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

（一） 你感受过周围一片漆黑的迷茫吗？ 你感受过身体每一个细胞都被困住的惊恐吗？ 你经历过只有自己，没有家人，没有朋友，甚至没有人的那种无助吗？ 也许，你经历过，只是忘记了。 也许，你没有经历过，但是正担心着自己未来有可能会经历。 又或者，你的家人经历过或者正在经历着。 那是何等的无助，恐惧，难受，我实在不清楚，也想象不出来，但是惊，一个孩子，他知道，并且告诉了我。 是可怜，还是怀疑，还是震惊，让我写下了惊的故事？我已经分不清楚了。但是有一点我知道，我在害怕，在担心，担心惊的恐惧，惊的遭遇，不是唯一，而是会继续…… （二） “太阳已经落山了吗？为何看不到了？怎么月亮没有升起来呀？周围的黑暗为何如此奇怪？” 惊，从地上站起来，看看天空，感觉莫名其妙。 “咦，刚才我是躺着吗？我怎么了，我怎么会躺在地上？” 惊，伸手想拍拍身上是否有土，“怎么，我衣服呢？”惊，惊恐的摸着自己的身上，前胸，胳膊，腿，甚至脚，最后连头都摸了一遍，没有衣服。“不对，谁把我衣服脱了？” 惊，反反复复摸着自己的身体，这次更加仔细，当确定自己的身体真的是一丝不挂，没有一片多余的东西时，惊，真的慌了。 “爷爷！回家！”这是惊此刻唯一的想法，急切的想法，甚至在大喊着，哭着喊着，可是他不知道，他的哭喊实际上根本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 惊，开始迈步向前冲去，想立刻回到家里，已经顾不得回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谁脱掉了自己衣服。惊，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但唯一可以确定的事，自己并不在家里，而是在外面。但当惊想抬起脚向前走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惊恐，他竟然没有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惊，才发现，自己的脚被大地黏住了似的，难以动弹。 “妈呀，这是怎么回事？惊，这次真的大哭了起来。”过了许久，哭累了，惊还是没挪动过一步。 毕竟已经12岁了，惊开始镇静下来。思考，回忆刚才发生的事。 （三） “刚才还是温暖的阳光，怎么转眼就成了这副模样？” 惊，困惑着，惶恐着，观察着四周，极度的不安和恐惧蔓延着全身。 “发生了什么？人呢？村子呢？房子呢？庄稼地呢？山呢？林子呢？我明明记得刚才还在家吃饭，然后呢？对，去了同村小鹏家，他爷爷说他去山林子了，我也追过去了。” 眩晕？惊，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头痛欲裂。 “对，刚才，我感觉头晕了，为啥？发生了什么？怎么回事？” 惊，无法想起再多的东西了。 “回家吧。对，最重要的是回家。太阳已经下山了，周围一片漆黑，这么晚了，我不回去，爷爷肯定着急了。” 惊，看着这陌生的周围，内心充满迷惑，但又不想多想，更多的还是对此刻无动于衷的感觉吧。只是想着赶紧回家吧。 可是～ “脚一步也迈不出去呀！是不是自己被沼泽，或者什么油漆类的东西粘住了？”惊，思忖着。怎么也不明白。 天，还是一片黑暗，但今天这黑暗似乎跟平常不一样。怎么说呢，特别厚重的感觉，不像天空，不管白天还是夜晚，都是空旷的。可是，此刻的周围，此刻的天空，更像是实的，实心儿的，看不清楚，搞不明白，但是应该是有什么东西在那儿，充满了天空，充满了周围，什么也看不见，但是明明看得见呀！对呀，我怎么会看到了？周围一片黑暗，我是如何看到的？天哪，这是怎么了？ 刚才还看不清楚周围，以为是夜晚的原因。此刻自己能看到了，看清楚了，虽然不是像白天那样特别清楚，但是，惊可以肯定，自己看到了什么。 天空，不是透明的，是黑的，流动的黑，像是粘稠的黑色浆糊，充满着天空。“不是，不是充满天空，是充满周围的每个空间。” 惊，低头望着自己的身体周围，对呀，自己的身体正被这黑色的粘稠包围着。 “老天，自己的身体真被嵌在，这样的黑色粘稠物里呀。”“难道自己真的掉进沼泽里了？不会呀，自己明明在林子里，没听说过林子里有沼泽呀。况且现在是冬天，土地硬的很，哪里有沼泽？”惊，思考着，怎么也想不明白。 突然，惊想到一个问题，眼睛，对，就是眼睛。惊，伸手摸向自己的眼睛，想确定自己的眼睛是睁着还是闭着。“睁着，自己的眼睛是睁开的。”惊匪夷所思，搞不明白，自己的眼睛在这粘稠里如何还能睁开。这周围的一切，惊都搞不懂。自己的手可以动，身体可以动，只是脚在原地，无法挪动。 “喂，有人吗？” “怎么没有声音？喊不出来声音，嗓子像黏住了，打不开。” 惊，用了很久的力气也无法喊出一个字。这时，惊才发现，从刚才到现在自己也根本没有听到过自己的一丁点儿声音。“是嗓子坏了，还是耳朵坏了？”惊，无比震惊。 惊，已经没有力气了，有一丝欣喜至少自己是活着的。那就等吧，总会有人发现自己的。爷爷会来找我的。我会得救的。 此时，惊开始想着自己日后的生活了。再过几天，开学了，上中学后要努力学习，像同村的李声望一样考大学，去大城市看看。 村子里的生活还是很贫困的，要不是村长王爷爷说，再穷也要让孩子上学，还帮村里小学请来了徐老师，恐怕自己和全村的同学早就辍学了。徐老师是大学毕业生，来我们村支教的。人很好，对我们都挺好的。为了我们的学习，她可没少操心。 为了我的学费，爸爸妈妈去年开始就去广州打工了。听说在工地很辛苦。不过爸爸妈妈从来没有跟自己说过这些。这也是听小鹏他叔叔说的，他叔叔跟爸爸在一个工地。叔叔跟小鹏爷爷说我爸爸前段时间轧伤了腿，差点不能工作了。幸亏送医院及时。才保住了腿。可爸爸为啥没有回来过年呢？爷爷说爸爸加班忙，应该不是吧。开学的学费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对呀，就是为了去问问爸爸的情况，我才去的小鹏家。爸爸受伤了，现在到底怎样了，好了，为啥不回家过年？爷爷总是吞吞吐吐的。我只好去小鹏家打听了。” 惊，是个孩子，今年刚满12岁，家住山西东岗村，是个调皮的孩子。成绩一般，但品行不坏。父母都在外打工，家里只有他和爷爷生活在一起。生活虽然不算富裕但还是有吃有喝，过得去的。对于惊来说，还是很满足的。 惊，贪玩，喜欢到林子里打鸟，和小鹏一起，有时还叫上同村的其他几个小伙伴，用弹弓，用小网套，偶尔用猎枪。在穷困的山村，没有什么游戏，对于好动的惊来说，这可是他唯一的爱好和游戏了。小鹏爷爷过去是猎户，家里有杆猎枪。他时常说，打猎也要分季节，分情况。而且野生动物不能随便猎杀。会造报应的。小鹏爷爷一般都只打兔子，对于其他野生动物一般不会伤害。 有人说他胆小，所以才穷。可他认为，猎人是靠动物的命生活，就要守规矩，珍惜生命，不能任意杀生。 惊的爷爷也是猎户，只是那是解放前的事了。解放后再没干过。 “我们现在的生活已经不需要打猎了，但是打鸟确成了我的爱好。爷爷不喜欢我打鸟，不知道是不是他过去打猎太多，对动物开始怜悯了，还是怕我贪玩学习不认真，总之就是不喜欢我上山进林子。可他管不住我。”惊回忆着。 年都过了，爸爸妈妈还没回来，惊想去找小鹏爷爷问问。跟爷爷说去找小鹏玩会儿，爷爷没多说，只是嘱咐着太阳下山前回家吃晚饭。 （四） 惊到了小鹏家，小鹏爷爷说小鹏去后山了。惊问小鹏爷爷有没有自己爸爸的消息，小鹏爷爷说：“没有呀，年前不是打过电话，说伤好了正在加班，把工作补回来，等钱挣够了就回来。” “好吧。”惊嘀咕着，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听大人们这样讲了，可是自己总不放心。自己打了几次电话给广州，都是妈妈接的，说爸爸在工作不方便接电话。惊的内心还是不免有些担心。“过去再忙，每周爸爸都会跟自己通电话的。爸爸刚受过伤，好了没？能马上工作吗？会不会太累？而且，年后开学的学费怎么办？” “对了，打只鸟给爸爸寄过去，补补身体。去山林子找小鹏。”惊想起来。自己为了给爸爸打鸟，也去了林子。 山林子很大，惊随时都带着弹弓，转了一圈没有看到小鹏，感觉还是先打鸟吧。冬天鸟很少，不过还是有几只时不时在林子里叫着。这是，惊，看到了前面一棵树下，一只大兔子正站在树根下。 “转了半天，鸟不发现，兔子倒有一只，更好，打了给爸爸补补身体。” “自己的位置不错，刚好在坡下，比较隐蔽，打兔子？可以试试。”惊正思考着对策，突然，一声巨响，惊，扑通倒在了地上。 子弹打中了兔子旁边的一块石头，没有打中兔子。但巨大的枪声惊吓了兔子，兔子拔腿跑了。小鹏从树后蹿出来，懊恼的看着跑掉的兔子。举枪追去。 当惊，醒过来，天已经变了。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惊想起来了这一切。他没有看到小鹏，但他看到了兔子。他没有看到自己中枪，但他似乎听到了枪声。 当爷爷等不到惊回家，大家到山林子里找到惊时，惊的尸体已经冰凉了。爷爷哭着喊着，儿子刚刚才走，孙子又这样了。这个年到底是怎么了？ 原来，惊的爸爸伤到的不是腿，是后脑，工地的石板砸到了头，已经过世了，因为是工伤，一直还在纠纷中，没有下葬，也没有告诉惊，怕影响他期末考试，直到过年都还隐瞒着。想着等赔偿款解决了，骨灰回家下葬再说吧。可没想到，刚过完年，惊又出事了。 惊，不是被子弹打中，而是子弹打中了石头，石头的碎片飞溅起来打中了惊的颈动脉，惊，也走了。 惊，到死都还不知道爸爸早在半月前已经走了。更加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是怎么死的。 惊，一个孩子，一个12岁的孩子，做错了什么？如此命运？村里人不明白，爷爷也唏嘘感叹，泪流满面。 （五） 回忆起很多片段的惊似乎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死了。一定是自己在要打兔子时发生了什么，但是是什么呢？自己怎么也想不明白。 此时的惊，更加恐惧，无助。“若是这样，那该怎么办呢？死人都会被困在这样漆黑的粘稠的东西里吗？老人说，人死了会去阎王殿审判，老师说人死如灯灭什么都没了，可是好像都不对呀？我即没有看到阎王殿，也没有消失呀。我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惊，疑惑不解。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惊，又开始试着站起来，想走出去。此时，他的眼睛能看到更多的东西了。 “是周围不再黑了吗？不是，是自己的眼睛能在黑暗中看到东西。” 在这刹那，惊，看到了自己的身体。 红包长满了全身的皮肤。说是皮肤不如说是骨架。一层皮包着骨头，甚是营养不良的感觉。就是一副骷髅，外面紧贴包裹着一层薄薄的皮，没有脂肪，没有肌肉，只是皮。而且皮外，还长了很多大大小小的红色的脓包。 “太吓人了。” “这是我的身体吗？这是我吗？” 惊，看着自己的身体，手臂，腿，前胸，他瞪着双眼，张大了嘴巴，但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惊，看不到自己的脸，但他摸着脸，摸着头，骨头，皮，鼓起的脓包。若有镜子，恐怕，惊会被自己的脸再次吓死。 惊，一直在叫，不停的叫。不知道是否在哭。但是已经没有了眼泪。 太多的麻烦仅仅是从出现了这个身体那刻刚刚开始的。未来，还有太多令人窒息的恐怖。 （七） 此刻的惊已经确定自己一定是死了。但是，真的不是死了就消失了，而是更加的苦难的开始。 鬼身上没有更多的包袱，因为他们的身体本身就是个巨大的包袱。业障深重，大如须弥山，压的鬼呼吸困难。不，没有呼吸，没有天地，没有衣服物品。腐烂的肉体，红色的脓包，浑身充满着恶臭，发霉，无法想象的灼热感，用尽全力根本出不去。 当惊慢慢意识恢复清晰后，过去的一切都想起来了，周围的一切都看清楚了。迷茫，困惑，无助，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没有一个不是痛苦的，没有一个念头不是痛苦的。我无法用人类的语言描绘惊的痛苦。因为我不善于使用词汇，不是专业写手。我也无法对惊的痛苦感同身受。我只知道，人类世界上，哪怕是凌迟处死恐怕都没有惊感觉更痛苦。那是无望的感觉，永远没有到头的时候。无边无际的苦，蔓延在头，手，身体，脚趾，蔓延在每个细胞。干枯，饥饿，干渴，疼痛，眩晕，迷惑，郁闷，恐惧，灼热，撕裂，被困，等等，你所能想象到的人类对痛苦的形容，想象不到的，惊，此刻都有。 是啊，他还只是个孩子。何至于承受这样？他只是想爸爸了。想给爸爸打只野味。他只是没有钱，买不起什么烧鸡，烤兔子。 是啊，即使杀人犯也不过是被枪毙就算完了，为何他要承受如此命运？ 他是被杀死的，他没有杀人。这是为什么？ 人死后真的有鬼吗？ 难道挨了枪子儿的杀人犯死后还要继续受罪？ 难道鬼就是如此受苦的？ 惊，恐惧着，思索着。是啊，他还能思考。 是该庆幸还是不幸？也许无法思考了才能感觉不到痛苦吧。 惊，对于自己的现状毫无办法。只能承受。时间慢慢过去，惊感觉自己是否是被判了无期徒刑，为何痛苦一点没有改善？ “快结束了吧。”惊，祈求着。 “会过去的。”惊，盼望着。 “回忆起鸟儿在天空飞翔的自由自在，那真是现在自己唯一渴求的事呀！可自己把它们打下来了，是报应吗？报应，这个词突然出现在惊的脑海里，那么强烈，那么强烈～” （八） “惊呀，今天是你的头七，爷爷给你做了你爱吃的打卤面，打了荷包蛋。你回家吧，别在林子里了，外面冷呀。” “惊呀，你妈妈回来看你了，你回家吧！爸爸也回来了！” “惊呀，都是爷爷不好，一辈子打猎，杀生太多，白发人送黑发人呀。老天爷呀，为何报应在我儿子，孙子身上呀，他们是无辜的，老天爷呀，你把我收走吧。” 惊，听到了爷爷的哭喊，看到了家里的一切。“回家了！回家了！天哪，我的身体，回来了，我的身体恢复了！”惊，惊喜的嚷着，叫着。“爷爷，妈妈，我回来了。”可是，爷爷和妈妈自顾自哭着，根本不理会惊。 惊，朝妈妈跑去，根本抱不到妈妈。惊，震惊的颤抖着！自己真的死了。” “死了！死了！”惊，反复念叨着，不敢相信，不愿相信，不想相信。 “死了会怎么样？不知道。好不容易从黑色粘稠里出来了，我一定不要再回去。待在家里吧，虽然他们看不到我，至少自己是安全的。” “打卤面！”惊，走过去，闻着面香，无比满足。“有多久没有吃饭了？没有闻到饭香了？好久好久了吧！”惊伸手去端面碗，端不起来。啪，碗掉在了地上，惊的爷爷一下子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惊，是你吗？你回来了？”惊的爷爷又惊，又喜，又痛心，悲伤的昏了过去。 惊被爷爷的哭喊也震惊到了，打了个机灵，一睁眼，周围一片漆黑。 “原来刚才在做梦。”惊，伤心的想着。自己还是在这个漆黑的粘稠里。“唉，是太想家了吗？来这里好久好久了，从来没有睡过，也没有做过梦。这还是第一次梦到回家。” 惊，仍然在这个无边无际，粘稠漆黑的地方，无法出去。被痛苦包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不苦。 太久了，若苦能让心麻木也许还好，但是没有，自己的心更加的敏感，痛楚。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惊开始怨恨，为什么是自己？怨恨父母过年不回家，怨恨世界不公平，怨恨那只兔子是不是魔鬼来害自己。怨恨无期，痛苦无期。 （九） 在找到惊尸体的那天，爷爷翻看着惊的衣服口袋，找到一块漂亮的琥珀化石。是啊，这块化石是惊去年生日，惊爸爸送给他的礼物。 惊爸爸在广州认识了一个手工艺人范先生，自己做人工琥珀的生意。价格便宜，手工很精致，买主很多。 有一次，惊在山林子里打鸟，捉到了一只蚯蚓。惊把蚯蚓带回来，想着让爸爸把它做成人工琥珀。肯定很特别。 马上是惊的生日，爸爸答应了惊的要求，把这只蚯蚓做成了人工琥珀。 “这恐怕是惊留下的他最喜欢的东西了吧。”惊的爷爷嘟囔着。把蚯蚓琥珀放在了惊的遗相前。 琥珀，是一种天然的生物化石，特别漂亮，晶莹剔透，内含各种小昆虫，小动物，植物叶片等。是松柏等植物的树脂滴落，掩埋在地下千万年，在压力和热力的作用下石化形成，有的内部包有蜜蜂等小昆虫，五颜六色，种类很多。琥珀非常稀有，价格昂贵。随着人类工艺水平的提高，人们发现了制作人工琥珀的方法。就是把松香放到锅里，小火加热，使松香融化，放入小纸盒，再把昆虫，叶片等放在小盒中央，将小虫覆盖。待冷却后，一块漂亮的琥珀就出现了。 松脂包裹着昆虫，对人类，琥珀有很高的收藏和观赏价值。对昆虫呢？不知道它是否喜欢这个美丽的水晶棺？2016年中国科学家发现了至今为止世界上最为古老的琥珀矿石，其年龄在9900万年左右。如此古老的琥珀，里面的小动物如何呢？是放弃了自己的身体去投胎轮回了？还是永远被困在这个水晶棺里无法出离了？还是静静的透过美丽透明的松脂观察着人类宇宙的变迁？它到底是知道自己处境呢还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呢？是哪个呢？我不得而知。我不是昆虫，也不是琥珀里面的昆虫，无法体会自己在琥珀，在松脂里，到底是什么感受。也许这几种可能都有吧。 但是当惊的爷爷把这块蚯蚓琥珀放到惊的遗相前时，惊，明白了。他明白了蚯蚓的感受。 “蚯蚓本来是活着的，被自己抓到，活活放到了松脂炉子里。虽然自己没有杀它，但是，是自己把它带给爸爸，送给范先生去做琥珀的。” “粘稠的黑色，无边无际的充满着。松脂不是透明的吗？怎么会黑呢？在蚯蚓的眼里，在惊的眼里那就是黑暗的，像地狱一样的黑暗，充斥着自己每一个细胞。疼痛，灼烧，干燥，束缚，无助……” “自己的身体可以动呀，只是脚不能动？为何是琥珀？自己不是人吗，不是惊吗？怎么会感受到琥珀里蚯蚓的感觉？” “我真的动都无法动，你不是我，你是鬼，你在死亡那一刹那被带进了琥珀里，所以你还能动。但是你出不去。” “谁？谁在说话？你是谁？”惊无比惊愕的问道。 “你怎么还没想起来？你不是知道自己在哪里了吗？有你来陪我，我终于不那么寂寞了。” “你也来尝尝这美丽的琥珀的滋味吧！喜欢吗？” “啊！？”“是你？！” “等着吧，会有一天到头的。哈哈。” 惊，颤抖着，恐惧着，懊悔着，恳求着，“我错了，放过我吧！让我出去！” “天荒地老，度日如年。哈哈。我已经承受一万年了，你知道你进来多久了吗？1000多年啦！这就受不了了？早着呢！哈哈哈哈” “不可能，我死了也没几天吧。” “人间一日，此地百年，苦苦相连，没有边界。” 惊，万念俱灰！自己一时的贪玩，竟然造成如此大祸，让蚯蚓，让自己，痛苦无边～～ （十） 惊的爷爷从惊头七那天开始，每晚都梦到惊，梦里的惊很害怕，很难过。每次都把爷爷从半夜惊醒，就再也睡不着，魂不守舍的坐到天亮。 爷爷想起来惊的奶奶生前信佛，以前家里都供奉着一张观音菩萨的画像。初一十五，奶奶都会上香，供斋礼拜。还经常念南无观世音菩萨圣号祈求全家平安。自从奶奶过世后，全家人都不太信佛，就把观音菩萨的画像收起来了。这天，已经是惊的三七了，爷爷每天恶梦，实在没有办法了。纸钱烧了，饭供了，这心里总是想着梦里孙子难受的画面，是不是在那边过的不好。今天突然想起来观音菩萨画像，赶紧翻抽屉，找了出来。擦擦上面的尘土，把他摆到了惊遗相旁边。供了杯水，供了碗米饭，上了三支香，念叨着，求观音菩萨帮忙帮帮惊。让惊好过点，早点投胎。 爷爷每天上香，上供，每天念叨，没事就坐在那里念南无观世音菩萨圣号。就在惊去世的第49天晚上，突然，爷爷被一阵猫叫和什么东西的破碎声吵醒，到外屋一看，惊遗相前的供品盘子，碗都摔在了地上，一片狼藉，那块琥珀也掉在了地上。爷爷赶紧走过去收拾着，呵斥着大猫，心想，平时猫很乖呀，没闹出过这么大动静。是不是惊～对呀，今天七七了。爷爷收拾好东西，看着已经摔裂的琥珀，“怎么这么容易就裂了？惊，是不是你想带走啊？” 爷爷拿出火盆，给惊又烧了些纸钱，把琥珀也扔了进去。 从那以后，爷爷再没有梦到过惊了。 （十一） 惊，走了，离开了家，离开了琥珀，离开了黑色粘稠的空间。 惊，走了，他说他要去找观音菩萨。他说观音菩萨可以帮助蚯蚓。他想为蚯蚓做点什么。我很感动。无论是出于愧疚，还是出于善良，我想能够帮助蚯蚓的，愿意帮助蚯蚓的，恐怕也只有惊了。因为只有惊才懂得蚯蚓的痛苦。只有惊才知道蚯蚓正在痛苦。 我问惊：“蚯蚓没出来吗？” “出来了。离开了琥珀，它……唉！都是我不好，它太恨我了。我虽然也怨恨过，但是，我回家了，感受到了爱。爷爷每天都在观音菩萨面前为我祈祷，我都听到了。但是蚯蚓～唉～”“我要去救它，想办法救它，把它从地狱里救出来。只有观音菩萨可以帮助我，帮助它。”“我要去找观音菩萨了。” “你到哪里找观音菩萨？” “爷爷说了，普门品。” 我相信终有一天，蚯蚓，惊，都会见到观音菩萨，都会离苦得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