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
昨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雪，几乎把整座城市都给埋住了。然而像我，像我这种的报社记者自然是要写些什么东西的，就算写几篇风景文也是不错的选择……
“是啊，多不错的选择啊，白皑皑的雪景和这复兴中的城市融在一起明明是双倍的快乐！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我透过咖啡馆侧墙上的玻璃窗看到了纷纷扬扬的雪花，简单来说……我出来采景的时候突然又下了一场大雪，我被困在这里了。
服务生走过来问我要点一些什么。我看了看自己的四周，空荡荡的……原来来这里避雪的就我一个，不点点什么的确显得有些不太好意思，“一杯卡布奇诺。”
“热的吧？”
“还能是冰的吗？”我用开玩笑的语气回复着，然后听到了一句改变我行程的话。
“刚刚那位先生要的是冰的，我还因此白白赔了一杯咖啡，要扣工钱的。”
“啊，这样啊，总之一杯热咖啡，多谢。”我重新打量了一下四周，想看看是哪一个独特家伙在这种天气喝冰咖啡的……其实照我说那个家伙只是想多骗一杯咖啡而已吧……
我的目光不断寻找着，最终在一个墙角停了下来。那里坐着一个头发稍长的男人，他呆滞的目光一下就吸引了我，突出的颧骨，黄瘦的皮肤，眼睛上的黑眼圈，以及他那满脸的胡茬子都在诠释着颓废的含义。身为记者的直觉告诉我，这个男人一定有一段故事……就算他满身都在散发着不要靠近他的气息，我也应当走过去。
“额……你好？”我坐到了他的对面向他打了招呼，可他连正眼看我都不看一眼，这让我感觉自己有些难堪……但是也没有什么，毕竟他这个样子的人我见多了，赌钱赌得倾家荡产的，老婆孩子跟着别人跑了的，公司破产欠了一屁股债的，他们大都这个样子……或者说比他要强一点？
“您的咖啡，请慢用。”
“谢谢。”咖啡被放到了桌子上，这时我才发现他点了……七杯咖啡？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了，这个男人绝对很不对劲啊！这……我把震惊的言情和思绪快速得收了起来，然后摆出了一个职业性的假笑，“您能喝的下这么多吗？”
……
他居然不理我！我可以感受到我眼眶里的眼泪了！上到政府官员，下到街边摊贩，谁都没有他这种臭脾气，再加上这张脸……我都开始怀疑他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了！或者说我准备采访他才是有精神病的行为吧？我感觉我的手在颤抖，就差把瓷杯捏碎了，原本昨晚的雪让我挺高兴的，结果现在算是荡然无存了，甚至还有点想哭啊……
“呦，这不是我们的老班长吗？”在我生气的时候有一群混混穿着的人走了进来，其中的一人朝他打了招呼。
“您不理我一下吗？啊？”那个人锤了一下桌子，桌上的咖啡泛起了几阵涟漪。
过大的声音和突然围过来的人群让我一时间很不适应……好吧，我是说我被这群混混吓到了。只是对面的男人依然是一脸平静的喝着咖啡，过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让我看不出他是不是在故作镇定。混混举起了一杯咖啡泼到了他的脸上，可他仍是一动不动，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最看不起的就是你这一天天的样子了！你是把那帮家伙赶出了这里！嗯？！可你看看你！咹？！……”混混叹了一口气，转身打了个手势，“老板！他的咖啡钱我付了！我们走！”
他的嘴角连动都没有动一下，这让我感到十分奇怪，“老班长？我可以采访一下您吗？我的哥哥也是七年前那场战争的英雄。”
男人缓缓的开了口，“是吗？英雄吗？不是……叫我老班长就行了，明天我们就把对面的主炮拆下来！”
我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人应该疯了……”，“您还好吗？”
“啊，好得很，好得很，刚才那句话是条件反射！哈哈哈……”
我为什么要跟他费那么多话啊……“那个，您为什么喝那么多咖啡啊？”
“这你待问我家老头子啊，夜间行军，几天不得闭眼，他们不就整那大红片吗？结果那老头呢！死活不让我碰那东西，我就只能用咖啡因了……”男人的声音越来越低沉了……
“仅此而已吗？”
“当然不了！我和阿飞，哈林，阿正……还有那个谁来着？反正就我们小队的，你是不知道，我们都说要一起喝冰咖啡呢！谁违约谁孙子！结果呢？一帮孙子！没一个来陪我的……哈哈哈……”
“是吗？”我看到有泪珠从他的脸上滑下来，我数了数桌上的咖啡，七杯……除去他手中的一杯和赠送的一杯……也就是说…………“现在战争已经结束七年了，您不必这样吧？”
“什么啊……你是不知道啊！打仗前我都准备结婚了！我父母健在，打完仗呢？可好了……我连一个人影都见不着了……还有就是，你这娃子肯定没上过战场吧？细皮嫩肉的。”
“啊……是，那些年我在上学。”
“上学好啊！上学肯定好啊！就我们队伍里那个！阿……正？好像是他，他就是要上大学的人！结果那一次啊，这么说吧，我们……在夺回博德市政府大厦的时候，在角落里抓到了两个女人，那小子……要不咋说我就烦你们文化人呢！那家伙就是硬护着，可护好了！我一个转身他就没了，要不是我反应快我也待躺那，我记得我当时打了一梭子呢，那个女人拿的手枪我现在还留着……唉……”
“是吗？”我有点理解他为什么会疯了……“那个，您就没什么想做的了吗？”
“做啥啊？有啥可做的，就大老粗一个，不打仗我还能干嘛啊。”男人有些自嘲的意思，“还英雄，真英雄都不知道躺到哪里了，说我英雄。”
“不是……你们都是英雄。”
“别给我提那个词！一提我就来气。”他又灌了一杯咖啡就像喝酒一样，“还英雄呢？英雄不英雄我都不想再上战场了，说点不中听的，再打仗别管是啥，我都不上战场了，我已经累了……”
“额……您好好休息吧，我就先走了。”我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将咖啡喝完了，窗外的雪也少了些。
“走啥？只准你问我不准我问你啊。”男人把头发掀到了一边，看上去比刚才衰老了许多，“你觉得你活得幸福吗？”
“我吗？我啊……天天靠药片度日呢，每月跑一次医院，怎么能幸福啊。”
“病了？病了有药吃就是幸福啊，哪跟某人似得被感冒拖死了。”男人看起来又有些难过了。
“我建议您去医院看一下病，并不是贬低，而是真的提议。”我有注意到他手腕上的疤痕，那绝对是他自己留下的。
“眼挺尖的，但是呢……我是不用去看病了，我后来想好了，我要死了，我不就白受那么多罪了吗？好歹我现在不用担心没饭吃对吧？”
“额……”他趴在桌子上哭起来了，我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虽然仅仅过去七年，但战争什么的离我还是太远了，我记得我当年就是捐了点款什么的？就在刚刚……太阳出来了，阳光把一切都镀上了金色，唯独那个墙角，唯独那个男人……他，没有任何一点阳光……
窗外的雪早就停了，寒冷也早就不在了，有的就只有哭泣的屋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