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羡】归云去 38【36王爷16王妃】


薛也入太医院十五载,他家也是世代官医,少年起就随父亲在地方上各州府游走,经历病患无数,药理通晓,脉方阅广。三十多因医术提调京都,到如今知名之年,资历够,医术有,但只因家世背景而不得晋升,始终不过从四品的御医衔挂着。
坐在花厅交椅上,品着清茶,薛太医目光禁不住往那张空着的雕花扶手尊椅上打望。
不怕念起恐觉迟,自己这些年安于平淡,哪想这不争不抢反给人看做好欺。但自己受些气无畏,可想到家中那才从阎王爷手里夺回一口气的小女儿,薛太医目光里不知觉浮上在他身上极少见的偏执。
恰此时,门外脚步不期而至。
僖王笑呵跨过门槛,身后还跟着劲装打扮的杜仲。
‘ 见过王爷。’
‘ 薛太医,让您久等。’
两个略作寒暄,薛也就熟练将医箱里诊袋取了,蓝湛也乖乖伸胳膊给他搭脉。
几只白鹭鸟落在厅外浅塘,点头如捣蒜洗漱长嘴。
飞檐上望天兽沐浴在光线里莫名透着股韧劲儿。
魏婴歪在落下半拉的床帐里早入梦想,马嬷嬷盘了腿坐床边抱着笸箩纳鞋底,床榻下端午腻在蒲团里迷瞪。
待到日头不在那么亮眼时分,卧室里才回升人气。
端午将清水带进来,魏婴则坐在床沿儿被马嬷嬷用鞋垫比划脚底板。
‘ 蓝湛走了没?’
‘ 跑腿小子回了,刚走半个时辰。’
端午将盆架上的帕子整好。
‘ 这么晚才出去啊,干嘛了呀,有交代没,晚上回不回吃?’
魏婴连环问时,马嬷嬷正抓了袖子弯腰给他将踢踏半拉的鞋子穿好。
‘ 中午去见的是薛太医,在花厅问诊来着,又说了回子话,王爷这才走的晚了。’
‘ 不过,有交代的...王爷说晚上想吃嬷嬷做的拌笋。’
走到水盆边的魏婴将笑脸映在水盆里,哗啦啦的撩着水花。
日光渐暮的余园里反而忙碌起来。小厨房里炊烟渺渺,置景山石下的水池边,端午不敢错眼的盯紧自家那个把捞鱼杆甩的好似擎天杵的王妃主子。
养心殿中,皇帝今日似乎心境不错,对着奏事完毕的王叔笑容里也多了几分真挚。
‘ 婶婶的胎不稳么,王叔...久来才得此一胎,自当慎重。这样,就依你言,太医司正杜冒去帮调理,朕准了。’
‘ 谢陛下体谅,或许我是关心则乱,但也如陛下说的,本王这岁数得一胎不易。’
两叔侄眸子对上,彼此眼底都是笑。
皇帝示意下,周内官虚托了僖王,请其坐在龙案下首的座上。
一盏热茶才起了盖,皇帝声音又响:
‘ 兵户两部奏折王叔看过?’
目光从龙案上敲击奏折的指间收回,僖王道:
‘ 兵员足,钱粮够,听凭陛下龙谕。’
皇帝看着自己王叔,满意写满脸面:
‘ 兵是足够,但将领尚需王叔帮朕筹谋,毕竟您曾作战草原,论经验...朕知短处。’
开启的茶盖又被合上,蓝湛道:
‘ 陛下也说,我得这胎不易,家中小妻身子也不是太好,若...未见着孩儿就远赴,心中实在难以割舍。’
‘ 王叔素来英雄血气,没想也有这样小儿女情怀时候。’
‘ 让陛下见笑。’
‘ 哎,朕可笑不出,草原那些贼寇若知此番领战将帅不是僖王,他们才要笑吧。’
空气给皇帝一句话冻住,龙案上目光变的凌厉审视,僖王沉默了给自己喂口茶,沉吟半晌才道:
‘ 上有命,臣唯恭。陛下既然定意,那本王也只有从命。’
‘ 对吗,朕就知道,王叔心怀...朝纲,安能忍心看着侄儿做难。’
目光再次迎上,这回彼此眼底的笑更多了些虚与委蛇。
待僖王告退,周内官近前回报:
‘ 王爷往皇后那里送了几丸丹药,说是辟谷道仙炼制的仙丹,能医百病。哦对,还送了几个玉石礼。’
眸子落在那盏敞着盖子的茶碗上,皇帝从鼻子里冷笑:
‘ 拉拢白氏,指望朕给他铺垫个粮官么......’
同时,昭阳宫中,皇后白思洛的心神并不关注锦盒里的黑黢药球,反而将掌心玉蝉反复把玩。
‘ 知了知了...僖王他..知了什么呢?’
她的病最忌多思,一旦脑子动多就难耐胸闷。
咳声在寝殿成了串。
辛嬷嬷疼惜的过来抚背,轻声安慰:
‘ 或许是殿下想过了,僖王爷寻常不也会送礼么。’
‘ 不,这份礼与那些关系过场不同。蝉乃蛰伏的虫,展翅一番不过苦夏。王叔怎可能会送这种物件,他必然....’
这时,目光瞟过那所谓仙丹药碗,电光火石在脑海闪烁。
‘ 知了,药,难道说是...他知道咱们...’
昭阳宫中常年闭门,风幔极少见到飘逸态。就在那棕纱娴静守拙模样一成不变时,余园里同样质地的纱幔正给魏婴擦身而过惊起的微风撩的晃悠。
‘ 你回来啦,嬷嬷的笋早拌好了,还有我亲手抓的大鱼炖了汤~’
魏婴眼眸明亮的笑脸映在眼底,还有那自然而然拐住自己手肘的温热,瞬间叫蓝湛心底某些沉甸一扫而空。
俩人被侍候着退了鞋子上到临窗矮炕,端午去往红泥小炉添炭,马嬷嬷则捧着靛蓝的壶盏给蓝湛倒茶。
‘ 这是热好的陈皮汤,配鱼肉最好,王爷就别喝酒了,否则主子馋口,又要午觉梦话里闹酒了,呵呵。’
耳边老仆念叨的都是亲切感,魏婴只是嬉笑并不拿什架子,蓝湛则头不抬的淡淡回:
‘ 嬷嬷说的对,他呀就是个小馋鬼~’
拿着筷子拨拉笋片的手给只比自己大的覆盖住,魏婴对了人撇嘴,可脸上笑意仍旧荡漾。
不一会儿,房里就只剩了夫夫俩。
‘ 中午叫大夫看病啦,你哪儿又不成了么?’
问出话的魏婴鼻尖给蓝湛刮了下。
‘ 夫君哪儿哪儿都成的很,你还不知道么!’
‘ 那为什么看大夫?’
喝下两口陈皮茶,蓝湛喉头涌动几许,道:
‘ 羡羡不说想你阿姐生产顺利,我可不得帮着找个好大夫。’
魏婴似乎懂了又不太懂的眨眼,脑子跟着连轴转:
‘ 哦,所以能看出你装病就是好大夫?’
蓝湛被他逻辑逗笑,将一片鱼脑肉丝送进微张的小嘴里。
‘ 皇后一直病着,宫中与他交际最多就是太医院,尤其医正杜冒。’
‘ 淑妃孕后陛下也是照例指派医正看顾,可你阿姐却一直不太好。’
被蓝湛的话勾住心思,魏婴表情变的郑重。
‘ 所以,本王向宫里请旨,王妃初孕不适,需得好大夫留在府中照看。陛下指望我带兵,便允了掉医正杜冒来咱家。宫里头往仙居殿的医官改为今日来给你夫君搭脉的薛太医。’
眼皮撑开,魏婴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
‘ 他给姐姐看的不好,你还往家里叫啊?’
筷子原本要夹给蓝湛的笋片凝住:
‘ 再说,我哪儿弱了,吃好喝好,凭白弄个大夫来霍霍,真是的,还得吃药,我不!’
蓝湛眼珠随着那筷子尖儿上的笋片转,瞧着它从自己盘儿上悬空一瞬,然后给筷子主人负气丢回菜盘里。
唇角勾动,他用调羹把一块酸溜嫩豆腐塞进魏婴嘴里:
‘ 只是叫他远开你阿姐,放咱府里拘着,不用他看你。’
终于反应过来什么的魏婴歪了头,因为过分讶然脖梗侧面的骨骼突出格外明显:
‘ 你意思,他不是庸医,是故意害我阿姐...他怎么敢,那可是龙胎啊!’
要不说人急中生智,魏婴脑瓜日常懒动,但人不傻,一朝用起也是能用他个一举三反的。
‘ 刚说他与皇后走近,难道害我阿姐的是...’
魏婴被自己所想惊的下意识捂了嘴吧,看着蓝湛这样还能悠闲吃饭不禁像在看怪物。
啪地筷子落桌上动静,蓝湛瞧着自己小媳夫做贼似的扒窗户上检查又没偷耳朵的,然后小心翼翼绕过桌子趴到自己身边,两个衣袖挨住紧密。
‘ 怎么办。’
手臂给软软又紧紧抱住,粉嘟嘟撅起来的唇色染进人眼里都是红。
蓝湛没得犹豫,掐了下巴就发狠的贴肉样儿,倏而放开一瞬,嗓音如同给什么堵了,带着沙哑低声:
‘ 你有夫君,天塌下来都不用愁,好羡羡~知道么!’
‘ 嗯!’
魏婴始终保持仰脖姿势,也是不带犹豫的从鼻腔里嗯声替代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