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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等你(番外三)

2021-10-29 21:59 作者:锅包肉好吃锅不好吃  | 我要投稿


番外三:一往情深深几许

民国十四年 十月

文明路的那栋红楼,三层的办公室,窗依旧是开的,从内向外望去,看得到纷纷的红叶,凋敝的树枝,以及还算是温暖的光。

在陈延年的心里,这依旧是稀松平常的一天,和往日没有任何的不同。直到邓中夏十分有架势的亲自端来了一碗面条,才让他恍然发觉,今天竟然是自己的生辰。

手中的笔滞在了半空中,陈延年望着热腾腾的面,还有覆在上面的半个荷包蛋有些失神。

“吃吧。”中夏嘴角的笑容逐渐绽开,悠闲的坐在了办公室一边的椅子上。

“有人来过?”陈延年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看着中夏,心是悬着的,可面上却不显,只是故作漫不经心的询问。

“没有啊。”中夏有些茫然,直视着陈延年,“你这个不世俗的人,向来不过生日,不过前阵子柳眉回上海前,跟我说过,让我在今天给你煮碗面,就算是庆祝了。”

“哦。”陈延年轻轻地应了一声,语气竟意外的带着几分失落。

胡乱的吃完了面,陈延年似乎也没有了工作的兴致,想着还是独自一人出去逛逛,放松心情。

已是深秋时节,桂花到了凋谢的时候,点点的碎金,在浮光的映衬下,十分耀眼,偶尔也有几片花瓣被蛛丝勾连,浮在了半空中。

这样的秋,似乎终究不及记忆里北京的满目金黄、天高云淡让人舒爽、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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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七年,十月。

那一年,他二十岁,按照古时候的说法,已是弱冠之年。一大早上,高君曼便兴匆匆的找陈独秀商量,招呼延年相熟的同学们一块儿来家里庆祝庆祝,却未曾想被陈独秀呵斥了一顿。

“他不是‘六不’吗?过什么生日,不必理会他。”

高君曼一听,白了这位‘严父’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心里打定主意,怎么也要做上一桌精美的菜肴。

对于生日这事儿,陈延年向来是不在意的。自打离开安庆老家,他便带着弟弟乔年四处漂泊,日子本就过得艰苦,哪里还想这些事。

再后来,他带着弟弟在震旦念书,认识了柳眉,每逢生日这天,柳眉都会在亚东图书馆的小厨房里亲自给他煮一碗长寿面吃。一连两年,逐渐成为他与她之间的默契。

清早,陈延年照例出门,已然看见柳眉站在回廊下,笑颜如花的样子让他心中顿时涌出一阵暖意。

“怎么,有事儿?”他淡淡的问。

“呦呵,今年竟然学会明知故问起来了。”柳眉歪着头,嘴角依旧含着笑。

被说中了心事,陈延年也不由地跟着笑了起来。

空气沉静了许久,只听得到柔柔的秋风吹打落叶的沙沙声。

“要不,进屋说吧。”终究觉得两个人站在廊下相互对视傻笑不成个样子,陈延年率先开了口。

刚走进屋门,柳眉便迫不及待的将东西塞到延年的手里。陈延年仔细一瞧,原来是一只极精巧的琉璃瓶子,里面装着金黄色的桂花粉,打开盖子轻轻闻了闻,带着一股清雅的幽香。

“今年是你二十岁生日,这个是我亲自采摘的桂花做的。”柳眉轻柔的声音传入耳畔,“知道你喜欢喝茶,放里面一点儿,不仅好看,而且通气和胃。”

前一阵子,柳眉总是一个人偷偷跑出去,神秘兮兮的,他几次想要跟着一探究竟,却总是被严厉喝止,想不到竟然是为了给他准备生日礼物。

“劳你费心。”陈延年按捺住内心的喜悦,将那瓶桂花粉放仔细的收进抽屉里,“不过,就这一样吗?”

柳眉有些楞,秀眉微挑,诧异道:“我很用心自己弄的,光这个还不够吗?”

陈延年脸一红:“那,今年不是二十岁嘛,光这个怎么行?以前的老规矩是不是还得保留着。”

“你说面条吗?”柳眉想了想,明白过来,笑道,“姨妈说她亲自给你做手擀面,我就不越俎代庖了。”

“什么叫越俎代庖,每年不都是你的事儿吗,你可不能偷懒。”陈延年瞪着眼睛,撇着嘴开始不依不饶。

“我不要。”柳眉低声拒绝,心中却是千回百转:从前自己为他煮面是因为他的家人不在身边,乔年又是个只知道吃的孩子。而今,自己又是他什么人,如何出头做这些事儿。

见柳眉低头不做声,耳根红了一大片,陈延年的心中已然明白了大半。他轻叹了口气,开口道:“今天没课,要不咱们出去逛逛吧。”

“去哪儿?”柳眉抬起头,原本沉静的目光瞬间亮了起来。

“你不是很早就说,想去西山看看嘛?左右是秋天了,黄叶村的景致一定很好,咱俩雇一辆车去转转如何?”

“听你的。”柳眉兴奋地拍手叫好。

从箭杆胡同到西山要几十公里,马车车夫们都喜欢这样的长途活,一来并不耗费十分的力气,赚的车费也要比平日里的短途活计多出许多。

陈延年和柳眉雇了一辆马车,由车夫带着,不过一个时辰,便到了西山的黄叶村。这里紧邻三山五园,地处北京上风上水的地界,自有一股山明水秀,天高地阔之感。

秋日的北京,格外偏爱银杏,这自古被称为帝王之树的品种,栽种在京城的各个角落。黄叶村内成片成片的银杏,摇曳在蔚蓝的天空中,偶尔被风吹落的叶子因为无人打扫,而铺的厚厚一层,一脚踩上去,松软非常。

柳眉很少来郊外闲逛,兴奋异常,时而弯腰去捡拾落在地上的白果,时而在满地落叶中寻找品相好的叶子小心的收集起来。

陈延年倒没有柳眉那么多的小心思,只是静静的站在她的身边看着她,一脸的满足。偶尔无聊了,便捧了一怀的落叶,一股脑的全部洒在柳眉的身上,跟她玩闹。

柳眉一急,顾不上去扑落身上的叶子,也从地上抓了一把落叶,就去追他。可终究奔跑的速度不及陈延年,自己累得气喘吁吁的,瞪着眼看着跑的老远的陈延年,无可奈何。

柳眉见追不动陈延年,索性直接躺在了落叶上,闭上眼睛,任凭秋日的暖阳亲吻着自己面颊。

过了一会儿,酥脆的落叶声传来,柳眉知道是陈延年走近,也不理会,依旧躺在地上。

“你快起来,地上凉。”陈延年蹲在她身边,看着柳眉那已被阳光晒的有些发红的面庞笑道。

“不凉,叶子都被太阳烤的暖烘烘的,躺在这超舒服,你试试。”柳眉将手搭在额头上,眼睛依旧紧闭着。

陈延年了解柳眉这肆意的性子,温柔的凝视了她许久,嘴角翘起一抹弧度,终于还是陪着她一块儿躺在了叶子上,侧着身,定定的看着身边的姑娘。

就这样躺了一会儿,柳眉的肚子忽然咕咕的叫出了声,惹的她急忙睁开眼,羞赧的看着身边的陈延年。

“咱们去吃东西吧。”说话间,陈延年已经站起了身,扑了扑身上的落叶,随即伸出手要拉柳眉起身。

柳眉看着陈延年修长手指有些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神情略有些拘谨,她避开了延年的好意,双手支在地上,想要站起身,却未曾想一用力,压碎了落在地上的白果。顿时一股难闻的气味弥漫在柳眉的手指间。

柳眉咧着嘴,耸着鼻子,看着满是粘腻的手掌,一脸的嫌弃。

陈延年侧头望着她,眼底间全是笑意,走上前,架住柳眉的胳膊,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你快放我下来。”柳眉有些慌,蹬着腿,挣扎着。

“你别乱动,白果的汁液要是蹭我身上,我可要给我洗衣服。”

柳眉一听,果然就不说话了,情思萦绕在心间,面上泛起一片坨红,乖乖的靠在陈延年的怀里,沉浸在这种莫名的似真似幻的喜悦之中。

银杏林离湖畔并不算远,陈延年将柳眉放下,扶住她的肩膀,让柳眉将脏兮兮的手洗干净。岸边几株矮枫已然红透,掩映在银杏树下,响晴的蓝天,清灵的湖水,依旧翠绿的杨柳,倒真是‘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陈延年见到眼前的景色,心思一动,走上去摘下几片红叶,几条柳枝,编了个环,轻轻的扣在了柳眉的头上。

少女的面庞倒映在清澈的湖水中,只觉得‘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莫过于此吧。

陈延年暗暗的叹了叹,只希望这样的美好,不要像那流年之水一般,刹那芳华,永远都抓不住。

黄叶村是曹雪芹的故居,自清代起,便是旗人的聚居之地。如今虽是乱世,附近也有稀疏的几户人家。

陈延年带着柳眉,寻着袅袅的炊烟来到一处院落,恰巧,一家人正围坐在院子的方桌前吃饭。

二人进去打了招呼,给了这家人些钱,询问是否能在这随便吃点东西。

主人不过是老实的庄户人,带着二人进了厨房,却见里面还有一块儿剩下的面团。

陈延年笑了笑,叹道:“你看,这都是天意,我的生日面,就该是你为我做。”

那一日,归来已是傍晚,君曼姨妈已经做好了一桌子的菜,鸡鸭鱼肉,秋日里难得的新鲜时蔬。原本说不在意的仲甫先生也端坐在桌前,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极力掩饰着心中的慈爱。

这或许是一顿比平日里略丰盛的晚餐,可陈延年并不知晓的是,所有的食材都是他口中的那位‘陈独秀’先生亲自采买的。

深夜,陈延年将抽屉拉开,拿出那只装了桂花的琉璃瓶子,却意外的发现,抽屉里还躺着一只崭新的美国产怀特牌钢笔。

或许,自己的这种口不对心的性子,真的是遗传自某位先生吧。陈延年嘴角浮起清浅的笑意,暗暗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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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独自走了多久,一曲《送别》拉回了陈延年的思绪,陈延年猛地回过神,四处张望,去寻找声音的源头。他记得那手风琴的声音,也记得柳眉曾在外滩的公园弹奏过这首曲子。

他慌乱的拨开人群,终于来到了一家咖啡馆前。琴声顺着咖啡的香味儿飘了出来。陈延年定了定神,快步走了进去。随着步伐的加快,他的心也随之跳了愈发的频繁而慌乱。

那么多年,他曾有过那么多的失意与失落,他以为这一次,可以称心如意了,可等来的终究还是失望。

演奏的姑娘是一位金发碧眼的女郎,陈延年礼貌性的笑笑,心被揪的有些疼,他缓了缓,走到窗口的座位上,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一壶茶摆上了桌,陈延年刚想说自己并没有点单,却意外的看到站在身边的人手指上的戒指。

漆黑深邃的眼睛瞬间焕发了往日的神采,他一激动,使劲儿的握住了那白皙柔软的手。

“喝桂花茶吗?我自己酿的。”熟悉的人,面带柔婉的微笑。

“有这样捉弄自己丈夫的吗?”陈延年嘴上埋怨着,可终究藏不住满心的喜悦。

“是你迟钝,竟然尝不出我的手艺。”柳眉坐在陈延年的身边,斟了一杯茶。

“半个荷包蛋,是让你吃了?”他将妻子揽在自己的怀里。

“那是自然,这不是老规矩吗?”

“生日礼物就这些?”陈延年继续追问。

“就知道你会这么问。”柳眉斜了陈延年一眼,离开他的怀抱,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了几张卡。

“这是?”陈延年不解的问道。

“礼物卡,抽到哪个就是那个。”

“全要可以吗?”某人试图耍赖。

“做人不能太贪心。”柳眉义正言辞的拒绝。

“你这里面有什么?”某人看了这些花里花哨的卡片半晌,笑问道。

“你想有什么?”柳眉盯着陈延年,不甘示弱的反问。

“我想要有求必应卡,你有吗?”

“这……”柳眉迟疑了下,“这个倒是没有。”

看着妻子低眉思索的样子,陈延年开怀的笑了,拉过柳眉的手,将她抱在怀里,在耳边低语:“你就是我最好的礼物,不过,陈太太,支持革命工作,光有钱还不够呀。”

“你们还缺什么?”柳眉眨了眨眼睛,认真地看着他。

“缺革命的下一代。”

“你流氓!”柳眉脸顿时红了大半,轻声骂道。

“我名正言顺的和自己妻子提礼物有错吗?”某人胡搅蛮缠道,“哪像有些人,当年在上海趁着自己发烧,占我便宜。”

“你胡说!”柳眉一拳砸了过去。

“陈太太,要光明磊落,做过的事儿,要认呀!”

写在最后:这里假定陈同志过农历生日,所以就避开和守常先生是一天了。细节不值得推敲,请忽略二人咖啡馆里为啥可以喝红茶,问就是英式红茶加的桂花;也请忽略二人公共场合打情骂俏。我本来想缺德的,奈何没有缺德的脑洞。

最后,在陈延年先生诞辰123周年之际,祝您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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