼发拉底……逃……她逃走了。”

      “哪里?”

      “我不……我没看见她往哪边跑了。”

      “谁在等你们?”

      “哦,该死!”索尔沙说道。毛尔的头骤然抬起,看见另一架飞机从建筑顶部飞来。导弹从背部发射的前一瞬间,她瞥见了风暴鹰的线条。他们头上的炮艇在半空中抽搐扭动,旋即炸成一团火球。风暴鹰的突击坡道开启。毛尔看见一名身穿盔甲的巨人站在边缘。飞机倾斜,在推进器的尖叫中静滞。身影纵身跃下。毛尔的本能尖叫着要她逃跑,跑得越远越好,但即使她服从本能,也来不及了。

      装甲巨人撞上地面车的残骸,在落地时压碎车顶。双眼在面无表情的头盔中闪出红光。毛尔迎上它的目光,片刻间,雨声和枪声变得希微,毕生的战争,以及他的同类能够赠予的唯一承诺,一切都包含在红色的目光中。一束激光划过星际战士的肩膀。它没有退缩,而是站定,开始杀戮。

                                                                                                        

      玛麦克斯南部

      克洋望着天使死去。贝隆正在挣扎起身。鲜血染红残破的盔甲,在黝黑脏污的陶钢上显得无比鲜艳。一个参差不齐的缺口透过左胸,洞穿盔甲、血肉和骨头。伤口……不是伤口。这个词不配用来形容它。在上一波攻势时它就在那儿。现在……现在变得更糟。克洋看着天使在挣扎。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贝隆的身躯几乎落在残余的射击墙后,战斗刀紧握在剩下的一只手中。他不断试图起身,盔甲残片不停地抽搐,仿佛在放大不协调的动作。攻势已经退去,枪声逐渐平息,一片寂静中只有天使汩汩的呼吸声。

      克洋不知道该怎么办。这副景象,贝隆被自己的血染得通红的景象,让他手足无措。

      “大人。”他说道。

      “安静。”斯蒂娜在他身旁嘘道。她把头埋进双手中间。其他人……他不知道射击墙后面的其他士兵是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他们只是行尸走肉,浑身沾满污泥、鲜血和尘土。他们的制服和区别标记全都消失了:军官、贵族、文书或是资深专家,一切都不复存在。只有一个事实,他们在这里,在这方小小的世界,被灰色的烟尘和黄色的雾气包围,眼睁睁地看着一名帝皇的半神战士呼出临终的气息。“就让他了结吧。”斯蒂娜说道,而克洋不确定这是在向他还是向这个宇宙恳求。

      贝隆又一次抽搐。殷红从裂缝中滴落。在上次攻击后,他们撤退并找到一堵还能用的城墙作为掩体,之后克洋就再也没见过他。从那以后,他们又撤退了两次。一次是听命于一个很快消失的军官,还有一次是因为敌人不停地涌来。他不知道眼下的指挥链是什么,但其他人都聚集在他和斯蒂娜身边,很可能是因为他们没有逃跑,这就意味着人们认为他们有权力或是计划。他觉得自己确实有一个计划,一个非常简单的计划:坚守到底。这就是唯一要做的。这个宇宙,甚至这场噩梦中的噩梦,对他而言已经变得非常简单:相信帝皇并坚守阵线,或是逃之夭夭并感受他最后坚持的东西在灵魂中破碎。无论如何,他都会死,而且会很快,他知道的。

      到处都是死亡。一些人倒下,死于热病,嘴里和喉咙里长满脓疱,在等待区颤抖、抓挠,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气。其他人被子弹击中,或是卷入如同幽灵的海洋一般来回翻滚的烟雾中。然而,不是所有人都死了。有人会从压碎其他几十个人的地堡中走出。疾病在几个小时内席卷成群士兵,却放任剩下一半的人活着,克洋想不出原因,至少想不出他能接受的原因。自从在天空中看见黑色天使的身影之后,就有一种想法在他内心滋长:必须有人活下来,才会有灵魂受到折磨。这种想法告诉他,不知为何,恐惧和绝望比杀戮更为重要。他曾试图用话语、用祈祷、用圣徒的金色记忆盖过这种想法。有时候能奏效,但当垂死的天使从雾中走出,倒在他脚下时,这种方法开始失效了。

      “贝隆大人。”他又说了一遍,挪近身子,让自己处在圣血天使能够触碰的范围,“您……您受伤了……”话语刚出口就黯淡下去。他想做什么?此刻还能做什么?他回头望向斯蒂娜。

      “我……”话语在半空中哽咽,“我看……”克洋转过身,低头看着残破的肿块,那是天使的头。头骨、血肉和头盔模糊成一团。红色的泡沫鼓起、破裂,软组织淤肿一直在颤抖,“我看不见……”

      “大人,我是……我叫克——”

      “我知道……我认得……你的……声音。你受我……指……”

      克洋听到伴随最后一个字发出的哽咽。他想起过去几天抑或几周里看见圣血天使的时刻,总是转瞬即逝。他不确定是否听见过有人在贝隆面前提起自己的名字。

      “大人,我是受您指挥。”

      天使深吸一口气,浑身颤抖,鲜血从头盔和盔甲上的洞里涌出。一截残肢举起,末端只剩下一根手指和一根拇指。克洋不知道是什么意志抑或力量驱使它,但那只残手突然抓住他的制服前襟,把他拉近过去。

      “你……”贝隆喘息着,“你没……没有逃。”克洋摇了摇头,张开口,但天使挤出更多话语,“你要……你要守住……这里。”

      克洋眨了眨眼,咽了下口水。他不知道应该在这样一名战士的口中听到什么遗言。

      不会是这个……答案从心中浮现。

      贝隆蜷曲身体,吸进另一口气,提高音量,让它能够再次被听见,清晰、强壮得足以让射击口后方的士兵们抬起头来。

      “跟随……这个人。”他说道。克洋发现自己在摇头。“这是……我的……命令。”贝隆喊道,声音依旧洪亮。

      克洋陷入沉寂,骤然间遍体生寒,在这些生命逝去的时刻之后,正在发生什么,将要发生什么,全都压在他的肩上。他发现自己在思考,当踏上这段玛麦克斯南部防线后,过了多少时日,他又走了多远。那段层层叠叠的城墙和那个时刻仿佛已经远去,然而并非如此。并非如此,因为贝隆就在他身边,这就意味着一定还是同一片区域,这些废墟、射击线和残剩的战壕正是他过去曾经踏足的护墙和堡垒。他几乎没有移动多远。是这个世界在天翻地覆。他抬头看着脏兮兮的士兵向他们簇拥而来。他想知道有多少人曾在那个早晨置身于此,那一天,他与斯蒂娜爬上阶梯,而他向外望去,为了远方的晨曦而驻足。还有一些人,也许,但他们的样子根本认不出来。他猜想自己也一样。

      “遵命,大人。”他发现自己正在对贝隆说道,“我会为之牺牲……”

      他发现自己想说的话迟疑了,但天使的残躯上有东西在动,克洋意识到那是贝隆在摇头。

      “最后……我们全都……会为……彼此……牺牲……”

      接着,是最后的剧烈颤抖,抓住克洋的残手松开了。

      他没有动,他不能动,只是望着曾经充满奇迹、恐惧和力量的东西归于寂静。他想了很久自己应该做什么,然后站起身,抓起步枪,检查口袋里的弹药。他想起那个带着枪的男人,在另一段人生中被从火车上赶下来。他望向自己的双手,它在颤抖。必须停下。他不能再颤抖,不能再做其他事,除了让周围的人找到一个理由,站起来,去战斗。

      祂将祂的天使赐予我们……词句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斯蒂娜,还有你。”他指向她身边的另一名士兵,“你叫什么名字?”

      “雅各布斯·索莱克斯,”士兵握紧激光枪,“阿尔比亚,一等工兵……”

      “雅各布斯,扫一遍防线,看看还有没有弹药。你,还有你,”他的手指点了点另外两个蹲下的人,“沿着防线向南,和下一段的任何单位建立联系。看看他们有没有指挥结构。如果有,告诉他们这一段还在坚守。”

      他们毫不犹豫地行动起来。就是这样。他几乎露出微笑。现在他开始走动、站立、转身望向远处,观察下一波攻势将从哪里发起。

      “愿祂庇佑我们!”他高声喊叫,然后回头望向其他士兵。

      “愿祂庇佑我们。”一个人喊道,声音不大,但气势很足。接着又一个人回应出声,然后是另一个,声音愈发洪亮,在叫喊中宣泄出恐惧、愤怒与抗争。

      “愿祂庇佑我们!”

      “愿祂庇佑我们!”

      “愿祂庇佑我们!”

      克洋点点头,望向死去的天使,他为这片葬身于此的废土洒尽了热血。

      “正如我们守护祂。”他对自己说道。

                                                                                                        

      东腓尼基荒原,哈塔伊-安塔基亚巢都

      “那么,你希望离开乐园吗?”欧尔环顾四周。衣衫褴褛的女人就在他们身旁。欧尔举起枪。女人摇了摇头。空气凝结成霜,形成一团薄幕。欧尔感觉到颅内有股力量在压迫。女人还在微笑。+这对你不好,欧兰涅斯。+脑中的声音说道。

      卡特发出一阵蒸汽般的嘶嘶声。欧尔感觉到热量在皮肤上烧灼。卡特脸上的阴影吞没她的双眼,她正张开嘴,仿佛在咆哮。红衣女人转头望向卡特。欧尔在颅内感觉到两股压力波相撞,如同铁锤敲击铁砧。鲜血与烟灰晕染空气。卡特浑身颤抖,面露痛楚。戴面纱的女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没想到。”她说完,转身朝向欧尔,“我们全都得离开,现在就走。机会稍纵即逝,欧兰涅斯,要么现在就走,要么迷失于此。”

      “不……”约翰·格拉玛提卡斯大口喘息,试图挺直身子,“不,她是……”他在欧尔的手中颤抖。

      “我是盟友。”女人说道,“我不是帝皇之子的奴隶,也不是荷鲁斯的傀儡。我服务于真理,因此我们有共同的目标。”欧尔在内心深处听到了阿里阿德涅的声音,还有美狄亚和尼缪【2的。

      “这根线会带你出去……”

      “我会告诉你如何穿过火焰,将不眠之龙送到梦境之地……”

      “你总是善于抉择,欧尔……”

      “这个时候应当结盟,而非分裂。”女人说道,“我是作为盟友出现在这里的。”

      “你是谁?”欧尔问道。

      女人的嘴唇垂下的骨头叮当作响。空气在她周围闪闪发光,仿佛被热浪搅动涟漪。

      “真正的问题显然是,我想要什么?”她说道,“而答案是,我想看到人类存活,我想看到它擢升,我想看到它经受住即将到来之事。”

      “欧尔,她是个骗子。”约翰在他旁边喘着粗气,“现在就杀了她。她是原初毁灭者的人。她重生了,成为我们新的一员。密教试图……达米安【3去找她,但……”

      女人举起双手,掀开脸上的红色面纱。下方的眼珠透出失明的银白色。

      +我曾走过诸神的道路,欧兰涅斯。+她的声音在欧尔的脑海中异常清晰。周围的一切都在远去,成为白驹过隙的一瞬。还有一种气息,一种渗入感官的芬芳,是灰烬和熏香,文明焚毁与祭品牺牲的气味。+我曾穿越下界又回返现世。我曾见过宇宙阴影的面容。我洞悉它的真相与谎言。万物俱为一体两面,纯然的善恶不存于世间,仁慈的背后必然是残酷。你同样知道真相。你了解帝皇,正如我了解荷鲁斯。你知道帝皇身怀伟力、洞若观火,将带领人类走向毁灭。而我了解荷鲁斯与他带来的兵燹。我知道即便他们胜利,荷鲁斯也不会引领我们走向辉煌与力量,而是奴役与混乱。我已经看见了,而我也曾尽己所能阻止它的发生。还有另一条路,这条路既非荷鲁斯的暴政,亦非帝皇的妄想。尽管我的虔诚投向另一种信仰,但我是你的回声,欧兰涅斯。我曾死而复生,而你不曾死亡,却眼睁睁地看着你知道的一切都成为过去。你将力量视作原罪,而我将它视为唯一的救赎之道。+

      他几乎大笑出声,几乎泪流满面。在他的内心深处,赫卡忒【4的所有女儿都从她们被遗弃的地方向他尖叫。冤屈,忽视,危险,聪明。

      +你在笑?+

      “不,”他开口,知道只有她会听到,在静滞的这一刻,没有东西能动,“你只是让我想起了某些人……我曾经认识的人。”

      +事实上,+她说道,+诸神的国度无法被毁灭。亚空间在过去、现在、未来都会永恒存在。我们可以是它的奴隶,也可以是它的主宰。现在就是我们抉择的时候。+

      “而你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事情不会向那个方向发展,而你觉得我能做些什么来……来如何?改变平衡?”

      她随即向前迈出一步,举起纤细的手,似乎想要触碰欧尔的脸,但又停住。欧尔感觉到皮肤上有种蜘蛛轻舞的触感。

      +我认为你是一个支点,微小,但能够影响未来的平衡。你想要在自己的道路上迈出下一步,我也一样。你和你的同伴正肩负未来的天平。+女人对自己点点头,放下手。+我已经走得太远,不容许未来在此失败。+

      “我知道这种感觉。”他回答道。

      +没有理由不把我们的目标联合起来。+

      “总有理由不做任何事。”欧尔说道,“而且大多数时候都是个很不错的理由。”

      +不是现在,欧兰涅斯,不是在这个紧要关头。另外,我有你需要的东西,正如你是我需要的东西。+

      “那是?”

      +接近荷鲁斯的方法。+

      欧尔停下,凝视她盲目的双眼。

      “你还是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你可以叫我阿克忒娅。+她说道。

      “这不是你的真名。”他回答道。

      她的笑容变了,那一瞬间几乎流露出人性,几乎流露出愉悦。

      +如果你告诉我你的,我就告诉你我的,欧兰涅斯。+

      时间和声音轰然鸣响,重新全速流淌。

      欧尔的身后传来枪火和爆炸的声音。

      力图站在十步外,他的盔甲被爆炸和冲击撕裂。现在一层灰黑色的帷幕遮住了穹顶的视野。树木在燃烧,在内中的汁液沸腾时高声嚎叫。力图手中的枪稳如磐石,直指那个叫做阿克忒娅的女人。宰比斯和其他人就在他身后几步之遥。

      “开枪!”约翰·格拉玛提卡斯连声咳嗽,“开枪打她!现在!”

      “欧兰涅斯主人?”力图说道。

      欧尔没有时间回答。

      阿克忒娅高大的同伴从滚滚黑烟中大步走出,仿佛随风现形。丝质包裹已经撕裂焚毁,下方的盔甲清晰可见:银色和珠光暗色,涂装的纹路上露出鳞片的痕迹。

      “操!”约翰扯着嗓子大喊,“操!别!”

      “你好,约翰·格拉玛提卡斯。”战士从头盔的扬声格栅中发出低吼的声音,“好久不见。”

      欧尔的目光从战士转向阿克忒娅。

      “我们达成共识了吗?”她问道。

      “欧尔,”约翰气喘吁吁地说道,“欧尔,这不是……他们不是……”

      欧尔盯着阿克忒娅。

      抉择,代价,后果,一如既往……

      “好吧,”最后,他说道,“我们达成协议。”然后他抬头望向和阿克忒娅一起的战士,“你呢?”他问道,“你是谁,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阿尔法瑞斯。”战士回答道。

【1】Ganymede:盖尼米德,古希腊神话中的特洛伊王子,以美貌著称,是宙斯的侍酒和娈童。木卫三以他的名字命名。

【2Niumue:疑为Nimue,亚瑟王传说中的湖中女神,在一些版本中亦作薇薇安。她引诱了大法师梅林,在获知梅林的能力和弱点后施法将他禁锢起来。

【3】 可能指达蒙·普瑞坦尼斯。达蒙曾受密教指示营救受祝女士昔兰尼·瓦兰提奥。详见小说《背叛者》。

【4 Hecate:赫卡忒,古希腊神话中的泰坦女神。常与夜晚,鬼魂,地狱,巫术联系在一起,代表偶然性。传说中女巫咯耳刻和美狄亚都是她的女儿。此处的女儿们可能是指前文提及的阿里阿德涅和美狄亚。她们都是擅长巫术的美丽女性,亦都遭到爱人的遗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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