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霖】浮世欢
009
修竹方才跟苏辛放药材去了,转入屏风内就看见这一幕,眉眼尽是笑意,忙拉着一旁的流觞退到屏风后。
一碗药见了底,贺峻霖把碗放到桌子上,看着床上的昭王殿下,却正迎上了他的目光。
严浩翔的目光有探究、玩味和一丝犹豫。
他感觉自己被看穿了,不由低下头:“王爷保重身体,军营女子不宜久留,这便告退了。”
“你是陛下特允的,如何不可久留?”严浩翔嘴角难得噙着笑,望着他“陛下吩咐下来的,你还没做完,不是嘛?”
贺峻霖往后退的脚步一顿,头冒虚汗,惊疑昭王为何此时发难。
“再者……”床上的人把声音压低“贺丞真是不关心庶子,这十八年来,竟不知你是男儿身,还把你许配给本王。这一桩桩下来,你——贺峻霖,恐怕难以全身而退。”
倏地,贺峻霖抬头看着他,苦笑了一声:“王爷何时对我的身世感兴趣的?”
贺峻霖很明白“贺兰怜”在昭王心中的地位,不过是一颗别人派来的监视棋子,只要自己这颗棋子在他掌控中,那么自己可以安安稳稳地做他的王妃,可如今为何要撕破脸皮呢?
何时?这可把昭王问住了。这个问题,无疑是问他何时对贺峻霖动心了。
二人沉默对峙着,一室寂静。
贺峻霖深叹了口气:“王爷既然你已经知道我身世,可能明白我不得不为的处境?我拒绝为妃是一死,成了王妃反倒能活得久一点。我也想光明正大地存于世间,只是为时局所逼。”
说完,他不待昭王说话,转身就离开大帐。
修竹流觞两人见贺峻霖急急忙忙地直往帐外走,惊疑不定地跟上。
贺峻霖掀开帘子,转头瞥了一眼帐内,脑海中浮现出严浩翔委屈的模样,对着流觞道:“王爷受伤,多有不便,你便留下来照看吧。”
修竹瞪大了眼睛:“王妃……”
她刚要说什么劝说王妃,就听贺峻霖道:“不必多说。”
流觞应下了,她送走了王妃,回了帐中,就看见王爷走出屏风来。她不敢看王爷冷着的脸,跪下只道:“是王妃让奴婢留下伺候的。”
严浩翔没再多看流觞一眼,吩咐苏辛安排流觞去处。自己回到屏风后,看着自己的断手,心底五味杂陈。
回到府内,贺峻霖刚想回到静客居做一只毫无存在感的鹌鹑时,总管一脸为难地走来:“王妃,侧妃那里正闹僵着要见王爷。”
他正心思烦乱着,一听王爷这两字,心下更烦。
“跟我说有何用?公主犯了糊涂被禁足,又不是我禁的。索性给她喂些安眠的,昏昏沉沉地过个几日就清醒了。”
他说的是气话,总管也没敢真照做,还是愁容满脸地杵在原地。
贺峻霖甩了袖子,也不管女儿家走路姿态了,就往静客居走。
茂林见着贺峻霖脸色不好看,心知不能触霉头,奉上茶水就拉着修竹到廊下说话了。修竹也是一问三不知的,只说转眼出来,王妃就变了样,还把流觞留下了。知事如茂林,看着紧闭的房门,也说不出话来。
“也罢,让王妃静静。你回屋休息去吧,这里交给我。”
修竹起身回屋去了。
屋内,贺峻霖拿着一本时新的话本,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他合上话本,揉了揉太阳穴。
无非是才子佳人天仙配尔尔,换汤不换药。
他将茶水饮尽,因动作太大,珠钗散乱,一支珍珠钗落在了地上。贺峻霖才发现自己还未换回常服,他解了发髻,捡起那支钗,走到梳妆镜前,看着自己的脸,皱了皱眉,用湿帕子胡乱一抹,便躺倒在床。
这时门外传来了周方家的声音。贺峻霖心知是来拿情报的。他拿起了一支玉簪,随意地盘起了散落的乌发。
周方家的进屋,许是今日贺峻霖心情不好,茂林便没有进来伺候。
他今日也不想动笔,压低了声音说了昭王受伤情况不曾作假,略过了他身份被戳穿一事。
“奴婢家的孙儿明日生辰 奴婢明日回去看看。”
他心知是托词,但还是拿了一块银锞子给周方家的。
“你拿着,算是我的心意了。只是麻烦你,明日再跑一趟玲珑坊,现下时新桂香粉,买些进府。”
周方家的应了是,得了赏,高兴地退下了,丝毫没察觉贺峻霖的异样。
自从贺峻霖回府后,昭王在军营就坐立不安,起初只有苏辛发觉,随后是几位副将。他们在帐外问苏辛王爷近来的状况,苏辛知道些内情,却也不能明说,只道是思虑过重。
副将自然以为是军营混入刺客,王爷担忧。
他们退下后便一起回帐,几人对于此事议论纷纷,有说是当今那位恐王爷功高震主的,有说匈奴蓄意报复的。
“说起来,那几日王爷真艳福不浅。”一个年轻的军官悄悄道,面上挤眉弄眼“前一天来了匈奴公主,那身材……”
其他几个会意,笑了笑。
“后一日那王妃虽差了些许,还是过得去。”那个人又道。
其他人回想起王妃倾国倾城的容貌,有了不同意见。
正当他们唾沫横飞时,那人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那人一转头看见一个穿着高阶军官的中年人。
中年人面带不满地说:“鲁洹,王爷家室岂可乱议,你是想吃军棍吗?”
鲁洹连忙赔礼,其他几人也不出声了,说了句告退就走。
中年人冷哼了一声就回了帐,一群毛头小子,不值一提。
军营又回到每日练兵的日常暂不提,且说这几日朝廷内暗流涌动,军营混入刺客,可见京城防卫系统稀松。有人主张惩办昭王治军不严,也有人站出来替昭王说话。最后,皇帝说了昭王劳苦功高,此事不是他一人之过,待查办有了结果再说。
民间也是议论纷纷。但这件事传到王府内,贺峻霖只是冷笑着不言语。
皇帝好算计,这个时候不是拿回兵权的最好时机,他受益那些严惩昭王的朝臣发言,想钓出严党,再者,不管查办结果如何,昭王这治军不严的罪名算是按定了。到时候,皇帝顺势撸了他兵权,合情合理。
至于为何要自己去军营,贺峻霖想的是皇帝为了防止昭王使一出苦肉计,送自己去一探究竟。
查办的奏折很快呈到皇帝的龙案上,皇帝看了奏折,一怒之下摔了奏折。他指了总管太监去传负责查办的大臣问话。
“你说刺客是军营里的人?”
皇帝威严的声音充满了整个大殿。
大臣跪下,口称是。
随后,他又道:“昭王治军不严导致此祸。”
皇帝沉吟片刻,拿起茶杯呷了一口。
“然则他亦有伤,就闭门思过,军营由镇国侯代管。”
翌日,圣旨下到王府里。贺峻霖替昭王接下圣旨,心底在冷笑。谁人不知镇国侯是皇帝心腹,他的野心可谓是司马昭之心。
“王妃回去吧。”茂林在旁道,她看着贺峻霖呆立在原地,提醒道。
贺峻霖拜了拜手,看着不远处不知谁府里的小厮正探头探脑地往这里瞧:“罢了。我在这里等王爷回府,叫厨房备热水吃食,王爷居住的正院……”
他想起了正院有个楚明玉,应是不该落灰的。只是这几日楚明玉像是真被灌了药,老实了许多,总管不再向他禀报了。
他顿了顿:“派人通传公主。”
有人下去了。
贺峻霖转头冷眼看着那小厮。再怎么说,也不能让旁人看昭王府的笑话。
那人接触到贺峻霖的目光,讪讪地行了个礼,回府去了。
没站一会,贺峻霖感觉自己疯了,旁人看昭王府笑话,关自己何事?自己顶着朝冠,身上穿着厚重的朝服,得亏是九月末,要不然自己要热疯。
马车缓缓停在王府前,没待里面的人下车,楚明玉像是掐好表一样赶来。
贺峻霖听到通传,转头映入眼帘的是她头上金灿灿的头面和鬓边簪着的木芙蓉绢花,这个时候木芙蓉正当开,倒是应景。
她身上的粉渐白绣木槿的襦裙称的她粉嫩可爱,和身穿朝服的贺峻霖站在一起却显得跳脱。
楚明玉没有向王妃行礼,目光转向了跟在马车身后的流觞,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她转头对着绿珠使了个眼色。
绿珠会意,下去了。
马车帘子被苏辛掀开,两个亲卫扶着王爷下了马车。
别看楚明玉头上家当重,小碎步跑起来很轻快,双手张开欲环住严浩翔的腰,往他的怀里扑。
见楚明玉要扑过来,严浩翔侧身避过,笑话,他只是折了手臂,又不是不能动了。
流觞上前向贺峻霖行了礼,贺峻霖摸了摸她的头,叫了修竹带她回去休息。
“慢着!”楚明玉在王爷那里没得脸,倒也不恼转头对贺峻霖和流觞笑着道“流觞姑娘这几日伺候王爷辛苦了,按理说是应该抬个姨娘的。你说是不是,王妃?”
楚明玉哪里是在询问贺峻霖的意见,分明是命令。
贺峻霖瞧着给自己找不痛快的楚明玉,挑了挑眉,看了看已经吓白脸的流觞。
“此事非我同意便可行的,得问问流觞和王爷的意见。”他抬头看向严浩翔。
看着终于肯正眼瞧自己一眼的贺峻霖,他心底气堵得慌,随口说了一句王妃做主便撂了事回了书房。
“王妃若是这点恩赐都不肯施舍,未免落了闲话。”楚明玉在一旁慢悠悠地说。
昭王府门前上演的这一场戏,楚明玉分明是想让贺峻霖进退为难。可是手法有点拙劣,让贺峻霖苦笑着为她感到尴尬。
府里多了姨娘,他倒不觉得有甚,只是怕日后楚明玉找这个亲自提拔上来的姨娘麻烦,府里又是鸡飞狗跳的。
绿珠端来了一碗茶,递给了流觞:“流觞姑娘,公主抬举你,还不领赏。”
流觞无助地看着贺峻霖,她年龄尚小,心思自然不往做了王府的姨娘能荣华富贵的去想,她只是想存了银子回乡给阿娘治病。
“流觞姑娘,姨娘的月例银子比你做小丫鬟的银子多不知几倍,接了吧,好让你老姿娘的病早点好起来。”
茶水又往流觞面前递了递,她颤颤巍巍地接过,刚要给贺峻霖跪下。
“不用跪”贺峻霖扶稳了她,顺势接过茶杯一饮而尽“你是我房里的人,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你若真舍不得我,回头再叫人在静客居旁葺两间小屋,咱自个热闹便是了。”
他转头对着修竹道:“你先回去收拾下北边那间厢房,流觞先去静客居暂居。”
修竹已经被楚明玉这波操作秀的目瞪口呆,狠狠地剜了一眼楚明玉,走了。
楚明玉目的达成心满意足地回了正院,而贺峻霖携着流觞回了静客居。
期间,流觞几次想对贺峻霖磕头都被他拦着了。
“你现在已经是有身份的人,动不动就跪,显得我刻薄不是?”
回到静客居,贺峻霖就看见修竹揪着一个丫鬟的耳朵说教。
茂林上去拽开修竹,责怪地看了她一眼,对着贺峻霖道:“修竹这脾气打小就这样,王妃不要见怪,”
修竹却是个直肠子,被拽开了还在骂:“小蹄子还想有样学样是不是?王爷哪是你能肖想的?”
“够了。”贺峻霖淡淡地道“这里不是那么争风吃醋的地儿,若是想高升,回头去请公主帮忙就是了。
说我,他吩咐了几句修竹要沉稳的话,就入屋拆髻换衣去了。
回想起,楚明玉今日反常的举动,贺峻霖心有不安,但是却也不知道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