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yGO】椎名立希的探寻 02
掺杂着水汽的冰冷空气毫无保留地钻进鼻腔，如同一把把锋利又细小不见的匕首，一刀又一刀地留下深刻的伤痕。椎名立希靠在红砖砌成的石墙上，凝结的水滴刺入穿透她的黑色风衣，试图撕扯出她的脊骨。立希狠狠地咬了一口纸袋里还冒着热气的面包，一丝丝热气给她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的身体带来了难能可贵的热量。她喘着粗气，每次呼吸都能看到厚重的白气。它们在雨夜里飞舞，然后消失不见。
立希不知道自己距离LiveHouse RiNG还有多远的距离，她甚至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因为错过一个路口而走错了方向。她稍作休息，看着杂乱无章的街道，黄色的出租车在这天然的停车场里都不再显眼，因为它被落叶与冰霜掩盖了光泽，现在只是一个没人记得的废弃车辆罢了。
自己现在到底身在何处，立希没有答案。她甚至都记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到达这里的，更别说回忆起自己为什么会被关在柜子里。是什么恶趣味吗？不，肯定不是。立希不敢往这个方向去思考，直接掐断了自己的思绪。于是她换了一个思路。
刚刚那个人，就是给自己面包的那个女孩，毫无疑问就是立希认识的那位花咲川的鼓手前辈。可无论长相，还是性格，都与自己记忆里的那位存在偏差。而且，在这一幅后启示录一样的景色之下，能说出自己还要去上夜校，实在是太奇怪了。且不说在几乎空无一人的城市里是否还有夜校的存在，单是一个少女独自行走在荒凉的街上就足够引起怀疑了。
虽然，立希自己也没有好到哪去，但她有理由的。刚刚遇到的那个女孩，立希甚至都不好说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只有手上真正感受到温暖，她才能够肯定之前发生的事情不是自己因为失温而看到的幻觉。
“在这里胡思乱想也没用。”
立希把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手上的纸袋也扔进了街边的垃圾桶。不过她不小心踢到了一个已经变了形的易拉罐——虽然在这条街道神志这个破败的世界里，这种易拉罐随处可见，但立希还是把它捡了起来，捏着鼻子，一并送进了堆满杂物，开始散发出难闻气味的垃圾桶里。
“唉？”
立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风衣，正准备继续赶路，无意间看了一眼自己刚刚依靠的红墙边的玻璃窗。
那是一家服装店，是立希不会感兴趣，但爱音绝对会嚷嚷着跑进去的服装店。它有着非常新潮的装饰风格，放在这条落寞的街道上有些格格不入，就像是一个初生牛犊一般的年轻人闯进了死气沉沉的老年俱乐部一样。
“如果爱音那家伙在的话，那到达RiNG的时间肯定就要往后推迟了。”
立希苦笑了起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很久没有跟乐队的那些伙伴一起出去过了。
有多久了呢？明明和大家在一起玩乐队是那么的快乐……
“等等……”
立希不知道时间的流逝，所以她不能确定自己和MyGO的大家上一次道别是什么时候。可是有什么东西，有什么思绪在她的脑中回荡。那似乎是不好的回忆，是又一次的吵架？又一次的不辞而别？
“别这样……”
立希捂着额头，她不愿意回忆起这份记忆。可这并不能将已经发生的事实删除，某件事情的确发生过。
服装店的玻璃窗，里面反射的景象发生了变化。原本倒影着的街道渐渐扭曲，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出现在窗户里，如同投进平静湖泊中的石头，泛起了涟漪。立希眯着眼睛，她想要看清楚那个玻璃上的人。
那个人影渐渐稳定，居然和摆放在窗边的展示假人重合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是穿着那个假人身上的衣服。立希强忍着，把找上门来的回忆先放在一边，来到了玻璃窗边，抹掉上面那一层薄薄的雾气。
人影看得越发清晰，开始变得有些熟悉。周围很安静，立希能够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她在辨认那个突然出现的人影。没有觉得什么突兀，更没有什么恐惧。就算那个人是凭空出现，立希也不会觉得意外。这个世界，本身就很奇怪。
“你是谁？你是什么人？”
很可笑，立希居然试图呼唤玻璃上的影子。说不定那只是她的幻觉，因为失温和饥饿导致的幻想。
可是立希明明吃掉了那份面包，现在的身体状况不会让她胡思乱想。
所以那个影子，就是真实存在于玻璃窗上的。
立希似乎看出来了什么。虽然那个人的身材变得成熟了不少，但脸上那份傻气即使在朦胧之中她也认得出来。
“你是爱音吗？喂！你是爱音对不对？”
立希敲打着玻璃窗，冥冥之中她觉得那个人能够听见。
她没有想错，那个影子也发现了自己，脸上的表情从惊讶转换到了疑惑。
是她没错，那个人就是爱音。就算看上去成熟了不少，但立希依然能一眼就认出她。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玻璃上？你在哪里？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那一边的爱音好像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她伸出手，想要去触摸。立希抓住了爱音的想法，于是也把手贴在玻璃上。
如果，如果两个人的手接触在一起，是不是就可以……
她没有确认的机会。就在爱音和立希的手触碰在一起的那一刻，爱音的身影消失了，只有那没有五官的白色假人，似乎还在盯着立希。
“啊！”
一阵恶寒席卷立希的全身，她的双腿一软，瘫坐在地。屁股碰到了冰冷的水坑，可刺穿身体的寒意比不过内心的冰凉。立希觉得自己抓住了一点点的希望，而那希望就在自己的眼前灰飞烟灭，一触即碎。是泡沫的空梦，是脆弱的碎片。
立希裹紧身体，徒劳地抓挠着离开自己的热量。刚刚被她放在一边的回忆又开始袭击立希，而这一次来势汹汹。
双眼无神的立希呆呆地看着已经恢复原状的玻璃窗，任凭自己在雨水和水坑里被寒冷侵蚀。风将若有若无的声音带到了立希的耳边，窸窸窣窣，喃喃低语。那是来自立希脑子里的记忆，还是真的有人在窃窃私语？立希现在无法思考，只是目光呆滞地看着前面。
“…………”
确实有声音从店铺旁的小巷子里传出来。立希的双眼恢复了聚焦，她挣扎着从水坑里站了起来，没有功夫去在乎滴水的衣摆。循着声音，立希悄悄靠近了那个小巷。
巷子里没有任何的照明，没有一点点的光源。它是漆黑的，是一个庞然巨物的血盆大口，深邃地等待着猎物的到来。立希倚着红墙，声音就是从这黑暗的小巷里传来的。
“……为什么要来？”
原本断断续续的声音开始重新聚合，从漂浮于天空再到重归地面。立希终于能够听清巷子里的低语。
“我以为在那之后都不会再见到你了。”
是什么人的声音？他们在讨论什么？不知道，但听得出来他们的情绪有些激动。
“是我结束了一切，所以我要和你们彻底了断。”
“你难道觉得我们之前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吗？”
“那是过去的我，是现在需要被舍弃的东西。”
“怎么会……”
“倒是你们，难道还活在过去吗？”
“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之前的那些话语，立希听不出来是什么人的争吵。可唯独这一句，她认出来了。
因为这就是她自己的声音。
“你是想自己一个人逃走了，把我们都留在这里。你觉得自己很高贵吗？你觉得我们需要你的怜悯吗？”
“没想到你也是这样呢，椎名同学。”
祥子？这是祥子的声音？
这条小巷开始清晰起来，原本笼罩在上面的黑幕被揭开。雾气扑面而来，几道黑影站立其中。这里不再是刚刚的巷子，在蒙上迷雾之后，这就是东京的街道。
祥子，小睦，还有素世和灯，以及怒气冲冲的立希自己。这便是那几道黑影的真实身份。
那是一个下着小雪的夜晚，在剧场边的街道上，以这种方式重聚的CryChic的五个人。
“哈？你再说一遍？”
“别这样，立希！”
“我是说，没想到你居然也变成了这个样子。”
“你这家伙！”
自己挥出去的拳头是否打在了祥子的脸上？立希记不清了，所以投射出自己记忆的影子也没让她看清楚发生了什么。那五道影子很孤独，在迷雾里重现着立希最不愿意回想起来的记忆。为什么她要忘记，因为那一天发生了刺痛立希内心的事情，让她选择用忘记来保护自己。她想改变，改变什么不重要。只要这些事情没有发生的话，那是否……
以这样的想法，立希伸出了手，想要去阻止。但在这一瞬间，雾气消散了，黑幕再一次笼罩在小巷里。五道影子就像是在等待自己伸出手的那一刻，能够被视作人脸的部分露出了扭曲的笑容。它们也消散了，但却相互聚拢，扭曲成了一个独立的实体。那是一只巨大的手，划破了寒风，它要抓住，捏碎椎名立希。
立希连尖叫都忘记了，因为身体本能地拖着她躲避这不可名状之物的袭击。可是她摔倒了，立希一个踉跄跌倒在巷口。年久失修的道路上，一个不合时宜的缝隙绊倒了她。已经来不及了，黑色的巨手已经遮蔽了天空，本就阴暗的世界在这一刻已然失去了全部的光芒。
难道这就是自己的惩罚？这是立希最后的想法——还真有够狼狈的。
从远方不断接近的大灯给这个昏暗的世界带来了渴望的光明，摩托的轰鸣由远及近，如同骑手胯下愤怒的飞龙，驱赶着任何邪恶之物。
“喂！”
明晃晃的大灯照在立希的身上，是无尽黑暗中难能可贵的光明。车灯赶走了气势汹汹的黑色巨手，留下立希呆呆地望着那条扭曲的巷子。它们还试图冲破自己宿敌的封锁，可强烈的光照让它们的挣扎只是徒劳。
“快点上车！”
即使隔着头盔，那名骑士的声音还是震耳欲聋，直接将立希的意识拉回了自己的身体。她还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哪怕这一切都发生在自己的眼前，可这都已经超过了立希的接受能力。这不是现实能够发生的事情，这是超自然，是超越任何逻辑的存在。
“还愣着干什么啊！快上车！”
“啊，我知道了……”
回过神来的立希仓皇地起身，照着那名骑士的要求坐上了摩托的后座。她透过头盔看到那人犀利的眼神，好像又是自己认识的陌生人，就像之前那位前辈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