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德散文选》意大利游记（选择）（二）

从布伦纳山口至维罗纳①

一七八六年九月十一日清晨，特兰托②
　　邮政马车夫坐在车上已经进入梦乡，马匹拉着车向山下快步疾行，始终在熟悉的道路上继续前进。一来到一小块平坦的地段上，它们就放慢了速度。马车夫这时醒来，重新催马疾驰。因此我在高耸入云的山崖之间，沿着水流湍急的埃奇河，风驰电掣般地乘车向下飞奔。皓月当空，照亮了种种非同寻常的东西。在浪花飞溅的河流的上方，在古老的云杉丛中隐匿着一些磨坊，这简直是地地道道的埃菲尔丁根④的风景画。
　　〔……〕破晓时分，我瞥见第一批长满葡萄的山冈。一个带着梨和桃子的妇女遇见了我，于是就朝着托依臣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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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维罗纳：意大利北部的省城，为筑有防御工事之城市，位于加尔达湖之东，埃奇河畔，有古罗马时期的剧院、椭圆形露天剧场、大教堂、古老的宫殿等名胜古迹。
②特兰托：意大利特兰托省及特伦蒂诺一南蒂罗尔自治区之首府，位于埃奇河畔，有大教堂、古老的要塞，是古老的主教教区首邑，也是重要的商业和旅游中心。——译注
③埃奇河：上意大利之河流，全长410公里，流经波河平原，注入亚得里亚海。——译注
阿莱尔特·范·埃菲尔丁根(1621-1675)荷兰画家，以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山区风景画而闻名。——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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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明朗的阳光下我来到博岑。许许多多的商人面孔聚集在一起使我感到高兴。精心安排的、愉快舒适的生活从他们身上活灵活现地显露出来。一些出售水果的女人坐在广场上，带着直径大于4英尺的、圆形、浅底儿的篮子，篮子里面彼此并排摆放着桃子，因为这样一来它们就不会互相挤压。
　　〔……〕现在我只对——任何一本书、任何一幅画从来反映过的——这些感性印象感兴趣，我要试验我的观察能力，并检验一下，我在科学和知识方面达到何等水平，我的眼睛是否明亮、纯洁和敏锐，我能够容忍多大的速度，潜入和挤进我的情感中的褶痕是否能被抹去。正是在现在，我自己服侍自己，我不得不始终聚精会神地观察，始终身临其境。在这短短的几天里，现实生活给予我完全不同的精神活力；就必须关心货币行情、兑换货币、付款、记录、写作；而不是像以往那样，只是考虑、要求、思忖、吩咐和口授。
　　从博岑到特兰托，在一条肥沃的和比较肥沃的峡谷中走了九英里。试图在较高的山岭上生长的所有生物，在这里都得到更大的生机和活力；此地阳光充足，人们重新笃信某一神仙。

九月十一日晚
　　现在我来到罗韦雷多①，此地不再通用德语；从高处来到这里，语言也逐渐由德语向意大利语过渡。现在我第一次雇用了一个德语说得结结巴巴的、意大利的邮政马车夫，店主不会说德语，此时我不得不试试我的语言技能。我所喜爱的语言②从现在起已经变成活生生的语言，变成我所使用的语言了。我为此感到多么高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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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罗韦雷多：意大利城市，在特兰托南面，其古老的要塞带有博物馆和阵亡将士纪念碑。——译注
②指意大利语——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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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三日晚
　　今天凌晨三点，我——同两名划手一起——驾船从托尔博莱①出发。起初刮的是顺风，于是他们可以扬帆航，行……缓慢的航行有利于观看和欣赏这些令人心旷神怡的景物。当风向完全逆转，选择它所习惯的白昼路线，向北刮去时，我们已经驶过马尔切西内②。这时，用桨划行已经无济于事，难以抵御过于强大的风力，于是我们不得不在马尔切西内港上岸。这是湖③东边第一个威尼斯式的城镇。

九月十四日
　　昨天把我吹进马尔切西内港的逆风，给我提供了进行一次危险的冒险活动的机会。我以饶有风趣的幽默经受住这次冒险，如今回忆起来，觉得非常有趣。清晨时分，我——按照预先的打算——步入古老的城堡。这座城堡既无大门，又无人保管和守卫，任何人均可入内参观。在城堡庭院里，我坐在古老的塔楼对面。塔楼建造于山崖之上，并且嵌入山崖中间。为了画画，我在这儿找到了一小块非常舒适的地方；在与墙体相连的门框中，有三扇锁着的门，它们比地面高出四个台阶，在其中一扇门的旁边，有一个经过修整装饰的小石座，如同我们有可能在我们那里的古老的建筑中也会遇到的小石座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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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托尔博莱：意大利特兰托之城镇，位于加尔达湖东北端。——译注
②马尔切西内：意大利加尔达湖东岸风景如画的地方。——译注
③加尔达湖：上意大利之最大湖泊，位于阿尔卑斯山脉边缘，该湖周围气候温和，植物茂盛，旅游业发达。——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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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坐下来时间不长，形形色色的游人就进入庭院；他们仔细地打量我，走过去，又走回来。人群在逐渐扩大，他们终于停住了脚步，最后竟然将我团团围住。我也许发觉，我的绘画引起了轰动；然而我不让自己受其干扰，仍旧泰然自者地继续画画。最后有一个男人挤过人群朝我走来；此人其貌不扬。他问，我在这儿干什么？我回答他，我在描画古老的塔楼，以便使自己得到一件关于马尔切西内的纪念品。他接着说，这样做是不允许的，我应当停止画画。因为他用粗鲁的威尼斯方言说出这样的意思，以至我简直听不懂他的话，于是我对他说，我听不懂他的话。他接着以真正的、意大利式的冷静沉着，抓住我的画纸，将它撕成碎片，然而让其留在纸制的画版上。然后，我能够听出站在周围的人群中所发出的、对此行为表示不满的斥责声；特别是一位中年妇女指出，这种做法是不合适的！人们应当把——善于判断这一类事情是否正确的——波德斯塔①叫来。我站在台阶上，后背靠着门，俯视越来越多的、围观的群众。那些好奇的、凝视的目光，大多数人脸上所流露出来的、富有同情心的表情，以及陌生的人群通常还可能表现出来的其它所有特征，这一切都给我留下了极其有趣的印象。我以为，在我面前看到了喜剧《鸟》②的那一伙人，我——作为一名忠实爱好者——在埃特斯堡的剧院中经常嘲弄这帮家伙。这种场面使我心情极为快活，因此当波德斯塔带着他的法院书记官走过来时，我坦率地向他问候，并且对他提出来的问题：我为什么描画他们的要塞，简要地予以回答：因为我不承认这个破旧失修的砖石建筑物是一座要塞。我提醒他和公众注意这一事实：这些塔楼和这些墙体已经坍塌，甚至连大门都不复存在了；一言以蔽之，整个建筑的状况已经毫无防御能力了。我向他们保证，我在这里看到的东西不外乎是一处遗址而已，而我只不过是打算把它画下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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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波德斯塔(podesta)：意大利语，市长的意思。——译注
②古希腊喜剧作家阿里斯托芬(约公元前446一公元前385年)的喜剧之一。——译注
③在根据阿里斯托芬的喜剧《鸟）的业余爱好者的演出中，忠实爱好者使合唱变调——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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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反驳我说：假如这是一处遗址，那么究竟是什么东西会值得人们注意呢？我——因为试图赢得时间和厚爱——不厌其详地对此回答，他们也许知道，如此众多的旅游者仅仅是为了遗址的缘故才前往意大利，因为罗马，这座世界之都城，曾经遭到野蛮人①的蹂躏，到处可见遗址，这些遗址被人们成百上千次地予以描绘。他们也许还知道，古代流传下来的所有东西并非都像维罗纳的古罗马人的椭圆形露天剧场那样(完好地)得到保存。我也盼望很快就见到这座椭圆形露天剧场。
　　站在我面前——然而站在较低处——的波德斯塔是一个高个子的、不太瘦的、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他那缺乏才智的面孔上的、毫无表情的容貌，跟他提出问题时的那种慢条斯理的、模糊不清的方式完全相称。五短身材、精明能干的法院书记官似乎也不能立刻使自己适应这样一种新奇的、罕见的情况。我还讲述了一些诸如此类的事例。人们好像乐意听我讲话。当我转向一些怀有好意的妇女面孔时，我以为自己已经察觉到她们的赞成和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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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此处沿用古希腊人对其他民族之贬称。——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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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当我提到维罗纳的椭圆形露天剧场时——在这里人们只知道它的名字叫阿雷那①——在此期间业已深思离虑的法院书记官说，这个例子或许是合适的，因为那是一世界闻名的古罗马建筑物。它除了标明威尼斯的领土与奥地利帝国之间的边界以外，在这些塔楼上恐怕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东西；所以不该暗中对其加以监视。对此我详细地阐明我的观点，不仅古希腊和古罗马时期的古代文物，而且中世纪的古代文物均理应受到重视。他们在这座从青年时代起就熟知的建筑物上未能——像我一样——发现如此众多的、可以入画的美景，我认为，这种情况当然不应该责怪他们。这时，幸亏早晨的太阳使塔楼、山崖和围墙沉浸于绮丽无比的晨曦中，于是我开始满怀热情地向他们描述这一景象。因为我的听众背后有那些颇受称赞的景物作后盾，而且他们不想完全把注意力从我这里移开，所以他们——像人们称之为蚁裂②的那些鸟一样——突然把头转过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对着他们的耳朵大加称颂的那种景物。是的，甚至连波德斯塔——他虽然比一般群众体面一些——也转身面向我所描述的景象。这种情景使我觉得非常可笑，因此我越来越满怀信心。我只送给他们极少量的常春藤，除此而外，什么也未送给他们。这种植物数百年来尽可能地将山崖和砖石建筑物加以装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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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阿雷那(aréna)：意大利语，露天剧场的意思。——译注
①一种啄木鸟。——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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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院书记官接着说，所有这一切都应当让人们听到，可是约瑟夫皇帝①是一位不安分的先生，他心怀叵测，肯定针对威尼斯共和国②暗中策划一些坏事。我或许想成为他的臣仆，成为一名议员，以便侦察国界。
　　我，作为这个皇帝的臣民，大声宣布，我在遥远的地方也许可以——像你们一样——自豪地成为一个共和国的公民；这个共和国虽然在权力和疆域方面不能与赫赫有名的国家——威尼斯相媲美，但是它也是由自己治理的，并且在贸易活动、物质财富及其领导者的聪明才智方面与德国的任何城市相比也毫无逊色。因为我出生于美因河畔法兰克福——一座你们所熟知的、大名鼎鼎的城市。
　　从美因河畔法兰克福来的！一位漂亮的年轻女子大呼，波德斯塔先生，您马上就能够看出，这个外国人是何许人也。我认为此人是个好人。请您派人把那个格雷戈里奥叫来，他长期在那里工作，他一定能对这件事做出最佳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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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约瑟夫二世（1741—1790）奥地利君主，德意志民族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出自维也纳哈布斯堡皇室，1765年继位，1765-1780年与其母共同执政，1780年其母死后独掌朝政。——译注
②威尼斯共和国：公元十至十八世纪意大利东北部的城市国家，濒临亚得里亚海。为意大利文艺复兴的中心之一。——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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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周围的、怀有好意的面孔增多了，最初的那个令人讨厌的家伙已经不见了。当格雷戈里奥向我走来时，事情完全朝着对我有利的方面转变。人们不难看出，这个人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男子，他有一副棕色的、意大利人的面孔。此人的言谈举止犹如他对一些陌生的事情也了如指掌似的。他立即告诉我，他曾在博隆雅诺身边工作。他通过我听到关于这个家庭和这座城市的一些情况，为此他感到很高兴。他此时仍然愉快地回忆起这个家庭和这座城市。幸亏他在那里逗留的时间适逢我的青年时期，于是我有双倍的优势，能够如数家珍地向他讲述，他客居那里时法兰克福的方方面面及其后来所发生的变化。我向他讲述关于所有的意大利人家庭的情况，他们之中任何一家对我来说都不陌生。他听到我叙述的某些个别情况时非常高兴。例如，阿勒西纳先生于1774年举行了他的金婚庆曲，随即让人打制了一种纪念章。我本人就有这种纪念章。他非常清楚地记得，这位富商的夫人的娘家姓勃伦塔诺。我还能够告诉他关于这些家庭的子孙后代的情况，诸如他们如何成长、如何得到供养，以及他们结婚和生儿育女等情况。
　　我对他向我提出的所有问题几乎都极其详细地予以回答，在此期间此人时而笑逐颜开，时而严肃认真。人们愈来愈兴高采烈，而且能够不厌其烦地、仔细地倾听我们两个人谈话。他对此感到很高兴，并为之感动。当然他得把其中一部分谈话内容译成他们的方言。
　　他最后说：波德斯塔先生，我确信，这是一位正直的、有高度艺术修养的人，他受过良好的教育，游历了许多地方，了解各方面的情况。我们要友好地让他离开这里，以便他在他的同胞面前对我们美言一番，并鼓励他们访问马尔切西内。此地的优美环境或许值得外国人予以赞赏。通过对这个地区、对环境和对居民的赞扬，我的谈话显得更加友好。我不会忘记这些法院工作人员，他们既明智又慎重。
　　可以清楚地看到，所有这一切都是好的迹象。我得到允许，可以同格雷戈里奥师傅一起随心所欲地察看该地和该地区。我投宿的那个旅店的老板现在就与我们交往。并且期待着——一旦马尔切西内的优越性不胫而走，闻名于世——随即也会向他蜂拥而来的外国人。他好奇心盛地注视我的衣服，然而特别羡慕我有几只能够如此方便地塞进衣袋里的、小巧玲珑的怀中手枪。他称赞那些可以携带这么漂亮的枪支的人有福气；在他们这里则禁止人们携带枪支，否则就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我好几次打断这个出于好意而纠缠不休的人的讲话，向解救我的人表示感谢。请您不要感谢我，这个老实人答道，我没有什么值得您要感谢的。假如波德斯塔精通本行，假如法院书记官不是所有人当中最自私自利的人，那么您就不会遇上这样的事情。前者比您更尴尬；而对您的拘捕、那些关于您的报告、甚至把您押往维罗纳恐怕也不会使后者得到分文。他迅速地考虑了这一情况，您——在我们的谈话结束以前——就已经获得自由。
　　将近傍晚时分，这个好心人把我接到他的葡萄园。葡萄园位于湖的下方，位置十分有利。他的年仅十五岁的儿子也陪着我们。当老人搜寻到熟透了的葡萄时，儿子就得爬到树上，给我摘下最好的水果。假如我仔细思考白天的冒险，那么我——在这两个与世隔绝的、待人友好的人中间，在我独自一人在地球的这一角落的无限的孤寂中——真正极其清楚地感到，人是何等奇异的生物，他让——他本来能够在良好的社会中安全地、舒适地加以享受的——那些东西往往使自己厌烦，可能给自己带来灾祸，并且仅仅由于奇怪的念头，以自己特有的方式将世界及其所包含的一切均占为已有。
将近午夜时，我的主人陪着我登上——载着格雷戈里奥敬献给我的、装满水果的小筐的——小平底船，于是我就乘着顺风离岸而别。这时我觉得，湖岸即将变成巨人①似的……

　　关于当地人的情况，恐怕我知道得寥寥无几，只能谈些不大令人高兴的情况。我从布伦纳山口下行漫游的日子一开始，就注意到人们外表的重大变化，我尤其不喜欢女人们那种带棕色的、苍白的肤色。她们的面部特征显现出贫困的样子，人们也能够看出儿童们同样非常可怜，男人们的情况稍微好一些。顺便提一下，这里的基础教育是完全循规蹈矩的，也是良好的。我以为，这种不健康状况的原因在于经常食用土耳其谷物和草原谷物。当地人将那种也被称作黄色燕麦的谷物和这种被称之为黑燕麦的谷物磨碎，把磨细的粉加上水，煮成一种黏稠的粥。他们就吃这样的粥。边界那一边的德国人则把生面团重新拉开，加上黄油将它在锅里再煎一下。与此相反，意大利的蒂罗尔人就是这种吃法，有时在面团上将干酪磨碎，将其一起吃下，他们整年地不吃肉。这样必然要把他们的——尤其儿童和妇女的——最初的消化道粘在一起，并将它们堵塞。恶病质②的肤色表明对人的健康所造成的、如此的损害。此外，他们还吃水果和嫩绿的菜豆，他们把菜豆放入水中煮熟，再加上大蒜和油拌和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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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正如荷马史诗中之巨人当时对于奥狄秀斯那样，是极其危险的。——原注
② 由于营养不良而引起的。 ——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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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问，这里是否没有富裕的农民？
　　答曰，有，当然有。
　　我问，难道他们不让自己乐和乐和？难道他们不吃得好一些吗？
　　答曰，是的，他们这样已经习以为常了。
　　我问，他们究竟把钱用于何处？他们通常有何花费？
　　答曰，哦，这些人都有自己的东家，东家又从他们手中把钱拿走了。
　　以上就是我在博岑同我的房东的女儿谈话的全部内容。
　　此外，我从她那里获悉，种植葡萄的农民当中似乎极其富裕的人的境况最糟糕。因为他们落入城市商人之手。年景不佳时，商人们把生活必需品借给农民们；年景好时，商人们就从农民手中稍微多拿回一些葡萄酒。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