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剑而歌者
田文是齐国贵族,封地于薛,号孟尝君。一日,孟尝君的属下为他引荐一名贤士,名为冯谖。当这人穿着残破的草鞋和布衣站于堂下时,身后的仆人们窃笑私语。孟尝君问道:“这位客人有何爱好?”
冯谖淡淡地说道:“客无好也。”
“那客人有何能力?”
“客无能也。”
众人皆为冯谖的无礼感到不岔,只有孟尝君饶有兴趣地笑着,说道:“好。”
于是冯谖便留在孟尝君的府下,而孟尝君的仆人则看不起他,给他吃一些粗糙劣质的食物。住了一段时间,冯谖倚在庭院的柱子上,用手指“当”地一声弹在剑身上,高歌道:“长剑同归乎,食无鱼!”
仆人将这件事告诉了孟尝君,孟尝君说道:“用门下客的标准给他食物。”
住了一段时间,冯谖又在走廊上弹剑而歌唱道:“长剑同归乎,出无车!”
仆人笑着告诉孟尝君,孟尝君摆摆手,说道:“按车客的待遇给他准备车马。”
于是冯谖乘车去拜访朋友,说道:“孟尝君待我如客!”
又过了一段时间,又弹剑而歌:“长剑同归乎,无以养家!”
仆人们都感到嫌恶,觉得这人贪得无厌。孟尝君问道:“冯公有亲人吗?”
对方说道:“有一个年迈的母亲。”孟尝君派人给冯谖的母亲供给食物,使她不再挨饿。于是再也没有听到冯谖再唱歌了。
后来,孟尝君让人贴出告文,问自己门下的诸多食客:“谁学过会计,能为我收薛地的债?”冯谖签名自荐。
孟尝君奇怪地问仆人:“此人是谁?”
“就是那个弹剑而歌的人啊。”
孟尝君拍腿笑着说道:“这个客人果然有能力呀!是我对不起他,没有再见他一面。”于是便将他请到堂下,赔罪道:“田文繁务缠身,性格懦弱愚钝,被国家大事所淹没,怠慢得罪了先生。先生不因此觉得被羞辱,竟愿意为我收薛地的债吗?”
“愿意。”冯谖点头。
于是套车整理行装,载着券契出发。临走前,冯谖问:“收完债后,要买什么东西回来吗?”
孟尝君回答:“就买我家里所缺的东西吧。”
驱车往薛,让当地官吏召集需要偿还债务的民众。他们都来合券还钱了,冯谖站起来,假托孟尝君的命令,把债款还回给老百姓,于是烧掉了债券,民众大喊孟尝君万岁。
冯谖马不停蹄地赶回齐国,第二天清晨就求见孟尝君。孟尝君穿好衣服面见冯谖,奇怪他为什么那么快就回来了,问道:“债都收完了吗?为何这么快回来了?”
“收完了。”
“那买了什么东西回来?”
冯谖拱手说道:“按您说的‘我家里所缺的东西’,孟尝君的库房中奇珍异宝堆积,马厩里猛犬骏马充实,后庭中美人淑女如云。臣私自觉得您家里所缺的只有‘义’,所以为您买‘义’了。”
孟尝君不解地问道:“怎么买‘义’呢?”
“如今您只有小小的薛地,不抚爱子民,还用商人之道图利。我私自假托您的命令,用免除债务的方式来赏赐百姓,所以烧了债券,百姓大喊万岁,这就是我为您买的‘义’。”
孟尝君皱着眉头,叹气道:“好吧,先生请不要再这么做了。”
一年后,齐王对孟尝君说:“寡人不敢用先王的臣子!”孟尝君听懂了齐王的弦外之音,便整理行装、收拾家当离开了王城,带着家臣前往自己的封地薛。一路上,孟尝君坐在马车中默然不语,只是看着远方天空中的悠悠白云。
在距离薛还有百里的时候,车队前方渐渐传来喧闹声。
“孟尝君,您的子民在前方迎接您。”冯谖在车外说道。
孟尝君连忙起身,掀开帘子向前方看去。只见薛地的子民们扶老携幼,长者神色殷切,幼者面容热情,见到孟尝君纷纷行礼。孟尝君回过头对冯谖说道:“先生当初为我买来的‘义’,我今天才见识到了!”
回到封地后,冯谖对孟尝君谏言道:“狡猾的兔子要有三个洞窟,才得以免遭死患;而您如今只有一窟,还不是高枕无忧的时候。请允许我为您再挖一个洞窟!”孟尝君给了冯谖五十架马车,黄金五百斤。冯谖到西边的魏国,对梁惠王说:“齐王放逐了他的大臣孟尝君到诸侯国去,诸侯先迎接他的人,将会国富兵强。”
于是梁王让原来的宰相作为上将军,把他的相位腾出来,并派遣使者以黄金千金,马车百乘前去聘用孟尝君。冯谖先一步驱车回到薛,告诫孟尝君说:“黄金千金,是贵重的聘礼;马车百乘,是显贵的使臣。齐国君臣应该已经听闻这个消息了。”
齐王听说这个消息后,君臣上下都感到恐惧。齐王立即派遣太傅送黄金千斤,文车(绘有文彩的四马车)两架,和一把佩剑。封好书信隆重地向孟尝君道歉:“寡人不善用人,遭受祖宗的神罚,沉溺于大臣的阿谀奉承之中,得罪了您。寡人是不值得帮助的,但愿您顾念先王的宗庙,暂且回国统领全国人民吧!”
冯谖劝孟尝君说:“希望您能向齐王请求先王留下来的祭器,在薛建立宗庙!”等宗庙在薛地落成后,冯谖对孟尝君说:“三窟已就,君暂时可以高枕为乐矣!”
孟尝君当了数十年齐国宰相,没有遇到微小的祸患,这都是冯谖的计策。
(本篇改编自《冯谖客孟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