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沙暴肆虐的荒漠中，无尘意外救下一名身具无极、月轮双重血脉的少年……

    自然的伟力果然不是“人”可抗衡的，即便是隐族人。

    无尘四肢摊开，平躺在滚烫的黄沙之中，不远处，他利用法阵从黑沙暴中救出的男孩挣扎着爬起，慢慢地朝着无尘挪过来。

    男孩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但掌心已布满了繁重劳作留下的老茧。他左手紧紧捂住头上破破烂烂的月轮头巾，右手在无尘的牛皮靴筒中，偷偷地摸出了一柄尖刀。

    尖刀在无尘的胸口七寸处停了下来，男孩血丝遍布的干涩双眼，挤出了两滴泪水。

    无尘早已醒来，在黑沙暴中连续布阵移形换位耗去了他太多的真气，所以他尽管知道那男孩在做什么，却仍然没有睁开眼睛，似乎就在等着刀子刺下。

    但是最终，男孩将尖刀丢到无尘腿边，翻身躺回沙中。无尘说不清自己是该欣慰还是失望，莫名的情绪涌上了他的心头。

    “小娃子，你怎么不刺了。”无尘用不甚熟悉的月轮语问道。

    男孩睁开双眼，吃惊地看着刚刚还奄奄一息的无极人，此刻竟然又纤尘不染地站在自己身前。

    “我会说无极话。”男孩并没有回答无尘的问题。

    “我差点忘了，他们都叫你小杂种，你是无极和月轮人的孩子？”无尘拨了拨额前的白发，将右手递了给男孩，示意他牵着自己的手坐起来。

    却没想到男孩听到杂种二字的时候，脸腾地红了，他将无尘的手一把打开，又一骨碌翻身站起，顺手还抄起了已被黄沙燎得滚烫的匕首。

    “再用那两个字喊我，小心你的狗命。”男孩站起身，用尖刀对着这个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年人。

    “杂种怎么了，我倒是觉得杂种没什么不好的。”

    小男孩刚要向前扑，却眼前人影晃动，随之他肘窝一麻，待他再定神时，匕首已经到了对方手里。

    “你杀了我吧，反正我的命也是你救的，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小男孩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胸脯往前一挺。“也许靠着我的血，你还能走出这片沙漠。”

    半日前，无尘和玉玲珑所在的商队在沙漠中遭遇了沙盗和黑沙暴，玉玲珑玩心大盛，就在黑沙暴中将那群不知死活的沙盗玩弄于股掌。眼看漫天黄沙就要将众人吞没，无尘却带着商队中的小奴隶逃离了黑沙暴的范围。

    无尘捏着刀尖，用刀柄拍着男孩的肩头，将手中利刃递了回去。

    “原来你刚刚是要靠我的血来穿越沙漠么？”无尘环顾四周，道：“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渴死在这片沙漠中的。”

    无尘的声音沙哑，但是却给人一种温暖的安全感。但他的下一句话却让男孩差点以为遇见了个疯子。

    “水是最不需要担心的事情。”

    无尘解下来腰间拴着的荷包，他调转匕首，将荷包挑破一角，淡雅馨香的草药味从其中钻了出来。

    “这些是干艾草，看着。”无尘对男孩笑了笑，并把他的月轮头巾摘了下来。

    无尘用匕首在黄沙中刨了个不大不小的坑，并将荷包中的干艾草倒入沙坑中。随后，他又从怀中摸出火折子，将艾草点燃。最后，无尘将男孩的月轮头巾盖在了沙坑上，不让艾草的烟气散发出来。

    男孩一脸不解地看着无尘做完了这些事。

    “你会无极的杂耍把式？”男孩的神色渐渐有些兴奋，他想起了在自己很小的时候，爹娘在唐安城中，带自己去看杂耍戏的经历——白胡子老爷爷用红布一盖一掀，就凭空出现一盆金鱼。

    “呸，我可不是变戏法的。”无尘啐了一口，他估摸着差不多了，便站起身，掸了掸衣裳下摆沾着的沙子，向四周张望。

    “跟我来。”无尘看到离自己三十步外的地面上，似有烟气升腾。

    “挖！”无尘将匕首抛给小男孩，示意他在冒烟的沙地上挖。

    半盏茶时分，一直低头苦干的男孩爆发出惊喜的欢呼。

    “水，是水！”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水的？”男孩看向无尘的眼睛里已经满是崇拜。

    “此为山泽通气，沙中取水之法。”无尘探了下头，看了看坑底的湿泥。“怎么样，这回信我了吧。”

    ……

    三天后，无尘和男孩来到了昆仑脚下的草场。

    无尘用随身玉佩给两人换来了丰盛的饭食和舒适的衣物，还有两匹小马。

    “我们来这里干什么？”男孩不解地问，他俩此时已经弃了小马，爬上了昆仑西面的山腰。

    “看，那上面是什么？”无尘指了指头顶不远处悬着的一块岩石。

    “是……水？”男孩不明白无尘让他看什么，只能试探性地问道。

    岩石上，确实有水珠滴滴答答在滴落。

    “没错。你知道月轮国的三大圣河吗？”无尘的眼神非常的飘渺，就像山间的云雾。

    “玛赫穆兹河、欧密德江和……。”小男孩回答出了两条。

    “你相信吗？那它们的源头，就是这岩石上的滴水。”

    无尘话音刚落，山间寒风陡起，岩石下的滴水竟渐渐地被冻住。

    “山下的牧民叫它——奔狼溪。”无尘引着小男孩往山下行走，用手指着刚刚的滴水汇聚成的一沟水。

    “初夏到深秋，昆仑山的融雪造就了它。尽管它看上去又小又弱，但是你看……”无尘指向山下的更远处，说道：“它从山上一往无前冲下来的气势，真的很像奔狼。”

    “然后，它在下个山口遇到了另外一座山峰来的小家伙。”无尘指向两条小溪交汇之处。“就这样，它们不断地吞掉更小的水流，贪婪地喝着冰川的融水和此处夏季难得的雨水。它们推开土壤，击碎石块，将一株株松树冲倒，看似终于能做些大事了，却又一头扎进了沙漠中。”

    无尘引导着男孩的视线，让他看向远方的沙漠，那正是三天前，他们被困其中之处。

    “它在沙漠下面蜿蜒艰难地爬行，当然，沙漠也为它挡住了严酷的太阳，直到它从沙漠的地底钻出，成为了月轮人口中的‘玛赫穆兹’，也就是神秘之河。”

    “因为那些住在平原的月轮人不知道，沙漠中，怎么会流淌出一条河。”

    “‘玛赫穆特’在月轮国中部分出了‘欧密德’和‘拜雅’。三河交汇处，便是月轮国的都城——古格努斯——也就是不死鸟之城。”

    无尘停了下来，对男孩说道：“你说你不记得父母给你的名字了，我倒是觉得那条圣河的名字——‘欧密德’很适合你。在古月轮语中，是希望的意思。”

    “欧密德、欧密德。”男孩喃喃自语。

    “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男孩转身问道，但是在他的身后，无尘已不见踪影。

     “通玄子。”

    山谷中回荡着无尘清朗悠远的声音。

第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