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Story着魔（41）
眼前这片大海并不美丽，尽管在这个漆黑的夜晚邵逸辰并没有看清它究竟有多不好看，但邵逸辰的记忆里依旧留有她白天浑浊的模样，连沙滩上孩童们的欢声笑语都掩盖不住她的丑陋。但光看着她，就能得到片刻的宁静。
邵逸辰对大海最深的记忆就是爸爸去世那天，妈妈在现在居住城市附近的海边从白天待到天黑，邵逸辰则蜷缩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妈妈，直到饿到挨不住了，才开口喊了妈妈，吃上了那天第一顿饭。也是那天之后，邵逸辰也好，妈妈也好，两人始终都没在对方面前流下过一滴眼泪，这种默契延续到妈妈病逝前的那天下午。
经历过至亲的离去，亲身感受过生命的衰竭，对于死亡，邵逸辰颇有感触，可即便如此，邵逸辰仍然体会不了坐在身旁这个家伙此刻的感受，就更加不敢轻易说出安慰的话语，只能安静的待着，等着江劲腾主动开口跟他说话，没成想，等着等着，江劲腾突然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你这是打算在这边过夜啊？”邵逸辰嘀咕了两句，当然也不可能得到江劲腾的回答，因为江劲腾似乎真的睡得很沉。
四周很安静，只有耳边海风沙沙响，江劲腾倒是睡得舒坦，邵逸辰却精神得很，即便半边肩膀酸痛，也没舍得把江劲腾叫醒。发呆发了好一阵，顿时百无聊赖，邵逸辰望着远处闪烁的微弱的亮光，使劲看，看清了原来是一艘小渔船上的灯，兴致全无。邵逸辰无聊得堆起了沙堆，将怀里的风车插进堆砌好的小沙丘里，让它迎着海风不停的旋转。
“我要看日出。”江劲腾醒了，把身体往邵逸辰怀里钻，话说得肯定，仿佛他已经决定好了，又或许他笃定邵逸辰不会拒绝。
邵逸辰只是笑笑，没有说话，任由江劲腾把他压倒在沙地上，大方的敞开胸膛给江劲腾当枕头，突然发现夜空已繁星点点。
“你冷不冷？”江劲腾问道，说话略带鼻音。
“不冷。”邵逸辰嘴上应和着，思绪已飞向夜空，隔了好一会才觉得有点冷。
“江劲腾，有关于我的梦都是美好的吗？”邵逸辰其实没有刻意的想知道，仅仅只是觉得望着这片璀璨的夜空该说点什么，说话的语气也显得漫不经心。
“嗯”。江劲腾没有犹豫，给予邵逸辰回应后眼睛闭上又睁开，似乎是在回味那些他认为美好的梦境，“梦里的生活很枯燥，但就好像现在这样，只是待着都觉得很开心。”
“不过，真的很神奇，为什么我会经常梦见这些？”江劲腾说道。
“我也想知道。”还想知道江劲腾接下来还会梦见什么。
“邵逸辰，你究竟是什么人？”
“什么？”
“我总觉得，你是注定要出现在我身边的。”
邵逸辰听着江劲腾这话，觉得有点奇怪，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一个哈欠之后便被另一个疑虑彻底替代，“劲腾，你是不是害怕回言毅家？”
江劲腾随手抓了把沙子往远处甩，用轻松的语气回答说：“这你都看出来了，这么关注我阿。”
“不用看阿，你都打算要在这里待到明天日出了，”邵逸辰摸摸江劲腾的头，“害怕是正常的，不用掩饰，就好像我爸爸刚去世的前几年，每每临近他的忌日，我心里都很慌，不过我不会害怕回家，而是不敢出门。”
“为什么？”江劲腾语气很淡，却能感觉出其中的关心。
“担心我妈，虽然她从来不说，不哭不闹，特别是临近我爸爸忌日那两天，她几乎不怎么说话，我总担心她哪天突然奔溃了。”事实证明，妈妈比他坚强多了。
“阿姨是个好妈妈。”江劲腾说。
“你也是个好哥哥啊。”
“怎么说？”
“我知道言阿姨的离开对你的打击很大，我也知道你对言毅的歉疚很深，但你从来不会把这些情绪表现在脸上，今天在言毅家有点反常，你说得太多了，我很难不怀疑你是故意表现给言毅看的，就算言毅不一定听不见你在说什么，但是他一定看到了，这样做，真的会让言毅的心里舒坦点吗？”
“这么了解我？”江劲腾的语气里满是诧异，“你忘记我现在是个失忆的人了吗，都失忆了，哪来的“从来”？”
“我也说不上来，虽然你失忆了，我也不应该觉得你还是原来那个你，但感觉告诉我你就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只是我很好奇，有关这部分的记忆，你是不是恢复得更早？”后半句是邵逸辰在讲上半句时脑袋里突然蹦出来的想法。
“是。”江劲腾的语气并不如他简短的回应那般肯定，显得很虚。
“什么时候？”邵逸辰不免有些好奇。
“来到这之前，”江劲腾翻了个身回应道，左脸颊紧贴着邵逸辰的胸膛，伸长了右手去抚摸邵逸辰的脸。
“那为什么还要来？”邵逸辰捕捉到江劲腾不安分的右手，攥在掌心里。
“我很想她。”江劲腾把手收回去，翻个身仰望着夜空，心绪看似沉闷。
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也许因为天边一颗短暂而又绚丽的流星划过，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但在这之后，还是没人说话，邵逸辰甚至觉得这样的气氛也是挺好的。
“劲腾，”邵逸辰打破了沉默，我需要跟你坦白，让你回来虽然是言毅提的建议，但是我点的头，我希望能刺激你恢复记忆，却又担心伤害到你。”
“所以比起我会受到伤害，你更在乎我能不能恢复记忆是吗？”
“嗯，我想是这样的。”
“你这么坦白，我都不知道该不该生你气了。”
“该生气的时候就别憋着。”
邵逸辰说得不痛不痒，其实心里还是担心江劲腾会真的生气，余光一直撇向江劲腾，却只看见江劲腾两片如羽翼的睫毛微微翕动，胸膛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的样子。不能看到江劲腾的正脸，江劲腾也没接话，邵逸辰心里顿时有些忐忑不安。
跟星星的瞪眼比赛输了数回后，江劲腾终于开口说话了：“邵逸辰，就算哪一天我的记忆真的全部恢复，我也不会给你反悔的机会。”
“你说什么？”邵逸辰听得懵懵的。
“不管你以前有多想甩掉我，那都是过去了。江劲腾说。
“以前的你我也甩不掉啊，”邵逸辰望天长叹，“所以你认为我想让你快点恢复记忆是为了趁早甩掉你吗？”
“难道不是吗？”
“一半一半吧，还是有我一半的善意在的。”
“是对我的爱意吧。”
“臭美。”
邵逸辰有点困意了，海风吹得身上冰凉凉的，忍不住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我突然不想看日出了，我们回去吧。”毫无预兆，江劲腾突然改变了主意。
“你不是不想回去吗？”邵逸辰问道，捂着嘴又打了个哈欠。
“太冷了，等下冻感冒了不是更麻烦。”江劲腾坐起来俯视着邵逸辰。
邵逸辰也坐起，坐稳了再站起身来，帮了江劲腾一把，把江劲腾扶起来，抖落身上的沙子，揉揉后脑勺被压扁的头发，挽过江劲腾的手臂，“有兴趣夜游我的小学母校吗？”
江劲腾露出一个欣然接受的微笑。
没了早些时候眼花缭乱的灯光，没有喧闹的人群，没有难闻的汽车尾气，卸下小镇华丽的伪装，寻找小学之路竟如此顺利，这个曾经待过七年的小学，从外观看来，残破得一点也没变，没有翻新，却也没有更残破，究竟是如何打理得这么如初，邵逸辰也想不明白。
“打算怎么进去？”江劲腾望着岗亭里已经迈进中老年的管理员问道。
“这么多年了，这个管理员还在啊。”邵逸辰不禁为眼前这个老了瘦了，在他幼小的记忆里存在了七年之久的小学管理员感到唏嘘。
“想攀关系，也得看人家还能不能认出你阿。”江劲腾捏了捏邵逸辰的耳朵，顺势搂过他的肩。
“我说了要透过他进学校吗。”邵逸辰傲娇的说着，轻轻推开江劲腾朝着那个亮着橙黄色灯的岗亭走去，岗亭里，瘦削的管理员驼着背，拿着一份皱巴巴的报纸，目光紧锁在窗外向他走近的邵逸辰脸上。
“叔叔，”邵逸辰这样称呼道，却觉得有些别扭，叫叔叔过于年轻，叫老爷爷又太老，反正往年轻了叫总归没错。
“有事吗？”管理员操着一口浓重的乡音问道，对半夜上来搭讪的邵逸辰并不显得不耐烦，报纸依旧捏在手里，没有放下。
“叔叔，我以前在这里上学的，我还记得你，没想到你还在这当管理员阿。”邵逸辰先试着跟对方套近乎。
“是嘛？”管理员把报纸放下，乐呵呵的说：“哎呦，这么多年，太多学生了，我也不记得谁跟谁，不过听到你是以前在这里上学的，还是觉得很亲切咧。”
“是啊，再看到你，我也觉得很亲切。”
“那你是住在这里附近？”
“也算吧，搬走很久了，今天有事回来一趟。”
“哦……那你是半夜睡不着出来晃晃吗？”
管理员背着手走了出来。
“对啊，经过这里突然想来看看，”邵逸辰回头看了还在原地的江劲腾一眼，“叔叔，我们可不可以进去看看？”
管理员笑着连连摆手，即便是拒绝也还是让人觉得很和蔼，“不行不行，有规定的，不能随便让人进出，你要是白天过来的话还可以跟教务处那边说一声，说不定就能让你进来，这，这大半夜的，不行阿。”
“真的不行吗？”邵逸辰可怜巴巴的盯着管理员。
“不行阿，你就别为难我了，现在也很晚了，快点回去吧，年轻人要早点睡觉。”管理员脸上的笑容依旧未变。
江劲腾走上前来，拉走了邵逸辰，邵逸辰急匆匆的跟管理员打了声招呼，点了头说了谢谢。
“劲腾，你拖我走干嘛？”邵逸辰一个趔趄没站稳，撞上了江劲腾的胸膛，撞得江劲腾皱起了眉。
“你还真指望着他会答应放你进去？”江劲腾边说着边把邵逸辰扶稳了。
“那怎么办？”邵逸辰身体往后仰，把重心压在身后的江劲腾身上，伸了个懒腰。
“你小时候没翻过学校的墙？”江劲腾很认真的问道，双手搂住邵逸辰的肩，嘴唇不经意的擦过邵逸辰的脸颊。
“没有。”
“我翻过，就是不知道那面墙重新修建过没有。”
“你翻的是哪面墙？”邵逸辰有些困惑的问道。
“这一面，”江劲腾搂着邵逸辰转了半圈，面朝着学校大门示意道，“言毅以前也是在这上的小学，我带他翻过墙。”
“你哦。”邵逸辰无奈的摇摇头。
“你究竟记起多少东西？”邵逸辰追问道。
“想那么多干嘛，跟我走就是了。”江劲腾说着，抓着邵逸辰的手腕往学校后门走去。
学校后门在小巷子里，乌漆嘛黑的，连个路灯都没有，虽说称不上伸手不见五指，但要看清彼此的脸也需要点时间，磕磕绊绊摸索到门，却无从下脚。
“江劲腾，你之前究竟是怎么翻的？踩哪呢？”邵逸辰抓着江劲腾的衣角，鞋头紧贴着江劲腾的鞋跟，即使这样，还是很没安全感的两步一回头。
“胆子这么小？”江劲腾调侃道，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快点。”邵逸辰佯装嗔怒的拍打江劲腾的背。
“过来。”江劲腾把邵逸辰拉到身前，抓着邵逸辰的手贴向门边与腰平行的墙体，果然有一处凹陷，深得足以卡住三分之一成年男子的脚掌。
“然后呢，我手扶哪？”邵逸辰迷茫的在黑暗中摸索，手在凹陷墙体四周摸来摸去，也没摸索到另一个支撑点。
江劲腾清脆的笑声响起，邵逸辰感觉又被嘲笑了，刚想回头怼他两句，身后温热的胸膛已经贴了上来，腰间顿时被一双手束缚住，耳边传来江劲腾低沉的嗓音，在视线不明的窄巷里极具诱惑力，但如果说话的这个人不是江劲腾的话，那感受到的会是惊悚，说不定拳头已经挥上去了。
“你扶着我不就好了，白痴。”
“你才白痴。”邵逸辰回怼道，一开口却是娇嗔的语气，这让他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白痴配白痴，那不是绝配。”江劲腾的嘴唇贴着邵逸辰的耳廓，言语因此变得含糊不清。
浓重的气息震荡着邵逸辰的脑袋，瞬间攫取了他的意志，江劲腾冰凉的吻数次落在他的脸颊上，扰乱他的思绪。
“转过来。”江劲腾说着，还没等邵逸辰反应过来，已经率先掰过邵逸辰的肩膀，冰凉柔软的唇便已落在邵逸辰的唇上。
江劲腾的吻无论是霸道的，温柔的，狠厉的，还是故意撩拨的，都让邵逸辰招架不住，这么多年在江劲腾的调教下，邵逸辰自认为吻技还是不错的，但倒退九年，在这个稚嫩的江劲腾面前还是只能屈服。每每结束之后，邵逸辰心里总会咒骂一句：江劲腾这个混蛋，年纪不大，这接吻经验究竟是多丰富。
两人吻到气喘吁吁，才各自后退一步好调整一下呼吸。
“这墙，”邵逸辰喘了口气，“还翻不翻了？”
“翻。”江劲腾意犹未尽的上前对着邵逸辰的红肿的嘴唇深深的吮吸一口，笑嘻嘻的又在邵逸辰的脸颊上轻啄了一下。
“那来阿。”邵逸辰说着，右腿大步跨上墙，把脚踩在墙体凹陷处，踩稳了，搭在江劲腾的肩膀上的左手用力往下压，右脚同时一蹬，跃上了墙。
“其实也不高嘛。”邵逸辰坐在墙头上，拍拍手上的灰，盯着底下无声鼓掌的江劲腾说道。
“上来啊。”邵逸辰压低声音叫唤道。
江劲腾立即后退了几步，助跑爬上了墙。这一幕，看得邵逸辰目瞪口呆，更别提他连江劲腾的动作都没看清，倏的，这人已经坐在他身边了，蹭他不注意，在他唇上偷了一个吻，接着跳下墙。
“还不下来，”江劲腾底下唤道，“需要我在下面接着你吗？”
“不需要，”邵逸辰摆摆手，“你让开点。”
邵逸辰也终于安全落地。只是，半夜三更，学校确实阴森恐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