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夜尽

“嘿，伙计，你这里能做粘土玩偶吗？” “当然可以。你想要哪一种？” “什么类型的都可以做吗？” “那不好说。看你想要哪一种。” “MLP的有吗？我想要一个PL的玩偶。” “……可以。虽然现在没有现货，但是我可以给你定制。” “哦，那真是再好不过了！谢谢你，大概需要几天呢？” “大概一周时间吧。做好的玩偶怎么给你呢？是自取还是配送呢？” “如果可以的话能送到贫民区3区的4号公寓吗？我会在那里等你。” “当然可以。但是伙计，你认真的吗？这年头盘查越来越严，MLP的玩偶不仅数量稀少，一旦发现就很有可能被处理掉啊。虽然我不反对你喜欢她们，但是还请你珍惜自己的生命。” “哈哈，谢谢你，陌生人。但是啊处理除了她们，其实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啊。” “……是吗，对不起。请你相信我，做好的第一时间就会给你送去。” “好的，麻烦你了。等你做好了再来联系我吧。” 约翰森关掉正在用的社交媒体，将杯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原本他是个有头有脸的公务员，但是因为忽然爆发的战争让他失去了工作，不得已转行做一个粘土玩偶师傅。将那些颜色花花绿绿的粘土塑形，然后拼接在一起，一个栩栩如生的玩偶就做成了。虽然粘土的价格很贵，不过把这些成品卖出去，自己也能够获得一笔不菲的收入。起初他对自己的手艺还不是很自信，但随着第一桶金的到来，他最终选择了坚持这份工作。 虽然现在还在打仗，但意外的是网络和社交媒体都还可以正常使用，虽然只不过是局域网罢了。虽然能够了解到些许外面的情况，但战事对他们这些平民来说实在是可怕。就在不久前，他住的2区被一颗炸弹袭击了，离他家大概三个街区外的一处房屋被炸，一家子都被埋在了房子的废墟中。他也想离开这里，但是离开又怎么可能说走就走？驻防边界的士兵，不断袭来的炸弹，虽然这里处于战区，但依然活着的人们仍然在这里生活着，即使货币早已经失去了意义。人们从军队那里领取每天的口粮，所有人都盼望着这些废纸能够重新发挥自己的价值。到了那时候，人们又可以像从前一样自由地出入各种场所，吃自己喜欢的东西，做自己想做的事，过上和平自由的生活，虽然不幸福但很快乐。 因为战事的关系，一切与之相关的东西都会被视为违禁品，包括小马。为什么一部给小孩子们看的动画片和与之相关的东西会被列为违禁品。自然是因为，动画中宣扬的那种和平美好的祈愿是与现实以及双方的目标相悖的。在双方都希望取胜的情况下，妄图讲和本身就是一种异端，会成为双方的违禁品也是在所难免的。所以战事开始后不久，与之相关的东西几乎都被毁掉了。约翰森的家里也有小马相关的东西，大概是几张没有贴在墙上的海报，还有些许用来塑造形象时保留下来的打印好的图片。他原本不喜欢这种给小女孩看的东西，但是当他的生活不如意的时候，是小马拯救了他，他才因此喜欢上这部动画。在漫长的岁月中，他始终未曾找到与自己有着共同爱好的同好，大抵是因为他们现在都已经在坟墓里了吧。 短暂的休息后，约翰森便开始投入到玩偶的制作中。他拿出印着露娜公主的海报，一边思考她的形象一边从柜子里拿出要用的粘土。靛蓝色，天蓝色，少许黑色和白色，还有一些用来调色的淡紫色，这些就足够了。他先是照着海报中的形象捏出小马身体的雏形，然后将它们固定在一个支架上，随着制作的进行，从可爱标志到鬃毛再到尾巴王冠等装饰被一点点地安在最初的胚子上，直到最终成型。等待成品完全风干，一个露娜公主的玩偶就做好了。因为军方会监视局域网内的消息，所以他们必须谨言慎行，最好的方式就是用缩写，这也是刚刚这些消息能够发出来的前提。不然的话，他现在恐怕已经躺在血泊里了。 休息一下吧。约翰森点上一支烟，走出房间去散心。他所住的地方现在几近成了一片废墟，许多人都选择了逃跑，然后被阻拦的军警枪杀。他没有跑，一方面是因为没能力，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就在这片贫民区长大，对这里怀有很深的感情。他希望战事结束吗？当然希望！贫穷的人们更希望得到自由，虽然他们一无所有，却依然保有一份乐观。 烟抽到一半，不远处的街区忽然传来了枪声。没错，夜晚的街区往往更加危险，如果不带枪的话就很有可能被持枪的人们杀死约翰森就没带，他已经习惯了不带枪晚上出门，毕竟只要你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些人往往会放弃你，转而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回到屋子里，他又和刚才的客户联系了。“我现在已经做好了。你在哪里？现在给你送过去可以吗？”现在送过去的话就不用担心人身安全的问题，只要能够尽早让这个玩偶脱手，那些军警就不会找到他这里——他们才没有心情抄家和搜身，光是维持治安就已经心力交瘁。 “这……一周后送过来吧。我现在有些事要办，没有办法取。” “那好吧。到时我再给你送过去。”他将做好的玩偶收进一个抽屉里，关掉电脑上床睡觉。 不过还没等他出发，又有麻烦找上了他。一群端着步枪的士兵闯入他的家中，要求搜查他的家中有没有违禁品，也就是那些与双方理念相悖的物品。约翰森一边举手投降，一边矢口否认，尽管他的确有很多那样的产品，但能够在这里生活多年他自然也有自己的窍门。除了那个被放在抽屉里的玩偶，他完全不担心。 “你是人偶师？”领头的军官举起枪对着他的头问。 “是的，平时靠做玩偶维持生计。”约翰森诚实地回答。 “那你有没有做过小马相关的玩偶？”接着问道。 “没有。”这一次他又心平气和地说了谎。 “好，谢谢你的配合。”军官放下枪，带着他麾下的士兵离开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所谓的和平不过是一方认输被一方操纵的结果，就算他们想要追求平等，那也是不可能做到的。原本就很深的积怨会随着一次又一次的火拼变得更深，而他们更是只能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当然，突然出现的小插曲并没有改变约翰森的生活，他依然每天喝酒抽烟度日，闲暇的时候就挑几个自己喜欢的角色做一做玩偶，偶尔还会有买家找他定制。虽然这些钞票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但如果战事结束的话，这些钱还是有相当大的用处的。等战事结束了，约翰森打算离开这里，然后去一个和平的地方找份能够糊口的工作，用做玩偶的钱买下一栋房子和便宜但很好开的车子，平静地生活下去。他一直相信这不是妄想，而是不久后的现实。 一周很快就过去了。到了交货的那天，他再一次给买主发送了消息： “一周已经到了。还是给你送到原来的地址吗？” “这次改在河边交易吧。大概晚上十点的时候我会去见你。”买主说话的风格似乎略有变化，但约翰森并没有在意。他用自制的小纸盒装好玩偶，戴上墨镜，背好背包，顶着夜色前往见面的地点。今天的夜色格外的美丽，似乎是他回到这里后这几年来最漂亮的一次。但他没有时间停留，因为如果不快点回去的话，晚上发生的枪战很有可能会让他丧命。 来到河边的桥洞旁，他谨慎地观察四周，希望能够找到买主，但他等了将近十分钟也没能见到对方。就在他等得昏昏欲睡的时候，一个瘦削的年轻男子出现在他的面前。 “抱歉让你久等了，我是来替买主去东西的。露娜公主的玩偶，是吗？” “是的，”约翰森虽然感到意外，但他还是从背包里取出玩偶交给青年，并在他的面前打开盒子，为他展示了这个已经做好的玩偶。青年喜出望外，不住地将它放在手里把玩。 “做工真好，”他对于这个玩偶赞不绝口，“如果雷恩还在的话，他一定会很高兴的吧。” “抱歉。不过，你说的雷恩是谁？”他问那个瘦削的青年。 “他是我哥哥，”青年回答，“他和先生你一样喜欢小马。一周前原本他打算亲自来取的，但他所领导的地下情报小组忽然暴露了身份，在我外出的时候他被枪杀了，血溅了一地。那些人收走了所有和小马相关的东西，然后把它们撕毁或者是烧掉。我躲在地下室逃过一劫，不过哥哥依然要求我在取货的日子把它带回来。”听完这背后的故事，约翰森沉默了。对面前这个青年而言，那玩偶已经不再是普通的玩偶，而是他哥哥为数不多的遗物。 “你——”他正打算开口，但青年摆了摆手。 “谢谢你，能够收到它我就已经很高兴了，”青年转头准备离开。“需要付多少钱我都会给你的。”约翰森记得这是一个很贵的单子，还没等他开口，青年却已经先行离开了。 第二天，约翰森收到了一笔不菲的钱，大概有他平时单子的五六倍之多。他连忙向青年表达了感谢，但是那之后一连几天，他都没有收到对方的回信。 就在他怀疑青年是不是已经死去的时候，军警再一次造访了他的家中。 “这个，是不是你做的？”领头的军警拿出那个玩偶摆在他面前问。约翰森在震惊之余，看到了那玩偶的尾巴上沾了些许暗褐色的污渍，那想必就是青年的血了吧。 “是我。”他一边回答，一边平静地举起双手。 “砰！”枪响了。约翰森倒在血泊中，血液染红了他藏在床下的那张露娜公主的海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