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行、疯癫和“愚人船”——关于明日方舟“愚人号”活动的一些思考
在文艺复兴时期的想象图景上出现了一种新东西;这种东西很快就占据了一个特殊的位置。这就是“愚人船”。
——米歇尔·福柯
“愚人船”,顾名思义就是载着愚人的船只,文艺复兴时期的作家家们曾以此为题材创作了一系列作品,如尚皮埃(Symphorien Champier)于1502年创作了《王公之舟和贵族之舟》,于1503年创作了《淑女船》,布兰特(Sebastian Brant)于1494年创作了《愚人船》,此外还有巴德(Josse Bade)的著作《女愚人船》等。值得注意的是,这些满载疯子和愚人四处航行的船只并不是出自文艺复兴作家们的浪漫想象,而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

至少从15世纪末至16世纪初开始,许多欧洲城市就存在着驱逐疯人的做法。他们将疯人从城市的内部空间驱逐出去,惯常的做法就是将他们送上船,然后随着水流四处漂泊。这些载着疯人的船只顺着河流四处航行,但并不为某个城镇所接纳,直到到达最终的目的地—— 某个圣地或集中收容疯人的地方。在这个意义上,对“愚人”的放逐实现了另一种形式的解脱,即通过对精神错乱者举行这种流放仪式使其和理性的世界分隔开来,以保证其不会干扰到现世的救赎,就像两个多世纪以前的麻风病人一样。而在这种驱逐仪式中采用在水中航行的船作为这些疯人的载体,也有其内在的含义。对于15、16世纪的人来说,他们眼里的世界还不像近代早期的最后几个世纪那样清晰。水域的形象为他们提供了一种对未知的、迷茫的事物的想象。被流放到水域中,即意味着离开了坚固的理性陆地,陷入隐秘、晦暗不明的水域,这表示人的命运将陷入捉摸不定的波浪或海潮之中。水域的这种特质在神秘主义者眼里尤为清晰:在他们眼里,灵魂就如同被遗弃在欲望之海上的一叶小舟,它完全听从大海支配,除非能够为它抛下一只坚实的锚——信仰。如16世纪末,德·郎克尔(De Lancre)就曾认为:有一批人的邪恶倾向来自大海:航海的冒险生活,听凭星象的指引,世代相传的秘密,对女人的疏远。正是浩淼、狂暴的大海的形象,使人丧失了对上帝的信仰和对家园的眷恋。人落入了恶魔之手——撒旦的诡计海洋。


因此,在航行这一行为本身就隐含了某种非理性的隐喻,结合愚人本身具有的错乱、疯癫的特性,“愚人船”就具有了某种特别的意义。它指向理性认知的反面,又似乎比理性更接近真理本身,但它本身的混乱无序又决定它不是真正的真理。归根结底,疯癫不是理性的对立面,他们就好像一枚硬币的正反面,截然不同又浑然一体。
回到话题本身,在剧情中,“愚人号”是有正式的名字的——斯图提裴拉号,发音很难不让人想到stupid(愚蠢),而stupid一词的拉丁语来源stupere(震惊,困惑),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个名字似乎也是愚人号船员处境的某种写照:他们漂泊在大静谧之后的海上,以海嗣为食,既困惑于自我,又以爱和信仰为锚坚守着某些作为“人”的特征。

而他们一直所对抗的大海,则表现出隐秘、晦暗、危险的特征——正如16世纪的神秘主义者精神世界里感受的那样——是不能被人类驯服的存在。海嗣种群的思维,或者说祂的思维与泰拉人是截然不同的,但好像又在某种程度上没什么不同——都是为了生存。在这个意义上,海中的癫狂与陆上的律法,其实同样古老,他们延续的不过是某种古老的战争而已。

其实,就像凯尔希在末尾所说的,泰拉就是一艘既载满弊病与愚昧的痴人,又载满从癫狂与无序中寻找理性的圣徒的船,一艘“愚人船”,一艘“明日方舟”。

主要参考书是米歇尔·福柯的《疯癫与文明》,图片来源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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