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
为何如此的黑……我明明睁开了眼……
鼻腔中涌入了不知是什么东西,呛得我一阵恶心。
喘不上气,愈想将其咳出来,却愈是会吸入进来。
为何如此的黑……我大抵睁开了眼……
……
一道斜阳射在了城楼的飞檐上,橙红的光芒四散着染透了云,绣出了霞。
镇外的远山的叫声此起彼伏向城内传来,被风裹挟着到了我的耳中。
华镇最近失踪了些许镇民,数量虽不在多,但却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而且失踪的镇民倒也奇怪——各式各样人家的都有,这叫声也正是来寻找他们的人发出的。
有钱人家会派出自家的部分伙计,然后雇人一并去寻找,自家庄户上、宅子里的活计倒也是不耽搁。
可穷苦人家的便倒了霉——少一个人便少了一份力,白白荒废了田地不说,有的甚至几天几天地不出现在集市上,如此一来,更不要提那些佃户或是那些连耕地都没有的人家了。
赤霞四散着,似是落日俯瞰大地的目光,这目光挥洒在任意的角落——树林中、田野里、每个人的脸上……
也有太阳照不见的地方,光还没有射到那里去。
斜阳的热烈逐渐黯淡了下来……
……
这是……我的名字?
这声音好熟悉……
是谁在叫喊我的名字……
……
两日前。
府衙门前早已是水泄不通了。
门前的堂鼓入眼便是破烂不堪的样子,本就潦倒的鼓皮不知被何人再次掀翻在地。
“肃静!肃静!”
这声“肃静”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因为他很快便被民众嘈杂的声音淹没了。
官兵们横拦住了百姓们的孱弱身躯,原本水泄不通的门口被硬生生地挤开了一条路,“大人”在一众官兵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你们且说吧,本官听着呢!”
府衙前的声音有些吵闹过头了,根本没人能听得清谁在说什么,包括他们自己。
“大人”在这杂乱中倒是听清了几个字眼,于是试探着反问道。
“你们的意思是……失踪了一些人?”
“大人”心中清楚,这并非什么小事,但若是传的远了,自己的乌纱帽便有可能不保了。
“本官知道了,下令,全镇戒严,各家各户查明户籍,统计失踪人数……至于寻人之事,待定吧,等到统计完再议……”
……
我的口鼻中夹杂着难以言喻的颗粒感。
他们摩擦着我的身体。
我的周身充斥着无比潮湿的感觉……
……
失踪的人越来越多了。
即使官兵再如何戒严,也是拦不住镇民们去城外找寻失踪的那群人。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况且官兵中也有大多人的家人不知所踪。
山中又传来了阵阵的找寻声。
……
我这是被拖着么?
背被坚硬的物体划的生疼,我能感到从我体内流出了一丝冰凉。
这冰凉从我体内划过我的皮肤,融入了大地。
可惜我什么也看不见。
……
“谁能帮我找到孩子,这50两的纹银就给谁!”
阿谷嫂打开了一块灰布包着的东西,从上面的线头可以看出这东西有点年头了。
说起阿谷嫂,她只是个普通人,一个普通的佃户,普通的农妇。
她是从自家租的地下面翻出这么一块纹银的,但从来都是守着,舍不得也不敢花出去,所以一直租着某家老爷的地,老老实实地营生。
踌躇再三,又经过了无数遍的衡量,最终她下定了决心。
在拥挤的人堆中举起手,嘴里哆哆嗦嗦地,但依旧能够听清她的声音。
突然,她的手被人拉了下来,兴许是她认识的人。
“你疯了?这东西哪能……?”
谁知阿谷嫂忽地大喊道。
“是!我是疯了!我能不疯吗?!!”
不过当旁的人问起“当真?”,她还是笑着回道“当真。”。
……
是什么东西把我拉了起来。
我的脖子、我的喉咙、我的身体。
很痛苦……我逐渐失去了力气……
我的双腿在胡乱蹬着,四周是空无一物。
……
“吓!!!!”
一个老男人在城外的树林里逛着,突然被吓得大喝一声,随后瘫坐在地上。
当他冷静下来,仔细端详着的时候,忽地又转身向城内跑去。
失踪的人找到了。
他们无一例外,是一个又一个孩子。
他们无一例外,是一个又一个冰冷的尸体。
他们无一例外,是一个又一个被细细的草绳吊起来的,曾经是个活生生的人!
但他们看起来像是傀儡、像是人偶、甚至像是被发泄用的沙袋!
……
我喘不上气!
我喘不上气!
我喘不上气!
我的气息已经断绝!
我是被谁吊起来的!
我倒是要看看……
吊起来我的人……不,不会的,吊起来我的人竟然是我自己……
不,那不是我自己……
他们的面目正在变换,是一个个人,却又像是一个个魔鬼……
一个个的……一个个的……一个个我恐惧的一切……
我感到一阵地眩晕……恶心、反胃、好想吐……
我为何又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刚刚在做什么?
为何如此的黑……我明明是睁开了眼的……
为何如此的黑……我大抵是睁开了眼的……
我感到我在消失……
我感到我在上升……
……
近日总是醉醺醺的,不过大事还是有所耳闻。
华镇失踪了不少人,都是孩子。
租某老爷家地的阿谷嫂因为孩子没了,精神貌似出了些问题,经常能见她蓬头垢面地拄着一根低端裂开的竹竿,走在大街上,遇见一个孩子便会冲上去,叫着自己已故的孩子的名字。
至于地肯定是不会再租给她,那五十两纹银也不知给没给那个老男人。有些人说老男人不厚道,趁人之危还要人家的银子;有些人又说阿谷嫂不厚道,说她是为了逃避约定装疯卖傻;还有人刨根问底知道了银子的来路,说这纹银本就是某老爷家的,应该还给人家,听闻某老爷也曾上门要过……
此时的华镇人似乎忘了自己家的人曾失踪过、自己家的人也去世了,而是一心又一心地扑向了新的“浪潮”,就如同茹毛饮血的饿狼见到了肥肉,几日未进食的饥饿得到了满足一般。
府衙对此事也无从下手,甚至连“凶手”都没有找到,只是一味地道歉,随后是挨家挨户的上门道歉。
斜阳伴着晚风吹着云在地上传递了一丝丝微冷。
今日的景色大抵是很好的吧。
我如是想。踏着夜色、提着酒壶便晃了出去。
不知不觉夜已深了,我来到了城外的一处湖边坐下。
我眺见城外的远山亮起了阵阵的亮光,不知是谁家在此刻放着烟花。
那烟花倒也真是奇怪,不过只是一束白光。
白光缓缓的上升着,似是风一吹就会飘散般的轻灵。
一束白光、两束白光、三束白光、万千束白光……
他们在空中漂浮着、上升着。
他们升到了天空的极点。
他们在空中荡漾开来,白光感染了整片天空,将大地也映的白了。
是下雪了么,我不知道,但也只能如此想想,因为我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烟花。
我看着烟花,逐渐地入迷了。
我心中渐渐萌生了一种思想、一种感觉——
曾几何时,我或许也是这片烟花中的一束。
亦或者我现在就想成为一束烟花,亦或者我会同样在天空中荡漾开来……
聪明的,这束束白光是什么呢……
我看着白光,猛地灌了自己一大口,倒在了地上,沉沉的睡了过去,不知何时再次醒来……
二零二三年二月十八日
因某时事有感而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