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留

美好的事物还是留在回忆里吧,美味是,玩乐是,你也是。
四月的风混杂着凉雨,柔柔地拍在脸上。纵是渐显得热起来的天气,也在雨的净化下,变得微冷了。洛天依漫步在细雨中,并没有撑伞,她感受着濛濛细雨的轻抚,感受着雨丝的凉意往里渗,一点一点地侵进心里。
晃荡着,又走到了街头的这家书店。洛天依在门口停驻,抬眼望向门上的几个大字。那些字好几块都已缺失,只留下边缘黑黑的一圈,添了些破败的荒凉感。
已经过去好久了啊,老了,都老了。呆滞片刻,她推开了略显沉重的大门,晃响了门上的铃铛,叮叮当当地,与遥远记忆里的那串铃铛合奏,唤醒了封存的旧事陈年。
她随意地走过一排排书架,浏览着上面的书名,目光在划过某一本书的时候忽然一滞,她伸出手,缓缓拿出了那本书,那只手肉眼可见地轻微颤抖着。
洛天依拿着书到前台结账,老板接过书,却不急着收钱,而是仔细地打量了她,露出了一个洛天依非常熟悉的笑容:“好久不见,都长大了啊”
“是啊,岁月匆匆,都长大了”洛天依莞尔,只是眼里少了点点星光,“但老板你倒是一点没变啊,和那时一样年轻”洛天依由衷称赞,时间在老板脸上几乎没有留下痕迹,总让她觉得,这不过是年少时一个普通的下午,她来到自己最常光顾的书店里买书消磨时间,而只要回头,就能看见那个她。
“小姑娘的嘴不也一样甜”老板颇为感慨,硬是要以半价的价钱卖给她,洛天依推辞不过,接受了。曾经老板就很喜欢她们,常常少收她们的钱,她们总是盛情难却,只好偷偷把少收的钱藏在店里,而如今的老板依旧是热情地让人无法拒绝。她拉开一张椅子坐下,老板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这次可别再藏钱了啊,这么久了总要领我一次好意吧”
洛天依回眸,轻声笑了:“还是这一句啊,好吧,但只有这一次啊”话语中,是分明很淡,却怎么也化不开的惆怅。终究是不一样了啊,不管有多么像,还是不同的啊。
毕竟啊,她们早已走散。
摆弄了一会儿那本书,洛天依抿唇,没有撕开封皮,只是端正地摆在桌上。她拿出手机,点开QQ空间,第一条仍是那人祝自己生日快乐的说说,零点发的,不知是定时发布,还是又熬夜了。大概是又熬夜了吧,或许还是通宵,毕竟都快14点了,她都没更新一条说说。那人可是上了大学以后就变成了一个空间bb机。
若放在从前,她必定发点消息劝她早睡早起了,可她现在又有什么资格呢?她连那条自说说发出起就打在回复框里的那句“生日快乐”都不敢发出去啊。
洛天依切到大号上,拍了张自拍,发到了空间里,文案是“梦回青春”。两三分钟她便收到了一个赞,对方是扩列时加的,从未聊过天,也不发说说。
她翻了会其他列表的空间,又切回了小号。空间上有一个红点,洛天依眼睛亮了亮——那人发说说了。
洛天依微微愣神。居然这么巧的吗,她也要来?但……还是不敢见她啊,突如其来的久别重逢,会很尴尬吧,她,还没准备好。
可还是很希望她能想到自己的吧,哪怕掀起什么波澜,只是忆过自己的存在。
就算她想到的是有我这么个讨厌的人也是好的啊。
洛天依使劲甩头,将方才的念头驱出脑海。她的视线落在刚买的那本书上,心头忽得一紧。那书不是她喜欢的类型,至于缘何买下,大概是两天前那人说想要吧。
想见她吗?怎么可能不想,但是……洛天依眸光渐黯,还不是时候。
她终还是选择了逃离。“老板,我出来逛一逛,书先放在这儿,晚点再来拿”放在柜台上,底下压了张小纸条,没写给谁,也没有落款,单一行“你想要就归你了”。那人看到会明白的,她相信。
洛天依踏出书店,雨已经停了,还出了太阳,远远的那片天上,挂着一截非常淡的彩虹,不仔细看无法察觉。
她用力地捏住手机,往下一划,0点那条说说里多了一句话:“生日愿望不留遗憾”。她愣了半晌,点开回复框,盯着上面的四个字,然后慢慢地,一个一个字删掉了。稍稍闭眼,她尽量换了个欢快的表情,默念:
生日快乐,阿绫。
拐角阳光正刺眼的地方,有一家网吧 。洛天依眯眯眼,走进去,付了两小时的钱。随便玩会儿小游戏打发一下时间吧,等她离开之后再回书店好了。但愿,她看见那本书时会想起我,一瞬就好。
点开了久违的游戏网站,她上下翻看着。她本该选个单人游戏的,但最后她打开了森林冰火人。那是当年她们一起玩的游戏,她玩冰娃,乐正绫玩火娃,倒也打发了不少幼时的闲暇时间。
双人游戏一个人自然也能玩,可是故人不在,漫开的便只余落寞。
但就是这自寻失落的事都多了些阻碍:网页小游戏竟也要实名认证了,那个白色的框醒目地立在那,提醒着她一切都回不去了。纵使早已深刻地明白,她也难以抑止此刻内心泛滥的难过。
洛天依关掉了网页。她是清楚的,实名认证只是一个借口,让她可以不去面对物是人非的局面——现在大抵是物非人也非了。她们是如何变成现在这样的呢?洛天依想不通。
她们的故事被一个夏天割裂成两半。那个夏天充斥着太多的笑声与泪水,多到她常常忽视一些事,比如那年她们忽然默契地不再联系彼此,比如那年她发现自己喜欢她。
那年她们高中毕业,没有误会,没有矛盾,却也没有了交集。
也是那年她换掉了所有的联系方式,告知了所有人,独独没有告知她。偶尔她也会怀疑乐正绫是不是讨厌她,才会毫不过问,任凭彼此走远,可她觉得这没道理,尽管乐正绫各方面都要比她优秀好多倍。
洛天依眼帘低垂,嘴角微微勾起。乐正绫啊,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成绩好还多才多艺,她,望尘莫及。
怎会不歆羡呢 尤其是在父母将她们作比的时候,那是她至今难以忘怀的疤。
她仰望她,倾慕她,也哀痛于昔日同伴将她远远甩下,只是无可奈何。
她又想起有一次她在小饭馆里点了一瓶北冰洋——她曾固执地认为那是最好喝的饮料,可惜离开北京后就再也没有遇见——喝了一口却发觉它只是普通的汽水,味道甚至比不上可乐。
她不会忘记,北京之旅,是她们第一次结伴出游。
于是她恍然大悟,对北冰洋的偏爱仅是因为与那人有关,有些喜欢是加上了回忆的滤镜的,美好的不是喜爱的那些事物,而是过往岁月。
之后她再也没有碰过北冰洋。下意识地回避了那次不好的评价,北冰洋清凉的滋味依旧同她灿烂的微笑一起,在浅色的流年里闪闪发光。有些美好还是封存在记忆里最为合适,若是打开,它们就会变质,裹挟着失落与苦涩扑来,带给你无尽的迷茫。
她就此释怀了。成长大抵就是不得不学会接受有些人的渐行渐远,有些事啊,习惯就好。
特别关心的铃声响起,将她游于九霄云外的思绪扯回现实。
“好遗憾呐,没有遇见所期望的。回家啦,祝我下次好运”
可以回去了啊。洛天依心微沉,迎着收敛了光芒的太阳,脚步匆匆。不知为何,眼里有细碎的光,一闪一闪的。
回到书店,老板望向她,很是遗憾:“可惜了,刚刚你那朋友也来了,不久前才走,你若没离开,在我店里叙叙旧,倒也似十年前景象”
她不忍心去看老板的眼睛,那里流露的满是怀念——她也很怀念啊。
“对了,你那本书被拿走了,她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老板递给她一个小巧精致的纸袋,中间微微隆起一个圈,许是一件饰品。边上还有一张字条,她将其展开,手轻抖,纸片差点滑落。
“抱歉呐借走了你的书,这个作为抵押,过段时间再换回来叭。我家在xx街xx花园xx栋xx号,出了书店一直往西走就能找到啦”
洛天依惊觉不对劲:以乐正绫的风格,拿了书必是会拍照发空间的,但刚刚那条说说却只字未提,神使鬼差地,她打开了她的大号,没有消息提醒——意料之中,无人点赞。
然而确有怪异的事发生了,给她点赞的列表发布了第一条说说,那张图拍的是……
她被带走的那本书,上面放着一条红色的手绳。
忽然间她拿不稳手机了。那个号的主人是乐正绫,原来如此,竟然如此。深深吸了口气定住了心神,她将目光转向上面的字。
“快回来吧,我唯一的列表,我很想你”
她把手机往口袋里一塞,双手捧着那个纸袋,几近屏住呼吸。她有一个想法,可又不敢想。
洛天依打开了纸袋,那一刻她似乎忘却了如何紧张,表情凝重,心底却前所未有地平静。里面的物品终而呈现在面前,霎时脸上一片温润。
纸袋里放着一条蓝色的手绳,和照片中的是一对。记忆中乐正绫拿着这两条手绳的景象依然清晰,那句“红色的我自己戴,蓝色的就给我喜欢的人”也在耳畔响起。
她终于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洛天依冲出书店,朝着太阳落下的方向跑去。她一定能赶上太阳,一定。
原来我和你之间从来都不是我的单相思而是双向奔赴。
我来找你了,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