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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方舟同人文/病娇向/霍尔海雅]狂语

2023-05-12 22:10 作者:真实二号心理医师  | 我要投稿

        本篇跟前几篇欢乐向的沙雕聊天记录没有任何关系!内容也会相对偏严肃一点,ooc不可避免,只是凭我粗浅的小杯理解塑造干员,所以不喜轻喷,封面网图,侵删。

  1.


  “博士~你在吗?”


  颇为慵懒又带着笑意的问候打破了室内只有纸张翻动的寂静,办公室的门也被不速之客一把推开,灰色短发的女性走入办公室后,那双竖瞳漫不经心地瞥向办公桌的位置——然后微不可见地一缩,霍尔海雅的笑容也随之敛起几分。


  因为她并没有看见自己在找的人,代替博士坐在他办公位上的,是一位银发银瞳的年轻女性。


  今日的轮班助理——艾丽妮在被这突然的动静惊吓了一瞬后很快恢复了镇静,她的目光一凝,没再放回刚刚拿着的文件上,转而望着霍尔海雅,只见她脸上带着一贯的轻笑,缓步走到了桌前,她一只手拿着两个小酒杯,另一只手撑在桌面,就这样直接坐在办公桌上,压住了几张文件。


  “你刚才没敲门。”


  “啊...当当——我可以进来了吗?”


  霍尔海雅俯视着艾丽妮,撑在桌面的手扬起,敲击了几下桌面,忍俊不禁地向她请求道。


  果然是正常交流说不通的那类人——艾丽妮挠了挠头,继续整理着今日份的文件,为了起码的礼貌所以姑且还是询问了一句。


  “有什么事吗,霍尔海雅小姐?你刚才是在找博士吧?他现在不在。”


  “嗯?我吗...算找他有事吧——不过也许,他是被藏起来了也说不定,看来我有必要确认一下。”


  “哈?等下等下——你干嘛?”


  放下手中的酒,霍尔海雅直接下地从桌旁绕过去,一脸严肃地望向办公桌底部的视野盲区,若不是艾丽妮第一时间阻拦,她可能会直接伸手掀开前者的裙摆——不过就算不这样,也已经确定了桌底下并没有人。


  而仿佛看到了一出好戏般的,霍尔海雅再次抿出笑容,望着气呼呼的艾丽妮。


  “呵呵...真遗憾。”


  “说了博士出外勤去了!没什么事的话可以请你离开吗?”


  “怎么会,我当然是有事才会来找博士的——看。”


  完全没有打算就这么离开,霍尔海雅佯装正经地端起她拿来的两个酒杯,里面应该都是同样的酒,装着一样透明的无色液体,隔着半个桌子艾丽妮都能闻到些许酒精的气息,度数应该不会很低。


  霍尔海雅的表情顿时带上了些许自豪,修长的尾巴在摆动中垂下了桌。


  “看,两杯‘米诺斯之雾’,我得意的特调酒之一。”


  “大白天的就找博士喝酒吗...”


  “不,其中一杯下了毒,博士喝了很快就会全身麻痹,眼睁睁地看着我的脸然后死掉。”


  “什么?”


  “玩笑啦,玩笑。”


  “真是...下不为例,就算是玩笑我也不能置之不理,毕竟...”


  “毕竟我身份特殊,对吗,前审判官大人?”


  “...”


  听罢不禁哑声,艾丽妮倒没有想把话说得这么绝,但是居然第一时间想不到什么找补的话语,望着她露出仿佛拿下一筹的微笑,坐在桌上的霍尔海雅也不再追问,将其中一杯一饮而尽,细长的舌头舔舐着粉色的嘴唇,那样子称得上一句魅惑。


  实打实的危险分子——即便她已经与罗德岛签订了契约,艾丽妮的看法依旧没有变。


  不顾伦理的研究者,两面作派的特工,捉摸不透的危险分子...无论是她身上被打上的哪个标签,说出去都不会很好听——之前艾丽妮也只是听说,因为日行轨迹不重叠,这也是第一次面对面交谈,说实话跟霍尔海雅独处真的很费精力,一旦被拖入她的节奏就会被耍的团团转。


  艾丽妮长叹一口气,继续把注意力放在纸面上。


  而成心想打扰艾丽妮般,霍尔海雅依旧没有保持安静。


  “嗯...这杯没毒。”


  “那真是太好了,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另一杯,带毒的,准备给博士,不过现在你要喝吗,小审判官?”


  “...现在是工作时间。”


  “呵呵,真古板呢。”


  嘴上讥讽了一句后,霍尔海雅也不恼,将原本推至艾丽妮面前的那杯也一饮而尽,那秀丽的脸颊不知不觉地染上了几分红晕,与白皙到令人惊讶的皮肤很相称,仿佛是密室中的带刺蔷薇花,让办公室的空气中弥散着一种邪魅的味道。


  “喝完了就赶快走。”


  “嗯...怎么办好呢,突然有些困了——我说,我就干脆在这里睡着,等博士来吧。”


  “你!”


  艾丽妮刚想说些什么,不过二人的对话却被又一位造访者的推门声给打断,来者是一位岛内的员工,虽然称不上气喘吁吁但也没比那好很多,看得出来很是焦急。


  “艾丽妮小姐...博士他,在行动的时候出了意外,现在还在医疗部——”


  那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原本慵懒散漫的霍尔海雅以艾丽妮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的速度猛地冲去,几乎是一息之间就来到了门边,那双幽绿色的竖瞳就这样,在一瞬间收敛了所有情绪,如同一对经过雕琢,不含任何感情的翡翠,就这样折射出寒冷的光芒,盯着刚踏入办公室的员工。


  浑身紧绷的那位员工加上路上奔波一时腿软,直接靠在了墙上,却又不敢挪开视线。


  许久,刚刚才察觉到自己做了些什么的霍尔海雅,再次轻轻地扬起嘴角,抿出了一个平时练习很多次的,被称为“礼貌的笑容”来表达自己的友好,可是不知为何,那位员工却倒吸一口凉气。


  没劲。


  暗暗叹了一口气,霍尔海雅也没有心情多做停留,只询问道:“博士现在在医疗部?”


  “嗯...是的,霍尔海雅小姐...”


  “哪一间?”


  “A区2间...”


  “嗯,谢谢——那,再见了,小审判官。”


  向他摆摆手,然后转身向才刚回过神的艾丽妮轻轻行礼,霍尔海雅踏着轻快的脚步离开了办公室,尾巴顺手把门也给带上,只留下在办公室面面相觑的二人。


  而脱离了旁人的视线,霍尔海雅的表情虽然没有太大的变化,微微上扬的嘴角也没有松弛,但是那双眼睛里却不再含有任何的笑意,她将目光投向长廊尽头——金属的地板墙壁,天花板上一盏盏照明灯,往远处延伸着,连接通往医疗部电梯。


  刚才,自己是不是太失态了一点,虽然霍尔海雅并不认为自己是会老老实实道歉的类型,也就想一想,比起受惊的员工,她更加在意自己为什么差点没有控制住内心想法,毕竟对于她来说将其完全暴露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这种事情是理所应当的吗?


  霍尔海雅轻歪头,陷入了思索。


  博士,那个怎么想都很奇怪的人,那个与自己签订了合同的人,那个试图更加了解自己的人,如果有一天,身后这个办公室不再有他的身影,自己又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意外,很意外,霍尔海雅长年积聚的智慧居然一时间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她失神般地愣在了原地,就这样站在门边,如果办公室的二人有一个推门离开,就会发现霍尔海雅傻愣在原地的丑态吧——好在,那种难看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许久,那对薄唇才微微翁动。


  “...不可以哦。”


  霍尔海雅似笑非笑地呢喃着,不过越到后面就愈发听不清说了些什么话语,只化作了她一声自嘲的干笑。


  觉得已经消磨了太长时间,霍尔海雅用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很快的步伐迈向电梯。


  ——


  “博士,啊~”


  “啊~”


  “嗯,好吃吗?”


  “很好吃。”


  “嘻嘻...”


  躺在病床上的博士双手平放在床上,而手上端着一碗粥的缪尔赛思则是笑容和熙地一勺勺喂他这个病号补充营养——这是A区2间此时此刻正在上演的一幕。


  霍尔海雅有些困惑,她轻向后退一步,望了一眼亮着的提示灯,上面的门牌号显示自己并没有走错。


  不过比起提问或者惊呼,控制住自己急促的呼吸才是要紧事,因此霍尔海雅只站在病房的门边稍作休息,同时将目光投向其中,观察着病房内的情况。


  博士...看上去精神不错,并没有什么大碍,甚至还一脸有些小高兴地接受着那位“惹人怜爱的精灵”——缪尔赛思动作轻快积极的喂饭,并且看上去二人相处的还不错。


  该说是错愕还是愤怒呢,霍尔海雅只觉得自己此时的心情有些说不清的复杂,不过她选择就这样保持着目光,盯着房间内二人一言一语的互动,直到缪尔赛思不经心转过头时的余光瞥见了站在门边的自己。


  “霍尔海雅?你...什么时候在那里的?不对,不如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对于自己的出现,缪尔赛思显然是一点预料都没有,她忙不迭地放下手中的碗和勺,然后随意地用手帕擦擦手,控制住不断上扬的嘴角,试图摆出正经的模样询问自己。


  嗯...真是辛苦你这么努力的表情管理了,缪尔赛思小姐。


  霍尔海雅在心中腹诽了一句,莫名的笑意也堆积在脸上,竖瞳望了一眼缪尔赛思,然后很快转向博士的脸庞,语气似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吗...?当然是关心一下亲爱的博士,看他就这样有没有死掉啦。”


  “喂喂,一定要一见面连招呼都不打就咒人家牺牲吗?”


  “博士不准插嘴,堂堂指挥官突然因为过劳晕过去已经很丢人了,现在给我好好补充营养和休息!”


  “是...”


  被缪尔赛思戳了戳自己额头,并且这事她占理,所以博士一句话都没有反驳,老老实实地躺了回去,见状,缪尔赛思升腾起来的些许怒意才转化成无奈的笑容,旋即轻咳一声,皱眉望向这位有些棘手的来客。


  “有事出去聊吧,别影响博士休息。”


  几乎是不容自己拒绝,缪尔赛思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就已经走到门边,用手中的文件板将霍尔海雅的身躯往后轻推了几步,关上了门。


  “哎呀,真绝情呢,明明我也是来探病的,却把我拒之门外。”对于缪尔赛思的举动有些不满,霍尔海雅在她面前也不需要伪装什么,语气轻快地讽刺着,“明明我也是在办公室听到博士的消息,抱着一番好意来探望一下的。”


  “办公室...啊,博士的确拜托人去了一趟,不过是告诉一下艾丽妮不必等他回去了,因为他要在医疗部住一晚上——看你这么着急的模样,就这么乐意看博士的丑态吗?”


  霍尔海雅微笑的嘴角有些凝固,不过好在缪尔赛思此时正在看她的文件板,并没有与自己对视。


  像是听了什么玩笑话一样,霍尔海雅语气上扬了几分,反问道。


  “着急?我?”


  “喘气,脸还红着,这可不是挺着急吗?”


  “...这样吗。”


  没去争辩什么,霍尔海雅竟久违地想要回避什么人的目光,她没去盯着面前的缪尔赛思,因为她觉得后者随时会转过头与自己对视,故而偏过头望着玻璃窗内的博士——他望着窗外发呆,而她望着他的背影出神。


  “不对...——啊,你喝酒了?明明大白天的?”


  突然察觉到了什么的缪尔赛思抽动鼻子,嗅出了空气中烈酒的味道,随后一脸没办法地叹了口气。


  “姑且认真点啊,工作时间脸红成这样。”


  “...哈,哈哈哈。”


  有些麻木的唇逐渐有了知觉,尝试着动了动后,她的嘴角才终于上扬出一个奇怪的幅度,失态地笑出了声。


  “嗯,没错,没错哦,我好像喝的有些多了,因为是我自豪的特调哦,想喝的话我请你呀。哈哈,哈哈哈哈...”


  霍尔海雅点了点头,尽管被对方一脸嫌弃地后退了几步却还是放声笑着,她接受了缪尔赛思的说辞,并趁着微醺的醉意说服了自己的动摇。


  她相信着——试图相信,也不得不去相信,这只是无聊的一天中一次无聊的醉酒引起无聊的丑态罢了。


  2.


  “——以上就是安排的全部内容,还有什么问题吗,博士?”


  “不如说从头到尾都有点问题...”


  面前的凯尔希合上文件板,风淡云轻地征求自己的反馈,而坐在病床上的博士端出一副沉思的模样,表示自己尚有异议,在对方点头示意后双手抱臂,语气颇为坚决地一条条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再怎么说,在医疗部待三天也未免太多,虽然我不否认在外勤工作时过劳失去意识很丢人,但是经过一天的修整已经恢复了状态,还有不少善后工作等着我去完成,至少等必要的工作交接完成之后再安排,我想这比较合适。”


  “哎呀那可不好哦,博士这个工作狂还是多躺几天补充睡眠,不也挺好吗?”


  “并且,我认为让我回自己的房间调理休整应该才是最好的选择,医疗设施和空病房可以给有需要的人。”


  “嗯...我感觉空余的病房还是挺多的,那点没有必要这么担心吧?”


  “最后,说真的,陪护人员谁都好,能不能换一个...”


  “来,博士,刚切好的兔子苹果哦。”


  凯尔希一言不发地漠视着这边的情况,在博士一条条说自己想法的同时,霍尔海雅则是把削好的苹果叉起一块往博士的嘴边送,也让下意识闭上嘴的他停止了发言,以比刚才更加困惑的表情望着一脸讪笑的霍尔海雅。


  “嗯,全部驳回,你好好休息,博士。”


  “等——”


  博士的挽留还是太迟了,在撂下了保持原结论的话语后,凯尔希便径直走出了病房,并且合上了门,只留下愣在原地一脸懊恼的博士,以及坐在博士床旁,依旧保持着礼貌微笑的霍尔海雅。


  他更加困惑了。


  当凯尔希领着霍尔海雅走进病房,并对博士说“霍尔海雅请求当你几天助理...当然,现在是陪护人的身份,各方面有什么需要的向她提”的时候,照不到镜子的博士却能想象到自己脸上的表情有多么难看。


  当时的博士就差把“罗德岛下一任指挥官是不是已经决定好了”说出口,不然真的很难解释凯尔希为何会将这位岛内数一数二的危险分子安排陪护和助理这个工作。


  然而凯尔希却说并不是她的安排,而是霍尔海雅主动提出来的,介于种种原因,凯尔希认为接受她的请求造成的损失应该比较小所以答应了。


  把拉开引线的炸弹扔给了自己...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搞不懂霍尔海雅的用意,博士却只能挠挠头发并且接受现实,毕竟他现在也只是个需要静养的普通人,如果她真心是来帮忙,那也未尝不可。


  当然,前提是真的打算来帮忙——对于霍尔海雅,博士无论是第一次见面,哪怕到了现在,都不敢说完全了解了她这个人。


  一边在内心思索着各种打算,博士佯装漫不经心地瞥向霍尔海雅的方向,不过以这个距离来说不用多想立刻就被对方察觉到了目光,她甚至还轻一歪头来回应博士心情复杂的打量。


  然后,那双眸就弯成了月牙。


  “哎呀,那个表情...博士总算放弃挣扎了吗?”


  “真啰嗦...”


  “别介意嘛,博士。现在没胃口吗?再不吃的话,苹果表面都要氧化了。”


  “我可以自己吃。”


  “嗯?真奇怪呢,这番话,博士对缪尔赛思小姐也说过吗?”


  “...”


  那一幕居然也被霍尔海雅看见了,这让博士一时哑声,而面前的她也不知道是在争辩什么,手上的叉一点松开的意思,不如说更加坚决了——那双幽绿色的竖瞳也直勾勾地盯着博士,并且似乎正越靠越近。


  再拒绝会发生什么事情,怎么想都应该很难看,博士没再反抗,尽量表现得很坦然地靠过去,迅速咬下了那一块苹果...味道还不错。 


  于是,霍尔海雅才露出满意的笑容点点头,似乎在宣告她这番言语拉扯获得的胜利,随后又叉起一块苹果,饶有兴致地递向博士。


  而博士在放弃较劲之后,说话也变得相当坦然。


  “说实话,我想过很多会帮忙担任助理的人,但从没想过那个人会是你。”


  “是这样吗?明明我听到博士突然倒下的消息可是非常焦急,然后第一时间就赶来了医疗部。”


  “嗯...如果没一进门就问我有没有为岛捐躯的话,我会更加感动一点的。”


  “哈哈,那也是。”


  博士的讽刺惹得霍尔海雅一阵轻笑,她伸出纤细的指尖拭去眼角的泪滴,手掌下被遮住的目光微微一凝,却又很快将双眸弯成温柔的月牙。


  “那么言归正传,作为那个...陪护助理?我需要做些什么?”


  “亏你不知道内容就要求工作,我越来越觉得是不是另有所图——难道说我现在其实很危险?”


  “事到如今才反应过来会不会太迟了?呵呵...”


  然后下一刻,气氛似乎有些微妙的变化,霍尔海雅的嘴角分明还在上扬,博士却感受不到她的笑意,就像是某种猛禽一样,看似呆滞不含感情的目光与表情,实则是对于酝酿杀意的一层伪装,察觉到什么的博士下意识挺起后背,重心也逐渐向后靠去。


  霍尔海雅轻轻晃动着手中金属餐叉,将金属的寒光反射入博士开始有些动摇的双瞳中。


  “将这样锋利的危险品送入我的手中,是不是不太好呢?下次,如果还有下次的话,换成儿童餐叉会不会比较好呢——哈哈哈,玩笑哦,只是玩笑而已,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博士?”


  “放心放心,博士,既然成为了你的助理,我会约束自己的言行。比方说,下次你惹我生气,被尾巴缠住脖子窒息的时候,我会温柔地,用羽毛安抚你的。”


  在语末开起了俏皮的玩笑话,霍尔海雅那幽绿色的瞳微微放大,脸上才终于浮现出一丝笑意,那表情活像是玩弄着新玩具同时,又渴望被抚摸的一只猫,虽说如此也足够令人不安的,她那身上自带的独特气场总是压得让人有些窒息。


  长舒了一口气,博士感到自己神经松弛的同时,听见对方漫不经心的话语。


  “助理的工作就是那样吧?在博士心情不好的时候揉揉抱抱,做一点不能出现在监控里的事情,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才不是啊!你的理解都偏到哪里去了?”


  “欸,不是吗?那还真是遗憾——对博士来说。”


  捉弄起博士倒是依旧轻车熟路,可是总感觉不反驳她一句的话总会没完没了地顺着歪曲的话题继续下去,霍尔海雅瞥了正在收敛情绪的博士,稍一哑声后,不知是以何种表情咬了一下嘴唇。


  “毕竟,博士你也懂的吧?我了解的那些医术,一般没有病后康复这个阶段。”


  “...不好笑,真的。”


  对霍尔海雅居然主动把这不愉快的过往代入话题,简直像是某种意义上的自嘲,博士先是一惊,然后尽量佯装冷静地略过这个话题,论起现状的话无论是自己还是对方,此时都不是个合适说这种沉重话题的好时机。


  察觉到这点的霍尔海雅也不坚持,有些扫兴地打了个哈欠后,咬词也含糊不清地随口问了句。


  “啊——说起来博士是怎么倒下的?我倒是有点兴趣了。”


  “那个吗...只是这次队伍的新人比较多罢了,因此任务不得不延长时间,制定计划也变得束手束脚起来,改了好几遍来敲定行动方案,不知不觉就深夜了...”


  “的确有些复杂,但毕竟他们都对罗德岛来说是可用之材的孩子们,若是从新手阶段就好好打磨,以后能省去更多麻烦吧,我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倒是我的身体先撑不住,看来我也有些用力过猛了吗...回来就被缪尔赛思狠狠地说教了一番...”


  “你在听吗?霍尔海雅?真是...既然要问的话,拜托给我认真听好不好...”


  霍尔海雅微笑着,一只手撑着脸颊,一只手放在胸口,用平淡无波的表情面对着博士,他还真是说了过分的话,自己当然有在认真在听了。


  别人,别人,别人,别人...惹人怜爱的精灵...


  嗯,大概就是这种内容吧。


  总感觉周围意外地安静了起来,博士自言自语的声音也逐渐变得微弱,霍尔海雅甚至能听见心脏的跳动声在体内回响着。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就像被不懂事的手随意拨弄着发条一样,心脏的齿轮发出着不和谐的嘈杂声,并且发条还在越来越紧,越来越紧,如果此时她稍微张开口,一种难以言说的冲击就会把这精密的仪器整个崩得粉碎吧,霍尔海雅坚信不疑。


  于是,她怔怔地站起了身。


  “霍尔海雅?你要去——”


  还在想对方是不是觉得自己说得太多感到厌烦,毕竟霍尔海雅就是这样的人,饶有兴致地来找麻烦消遣,又自顾自地打着哈欠扫兴离开——这是发生过很多次的事。


  但这次霍尔海雅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撂下一句拜拜就走人,而是波澜不惊地上前了几步并张开臂怀,轻轻把博士的头拥入自己的怀中。


  错愕、混乱以及被衣物完全遮挡视线的慌乱,顿时让博士无比动摇,他甚至第一时间的反应是绷紧了脖子,想着会不会是某种恶趣味的绞刑,结果并不是,似乎只是一次毫无预兆的拥抱而已。等到精神逐渐放松的时候,那丰满的胸部传来的柔软触感以及后颈纤细手指的力度才一点点以极近的距离传入了大脑之中,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的体温也一同传来,不过想必还是博士的面部温度更高。


  与近乎愣在原地的博士截然相反,霍尔海雅的呼吸很平稳,甚至没有任何其他多余的动作,就这样保持着这个奇怪的拥抱数分钟之久,她才松开双手后退一步,笑盈盈地站在原地,并不打算再坐回去,脸上的表情像是去散了一小圈步一般平常。


  “特别护理——给予认真工作的博士,有感动到吗?”


  “吓一大跳...这对心脏不好。”


  “哈...也差不多累了,那我就先走啦,博士就好好休息。”


  “等——”


  刚想说点什么,不过博士还是收回了挽留的手,目送霍尔海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毕竟他也知道,如果她想直接离开的话,自己也是无法阻止的,这份随心所欲让他头疼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至少,帮自己把桌上的文件拿过来也好啊——博士在心中懊恼地想着。


  ——


  这难看的表情,最好不要让任何人看见,否则就会有比此时的表情更难看的事情发生吧——自己不禁腹诽一句,按下掌印让门打开,好在走廊上并没有其他人,一如既往保持安静环境的一条长廊。


  霍尔海雅踏着缓步,在刻意保持的昏暗环境中穿行,鞋跟的声音随着自己的心跳一起,像是弹球般在长廊中回荡。


  嘎吱,嘎吱,嘎吱...


  尽管拥抱的时候,这奇怪的声音也确实地随之停下,但是那个缺口并没有被堵上,恰恰相反,更多的碎片被黏在了博士身上,随着她若无其事地松开双手,被用力地撕扯下来,哗啦啦地流出鲜血,浸湿了这整条地板,然后血液迅速地凝固,让前行变得宛若深陷泥沼。


  每次听到那声音,心都会摇摆不定,精神差点失去平衡。如果可以的话,真想现在就回头看看,想要紧紧抱住那具身体。虽然似乎有所矛盾,但确实,这种感情存在于内心深处。


  自己的失态,自己的无言,自己不合时宜的举动,那样的原因,霍尔海雅其实也多少有些确信,有什么东西在内心搅动着,也是比谁都明白的。


  身体仍旧残余着温度,热乎乎的,让指尖在微微发抖,心中此时此刻无法被练习多年的感情面具遮挡的情感扭曲绕弯着,然后咕噜咕噜地,沉浸于血液凝固的泥沼。


  3.


  “给,博士你要的文件,应该...都齐了。”


  在交还给博士之前,艾丽妮还特地大致扫了一眼标题确认没有拿少才递到博士手里,看着她格外认真的模样,甚至已经能想象到她在办公室里板着脸一张张文件的样子了,博士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嗯,谢谢你,艾丽妮。”


  “也没必要那么正经...倒是博士,不是应该好好养病吗?怎么突然跑出来了?”


  “如果撂下这些东西让它越积越多的话,我反倒会更加睡不好觉了...而且放心吧没什么大事,刚把该做的检查做完,现在还是能够自由活动的。”


  “一点说服力都没有,明明就是因为过劳才昏过去的...”


  艾丽妮叹了一口气,不过她也没有进一步去劝阻面前的博士。


  这里是舰内的餐厅,因为博士拜托当日的助理有空的话将尚未处理完的文件和新文件捎过来,艾丽妮才会出现在这里——环顾四周,因为夹在午餐和晚餐的餐点之间,所以人相当少,基本只有刚回本舰的干员和员工才会在这个时间点用餐。


  收回了目光,看着博士翻阅着一份份文件,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艾丽妮此时冒出来的想法估计也不比博士少。


  “那个,方便吗,博士?有点事情想问问。”


  “想问什么就问吧。”


  “霍尔海雅小姐她,后来有去找博士你吗?”


  “霍,霍尔海雅吗...”


  没去正视博士的脸,也正因如此,一直把目光放在边边角角的艾丽妮才注意到博士的手不经心地一颤,然后捏紧手上的文件,脸上的表情旋即转为一种意味深长的干笑。


  “动摇得有些厉害哦,博士。”


  “这样吗...我还是不擅长扑克脸啊,倒是艾丽妮,为什么突然提到霍尔海雅?这些文件应该跟霍尔海雅没关系——没关系吧?”


  面对突然冒出来的名字博士的反应也很复杂,本以为是与话题无关的事情,但是他摸着手上的文件,后知后觉地有些不自信,生怕是不是霍尔海雅又闹出了什么动静,那有趣的表情惹得艾丽妮一阵轻笑。


  “放心,没有舰内损害报告,我也只是出于好奇才问问的。”


  “原来是这样,那就好。”


  “因为早上我在博士的办公室工作的时候,霍尔海雅小姐有来过——还拿着两杯酒。”


  “啊,还是老样子,然后说其中一杯放了毒?”


  “欸?博士居然知道?”


  “以前喝下去过,喝完之后才告诉我放了毒。”


  “博士也真不容易呢...”


  已经可以想象到博士忙着给自己催吐的狼狈模样和在一旁笑得更加开心,最后才甩出一句“玩笑啦”霍尔海雅忍俊不禁的表情,艾丽妮在心中默默比划着祈祷。


  将有些反胃的感觉压了下去,博士听见艾丽妮继续往下说了下去。


  “然后,有一位员工进来告诉我,博士因为意外倒下去了,霍尔海雅小姐的反应,嗯...说实话挺复杂的,我都有些难以复述,”默默地在脑中回想当时的场景,以及霍尔海雅那都可以称之为吓人的笑容,艾丽妮的心情顿时就有些复杂,只能简单地说了句,“总之,那个,她似乎很担心你,博士。”


  面前的博士露出了不亚于自己复杂情绪的吃惊表情,嘴唇微微翁动之后,才转为了苦笑。


  “这我确实是没想到,的确她后来有在病房找到我,但是我不觉得她有在担心之类的,恰恰相反,还以为是来看笑话,我这边可是被折腾得不轻。”


  “可以想象...不过我并没有在开玩笑,霍尔海雅小姐当时应该是认真的,如果博士真的出了什么事情的话,那我可不觉得她只会开开玩笑就收场。”


  “是这样吗?”


  看着面前轻歪头表示不解的博士,已经习惯于对方迟钝的艾丽妮叹了一口气。


  不过既然无事发生的话,那这个结果就是好的,何况这是博士的私事——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决定礼貌地移开这个话题。


  “我是不了解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总感觉霍尔海雅小姐她,多少对博士带有一些奇怪的执念,有些说不上来...但如果不认真处理的话可能会有不好看的事情发生哦,毕竟霍尔海雅小姐,就算让我恭维,我也很难说出除了任务完成的很利落以外的优点了。”


  “是这样吗...”


  既然是艾丽妮作为旁观者的视角,想必也有其参考价值吧,博士微微点头后,陷入了一阵不短的沉思。


  博士并不记得有过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事情,毕竟跟霍尔海雅的相识相处也只在不久之前,如果真的发生过那种会让人产生憎恶愤恨之类的执念的冲突事件,又或者自己说错了什么揭露伤疤,激怒对方的话语,他有自信能够清晰地回忆起。


  但是博士甚至没有见过她表露出愤怒或是憎恶的模样,一提到名字想到的都是霍尔海雅那张秀美面容的笑脸——这么一想反而有些令人后背发寒了。


  事实就是如此,他印象中的霍尔海雅总是一副散漫怠惰又漫不经心的样子,身为特工而习惯独来独往不打理人际关系,跟其他干员交流不是说无聊就是说没意思,几乎所有任务她都会申请独立行动,这也许是特工生涯的习惯所致,但她完全没有表现出融入,甚至哪怕只是适应罗德岛生活的意愿。


  就算霍尔海雅一开始抱有目的性地去接近什么人,语气礼貌地说着什么场面话套近乎,最后也只会一脸扫兴地打着哈欠离开,就像随手丢掉了一个玩腻的玩具,她就是那样的人。


  不过,自己对于她来说可能是某种耐用的玩具吧,这点博士多少还是有些自知的。


  毕竟仿佛对一切都没有多大兴趣的霍尔海雅,一旦捉弄起博士来可以称作不遗余力,不看到因为争辩什么而面红耳赤的博士她就不会善罢甘休——回想起自己被找麻烦后露出的一次次失态,博士的心情也格外复杂。


  一向不会露出任何强烈情绪,将笑容与从容作为自己的感情面具,那样的霍尔海雅,居然会为自己而担忧什么的,还以为她一直没放弃取自己性命的想法,或者说正是因为自己的性命没有被她收走,才会担忧...之类的?


  不,不能多想了,应该只是自己脑子还没转过来想太多而已,今天的霍尔海雅,心情甚至能称得上不错。


  博士摇摇头,试图把内心的杂念给甩出去,这太过明显的举动自然是被艾丽妮尽收眼底,看着博士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然后就开始摇头的她,不由得担心起对方的精神状况。


  “博士,在想什么呢?脸色那么难看。”


  “我没事,艾丽妮也是,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情,就可以回去休息了,今天助理的工作到此为止就可以了,毕竟我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办公室。”


  “哼...这样吗?”


  对于博士的敷衍,艾丽妮也只是小小地不快了一瞬,很快就收敛起情绪,旋即露出一种狡黠的表情向博士发问。


  “当然还有别的事,博士该不会忘了和我约定过什么吧?”


  “啊?什么?”


  “跳舞!很久以前就说过了吧,说下次到我当助理的时候一定——博士果然全忘记了...”


  “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确实有那种事呢。”


  看博士挠头的反应,大概也才刚刚从繁杂的脑海里捡起这块贝壳,早就预料到这种事的艾丽妮也不恼,只是不容推却地向他提出了请求。


  “那就等博士身体恢复,没有问题吧?”


  “嗯,没问题。”


  “那就这么约定啦,说谎的人要被沉入伊比利亚的大海里~”


  “拜托别说这么吓人的事情...”


  松开自己小拇指的艾丽妮只是得意地笑笑,没有多说什么,并且既然目的已经达到,艾丽妮也并不打算继续逗留,起身向博士道别,在后者的目光下走向餐厅的出口,顺手关上了门。


  而坐在原地的博士,抱着不浪费的原则将冷掉的咖啡一点点咽了下去,然后长长地叹一口气。


  “执念吗...”


  他重复着那句话语,不得其解。


  ——


  离开餐厅的艾丽妮心情不错,因为完成了许久之前的约定,并且近期就能得以实现,让她的嘴角都止不住地微微上扬,甚至已经想好了应该穿上那条洁白的舞裙去赴约。


  也正因如此,一向警惕的她,居然没有注意到某人的视线,以及隐藏的恶意——等到注意的时候,她的颈部已经被紧紧地缠上。


  什么人——发不出这样的话语,剑与手炮也一起被卸下,被掐住脖子,抵在了墙上。


  艾丽妮银色的双瞳微微一缩,在逐渐失去意识,呼吸不上气的同时,看清了面前来者的容貌。


  银灰色的短发,青蓝色的竖瞳,黑与青相间的羽,以及...礼貌温和,却很渗人的笑容。


  是霍尔海雅。


  正如早上见面,亦或是以前打招呼那样,保持着那个从容不迫的笑容,仿佛从来没有生气的时候,那样的霍尔海雅,掐住了艾丽妮的颈部,并且力度逐渐地加大着。


  随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哈哈哈”地笑了笑后,语气散漫地发问道。


  “艾丽妮小姐,是要挑战汐斯塔冰茶,还是米诺斯之雾?”


  ——


  该不会忘了和我约定过什么吧——什么的。


  跳舞,很久以前就说过吧——之类的。


  等身体恢复,就这么约定了——如此这般。


  嘴唇被咬到微微出血的刺痛,才让门后的霍尔海雅后知后觉地,思绪被拉回现实。


  自己的目光,被遮挡住了,真的很碍事。


  一根扭曲的刺扎进胸口搅动着,将激情和焦躁混成了一杯令人作呕的鸡尾酒。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齿轮般嘈杂的声音,也并没有停止。


  令人讨厌,令人不快。留在耳边的那种声音,让人痛苦得难以忍受。


  铁锈味的液体流入嘴中,颤动的嘴唇说不出话来。


  4.


  “哈——结束了?”


  态度散漫地打了个哈欠,霍尔海雅一只手撑着脸颊,双眼似闭未闭,用漫不经心的催促表达自己的不满,也让博士同时停下了自己的话语。


  他看了一眼时钟,面试才刚刚过去五分钟而已——或者说,能坚持听五分钟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现在才刚念到员工手册注意事项部分。”


  “哈哈哈,你认真的?博士,和我独处的时间,你真要用来宣讲罗德岛的条条框框吗?”


  “这是面试的惯例。”


  “要学会破例,破例才有效率,博士。”


  员工手册、行为准则之类的,博士也没指望霍尔海雅能够老老实实遵守,她能在单独相处的时候不取自己的性命就已经很值得庆幸了——只是,最起码的面试和试探态度,博士认为还是有必要的。


  不过霍尔海雅却随心地从条框中跳了出去,她一扫刚才的疲态,站起身径直向博士这边走来,然后直接坐在了博士的桌上,还直接翘起腿,尾巴平放在桌面,末端微微扫动,那双幽绿色的竖瞳饶有兴致地盯着博士,咧出一个幅度的朱唇中,若隐若现地露出两颗尖牙,全然一副没把博士的话听进去的样子。


  博士叹了一口气,合上了手中的手册,显然他也不打算继续下去。


  满意地点点头,霍尔海雅将面试内容抛之脑后,开启了新的话题。


  “我在更衣室的时候还在想,要怎么应付面试官,没想到是你亲自面试我,博士——那还真是遗憾,只穿着平时的作战服,如果能提前泄露那么一点的话,就挑一件胸口漏得多一点的衣服就好了嘛。”


  “才没有那种事——还有,别再扯你的领口了,我也不想看。”


  “呵呵...玩笑罢了。”似乎很乐意于观察自己的反应,霍尔海雅没等博士发问,继续着她的回合,“让别的人面试不放心?是对别的人不放心呢,还是对我不放心,是哪一种呢?博士?”


  如果一定要问的话,显然是后者。


  霍尔海雅是在博士和凯尔希的引荐下加入罗德岛的,所以面试自然是只能由他自己,或者凯尔希进行,而出于自身的某种好奇,博士选择了由自己面试。


  也从表情上多少看出了博士的想法,并且觉得直接把话说破很没意思,霍尔海雅很干脆地选择放过了他:“...呵呵,算了。以我们之间的关系,一些没有必要的问答应该也可以略过吧。”


  “那就由我继续发问吧,既然‘以我们之间的关系’,你应该不会拒绝回答吧,霍尔海雅。”


  很自然地接下了话茬,并且反将一军——霍尔海雅目光微微一凝,不过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嗯?可以哦,不过那就要看是什么内容以及我的心情了,我会视情况用今天内衣的颜色和款式蒙混过去。”


  “...像你这样聪明的人,不愿被束缚的人,为何会去追求传说中的羽蛇呢?”


  “你也是这样去和我们可爱的精灵搭讪的吗,博士?”


  像是博士提了什么很好笑的问题,霍尔海雅干笑了一声并开起玩笑——但是博士也发现了,霍尔海雅的从容和她的笑容一起收敛了几分。


  “是啊,现代社会已经发展到了如此的地步,单以社会地位而言,我在梅兰德基金会中的地位所能动用的资源,难道不比一个只是名为‘羽蛇’的存在强?即使不谈权力,单论武力,一个全盛时期的‘羽蛇’,能对付哥伦比亚几个师团?在那座能量井的光芒中,‘羽蛇’能坚持几秒?我、我的父母、存在于我记忆中的一个个祖先,我们同样生活在这个文明之下,怎么可能对这些熟视无睹?”


  “即便如此,你还是义无反顾地在追求着,不是吗?简直...像是...诅咒。”


  措辞在脑中拐了几个弯,刻意拖长的尾音也还是没能够帮助博士找到一个更礼貌的说法,他将自己内心的真实看法说出口后,霍尔海雅的脸上却看不到怒意。


  “从旁观者的角度而言,这样去想理所当然。但是,对我而言,那是从我有意识开始就在我脑海中盘桓的执念,我在出生后喊出的第一个词,不是‘爸爸’或者‘妈妈’,而是‘羽蛇’。我在幼年时接受的所有教育,最后都指向了对于‘羽蛇’的追求。我是不可能忘记这个使命的,最多能做到的也只是短暂地背过身去。接受它,或者无视它。”


  “...”


  这也许是第一次如此真实地,从摘下了面具的霍尔海雅口中听到了关于她自身的事情,一时间,博士甚至忘记了她欺骗自己的可能性,他看着那双幽绿色的瞳,最后一个字没说,决定当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霍尔海雅轻笑着,双手一摊。


  “一旦接受它......博士,你能明白吗?你在明显比他人短暂的寿命里为了追求一个东西耗费了一生,而最终你一无所获。你会愿意就此让一切付诸东流吗?还是将它交给你的后代,让他继承你的苦痛,你的愤怒,你的追求?”


  霍尔海雅笑得更开心了,用一根手指抵住自己的太阳穴。


  “而如果选择无视它,这已经被弄坏掉的大脑就会‘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地,发出令人恼火和痛苦的杂音,最后,我们终究会再次回到这条路上。说白了,这是一种我们自己给自己施加的诅咒。”


  “...那不还是诅咒吗。”


  “呵呵,不一样。因为这是我,是我们自己的选择。对于我们来说,历史是必修课,我们总是在历史中寻找答案。当我们在重重迷雾中发现,现代的历史早已被高耸的墙壁所包围。现代文明越是瑰丽,现代科技越是先进,那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风与雷,那些翱翔的荣耀,那些壮丽的身姿,对我们而言,只会愈发迷人。‘羽蛇’对我们而言,在意味着绝对强大的同时,意味着历史的真实。”


  “我就像历史长河里的观测者,一点一点地,窥探着这个世界被隐藏的真实——你,能理解我的吧?博士?你,是我的同伴吧?博士?”


  霍尔海雅拇指和食指围成一个圈,从那个圈中紧盯着坐在椅子上,被靠得越来越近的霍尔海雅逼到靠椅极限的博士。


  博士沉默着,却并没有怀疑霍尔海雅言词里的真诚。


  他听见了这个年纪绝不算大的女孩,在被命运的引线牵引,缠绕,最后又抛弃,只剩下无奈和自我挣扎,将所有的情绪潜藏在自己的面具之下,一如既往地做出自己的反抗。


  霍尔海雅也似乎在等待答案般一言不发,在对方目光的注视下沉默许久后,博士缓缓开口。


  “观测历史...指才过来几天,就把本舰的档案库和情报处理室翻得一团乱,然后装作失窃跟自己一点关系没有?”


  对于这个答案也许有点扫兴,霍尔海雅往后一坐,漫不经心地说道:“怎么,博士现在才准备审问我吗?”


  没有回答,博士只是从口袋中拿出一张卡片,递向霍尔海雅,她的目光凝滞住,上扬的嘴角也僵住。


  多少也猜到了,那是权限密匙卡,有它的话想进入本舰的各种地方,应该都不成问题了。


  “你应该有办法再制作一张一样的,记得把这张还给我。”


  “哈哈...哈哈哈哈...你认真的,博士?把这种东西交给我,一个不遵守学术伦理的研究者、违背和雇主约定的佣兵、毫无立场可言的间谍?”


  没第一时间伸手接过,仿佛那是烧红的铁片,又像是涂抹着毒药的利刃,完全理解不了博士想法的霍尔海雅近乎自暴自弃地,把自己听到的称呼一股脑地倒了出来,想要博士收回他的手。


  可是博士的动作和言语都没有动摇。


  “现在,你通过了面试,是罗德岛的正式干员,不是么。”


  “...”


  “所以,不要再给本舰的档案管理人员增加工作难度了,我也不想再收到印着唇印,只有标题毫无诚意的道歉信了——以及...希望能帮你找到自己的答案,霍尔海雅。”


  这回轮到霍尔海雅一言不发了。


  不过她只是等待着,等待脑中嗡嗡的声音停止,那被克丽斯腾推开真理之门,放下追求和答案后,安静下来的声音,又像不安定的齿轮般,发出了细微的嘈杂声,像是上了发条一样,推动自己前进。


  而方向也很明确...自己身在充满迷雾的大海上,而远方的远方,此刻亮起了一座灯塔。


  “...看着我的眼睛,博士。”


  博士应声看向霍尔海雅的双瞳,却发现她的尾巴也同时从背后伸出,抵住了他胸前心脏的位置,伸出去的手被霍尔海雅紧紧握住,有一丝温暖,也有一丝疼痛。


  “不要说谎,也不要背叛我,可以吗,博士?就当陪一个将死之人临终前玩的游戏一样,不要用谎言搪塞过去,好吗?否则,我的尾巴就会直接刺进你的心脏了。”


  “你不会因为任务或者以外死去,我保证。”


  “呵呵,尽管我的寿命所剩无几?”


  “那我会在你的墓碑前,放上当季的花朵。”


  “哈哈哈,什么啊那是。”


  拿走了博士的密匙卡,被逗笑的霍尔海雅轻轻拭去了眼角的泪水,久违地踩上了办公室的地面,将卡片在博士的面前晃了晃,那笑容足以称得上邪魅。


  “现在我们是共犯了,你一直会是我的同伴的,对吗?所以,也请不要再松开你的手了,博士。”


  被拉住手,一起卷入旋涡之中绑起来,让自己无法逃离,这难道不是很浪漫的事情吗?


  霍尔海雅这么觉得。


  至少...目前,还是这么认为的。


  5.


  梦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睁开眼后的博士勉强从趴睡的桌子上起身,双目无神地盯着桌面上已经处理得差不多的文件,花了一段时间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最后的印象里自己还在处理文件,不过忘了是在哪一份的时候还是撑不住睡了过去...说起来现在是几点了——脑中浮现出这个想法后,博士下意识地抬起手腕看表,却发现自己有些麻木的手似乎被固定住了,柔软和温暖的触感姗姗来迟。


  偏过头去,自己的身旁坐着熟悉的人——幽绿色的双瞳,黑蓝相间的耳羽,传达危险信息的笑容...


  是霍尔海雅,而此时此刻博士的右手被她的双手包裹,握在她的手中。


  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看见霍尔海雅,难道说自己还被困在梦里吗——冷静分析起情况的博士既没有打招呼也没有惊呼出声,只是单纯地愣在了原地。


  对于自己的惊吓攻势并没有起到效果,霍尔海雅有些扫兴地撅了噘嘴。


  “怎么?那个反应...难道说是没认出我是谁,博士还没有清醒吗?掰断您一两根手指的话,会不会好些?”


  “我很清醒,所以不要再继续用力了,霍尔海雅。”


  嘴上喃喃的同时博士试图从她的掌心抽出手,但却感受到一股明显的阻力,自己的身体素质是远比不上对方的,只要霍尔海雅不肯松手的话,这只手就算脱臼都抽不开吧,而感受到博士的挣扎无果后,霍尔海雅的笑容更甚,都可以说带有一丝可怕。


  将肺中憋闷了很久的气呼出,虽然不知道她又怎么一时兴起,但博士除了配合演出,此时也没有别的选择,松开捏住眉间的左手,他偏过脸去望向霍尔海雅。


  “找我有什么事吗?”


  “嗯?博士忘了吗,现在我是博士的陪护助理哦,一进病房就看见博士趴在桌上睡着被子也不盖,当然会让我很担心你会不会着凉了。”


  “所以你这不是既没有把我搬回床上,也没有给我盖被子吗?”


  “我有好好地握住博士的手啊?不觉得很暖和吗?”


  “嘛...”


  那点博士倒是没有否认,被霍尔海雅握住的手掌,此时传来了意外温暖柔软的触感,而说到这里,霍尔海雅似乎是来了兴致,用纤细的手指在博士的掌心打着圈,嘴里似乎还呢喃着不知名的小调。


  随后,她漫不经心地挑起了话题。


  “博士,你之前向我分享了失忆的感受,不是吗?我想,也是时候继续之前的话题了。”


  博士歪了歪头,霍尔海雅见状佯装出失算和些许惊讶的表情。


  “咦?你不会忘了吧?如果你忘了,我不介意用尾巴缠住你的脖子,让你好好回忆一下。”


  “克丽斯腾...吗。”


  “嗯,对,‘直到克丽斯腾’”


  对于博士还是面前的霍尔海雅,提到这个名字,无论内心第一时间油然而生出什么样的感情,随着时间的推移最后总会汇聚在一起,变得相当复杂。


  不过霍尔海雅的目光在博士的脸上一凝,还是露出了笑容。


  “她为了真理,抛弃了所有人——当然,也包括我。不过...比起其他一无所知的蠢货来说,我一定还是幸运的,我唯一的幸运,就是在门前遇见了你们...”


   面前的这个女孩,正在逐渐地敞开心扉,说一些曾经她绝对不会说出口的事情,虽然还是有所保留,但是换作哪怕一天前的自己都会非常欣慰吧,但是此时此刻听到这番话,博士的心情却相当复杂。


  霍尔海雅,无疑是真诚地,以她的方式在渐渐理解和融入罗德岛,哪怕只有一小步。


  但是,她为什么...


  之后闲谈的内容博士甚至都有些没听进去,在经历了一阵复杂的内心争斗之后,他还是出言打断了霍尔海雅的话语。


  “霍尔海雅...你,为什么要袭击艾丽妮?”


  仿佛为平静的谈话投入一记烈性炸药般,在霍尔海雅愣住的那一瞬间,周围的空气仿佛有质量,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而比那更直观的体现是,博士被她握在手中的右手感受到强烈的疼痛。


  收敛起所有的笑容,霍尔海雅只用那双幽绿色的瞳平视着博士,一言不发。


  “就算你把我的手指掰骨折我也要问——艾丽妮现在都还在昏迷当中...为什么你要袭击她?我们不是同伴吗?”


  “...博士发现了吗?明明还是我好心送到医疗部去的。”


  “没有证据,但是多少能猜到,看你的反应我更加能确信了。”


  但是博士一点也没有为猜测的正确而感到高兴,紧随而来的头痛让他扶住额头才勉强没有昏过去。


  艾丽妮无端端昏了过去被送入了医疗部,明明前不久还在跟自己说话,当身处医疗部的博士听到这个消息,除了震惊和担忧之外,就是对于霍尔海雅非常复杂的心情。


  博士能猜到是她做的,但是关于动机和目的,一丝一毫都猜不到,为此他迫切地需要得到答案。


  “你以前不会主动袭击其他人,不是只会针对我一个人吗,为什么这次要牵连——”


  嘴说不出话,因为被霍尔海雅伸出的手给捂住,她将体重和力量一并用上,将博士整个身体推到靠背上,一时间竟无法动弹。这几乎能感受到对方呼出热气的距离,博士的目光全然被那幽绿色如同宝石般的竖瞳吸引,尽管此时此刻它发出的危险气息不停刺痛着他的神经。


  很少有这么一种时候,把死亡的脚步听得那么清晰。


  不过,霍尔海雅在怔神之后,脸上的表情居然不是愤怒,也不是怨恨,而是一种...自暴自弃般的笑容。


  “哈哈...哈哈哈...博士,还是不要忘记我是个原危险分子比较好,毕竟你不一样,你的生命脆弱又很可悲。”


  “那只可怜的小鸟吗,只是我一时兴起罢了,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嗯,就这样而已。至于为什么要找你的麻烦...”


  霍尔海雅的语气逐渐地沉了下去,那脸也贴的越来越近,说话也从面谈一点点变为耳语,手和尾巴一起用上,固定住博士的动作和语言。


  “博士,你难道不应该反思——为什么,我只找你的麻烦?”


  带有温热气息的话语,钻入了博士的耳中,但是霍尔海雅的愚弄还是没有结束,耳朵传来了湿濡炽热的触感,烫得博士身体止不住地一颤,然后她笑得更加开心了。


  “你的耳朵红了,好敏感啊,哎呀,现在更红了。呵呵,不可以乱动哦,现在你不是还在工作中吗?哈哈哈...”


  然后,笑容和话语同时停止,霍尔海雅脸上的表情也瞬间变得无悲无喜起来,她从博士的身上移开,站定在地面上,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非常熟悉的动作,曾在博士的面前一次次上演,这是霍尔海雅感到无趣的反应,她像是已经疲倦了一样,变得没精打采起来,连正眼都没有看博士。


  “难得还想请博士夜酌一杯特调的,但博士太不解风情——感觉腻了,就到此为止吧,无聊又拙劣的助理游戏,我也厌烦了。再见了,博士。”


  “霍尔海雅...”


  博士的轻呼并没有挽留住霍尔海雅的脚步,她走出了病房然后礼貌地关上了房门,结束了这可以称为闹剧的夜谈,他则是心情非常复杂地移回目光,望着夜空出神。


  ——


  霍尔海雅为了板住脸,说是用尽全力也不为过,鞋跟踩踏着地板,发出不和谐的调调。


  生锈的齿轮或者发条的嘎吱声丝毫没有停下来,她的心中一阵骚动,情感就要满溢而出,感觉全身的血液从发丝到脚尖不断往返传递,过于激烈的情感,使得这颗心脏难以承受。


  病房是单向玻璃,所以霍尔海雅单向的目光,此时也放在了博士的背影上。


  或许是第一次有过如此程度的情感吧?牙齿相互摩擦着,甚至达到导致自我毁灭的程度。


  觉得好丢脸,从这脏腑深处悄悄靠近,在皮肤底下变成业火而狂暴的情感,毫无疑问是嫉妒,自己曾觉得愚蠢的感情之一...丑陋无比,难看至极。


  看见了啊,那个时候,在自己面前提到那可怜小鸟名字的时候,博士的表情,甚至敢于直面源于她自己的威胁,令人感动——明明自己,已经忍住了,那个时候最后关头,停下了自己的手,然后把受伤的可怜小鸟送了回去,可是最后却什么也无法获得。


  “为什么...吗。”


  “不是答应了,要在我的墓碑前,放上一束当季的鲜花——博士,你应该还是我的同伴吧?”


  嘴唇像在求救似的呢喃着,重复了一遍曾经的话语。


  然后像是说了什么不合时宜的笑话一般,上扬起一个夸张的幅度。


  6.


  那之后过去了几天,正如霍尔海雅所说的,她似乎已经对这种游戏失去了兴趣,直到博士痊愈被许可离开医疗部,这期间她一次都没再来到过病房。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久违地坐回靠椅的时候,博士的心情却有些微妙,耳边意外清净了几天,倒真有些不太习惯,庆幸之余便是逐渐涌现出来的一丝懊恼,也许当时有更合适的办法——虽然说现在去想这些也为时已晚。


  长舒一口气,博士开始整理起桌面上的文件,为接下来投入工作做一些必要准备。


  不过在整理的过程中,发现了一张明显比较新的纸条,被压在了一个文件板下,博士拿起后默读内容,发现是某人写给自己的讯息。


  “霍尔海雅的经历和我完全相反。我不会说我理解她,我大概是最无法理解她的人。只是......要是我每天也被自己的同族在耳边神神道道,而且寿命又一眼能看到尽头,我觉得我的状态不会比她好到哪里去。她拥有我没有的东西,而我也拥有她没有的东西,我只能这么说。”


  这个字迹博士认得,是缪尔赛思的笔迹。


  “不过,我不是来说这个的,博士。这个女人,别说面对你,就算是面对那个凯尔希,她也总是表现得很刻薄,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一样,不是吗?一方面,她在乎的东西确实不多,另一方面,她也很小心地将自己的其他部分藏了起来。这样怎么行呢,同伴之间就应该坦诚相待对吧?那么,我就给你分享一些独家情报吧...”


  也是,缪尔赛思大概也看出了自己最近和霍尔海雅的关系有些恶化,毕竟她也没少来医疗部看望自己,发现开始还兴致勃勃的霍尔海雅不见踪影,以她的敏锐来说肯定已经有所察觉,所以写了这张纸条表达或多或少的关心吧。


  看完缪尔赛思的留言,博士将纸条放入了抽屉之中,陷入了漫长的沉思。


  ——


  已经忘记是谁曾经说过的话了。


  见过的人逐渐多起来后,对于回忆来说,无关之人的名字早已不重要,甚至于在记忆里也逐渐变成了一个符号,也许是在打着哈欠看书的时候,不知道谁随口说了这句话吧。


  观测历史,需要保持理性的目光。


  一旦投入的目光染上了个人的情感,视线就会不由自主地,被那件事物所吸引。


  曾经有些嗤之以鼻的说法,霍尔海雅此时竟深信不疑——真蠢...


  似乎想得有点太多了,察觉到自己其实已经醒过来后,霍尔海雅轻微挪动了一下身体,却依旧没有从趴着的桌上起身,而是从当枕头的手臂中探出一双惺忪的眼,无精打采地打量着周围,


  舰内的情报处理室,夜深的时候这里不会有任何人来,加上有权限的人本来就少之又少,所以霍尔海雅很喜欢待在这里,可以避免不必要的交流,闲着没事的时候还能看到日渐增加的储藏资料。


  注意到了放在桌上的一个马克杯,里面盛着一杯热茶,还飘着热气。


  在看见了那杯茶的一瞬,随着瞳孔微微放大,不安也猛地向霍尔海雅袭来,她怔神地往身旁望去,身着兜帽风衣的博士正手持茶杯,拿着一本自己读过的资料翻阅着,注意到自己已经醒来后,目光才从纸张上移开,与自己对上了视线。


  嗡嗡作响的脑袋,颤抖的嘴唇,被刺痛的神经,仿佛是噩梦初醒般地,霍尔海雅盯着博士的脸出神。


  好不容易停下来的齿轮,又开始松动起来。


  ——


  “她平时最喜欢待在情报处理室里,你可能也听说过,执行任务之外,任何时间你都有可能在那里找到她,角落的那个位置,几乎已经变成她的专座。你应该找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去一趟情报处理室,如果你足够小心,说不定就能看到她的睡脸。”


  这是缪尔赛思在留言中给自己的建议,正想着该如何跟霍尔海雅单独好好谈谈的博士,这份情报显然非常具有价值,对霍尔海雅的这份独特的深夜爱好有些意外的同时,博士在心中默默感谢了缪尔赛思一次。


  果不其然,博士在已经过了零点之后,在本舰的情报处理室的角落发现了霍尔海雅,在一盏小夜灯的微弱照明下,是她那趴在桌上睡着的侧颜,旁边还堆积着高高的文件板,看来已经看了不少内容。


  不知道她会不会醒来,总之博士热了一壶茶,静静地坐在霍尔海雅身边,为她杯中的茶换水。能跟中途醒来的霍尔海雅说上几句缓和一下关系,应该再好不过,不虚此行了吧——博士深信不疑。


  直到他看见霍尔海雅与自己对视时,那如梦初醒一般惊讶,甚至说惊恐的表情。


  对此表示非常不解,但博士还是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柔和一些,试探性地问道。


  “霍尔海雅?你没事吧?是我,睡蒙了吗?要不要喝一杯茶?”


  她并没有回答博士的问题,依旧愣在原地,在听到博士的话语后,仿佛那是什么刺耳的噪音,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相当难看,伸手捂住她的唇,不顾被推倒的椅子,向情报室内设立的洗手池跑去,扶住镜子呕吐了起来。


  对这个展开完全没有预想,博士也只能保持距离跟了上去,看向镜子里,霍尔海雅大口大口喘着气的狼狈模样,而那双幽绿的瞳也逆着光路,缠绕上了他的目光,而她脸上反胃的表情丝毫不减。


  除了浓稠到甜的发腻的空气之外,博士还嗅到了一丝酒精的味道,非常地明显,而来源也很明显,霍尔海雅就在洗手池边放着两三瓶度数看着就不算低的酒,甚至于她现在就还拿起其中的一瓶猛地灌了一口,但是显然这对恶心感一点好处都没有。


  “霍尔海雅!”


  博士挪动起因为惊讶愣在原地的身体,上前几步从身后抓住了霍尔海雅的手,阻止她继续灌酒的动作,她此时意外地没有用多大的力气,所以博士不算困难地从她手中拿下了酒瓶放在一边,而霍尔海雅则是扶住洗手池的边缘,勉强保持住身体的平衡。


  脑海中无数个为什么在打架,博士想不明白霍尔海雅到底在做什么在想什么,这不像平时的她,自己问话的语气也不受控地从开始的温和变得有些急躁。


  “你到底在做什么?还有哪里不舒服?干脆去——”


  话还没说完,自己就被猛扑过来的霍尔海雅撞得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板上。


  后背和头部的疼痛,身体被压迫着的不适,嗡嗡的耳鸣声刺得博士一时睁不开眼睛,而等他再次睁开眼时,昏暗的照明下是霍尔海雅那被染上疯狂颜色,微微发亮的竖瞳,她依旧用身体和尾巴固定住博士,双手死死地握住他的手掌,令后者动弹不得。


  她的脸色也不比博士好多少,看得出来也在痛苦之中努力挣扎,扭曲的表情变换了好几次后,她才重拾回那么一丝理智,面露着狰狞的苦笑,将理智转为了一句话语。


  “你到底...要把我逼疯到什么地步,才肯善罢甘休...博士?”


  这该说是拷问,还是呼救呢。


  博士不知道,只感觉自己的舌头也逐渐变得麻木。


  “我...什么时候...”


  话语再次被打断,因为霍尔海雅的脸已经凑了过来。


  银色的短发倾泻而下,如细雨一般扑打在博士的脸上,而对方那双唇也不由分说地与自己重叠起,湿濡的纤细舌头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一般不安地缠绕,炙热却又急躁的气息灼烧着脸颊,被黑暗遮蔽住视线的博士,前所未有地动摇着。


  许久,无论是霍尔海雅还是博士,都停下了彼此的动作,仿佛时间就此停滞。


  缓缓坐起身打破时停的是霍尔海雅,她的脸依旧保持着很近的距离,垂下的银发围绕着她幽绿色的双瞳,静静地盯着博士。


  “你,真的很碍眼,博士...”


  “...还记得,上次我们说的话吗,如果你不记得的话,我不知道现在的我会做出什么来。”


  博士克服几乎僵硬的脖子,点了点头,霍尔海雅才终于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我说过,我唯一的幸运,是在门前发现了你们的存在。我现在如同冲出江河而正沾沾自喜,却发现自己置身汪洋的一叶孤舟...而你,博士,你是唯一能指引方向的灯塔...”


  “实在是,太过明亮太过扎眼,让我挪不开视线,做不到再去看别的地方...”


  “等我察觉到的时候,很遗憾,已经迟了。”


  “如果博士在我的视线范围,却没有看向我...我会很痛苦很为难,假如博士因为任何原因死去,我会歇斯底里地发狂,就像我曾经说过的那样,我只能接受或者无视,脑子里的声音,根本停不下来,我完全无法保持冷静。”


  痛苦和焦躁,贯穿着霍尔海雅的言语。


  博士无法理解,但是却意识到了一点,面前女孩痛苦的根源,正是源于自己。


  仿佛有一道叮当作响的锁链,一点一点缠绕上自己的脖子。


  过了许久,也许是在等博士能够做出判断后,霍尔海雅问出了她的问题。


  “那么,要和我约定吗,就像以前一样,记得吗,博士?像以前约定过的那样,你还记得吧?”


  双手传来了极端的痛楚,还有温热液体的触感,十指相扣的,霍尔海雅双手的指尖可能已经深深嵌入了博士手背的皮肉之中,迸发出鲜血,流淌在地板上。


  怔怔地,博士除了点头,什么也做不到。


  仿佛抓住了一根稻草,霍尔海雅的笑容逐渐变得释然,却不减一丝疯狂。


  再次地,两片唇重叠在一起,不过这一次只保持了一小会儿。


  “契约,成立了。”


  “你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博士。”


  “好消息是,我的寿命会让我早早地在你之前死去...”


  霍尔海雅松开她的右手,放在她自己和博士之间,从她指尖上滴落到脸颊的鲜血烫得吓人,那血液除了博士的血,还混杂着她过于用力后,指甲缝里渗出的鲜血。


  不过她却轻笑着伸出了纤细的舌,一点点地将滑落至手腕的血液舔舐干净。


  “坏消息是,你的存在会流传在我之后的血脉之中...”


  “你已经逃不了了,博士。”


  这点已经不再需要任何人告知自己。


  也许被那双竖瞳捕获的那一刻起,博士就已经无法再从这疯狂的漩涡之中逃开了吧。


  ——


  7.


  “抱歉,艾丽妮小姐,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所以冲动了,来,这是赔礼~”


  “谁会拿着酒来探病的啊!离我远一点!”


  “哎呀,难道说还是喜欢我调制的酒?那我下次会带过来的。”


  “问题出在那一点吗?我不需要!”


  气呼呼的艾丽妮坐在病床上,完全不想接受霍尔海雅递过来的瓶装酒,所以后者语气轻快地开着玩笑,把酒放在了床头柜上。


  “真是的...我可是还没消气,博士你也说说她,实在是太随意了。”


  “我会的。”


  还好有博士在一旁,他看着前来道歉的霍尔海雅,脸上只剩下了无奈,不过好歹她还是有道歉的意思,尽管态度一点也不诚恳。


  完成了道歉的工作后,霍尔海雅踏着轻快的脚步,走到了博士的身边。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艾丽妮小姐也要注意休息——我们走吧,博士。”


  霍尔海雅笑着,看向身边的博士,后者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坐在病床上的艾丽妮吃着博士送来的水果,盯着互动着的二人,不禁有些好奇,不太明白二人的关系为什么好像突然变好了一些,霍尔海雅甚至还开玩笑般地试图去拉博士的手,不过博士却很刻意地躲避着,他的手上还缠着绷带。


  似乎在那之下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伤口,不断流淌着鲜血,化为脚下令人深陷其中的泥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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