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蛋壳
“你不是没时间么？！”郑丹妮平时对陈珂“凶”习惯了，所以都不知道别人对陈总有多唯唯是诺,更不知道,她在陈珂这里有多么特别。
郑丹妮总觉得陈珂人闲钱多,只是不明白人家陈总仅有的空闲时间,几乎都用来和她纠缠不清了。
听到郑丹妮熟悉的口吻,像分分钟要暴走一样,陈珂轻松笑了笑，她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倒了什么霉，郑丹妮天生一副臭脾气，她还心甘情愿兜着，受着。
“郑小姐,我说过我没时间吗？”陈珂反问过后，又以挑剔的语气继续说着，“我不放心，所有方案必须亲自把关，你别想敷衍了事。”
郑丹妮又要炸毛，“我专业的，什么时候敷衍过了。”
这样的对话让她们的关系仿佛回到最初,陈珂只是她最难缠的一个甲方。郑丹妮已经好久没有听到狐狸精这样傲慢欠揍的语气,她低着头将手机紧贴在耳边，竟有些舍不得挂断电话。
陈珂也是如此,细细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其实这段时间，一直都在想着念着。一物降一物,难道她注定要被这棵小白杨降住？不管怎样，听到郑丹妮的声音，陈珂觉得舒服。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断断续续聊着，只是谁也没说要挂断电话。
“那就……明晚见面聊。”郑丹妮说完沉默两秒，马上又接着道，声音降低了几分，“如果你时间够多，我们顺便去挑挑家具灯饰什么的……”
郑丹妮这理由说的，莫名像想见一个人，然后刻意在找各种借口接近。但郑小姐还是要给自己找上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比如，这是对她的客户负责。
陈珂一怔，因为她意外，自己还没提出这个要求，郑丹妮却先主动提起。郑丹妮如果真那么不想见自己，完全可以用邮件的方式处理工作交集。
郑丹妮死要面子的很，听到对方没马上回答，瞬间改口，“没时间就算了，我直接发邮件给……”
“我有时间。”陈珂截了郑丹妮的话。
“喔。”
“明晚七点你来九號，见面具体谈。”
“……行。”
到最后，郑丹妮实在是找不到其他话说，才挂了电话。
郑丹妮心烦意乱趴在枕头上，将头发蹭得一团乱，她发觉，现在连自欺欺人都不会了。心里……就那么想见狐狸精么？
二月底，l市的气温依旧在零度上下徘徊。街上人不多，都努力裹紧着自己的衣服，脚步匆忙。
晚上七点不到，郑丹妮就到了九號，这个地方对她来说也是够神奇的，两次分手都是在这里。或者换种说法，两次分手都是因为同一个女人。第一次，她把陈珂当做是“小三”而分手；第二次，她竟然因为喜欢上了陈珂，而和男友分手。
可以说，在陈珂这儿，她败了两段感情。
今天的九號又是处于暂停营业状态，接不接待客人全看陈小姐心情。
餐厅里只坐了陈珂一个人，听到细碎的脚步声时，陈珂下意识往门口望了去，郑丹妮穿着厚重的棉服，戴着帽子圈着围巾，抬起胳膊正准备敲门，姿态非但不文静优雅，反而搞笑。
“进来吧。”陈珂随口道，垂头时脸上的笑意若隐若现。
餐厅里很暖，郑丹妮看向陈珂，陈珂就比她穿得有风度多了，不管什么时候都优雅得体，风情万种，郑丹妮就没见过陈珂狼狈时的模样。
今天是来谈工作的。
“风格我们之前已经确认过，这份是详细的软装方案，应该没有大问题。至于灯饰的具体效果，还是现场去看比较好……”郑丹妮大概只有和陈珂谈工作时最自然，整个腔调都变了，完全是在为客户尽心尽力服务的态度，的确专业。
陈珂直接合上方案，瞥向郑丹妮，郑丹妮说了这么一大通，陈珂只是问，“吃东西了吗？”
对方问得突然，郑丹妮顺口就答，“没。”
在陈珂意料之中，她起身，“吃了再说。”
“哎，不用……”郑丹妮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餐厅里，陈珂已经往后厨的方向走去了。
没过多久，一碗面条摆在郑丹妮面前，她从来没见过料这么足的牛肉面。
不过，只有一碗。
“你不吃啊？”郑丹妮抬头看了看陈珂，她还以为只是蹭陈珂顿饭，没想过陈珂会特意给她煮面。
“我吃过了。”
郑丹妮想起不止一次有人跟她说过，九號老板从来不轻易下厨。郑丹妮原本还不信，狐狸精明明每次都给她做吃的，后来她听陈巍也这样说，才知道自己真的被陈珂特殊对待了。
现在郑丹妮再想起这些，盯着碗里热气腾腾的面条，有些感动。
“你不是爱吃肉吗，这还不够？”
“可这也太多了吧，把我当那什么喂了。”郑丹妮一说才意识到不对劲，冷不防自己骂了自己一把。
“那什么？”陈珂瞧郑丹妮的模样，瞧着瞧着，禁不住笑出了声，损着她，“你能吃多少我又不是不知道，郑丹妮，我就没见过哪个女人像你这样能吃的。”
“陈珂！”被狐狸精嘲讽，郑丹妮恼了，叫了陈珂的名字后，郑丹妮才发现自己好久没有这样叫她，晃晃神，郑丹妮朝陈珂翻个白眼，“我这叫能吃是福。”
陈珂已经完全敛不住笑意，直盯着郑丹妮的脸，声音突然温柔起来，“那就都吃了，不许剩。”
郑丹妮也对视上陈珂的眼，那种喜欢的心情在她们一言一语间，好像又被放大了，尤其是当她看着陈珂的眼睛，而陈珂也同时看着她时。
她们这样看着对方，有好几秒，感觉很暧昧，但仅仅是看着而已，再没有像之前那样“擦枪走火”。
两人都很冷静。
以前对视久了，郑丹妮会忍不住抱着陈珂接吻，再理所当然和她滚到床上。但现在，只是这样对视，郑丹妮却觉得要比她们当初在床上放纵时的感觉，好太多。
陈珂给郑丹妮递了筷子，“吃吧。”
“嗯。”郑丹妮捧起碗，先热乎乎喝了口汤，似乎暖遍了全身。
陈珂还是喜欢看郑丹妮吃东西，好几次移开了目光，没过多久，不自觉又转到了郑丹妮身上。
时间一长，郑丹妮忍不住吐槽了，“你老盯着我干嘛？”
陈珂眨眼问她，“我有吗？”
“……”郑丹妮不顾，继续吃着面条，低头时，心里情不自禁多了些欢喜。
按计划，晚上郑丹妮陪陈珂去家居商场逛了一圈，主要挑些符合餐厅整体风格的软装配饰，等这些都定下来，咖啡厅翻新改造的设计项目就算正式收尾完工了。
忙完以后，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那我回去了。”郑丹妮将手插在兜里，跟陈珂打声招呼，打算去一旁的地铁站坐地铁。陈珂虽然开了车，但人家又没说要送她回去……郑丹妮便走边想，头微微垂着。
“郑丹妮……”陈珂叫住了眼前的人。
郑丹妮停了脚步，她以为陈珂会说开车送她回去，郑丹妮转过身，“嗯？”
陈珂静默看了郑丹妮片刻，尔后才淡淡问着，“这么晚了，你男朋友不来接你？”
郑丹妮才想起来年前她跟陈珂介绍过，秦东是自己男朋友，陈珂还不知道他们已经分了吧。
站在原地，郑丹妮沉默许久，才释然笑道，“我跟他早分了。”
郑丹妮跟秦东分手了，陈珂也猜到了八分，因为那晚她看到了郑丹妮在和秦东争执分手，只是不确定，他们现在是不是还在一起。
两人隔着半米的距离面对面站着，将对方的脸看得仔细，突然都一言不发，让气氛变得尴尬。
“为什么？”陈珂盯着郑丹妮的眼睛，问她。
“为什么？”陈珂望着郑丹妮时，不像是在疑问,似乎更像在等郑丹妮的承认,等对方不再逃避。
她们都挺擅长自欺欺人的,明明意识到方在自己心里的位置特别,可很长一段时间,都装作漠不关心。
这句为什么,郑丹妮觉得陈珂有明知故问的嫌疑，但以她的性格，现在打死也不会对陈珂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
冰冷的夜风吹来，郑丹妮伸手拨了拨头发，看似一脸轻松道,“不合适就分了。”
陈珂依旧盯着郑丹妮，不过没再追问，她想她有些摸清郑小姐的性格，只是什么时候才肯稍微服点软？
郑丹妮跟秦东分手该就是那晚，陈珂猜。她看到郑丹妮推开秦东，不上对方的车，却站在寒夜里,傻呆呆望着自己的办公室,冻得脸蛋通红。
陈珂看了心疼。
一段感情里，陈珂从未站在对方的立场考虑问题,但遇上郑丹妮，陈珂说着不想花心思，可心里不自觉又想了很多,郑丹妮在逃避什么，又在担心什么。
“我送你回家。”
“我自己坐地铁……”如果嘴硬是病，郑丹妮大概已经到了晚期，陈珂没说送她回去，方才心底还在失落，现在人家要送，她嘴上一开口又拒绝。
安静片刻。
陈珂蹙起眉头分外无奈，索性就顺着郑丹妮的意思道，“好啊，你自己回去。”
一听这话，郑丹妮愣了，站在原地抬眸看了看陈珂，因为没想到对方会这样说，她低头闷声闷气甩给陈珂一句“我走了”，准备转身。
陈珂只是一个小小的试探，但瞬间郑丹妮的情绪都写在了脸上，都来不及掩饰。
“郑丹妮。”
郑丹妮听到身后脚步声在向自己靠近，没一会儿，手腕已被人拉住。
“我送你。”陈珂走到郑丹妮身前，凝视着她的眉眼，说了第二遍。
“……不用勉强。”郑丹妮瞥着陈珂，别扭冒了一句。
今晚等来的终于不是冷冰冰的拒绝。上一次，郑丹妮直接拦了辆出租车就将陈珂甩了，陈珂一个人撑伞站在原地的心情，就像那晚的天气一样糟。
着郑丹妮犯别扭的模样，陈珂特别想笑，也还是笑了，她没有松开郑丹妮的手，而是柔声道，“我刚刚开玩笑的，别生气了。”
郑丹妮知道自己单独和陈珂相处很危险，随时有心动的危险，就比如现在。
陈珂平时虽然傲慢得像个女王，但也时常不经意流露温柔，郑丹妮最扛不住狐狸精对自己这样，因为陈珂的声音温柔起来，和她的身材长相一样，会勾人。
“走吧。”陈珂没说太多，而是拉着郑丹妮让她跟着自己脚步，陈珂心里并没有表面看上去这样淡定，她也担心，郑丹妮会拒绝。
但这一次，郑丹妮跟着她上了车。
车子缓缓驶出地下车库，室外寒意阵阵，车里却填满着温暖。
郑丹妮扭头看着窗外倒退的夜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陈珂开着车，偶尔用余光瞟瞟身畔的人，同样想着心思。如果郑丹妮需要的是时间和勇气，陈珂觉得自己可以试着给她，只要郑丹妮像今晚这样，别再毅然决然拒绝自己的靠近。
陈珂一直认为感情是应该用来享受的，所以不想付出太多精力，她现在似乎有点理解了，其实付出也是一种享受，前提是，某个人不要一直拒绝自己。
什么时候开始，郑丹妮不躲着她，她都觉得是一种享受了？陈珂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因为一个女孩变成这样，可心里就是念念不忘，甚至为了和郑丹妮多待一会儿，送她回家时，陈珂故意绕了好多条弯路。
车里，郑丹妮和陈珂没说什么话，但不觉得尴尬，可能都在各有所思。
接受陈珂和拒绝陈珂，一直是郑丹妮心里在疯狂对抗的两个念头，她不止一次想妥协，陈珂每一次勾起她心动时，她都想。但郑丹妮执着地将她跟陈珂的感情划分到了禁区。
扪心自问，郑丹妮特别想越过这道禁区线，否则，也不会一遍一遍去试探她母亲的想法。
所以，当看家里接受了她哥和他男朋友，郑丹妮的想法隐隐开始动摇了，好像终于找了可以纵容自己内心的借口，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抗拒和陈珂接触，其实是心底一直不想抗拒，只不过强忍着。
郑丹妮手里攥着手机，眼睛始终盯着窗外，她现在算是在给她和陈珂机会吗？相处明明平淡，谁也没有越界，可她们之间的暧昧比以前更甚。
陈珂把路绕太远了，七拐八转，足足在路上开了近一个小时。
郑丹妮上班累了一天，晚上又逛了好几个小时的商场，又累又困，这会儿靠在座椅上，垂头昏昏欲睡，心里琢磨着怎么还不到。
又过了十几分钟，陈珂停稳车，一转头，郑丹妮竟然坐在睡椅上睡着了。陈珂正想去叫醒她，郑丹妮刚好慵懒侧了侧身，将一张脸蛋朝向了陈珂。
瞧着眼前这张脸，一时间，陈珂安静了下来，没继续叫醒郑丹妮，她嘴角勾起笑意，郑小姐真是又能吃又能睡。
陈珂不禁想起晚上和郑丹妮同睡一张床时，她的睡相那叫一个差，但陈珂更喜欢郑丹妮睡着了的模样，因为黏人，等清醒了她又是一副口是心非的模样，远不如睡着时可爱。
就这样静静盯了许久，陈珂看出了神，转眼几分钟都过去了。
郑丹妮睫毛微颤了颤，然后慢慢睁开眼，结果便看到陈珂正专注盯着自己的脸，看着架势，偷看还不是一时半会儿了。
“到了。”陈珂眼神这才闪了闪，没再集中盯在同一个地方。
郑丹妮揉了揉眼，轻哼，“你怎么不叫醒我……”
陈珂回答得云淡风轻，“刚到。”
“喔。”郑丹妮看破不说破，车子早早就停了下来她有感觉，还以为是红灯，没想到是已经到了公寓楼下。
两人又沉默坐了两秒，然后郑丹妮拿起自己的包，不冷不热地说着，“我走了。”
陈珂见郑丹妮正欲开门，突然说道，“等等……”
郑丹妮摸在车门上的手顿了一下，心不在焉，有点傻乎乎的，“啊？”
陈珂想了想，终是欲言又止了，“没事，你上去吧。”
盯着郑丹妮离开的方向，好一阵，直到对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自己眼帘，陈珂才开车离去。其实她刚刚想告诉郑丹妮，有礼物想送给她……
去年平安夜，就给郑丹妮准备好的礼物。
青钰雯觉得陈珂最近深情得就像换了一个人，一直换女友如换衣服的陈总，身边不再有莺莺燕燕缠着暧昧着了。
“陈珂，你不觉得自己变了很多吗？”青钰雯和陈珂见面最多的地方，应该是九號，她当初也是在这里同陈珂认识的。
“哪里变了？”
“怎么说呢，就像换了一个人。”青钰雯似乎能一眼看破，“是因为郑丹妮？”
一提到郑丹妮，陈珂总是沉默不多言语，只有心里放不下才会这样，这种苦逼的心情，青钰雯总能感同身受。
“周末有时间吗？我那边咖啡厅改造好了，过来热闹一起一下？”
“郑丹妮主设计的那个？”
陈珂挑了挑眉，反问青钰雯，“你怎么三句话离不开她？”
“我只是嘴上说说，哪像有的人，天天在心里惦记着，还死不承认。”青钰雯阴阳怪调同陈珂挤眉说着。
陈珂瞥着青钰雯，“没工夫跟你闲扯。”
青钰雯反倒羡慕陈珂和郑丹妮这样的羁绊，虽然两人都口是心非死不承认，可事实上即便分开，谁也没忘了谁。只要心里装着对方，羁绊就还在继续，没准，这样一纠缠便是一辈子……
“郑丹妮，有客户找你。”
“又找我？”
“对啊，指定了让你接。”
郑丹妮就快引起设计部的全员嫉妒，这个月才刚过几天，别的设计师还一单没接，郑小姐坐在办公室已经接单接到手软，还都是“从天而降”、预算可观的设计大单。
其实郑丹妮也想到了，这些，应该和陈珂有关。
晚上十点，陈珂洗完澡后倚在床上，辗转几下，还是拿过手机，拨出了郑丹妮的号码。
这几天工作忙得陈珂晕头转向，累，想听某人的声音，尽管并不温柔，还有点小闹腾，可就是想她。
陈珂开始有些频繁地联系郑丹妮，打着聊设计工作的幌子，明明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却偏偏要通电话。
她彻底败给郑丹妮了，甚至想着，只要郑丹妮不往后退，她愿意耐心着，一点点靠近。
郑丹妮也刚洗了澡，同样靠在床头，她每晚开始忍不住猜，狐狸精今天会不会给她打电话，慢慢的，甚至演变成了潜意识里的一种期待。
今晚，她电话来了。
“喂？”郑丹妮接听的速度很快。
陈珂和郑丹妮说了周末聚会的事情，“……有时间过来吗？”
郑丹妮想想，答应了，她是主设计师，按理说也应该过去的，毕竟是自己的作品。
电话里短暂的沉默。
郑丹妮在对方挂电话之前，又急忙忙追问一句，“对了，那些设计单是你介绍的？”
“嗯。”陈珂没否认。
“为什么……”
陈珂言简意赅，“我答应过你的，就会做到。”
除了互不纠缠难以做到，陈珂答应郑丹妮的其他事情，她几乎都做到了，甚至随口一句要买一箱巧克力棒，都放在了心上。
郑丹妮一时无言，因为陈珂说得认真，郑丹妮走神，心里在想，你当初说的那句“我是认真的”，也能做到吗？
“就这样说定了，周末见。”
郑丹妮：“好。”
挂断电话，才五分钟不到，郑丹妮的手机又震动起来，还是陈珂。
“怎么了？”
陈珂顿了片刻，轻声问道，“周末我过来接你，可以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