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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

2020-12-18 07:50 作者:豆豉辣椒酱  | 我要投稿

  早先清虚天的人们是以农业为主。住在这里的人没一个听不见湖边麦穗迎风飘洒的声音。后来有一年破坏岛量产了简易版的敦煌绸,除了璇玑宗就再也没有哪个门派将土地拿来做耕田了。运粮食的船一艘艘开进湖湾,把原来堆放在场地上那些高高的的谷堆装上甲板。全部粮食都搬走了。炉火峰里凡是能搬运的机械都搬出来,由原先在峰顶里用过这些工具的师傅搬上其中一艘巨大的木船。那艘船出了湖湾,驶向开阔的湖面,装载着不知用什么原理驱动的滑车,还把全部滚轴、轮子、皮带和铁皮都堆在另一个货架上。清虚天的人明明都能用龙虎秘道术纯粹用人力搬运,却仍用这些原始的工具一遍遍的重复着枯燥的工作。露天的货舱盖着帆布,系得紧紧的。船就是普通的木船,也都不用靠什么法力驱动。只见那帆鼓满了风,驶进开阔的湖面,船上装载着一切曾把农田弄得像个农田,把清虚天弄得像个清虚天的东西。 

  一座座瓦房、草屋、土路和露天的厕所,都空无一人,留在湖湾岸边耕地上遍地的杂草堆里。

  三年之后,龙蝶和丁香愁沿岸划着船来,这里除了炉火峰留下来的机械里那断裂的白灰石露出在沼泽地的二茬草木之外,农田已荡然无存。他们正沿着岸边用补天门的丝线钓鱼,那边的水底已从浅沙滩陡地下降为十来丈的深水处。清虚天的寻常生活是用不上什么法术的。他们正一路划到准备投放钓丝钓刺骨鱼的岬角。


 


 


  “那就是咫尺天涯角旧址的废墟,龙蝶,”丁香愁说。

  龙蝶一边划着船,一边看着绿树丛里的白石。

  “就在这儿,”他说。

  “你还记得当初这是个城镇的情景吗?”丁香愁问。

  “我当然记得,”龙蝶说。

  “看上去更象座宫殿,”丁香愁说。

  龙蝶一言不发。他们沿岸划着,划得看不见那废墟了。龙蝶才抄近路穿过湖湾。

  “鱼儿没咬钩,”他说。

  “是啊,”丁香愁说。他们钓鱼时,她始终一心扑在钓鱼竿上,即使嘴里说话时也这样。她就爱钓鱼。她爱跟龙蝶一起钓鱼。

  靠近船边,有条大锦绣鱼跃出了水面。龙蝶使劲划单桨,好让小船转身,远远在船尾后飞速移动的鱼饵就会掠过锦绣鱼觅食的地方。锦绣鱼背露出水面的时候,鱼饵跳得正欢。跳得水面浪花四溅,像一发螭枪射进水里似的。另一条锦绣鱼破水而出,在小船另一边觅食。

  “在吃呢,”丁香愁说。

  “可是鱼儿不会上钩,”龙蝶说。

  他把船划了一圈,让拖着的丝线掠过这两条觅食的锦绣鱼,然后把船径直朝岬角划去。等到船靠岸,丁香愁才收线。

  他们把船拖上湖滩,龙蝶拎起一桶刺骨鱼。刺骨鱼在水桶里游。龙蝶探出爪子抓了三条,去头去鳍,丁香愁双手在桶里划动,信手抓住一条,好似那鱼儿自己钻到丁香愁手里。她摸了两下,放回了水里。龙蝶瞧着她放到水里的鱼。

  “你不用一直吃素的,”他说。“吃素固然也好,不过也躲不了几天天劫的。”

  他把鱼钩穿进每条去掉皮的刺骨鱼尾。每根钓竿的钩上都挂着两个小钩子。于是丁香愁把船划到航道的岸对面,一边用牙齿咬住丝线,两眼朝龙蝶望去,龙蝶正站在岸边,拿着钓竿,让卷轴里的丝线放出来。

  “差不多行了,”他喊道。

  “要我放下钓丝吗?”丁香愁手里拿着丝线,回他一声道。

  “当然,放吧。”丁香愁把丝线放到船外,眼望着鱼饵沉入水中。

  她把船划过来,用同样的方法放下第二根丝线。每一回龙蝶都把一大块冲来的木头放在钓竿柄上压压严实,再用一小块木片斜支着钓竿。“来这里本是为了赌约和补天秘道术……”他心想。然而他已经习惯了这清虚天,习惯了这不用法术的生活了。他收起松弛的丝线,把丝线绷紧,让鱼饵落在航道水底沙土上,再在卷轴上安好闸。要是锦绣鱼在水底觅食,咬了鱼饵,就会拖动它,猛一下子从卷轴里抽出钓丝,卷轴上了闸就会发出鸣响。

  丁香愁把船朝岬角那边划过去一段,免得妨碍钓丝。她轻轻划桨,船便就靠了岸。船尾激起一阵小浪花。丁香愁下了船,龙蝶探出爪子把船拖上了岸。

  “怎么了,龙蝶?”丁香愁问。

  “我不知道,”龙蝶说,一边拿了木头生堆火。

  他们用冲上岸来的木头生了火。丁香愁打开芥子袋取了条破坏岛买的敦煌绸。夜风把烟吹向岬角,丁香愁就把这量产的敦煌绸铺在火堆和湖之间。

  丁香愁背向火,坐在绸子上,等着龙蝶。他过来了,在她身边空着的地方坐下。他们背后是岬角密密麻麻的星木,前面是璇玑宗的湾口。天色还没完全黑。火光一直照到水面。他们都看得见两根紫袖的钓竿斜支在黑黝黝的水面上。火光在卷轴上闪闪发亮。

  丁香愁召出了敦煌绸里的小人。虽没有灵宝天那件原物来的奢华,却也算得上丰盛了。

  “我不想吃,”龙蝶说。

  “快来吃吧,龙蝶。”

  “好吧。”

  他们默默吃着,眼睁睁看着两根钓竿和水面上的火光。

  “今晚会有月亮,”龙蝶说。他望着湖湾对面的山丘,山丘在天色的衬托下渐渐轮廓鲜明了。他知道月亮在山那边升起来了。妖怪对月亮总有种莫名的感应。

  “我知道了,”丁香愁兴高采烈地说。

  “不!你不知道!你总是什么都知道,”龙蝶说。

  “哎呀,龙蝶,别说啦,别那样!”

  “我没法不说,”龙蝶说。“你的确这样。你什么都知道。毛病就出在这儿。你知道自己的确这样。

  丁香愁一言不发。

  “我什么都告诉过你了。你知道自己的确这样。不管怎么说,你有什么不知道的?”

  “哎呀,住口,”丁香愁说。“月亮出来了。”

  他们坐在绸子上,谁也不挨谁,眼望着月亮出来。

  “你不用胡说,”丁香愁说。”究竟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

  “你当然知道。”

  “不,我不知道。”

  “得了吧,说出来。”

  龙蝶看着月亮从山丘上面升起。

  “我得走了。”

  他不敢看着丁香愁。过会儿才看着她。她背朝他,坐在那儿。他看着她背影,“没时间了。再等就一点机会都没了。”

  她一言不发。他径自说下去。“我感到心里万念俱灰。我不知道,香愁。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看着她的背影。

  “英雄末路,美人迟暮?”丁香愁说。

  “宝剑困匣,胭脂蒙尘,”龙蝶说,“我总还是要走的。”丁香愁站起身。龙蝶坐着,双手蒙头。

  “我去划船,”丁香愁对他叫道。“后天是十五,你可以绕着岬角从环门回红尘天去。”

  “行,”龙蝶说。”我来帮你把船推下河去。”

  “你不用忙了,”她说。她趁着月光上了水上的船。龙蝶回来,在火边躺下,拿绸子蒙住脸。他听得见丁香愁在水上划着船。

  他躺了老半天。他听到鼠公公在林子里四下走动,走到空地里,这时他还躺着。他感到鼠公公走近火边。鼠公公没敢碰他。

  “下个月十五,”鼠公公说,“找罗生天海武神立赌约的事儿……”

  “哦……”龙蝶说,他显然想起了什么,但仍显得有些有气无力,“那后天不从环门走了,转到西南直接去罗生天吧。”

  “好……丁掌门……她走了吗?”鼠公公说。

  “走了,”龙蝶躺着说,脸碰在绸子上。

  “吵了一场?”

  “没,没吵架。”

  “老爷……你觉得怎么样?”

  “唉,走开吧,蠢奴才!走开一会儿。”

  鼠公公在绸子里挑了一份麒麟翅就走过去看钓竿了。

(改编自海明威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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