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南短篇·Je me souviens（我仍记得）
这篇文章写的可能比较压抑，但是请大家在评论区合理发言，不要KY，十分感谢。
正文开始：
我仍记得，在千里之遥的海滨，还有你我的心连在一起的徽记。——题记
果南的这个生日过得相当差劲，不单单是因为没能回家，也是因为一些很让人心烦的事。
不过这些事，还要从将近半年前说起。
那时候，初来乍到的果南还是一头乱麻，坐了接近二十小时的飞机到美国，然后还有乱糟糟的课程等着这位19岁的女生。在异乡独自求学，语言不通，观念不同，时间也不同。茫茫人海中，举目无亲的痛苦许多人都见识过。
按理来说，果南的英语并不差，天天和小原鞠莉这样满嘴洋文的家伙混，想不学几句都难，但是到了美国，果南才真正认识到了自己英语方面的短板：前两周的课程，果南完全是一头雾水，一个字都没有听懂。
只是可怜天下有心人，果南遇到了自己的同窗兼室友，一名叫做玛蒂尔的女生。
玛蒂尔是当地人，个子很高，足足高了果南半个脑袋，但是身体很结实，体力上也是和果南旗鼓相当。在果南上课听不懂的时候，玛蒂尔就出现了。虽然语言不同，但或许是心灵相通，她们还是努力将课上下来了。到了期中考试，果南也拿出了一份比较令人满意的成绩。
自此，果南和这位同学成了朋友，虽然关系上和Aqours她们比起来差的远了。
参加爬山的社团，一开始是果南提出来的。至于为什么，站得高就看得清。果南每次和登山社团一起出门，都会带着自己的望远镜。因为学校坐落在城市中，晚上地灯光污染十分强烈，根本看不见几颗星星。想要看星星，去荒郊野外，尤其是山上，看得更清楚。
其实这样子的活动很好，与三五好友，在山上宿营，架起望远镜，围着篝火分享自己带来的食物，伴着星河入眠，可以说是羡煞旁人呐。
“我也来啊！”玛蒂尔说。
于是两个人都加入了。
时间就这么悄悄地流逝，到了一月中旬，过完新年回来之后，社团组织了一次去华盛顿州的雷尼尔火山的活动。
果南知道火山的壮美，冰与火在刹那的永恒，交织出的世界上最壮观的交响乐。在沼津，如果天气好，就能看见富士山白雪皑皑的山顶。趁着放假，也曾经和朋友们一起爬过富士山。
只是富士山在雷尼尔火山前面就是个弟弟。不得不说，美国是个超级大国，什么东西都是超级的，超级强大的军工产业，超级强大的经济实力，超级庞大的债务，甚至也有超级庞大的火山。科学家估计，这座四千多米海拔的火山一旦喷发，整个地球都会乌烟瘴气的好长一段时间，更可怕的是，这里距离美国西海岸的重要城市西雅图近在咫尺。
果南兴致挺高，就报名参加了活动，玛蒂尔也参加了。
到了山脚下，果南在营地换上装备，听队长讲讲这次的计划。
整个团队分成三组，A组负责登顶，由经验老道的社员参加；B组在山腰上驻扎，准备作为一个前进营地支援A组；最后的C组在山下待命，随时给山上提供外面的信息之类的。毕竟AB两组的电台都不够直接和外界建立联系的。
果南和玛蒂尔被分到了B组，虽然有些不服气，但是果南接受了现实，因为登顶的风险很大，而果南也只是个新成员。
爬山的前两天很顺利，大家很快就到了该设置前进营地的高度。一月的寒风，尤其是在这样一个高度，好像随时都准备挫败没有防备的人。跟着向导，大家找到了一块平整的地方，天色渐晚，队长下令安营扎寨。
夜幕降临了，等到天完全变黑，果南钻出帐篷，仰望着满天繁星。夜晚的天空意外的很清朗，没有云彩，城市的灯光也湮灭在山中，很适合仰望观星。
“看，那就是猎户座（Orion）。”果南指给玛蒂尔看。
“嗯，我看见了。”玛蒂尔走过来，抬头盯着闪烁的群星。
在城市长大的孩子，面对清澈的星河，都会产生一种不自觉的敬畏和喜爱。
“记得你给我听过一首曲子，叫‘No Exit Orion’是吧？”玛蒂尔说。
“是的呢。”果南想起来，那是自己那天在宿舍里放的，玛蒂尔相当喜欢。
遥远的星河，让果南莫名觉得像是自己和鞠莉的距离一样。但是山上手机没有信号，想要通话只能到山下去。
“我下山就和你联络，给你看看西雅图夜空中的群星。“上山前，果南这样告诉鞠莉。
但是仅仅只是过去了几天，就让果南觉得自己好像和鞠莉隔绝了很远很远，就像一个在地球一个在半人马座α一样。即使鞠莉只是在翡冷翠（徐志摩译的佛罗伦萨）求学。
珍珠星的距离……
鞠莉不担心果南爬山去，她更担心自己给果南的小小信物管不住果南。
钻回帐篷，果南摘下手上的戒指，放在旁边的垫子上。
“哟，这是你和谁的戒指啊？“
“是和我的fiancée小原鞠莉的。“
从形式上，这枚戒指是一种相当标准的订婚戒指，稍微对这方面有点研究就会看出来。整个表面没有镶嵌钻石，只是在表面镀了一层银，然后刻上了一行铭文。
Je me souviens.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大概等她从大学毕业吧。“
“果南，你知道你这戒指上的铭文是什么意思吗？“
“呃，不知道，你说说看。“果南关灯。
“Je me souviens. 是一句法语，翻译成英语就是‘I remember（我仍记得）’。“玛蒂尔说，眼睛还没有完全适应黑暗的环境。
“I remember. “果南钻进睡袋，疲劳占据了自己的大脑，只是机械性地重复了一下玛蒂尔的话。
“是啊，我7岁那年，去加拿大旅游，看见当地的汽车牌照上就有这句话。只是这个表达的语气相当强烈……是个什么样的人才会对自己地另一半用上这种表达呢？”
果南不明白，鞠莉不是这样的人啊。可能的确心直口快了点，但是说到强硬，还是比自己和黛雅差了点，总像是个小孩子一样，遇到事情经常还需要别人善后的。
说到黛雅，差不多一年前，在内浦的海滩上，鞠莉向自己求婚的时候，天空中也是像现在这样，繁星点点。在繁星之中，只有猎户座相当显眼。那天晚上，黛雅就好像是吃了酸黄瓜一样别扭的表情，好像在说：“明明是我先……”
之后黛雅就释然了，再也没有提起那天的想法，或许是黛雅的志向远大，但是果南心目中的黛雅就是这样，坚强、执着……
只是果南在拿到戒指之后，问过鞠莉，这段话是什么意思。鞠莉笑而不答，让果南猜猜看。
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
山上的早晨来的比任何地方都要早，这一点在山上过过夜的人都知道。这一天格外晴朗，果南钻出帐篷，就感觉不对劲，大家都忙着收拾东西。
“队长说了，今天不攻顶了，计划取消。”一名队员过来和国难说，“收拾一下东西，马上就出发下山。”
“为什么呢？”果南问。
“好像是气象台发布了大风警告，在山上呆着不安全。”那名队员说，“你们也赶快收拾收拾吧。”
果南听到大风吹倒了什么东西的声音，然后就有几个人过去帮忙。
……
一阵紧张的准备之后，果南和玛蒂尔一起跟在队伍中下山了。
白雪反射的阳光相当刺眼，虽然戴着护目镜，但是不一会儿也感到眼睛在流泪，然后酸痛酸痛的。想揉一下都不可能，因为大风和寒冷撕扯着你，根本不敢摘下护目镜，将自己的皮肤暴露在这样的环境下。
就这样走着走着，面前的景色好像一直没有变化一样，果南已经麻木了，只有腿还迈着步伐跟着前面的一个人，安全绳系在腰上时时传来的颤动让果南注意到自己还是在动的。
在爬过一段冻得梆梆硬的冰制峭壁的时候，大家排成一行，缓缓通过。
偏偏就是果南和玛蒂尔通过的时候，出事了。
大风吹起来一大团冰雪，周围明亮的光线瞬间变得昏暗，只能看见自己面前两三米的东西，一瞬间被各种冰碴子包围，大风让两个人动弹不得。
忽然，果南感到腰上的安全绳紧紧绷住了，然后就是断断续续的惨叫。
玛蒂尔滑下去了。
“救命啊！”玛蒂尔抓住安全绳，在狂风中凌乱。
“玛蒂尔——你坚持住，我这就拉你上来。”
果南松开一只冰镐，用力拉安全绳，但是这是徒劳的，走了那么久的山路，果南感觉手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流逝，果南完全用不上力气，这么大的风，别人也帮不到忙。
“果南，别浪费力气了。这样下去我们都活不了。”
“不，玛蒂尔，相信我。”
“果南你冷静点，你是拉不上来我的……我太重了。”
“不。”
“你现在是用一个冰镐支持着你自己还有我的两份重量，你的冰镐会断掉的。要是掉下去，我们都得完蛋。“
“没事，我再试一次。“
果南完全拉不动玛蒂尔，自己的左手好像是被钉死了一样。
“果南，放弃吧……第一节课上就说了，保证最大的存活几率。”
果南用来支撑自己的冰镐旁边的冰已经出现了裂纹。
“你还有你的Fiancée 等着你回去呢！一定给我活下去。”
“不，玛蒂尔，我不要失去你。”
“没有，你从来没有失去我，就算是这样……”
“不！”果南猜出来玛蒂尔想做什么了。
“那边再见。替我向小原鞠莉问好！希望她能够原谅我有时候对她的一些错误吧……”
“不，玛蒂尔，不——”
“Je me souviens. “
果南的安全绳一下子松懈了下来。
……
玛蒂尔不在了。
看着宿舍里空空如也的床铺，果南很不是滋味。
前两天的发布会，果南以身体原因没有参加。其实哪里是身体原因，分明是果南心里难受。
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果南这两天以泪洗面，天天脑子里都是这种话。
“不，不是你的错。玛蒂尔为了让你活下去才做出这样子的选择的。“登山队的队长来安慰。
“没事的，玛蒂尔的事情不怨你。“玛蒂尔的家长也是这么说的。
果南天天难受的要命，每天晚上都梦见那段时间发生的事而惊醒。吃东西吃不下去，看书也看不进去，甚至连头发都不愿意梳起来。
买来酒水，果南每天晚上只能靠酩酊大醉才能睡着。
鞠莉打来电话，果南拿起来，但是没有接通，又扔了回去。
“切，你们还能说出什么来啊？”
事情不能再糟糕了，但是这不是一个人能够说了算的。
有的时候，流言会杀人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网上突然有一个人发表了一篇文章，言之凿凿地开始攻击果南在这次登山事故中的问题，并且详细论证了是果南导致了这次事故中玛蒂尔的身亡。
其实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能够看明白，这次事故中玛蒂尔是自己脱离了安全绳的保护，只是有的时候，常识这种东西是不会第一时间冒出来的，许多人下意识地选择了相信。
进入二月份，果南竟然成了众矢之的，几乎网上都在批评果南的行为。甚至有人毫不忌惮地开始对整个亚裔的民众恶语相向。
二月三日，有人援引美国登山协会的某位“专家“的言论，说是果南故意脱钩。不过美国登山协会很快辟谣，没有这回事。
二月七日，事态开始失控，果南的宿舍楼下开始聚集各种小报的记者，然后也开始有民众希望市政厅能够进行一次关于这件事的听证会。
当然，在果南楼下聚集的人里，有好多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
转眼间，果南已经两天没出门了，头发蓬乱着，窗帘紧紧的关闭着。她渐渐害怕外面的世界，害怕这个世界对她的指责，不管是有端的还是无端的。路人侧目看向她，就像是一把刀子在心脏里面绞动般疼痛。
“真实令人不能相信，这样一位来自亚洲的学生竟然敢这样轻视我们国家学生的生命，真是自私的行为……“
果南关掉电视，明明知道自己是冤枉的，但是却丝毫没有办法去证明。到头来，在大风中，只有自己能听见玛蒂尔的话，还是断断续续，被风吹的凌乱的那种。这样子的证词很难令人信服。
果南收到了一封信件，大意是要求果南出席明天在市政厅的听证会。
Is there still an exit for me, Orion?
果南一言不发，忽然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样，开始梳洗。
十分钟后，果南回来，从床头柜上，拿起来自己的戒指。
Je me souviens.
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果南还是不明白，将戒指戴上，穿上风衣走出了宿舍。
宿舍楼下，两辆汽车停了下来，从中走出一群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他们忙碌着，然后从车上下来一位女生，看上去和果南同样的岁数，只是金发碧眼。她看了看旁边的人，和当中的一个交流了下眼神，就走进了宿舍楼里。
宿舍楼的楼顶有一个通道可以上去，因为是消防通道，所以不会上锁。果南推开门，走出门外。
天空被地面的光线照耀得看不见星河了，只能看见一些明亮的行星和过于明亮的恒星，比如在天边很低的地方，能够看见冬天最亮的星星——天狼星。如果说适应了这种光线，仔细去看的话，还能够看见猎户座腰带上的三颗行星，然后根据经验去寻找，就能看见构成猎户座四个角的星星。
果南抬头看着夜空，迷茫、无助……她让自己尽情地浸泡在冬天的寒冷中，正所谓高处不胜寒。
“我真的是No exit了是吧？”果南像是对谁说话一样，“Orion.”
“果南酱！“一个声音响起。
对于一个久居他乡异国的年轻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听到家乡话更能感到温暖的了。如果这个声音是一个舒适的人的，那就加一个更字。
只是这样一个令人倍感温馨的事情，也不能够挽回这样一个少女的心灵了。她的心，已经在雷尼尔火山上冷却了，冻得僵硬了。
“你怎么来了？“果南问道。
“还不是为了你吗？”鞠莉说，说着走近了果南。
“别，你和我走得太近的话是没有希望的。”果南转过来，想劝鞠莉。
啪——
鞠莉抬手就是一个耳光，在那一瞬间，鞠莉的眼泪夺眶而出。
他妈的，为什么？
……
“果南，你和我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去看看报纸好了，他们会告诉你你需要知道的一切的。“
“不，我要听你说。“
果南被鞠莉拉下楼来，坐在自己的床上，鞠莉坐在果南的凳子上。
“果南你瘦了……不过一切都没事了，说吧。我只愿意相信你。”
果南哭出来了，这是她一周之内第一次有人愿意听她说话。
……
“我明白了，果南。这其实是你的问题……但是不管怎样，你都不应该倒下。”
“玛蒂尔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你的生命，她这么做，就让你的生命不只属于你自己了。你拿走了谁的财产？你拿走的是我们所有人的财产！”
“当她选择牺牲，你的生命就被重新赋予了意义，我觉得她也不希望看到你这么快就去找她了。”
“但是果南，你不敢面对现实。难道你真的想一直背负着不属于自己的骂名过一辈子吗？不要再像三年前那样子了，什么都不说，留下一大堆误会在身后。果南，勇敢起来，你不是没有可能成功。真正的勇士是在失去一切的时候反败为胜的战士。”
“就算你觉得不可能的时候，我也不会放弃你。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不论你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不可能抛弃你，我们会支持你，直到永远……”
果南怔怔地看着鞠莉，脸上泪痕交错。
鞠莉抱住了果南，像个小孩子一样将嘴巴贴近果南的耳朵：“果南，你还记得吗？我让你猜的东西？”
“I remember. ”果南下意识地回答。
“你终于猜出来了，不愧是我的果南。”鞠莉悄悄说，“不论距离有多远，你我都永远在一起，你都会和你所珍惜的人在一起。只是因为，你仍记得他们。”
果南的眼眶湿润了，这时候，她感到一双热唇贴在她的脸上。那是来自鞠莉的，永远的温度。
“果南酱……生日快乐。“
手机上的日历自动翻过一页，二月十日。
明早还会有血红的太阳，就像我们从来不曾失去我们记得的心爱的人，我们永永远远和他们在一起，直到我们失去我们自己。
全文·终
千歌酱家的麦鸽
2019.2.18一稿
2019.2.19二稿
2019.2.20终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