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环】 静默风暴 （十四）
第十四章
2526年3月19日 08时59分（军事日历）
外部维护场，瑟巴冰雪采集场
卫星瑟巴，比科行星系，科拉克亚星系
约翰走出气闸，进入了正在升华的浓雾中，他勉强只能看到手中突击步枪的末端。头顶上的雾团在等离子炮击下不断闪亮，仿佛走入了雷暴中心。他带领斯巴达小队前进了三十米，离采集场的墙壁已经够远，即便上方的冰块不断崩落，他们也能逃离危险区域，接着约翰停下了脚步。
他打开了指挥频道，“Sierra-117请求前往目标位置的路径指引。”
约翰确信特遣队中的其他部队会遵循标准的救援守则，一艘幸存的巡游艇将会在瑟巴上空待命，窃听信号并派出战术无人机监控地表的情况。通过敌我识别编号，他们可以定位所有十二艘巡游艇的位置。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引导斯巴达前往繁星之夜号的坠毁地点。
但他们愿意不愿意引导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克劳瑟的声音在频道中响起，“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孩——蓝队队长。”
上校的语气并没有饱含敌意，约翰觉得这是在默许他的救援计划。
“我们需要调查繁星之夜号的状态，只有我的斯巴达是可用的部队。”
约翰觉得艾弗里·约翰逊也许会为他的圆滑感到骄傲。他的回答为上校提供了充足的掩护，斯巴达们都是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行动的，即便出了什么问题，上校也可以轻松推卸责任。而且目前也没有其他办法了，斯巴达确实是唯一可用的部队。
约翰向另外两位队长——科特-051和约书亚-029发送了信号，叫他们组成搜索线。身着雷神锤护甲的斯巴达们能组成百米宽的队列，所有成员之间间隔十米，绿队在左翼，金队在右翼。蓝队则继续留在中央，聚集的比较紧密，可以作为快速反应小队。
克劳瑟依旧没有回答，约翰命令小队小跑前进，逐渐远离之前阿尔法连伤亡惨重的船坞。
他再一次通过指挥频道说道，“我们会调查一下，并传送报告。”
“好的，”克劳瑟松了一口气，“但行动前还是要经过批准，比科星已经开始对等离子炮击做出大规模响应。涅图指挥官向我保证，外星人的小型舰队如果不在一小时内撤退的话肯定会被消灭。”
“或多或少而已，”涅图补充道，“不过别担心，我们都会支援你们。”
“了解。”约翰希望他的语气能让人安心一些。他喜欢涅图，也真心感谢他的支援，但是根据他以往的经验，当少校让他别担心时，就真的应该开始考虑事情恶化的可能了。况且约翰也了解之前的记录，即便当地海军派出超过星盟三倍的兵力，外星飞船也依旧韧性十足，可以抵消人类数量上的优势。“我会牢记在心。”
约翰的HUD上出现了路径点，标出了静点右侧大概三十度的位置，距离不太精确，大概有四到八公里。
“帮助很大，”弗雷德在团队频道中评论道，“离开采集场后很难辨别我们到底走出了多远。”
“调整方向，”约翰命令道。
他再次确认了一下星盟预计到达的时间，内心有点畏缩。只剩两分钟，升华的雾气也更浓了。他的动态探测器显示蓝队正在以菱形阵型前进，队员之间间隔五米，但他们完全看不见彼此。所有方向都是毫无特征的白色浓雾，他双臂末端的护手也难以辨认了，只有头顶的电浆炮击不断闪过银光。
“全速前进，”约翰命令道。斯巴达们目前正在用团队频道沟通，所以只有斯巴达才能听到命令——当然还要算上约翰逊，如果他也在通讯范围内的话。“注意脚下，我们能看到的只有这个了，如果繁星之夜号在坠毁时解体，我们会先看到船身碎片。”
“涅图指挥官不是说飞船是完整下落的吗？”凯丽问道。
“那只是他说的，”约翰回复道，“这并不代表涅图看到了飞船坠入采集场后发生的事。”
班塔运输机的临时船员通过指挥频道说他们已经离开。片刻之后，这艘船从低空掠过了斯巴达们上方，她在旋转的雾气中打开了一道能见度较高的通道。约翰借机查看了一番附近的地形，他的小队正在跨过采集场底部，层叠的梯状冰层高达两公里。接着运输机抬起机首，喷出三根矛状的的射流柱，离开了采集场。
外星人的等离子炮火停歇了下来，在他们改变目标的时候，四周又陷入了朦胧的暮色中。片刻之后，他们再次开火，闪耀着银光的圆柱体追着班塔运输机飞过瑟巴的地平线。约翰追踪了每道轨迹，发现了五个不同的出发点。
所以有五艘敌舰。
只剩一分钟了。
路径点依旧在他HUD的中央，箭头直指前方白色的雾气。距离现在是五到七公里，他们已经不可能在星盟到达瑟巴地表前找到繁星之夜号了。如果小队成员都带着喷射器背包，约翰会下令进行机动喷射增加速度。但他们穿雷神锤时任务只是给囚犯当保姆，而不是战斗，军需官没有给他们发背包。
平心而论，约翰也没想到去要。
幸好瑟巴很大，就算星盟有五艘船，也不容易发现斯巴达和繁星之夜号的坠落地点，时间还有不少。
敌人的等离子炮击再次如骤雨般落入采集场内部。升华雾再次升起，斯巴达们则继续跑步前进。一分钟后，巨大且发光的物体从上方通过，雾气也随之旋转。又是几分钟后，另外三个巨型发光物体通过，这次高度较低，在采集场中来回穿梭。距离目标的最大距离已经下降到了五公里，但他们还是没有看到碎片。
约翰告诉自己，这是好消息，如果他们发现碎片，就可以肯定繁星之夜号在撞击前就已经解体。目前为止，繁星之夜号还有迫降的希望。
当最远距离只剩两公里时，雾气已经降到了肩膀高度，约翰也明白了为什么距离读数偏差很大。繁星之夜号坠落在采集场外壁中央，撞毁了两百米长的梯田，引发冰崩，一直延伸到采集场底部。巡游艇在扇形碎片半中央，距离底部大概有七百米。
至少巡游艇的一部分还在，约翰只能看到船尾，主喷口和尾部。新月形机翼前方的部分不是埋在蓝色的冰块下方，就是完全找不到了，船身扭曲，难以辨别具体情况。
“好吧，有点糟，”弗雷德通过团队频道说道，“或者说真的很糟。”
“还不算最糟，”约翰说道，“至少她没有被蒸发，也许还有人……”
“不是说船，”弗雷德回复道，“看那边。”
他指向采集场后方，远处一个轮廓进入矿坑边缘。她的形状像一对泪滴，中间由较细的船身连接，船身上随机位置覆盖着一行一行的耀眼蓝色灯光。约翰希望这只是在采集场上空来回穿梭的船，但运气并不站在他这边。船尾也进入采集场外壁后，她开始向坑洞中降落，并向巡游艇的方向前进。
“狗屎，”凯丽说道，“他们想俘获她吗？”
“肯定不是来帮忙的，”弗雷德回答道。
弗雷德的结论马上就被射向斯巴达方向的等离子炮弹证实了。飞船的主炮主要是舰对舰武器，所以打击总是落在他们之前所在的方位，而不是目前的位置。然而，升华雾再次快速升起，小队发现他们又开始在不停闪烁的灰白色云雾中前往路径点。
约翰没有必要提醒众人闪避并变速。他们都知道，为雷神锤供能的裂变反应堆会产生热量，像信号弹一样照亮他们，即便最原始的红外探测器也能发现他们的位置。外星炮手可以借此作为稳定的射击矢量，直到把他们全都汽化。
“这已经不再是救援任务了，”约翰在团队频道中说道。他很清楚每个人都知道该怎么做，但把事情说清楚也是个好选择。“我们的首要目标是阻止敌人得到我们的设备，不能让星盟得到繁星之夜号上的资料。”
“了解。”约书亚的语气有点狂热，近乎愉悦，“计划呢？”
“集思广益，”约翰说道，“但是我要和蝙蝠巡逻队确认一下。”
他的HUD显示距离目标只剩一千三百米了，所以他估计抵达冰崩下方还需要三十秒，到达巡游艇则需要三到四倍时间。雾气又升过了头顶，他已经看不到头顶的外星飞船了，不过他估计星盟飞船还要一分钟以上才能到达坠毁地点。
约翰打开指挥频道，“这里是蓝队队长，我有个办法。”
克劳瑟立即回复道，“继续说。”
“我们已经看到了繁星之夜号，”他说道，“她受损了，但大体完好。”
“好消息。”
“并不是好消息，”约翰说道，“外星人也发现了她，并派出一艘船去回收。”
克劳瑟沉默了片刻，接着说道，“约翰，你要阻止他们。”
“我明白。”
“我的意思是，”克劳瑟说道，“巡游艇上的数据……单是导航电脑就会泄露一切了，从最小的前哨站到整个UNSC的兵力部署。你要将舰载数据存储装置完全破坏，明白吗？”
“是的，长官，”约翰说道，“所以……利用某种船上的自毁装置怎么样？”
回答的人是涅图，“你说的没错，工程舱里有一颗一百万吨当量的狂怒战术核弹。如果发生灾难事件，它就会自动引爆。麻烦的是，如果船上还有人活着，那核弹就不会爆炸，直到船上两个小时都探测不到动静。”
“所以可以确定有幸存者了？”
“说肯定有也不太准确，”涅图说道，“只能说大概，也许有别的原因让核弹没有切换成自动模式。”
“只有一个办法了。”约翰再次确认自己与目标之间的距离，只剩一公里了。“上去亲眼看看。”
“上去？”克劳瑟问道，“说清楚点，士兵。”
“巡游艇在崩落冰层的滑道中，”约翰说道，“大约在我们上方七百米的位置，很难抢先抵达。”
有人重重叹息了一声，接着克劳瑟说道，“涅图指挥官，有办法遥控启动自毁装置吗？”
“有的，”涅图说道，“航行指挥官可以，但繁星之夜号是阿斯科特的船，她就是航行指挥官。
又是一阵叹息，“除了航行指挥官之外呢？”
“那就是中队指挥官了，”涅图回答道，“但问题还是一样，还是需要阿斯科特。唯一还剩下的候补是没影点号的舰长。”
第三声叹息，没影点号在两个行星轨道距离外的位置待命。发送请求并得到回应的信号即便以光速前进，也还是需要接近一个小时。
克劳瑟说道，“约翰，我讨厌……”
“我们会想出办法的，长官。”
有人在团队频道中示警，“要来了！”手指大小的白炽子弹穿过雾气射来。
“你们如果可以让其他飞船不要接近我们就好了，”约翰说道，“我们最多只能应付一艘。”
“很难，”涅图说道，“巡游艇不是为舰对舰任务设计的……”
“我们会想办法的，”克劳瑟打断了涅图，“准备手动启动自毁程序的指令……”
“时间不够，”约翰说道。他的动态探测器边缘出现了一辆小型载具，正在快速接近他。“但别担心，只要是核弹，斯巴达就能让它爆炸。”
一连串等离子弹穿过浓雾，两发从齐胸高的位置擦过约翰雷神锤的钛制外壳。他扑倒在地，躲在火力平面下方，向左滚动。动态探测器显示敌方载具也在改变方向追踪着他。等离子火力继续从他的头上飞过，这代表驾驶员和约翰一样，无法在雾中看清东西，只能依靠仪器战斗。约翰将一颗榴弹塞入了突击步枪的下挂发射器中，朝另一个方向滚了两圈，接着起身跪在地面，准备开火。
约翰基本看不太清载具，但对方立即转向他的方向，与其说是从雾中出现，不如说是像幽灵一样从雾中浮现。接着对方几乎就在约翰身上了，载具前部较宽，尾部较窄，下方空空荡荡，只有发光的虚空垫子。驾驶舱中，一名体型巨大，身穿深红色护甲的鬼面兽正弓着身子骑在两翼之间的底盘后方。约翰用一只手伸出MA5B并开火，榴弹打中了鬼面兽头盔侧面，化作一个白球。
约翰的头盔中响起了哗啦声，金属与骨骼的碎片撞在他的雷神锤护甲上。载具旋转着继续前进，鬼面兽下半身尸体还留着座位上，浓雾也染上了一丝红色。
约翰再次检视他的HUD，又有四辆载具在他的动态探测器上进进出出。小队成员只有一半人在范围内，所以他估计敌人的数量还要多一倍，大概还剩十辆载具。
“绿队与金队，干掉剩下的悬浮摩托……”
头盔中一串LED灯亮起了绿色。
“剩下的人，跟着我。”约翰继续全力冲刺，跟着HUD上的路径点前进。跑了七公里并且和悬浮摩托遭遇之后，他终于开始呼吸困难，“装填榴弹发射器。”
另一列绿灯亮起，但凯丽说道，“约翰，虽然巡游艇已经在射程之内，但你也明白四十毫米的榴弹只能给巡游艇的装甲挠痒痒。”
“我本来就没这么指望。”约翰确认了一下和目标的距离，大概在一百到八百米之间，他理解为距离冰崩底部还有一百米，再向上七百米才到巡游艇的位置，“只需要让她自己过来找我们就行了。”
凯丽沉默了片刻，接着说道，“或者说她会压到我们头顶上。”
这时他们已经来到了距离冰崩塌方下方四十米之内，约翰看到前方灰雾中隐约出现塔型物体，角落的冰块更凸出一些。他纵身一跃，鉴于瑟巴微弱的重力，他跳起了十米高。
三米之上雾气就已经很淡了，所以在一整秒中约翰都可以清楚的看到整个斜坡。但在内心中他希望自己没有看到，外星飞船在撞击位置大概三十米之外的地方停了下来，悬浮在附近的梯田上，投下了一队身着EVA装备的士兵，精英，鬼面兽，还有豺狼不断顺着蓝色的光柱落下，看起来像是某种反重力升降机。带头的敌人已经围绕着繁星之夜号，开始寻找进入的方法了。
约翰开始落下时，一道比他的腰还粗的等离子束飞过他的身旁，接着消失在雾中。瞬间之后，薄雾和冰块混合成的喷泉飞起二十米高。
格蕾丝-093在团队频道中大声呼叫，接着声音突然消失，约书亚下令道：“黛西，去……”
“找到她。”
约翰开始下落，他抬起头，发现第二艘星盟飞船滑过采集场边缘，船身下方炮口中蓝色新生等离子光点已经在跳动。
“绿队和金队，准备应对更多载具。”约翰切换到指挥频道，“涅图指挥官，支援在哪里？又有一艘船要向我们开火了，还有的正在路上。”
“现在就把他们安排好，”涅图说道，“不用担心。”
“别在这么说了，长官。”约翰沉入了雾中，又一道闪光从头顶飞过，有人离线时，团队频道中就会出现静电声。“快点，我们有人员伤亡。”
约翰躲到了冰崩层的底部，跪在冰面上，接着将榴弹发射器指向斜坡上方，切换到团队通讯频道。
“集中榴弹火力，”他说道，“最大射程，繁星之夜号下方。”
“约翰，等等！”弗雷德喊道，“那样整个斜面都会……”
“数到一就发射，”约翰说道，“二，一……”
他射出了榴弹，一排或红或绿的LED灯代表其余的斯巴达是否已经确认发射了榴弹。
齐射的榴弹还在飞行中，整个斜坡就已经被银色的闪光笼罩。过了一会，约翰才意识到闪光来自落在他数米外的等离子打击。他感到脚底传来一阵抖动，接着一面冰墙突然在他面前升起，四处都是滚落的冰板和翻起的雪花。约翰转身跳向天空，试图跳到足够的高度以降落在顶部，或者在上面冲浪，但并没有什么用。雪崩将一切事物全都推走，底部从顶部下方滑出，靠步行不可能跑到安全的地方，即便是斯巴达也做不到。
约翰感到墙面砸中了他的脚，卷起他的双腿，又吞噬了他的臀部和躯干，将他整个人都抓住，前后推来推去，在一团碎冰中来回滚动。他完全失去了方向感，只知道自己一开始是头朝下翻滚，接着又不是了，仿佛悬浮在黑暗中，不知道什么是起，也不知道什么是落，团队频道中充满了咒骂和询问的声音，但那些都毫无意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