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世神通官方小说】The Rise Of Kyoshi 虚子崛起 第七章:The Iceberg 2
这可是一场相当令人尴尬的晚宴。
达贺佳已经在这里设立起了一个豪华的营地,中央的帐篷有一座房子的大小,里面挂着各种不同的挂毯,用以御寒,当然还有掠夺的纪念,装着动物油脂的石灯将整个房间照亮。
矮桌和坐垫,摆放得像是一场盛宴,筠坐了主位,达贺佳在他对面,她毫不介意桌子的其他位置被神通的团队占据。坚竹的卫兵还身穿制服,进进出出,与定海侯的手下们说笑。
五行洋国自诩平等,在这里,人不被元素而定义。他们进攻哪里后不时的宣传称,没有一个国家是最好的,然而在开明船长的领袖下,任何有识之士和宗师们不论出身,都可以和谐相处。
不过呢,这个世界上最臭名昭著的海盗团,大部分还是水善部落的人,宴会的菜式就是佐证,大部分的菜在虚子看来味同血肉,矿盐也太多了,她只能尽可能表现得礼貌些,同时看着筠用水族礼数周全地吃了许多。
筠又津津有味地品尝了一碟鲸脂,引来达贺佳的喝彩。虚子想跟燃姬说些悄悄话,问她自己该不该担心菜里有毒,或者被人用串肉的签子在背后捅死。敌意好比平静水面下冒出的气泡,看不见并不代表不存在,他们凭什么表现得如此友好?
接着他们开始搭起牌手棋盘,让羡慕神通棋艺的船员们有机会对弈一盘,这就让虚子感到太过了。她用手肘轻轻推了推燃姬,头点向那副热闹景象,狠狠地使了个眼色。
燃姬当然清楚她在问什么。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筠同时对弈三人的比赛,她却用脚尖指向晚宴结束后进入帐篷,默默收拾桌子的两男两女。
他们是土强国人,穿的衣服也是朴素农民模样,和海盗一点都不沾边,没有铁链,也没有胁迫,他们只是弯着腰,笨拙地履行着自己的指责,像是自己危在旦夕。
那些失踪的村民,毫无疑问,筠和燃姬一早就注意到了他们,虚子暗骂自己之前居然没注意到他们,明明自己最清楚作为被忽视的佣人是什么滋味。达贺佳是在筠的面前,明目张胆地炫耀自己真正的战利品,而整个过程当中,筠脸上的微笑从来完美无瑕。
燃姬知道虚子的手有些颤抖,轻轻地捏了一下,给她带来了一丝温暖的安慰,保持坚强。
她们看着筠以三种方式同时击溃了他的对手,第一个是闪电般的胜利,第二个被逼进死胡同,第三个则是掉进了他精心布置的恶魔陷阱。那倒霉的海盗还一直胜券在握,直到最后五步被筠一举击败。
筠让他最后一个对手举手投降了,观众们哄堂大笑。他们兑换了赌注,硬币叮当作响,前往挑战的人被同伴起哄嘲弄。
达贺佳笑了,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神通大人,好兴致啊”
“我也算云游四海,”筠说,“却也少见如此好客的主人”
“你抬举了,”她说,伸手再拿了一些酒,“我原以为此次会面凶多吉少,天黑前就得丢掉命”
聚会瞬间变得死寂,达贺佳一边和坚竹一边的人都一样惊讶,现场安静得连针落地的声音都能绕梁三日,直让人肩颈僵硬,毛发倒竖。
虚子悄悄地朝阿玛克师父那边瞥了一眼。身经百战的水宗坐在远离人群的地方,手中的酒一滴未沾,神情严肃地盯着达贺佳,对他来说,地上铺着的兽皮和地毯下,藏的是一个岛屿大小的武器。和其他人的石化不同,虚子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肩膀放松了些,在为随时会爆发的战斗做好准备。
她猜坚竹可能会说些什么,接过筠的话,毕竟现在的事态已经偏离了预期,但坚竹什么也没做,他平静地看着筠,把玩着牌桌上的瓷质棋子,似乎他唯一需要关心的,只有他的学生有没有表现出良好的棋品,注意要收拾残局。
“夫人,”筠说,“如果这和与我同来的这些人有关,我可以保证,这并非出于敌意或侮辱。士兵们仅是仪仗队罢了,我并不想带他们来,不过是他们自愿前来,想要见证我们创造历史”
“年轻人,我担心的可不是那群舞刀弄棒的奴才,”达贺佳说道,声音略低,已经不是之前那样奉承的口气了,“我说的,是那三个人”
她伸出三根手指,指向她的眼中钉,不是阿玛克,也不是带装甲的士兵,而是坚竹、喜然和凯申三个人。
“恕我愚钝,并不明白您的意思,”筠说,“您一定听说过我的御术老师,都是库鲁克神通著名的同伴”
“是的,久仰大名。逐鹿关(Zhulu Pass)的洞阎王(Gravedigger)要亲手让我的帐篷变成炼狱,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话让筠真的迷惑了,他从容的微笑不见了,微侧过头。虚子听说过坚竹参与过的诸多战役,知道和他有关的许多地点,其中包括逐鹿关,但也不是什么浓墨重彩的故事。他毕竟是土强国的英豪,被尊为圣贤的国之栋梁。
“据我所知,我受人尊敬的师父与逐鹿关的渊源,是他埋葬了叛乱中遭遇屠杀的村民,不必横尸荒郊野外,可以照习俗入土为安。您是指这件事吗?”筠说,手中摆弄的棋子叮当作响。
达贺佳摇头,“我指的是五千人的黄脖子军被活生生埋到地下,逼着剩下的人在恐怖下屈服,整场起义,只需一个人便得到镇压,这就是你尊敬的导师”
她转向坚竹,“我可真想知道啊,你每晚做梦的时候,不怕他们给你抬来棺材板吗?难道你把他们活埋得足够深,尖叫声没法透过那七尺黄土?”
一颗棋子从筠的手指缝滑出,打到了棋盘上,发出一声空洞的闷响,他完全不知道这样的事,虚子也从没听说过这么一回事。
达贺佳已经明晃晃地把矛头对准了坚竹,他现在觉得有说话的必要了,“恕我直言,土强国腹地的历史,在南极已经被传成了谣言,简直是疯人梦话,我过去做的许多事,都已经被有心之人添油加醋,成为了传奇故事了”
“无意冒犯,可我能到今天的位置,绝不是靠你眼中的一个蓝眼睛南方乡下人的粗浅见识,”达贺佳厉声反驳道,“或者说,我也知道,火烈国子女监的记载中,哪一位在火神祭(Agni Kai)上有最多的‘意外’胜利记录,祭酒大人”
喜然面无表情,看不出她到底对这个控诉持何态度,与之对比的是燃姬,她看上去想用火球把她的脑袋烧成黑炭。虚子没多想就拉起她的手,拍了拍,让她从烦恼当中清醒过来。
“凯申大师不也是个厉害人物吗?”达贺佳说,“我说实话吧,神通大人,你是否曾有过这样的疑惑,为什么东海收获甚微,我却不敢扩大舰队的活动范围,和其他海盗为领海战斗?我告诉你,那个人就是答案”
这三位大师中,凯申是唯一一个看起来对达贺佳的话感到担心的,其中还掺杂了一些恐惧和羞愧,无论海盗说出什么样的指控,虚子都会为他辩护。凯申和她的关系不一样,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凯申。
“家父曾以‘南飚风(the Living Typhoon)’一名称呼凯申师父,”达贺佳说,“我们这些混江湖的人,总爱给人起个夸张的外号,不过这个名字可是一点水分也没有,先祖父曾带着家族和一小支舰队,向西绕过土强国的南端。我估计他们的威胁太大了,以至于当时正春风得意的凯申大师,骑着他的野牛,召唤来了一场风暴,硬生生逼着他们退了回来。”
“听上去不错,不用流血,没有硝烟,海军的警报就这么解除了,是不是?”她接着说,“可是被一把剑一般的木头插进大腿,被扔进海里对抗三丈高的巨浪,这些人又是怎么想的呢?”
达贺佳对凯申表现出的不适很满意,微笑道:“我该谢谢您,凯申师父,那场风浪拍死了我的几位叔叔,省下了不少勾心斗角。只不过,担心这种事情再次发生,五行洋国的所有舰队都只敢待在东海,不敢北下造次……父亲那一代人都害怕单单这么一位气和族人。他们认为凯申就在南气和寺上盯着他们,在他们的头顶上盘旋巡逻”
虚子看了看凯申,后者正痛苦地缩着脑袋。这是真的吗?她想。这就是你把我一个人丢在小夜港的时候做的事情吗?你在追捕海盗?
“你的御气师父可以给你上一课,”达贺佳对筠说道,“最有效的威胁,有且仅有一次。请站在我的角度想想看吧,神通大人,你把这些残忍冷血的杀戮狂带来我们和平协议的签署仪式,这让我有多难过。我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意味着战争”
筠哼了一声,假装陷入沉思,他书中的棋子在手指之间快速飞动,他再次控制了局面。
“达贺佳夫人,”他说,“您不必担心我的师父们。如果我们要把这些所谓的残忍历史纳入考虑范围,那么我想我方同样会有这些顾虑”
“没错,”达贺佳盯着筠,手指搭在她的剑柄上,“合情合理”
现在陷入了尴尬的对峙,事件发展就取决于筠与东海女皇之间的眼神和信号。达贺佳看着的是眼前的神通大人,但是虚子看到的是自己的朋友,年轻,脆弱,而且字面意义上和自己的元素相隔离。
达贺佳似乎在筠的眼神中寻找着什么,而且她找到了,她向后退了一步,笑起来。
“一个小建议,心有杂念,想着残忍的东西,那么举行这样一场仪式显然是对你不利的。”她说,“在你到来之前,我可是用汗水和寒冰洗刷了自己过去的罪行,但是你却要被这么多亡魂缠绕。我觉得,明儿早上,我还得再洗浴一次,您呢,想在这里待多久,就待多久吧”
达贺佳打了个响指,手下鱼贯走出帐篷,像是被她用御术指使了似的。土强国的农民俘虏最后钻出们,连抬头看一眼他们都不敢。这个行为看上去像是达贺佳特意摆下羞辱,意在炫耀那些农民怕她胜于相信神通。
坚竹挥了挥手,“你做的很好”
“那是真的吗?”筠开口道。
虚子此前从未见到过,筠打断他师父说话。坚竹也没有,他眉头一皱。土强国的圣贤叹了口气,其他人都识相地闭紧了嘴巴,这是他和他的学生之间的事。“你问的是什么?”
“五千个人?你活埋了五千人?”
“那不过是盗匪头子的一派胡言。”
“那实情又是什么呢?”筠说,“五百人?一百人?总有一个数字是真实的吧?”
坚竹不声不响,冷笑起来,胸口一阵颤动,“实情?黄脖子军是社会最底层的渣滓,以为自己有肆无忌惮烧杀抢掠的特权。除了拳头之外,什么也说服不了他们,谈判是没有未来的,他们觉得为非作歹是没有后顾之忧的。”
他把手拍在牌桌正中。
“我将他们绳之以法,”坚竹说,“这便是正义,那都是他们罪有应得。我明确表示过,他们制造的恐怖和杀戮,总有一天会落在他们自己的头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而效果如何呢?简直是起死回春的灵丹妙药。捡回一条姓名的盗匪残余立马分散到乡下去了,因为他们明白,再干那亡命之徒的生计,后果可是自己的性命”
坚竹看了一眼出口,那是达贺佳离开的方向,“你没有从土强国的守法百姓那里听过这种事情,那是因为他们和我的看法一样。像达贺佳那样的罪犯,看到正义得到伸张,就要感叹这世间没了宽恕温暖,却从没考虑过自己先干出的令人深痛恶绝的残忍事状”
筠看上去有些喘不过气,虚子想要到他的身边去,可是坚竹像是施法冻住了整个帐篷,她一点也动弹不得。
“筠,”凯申说,“你不了解当时的情况,那些都是我们必须做的,拯救生命,保持平衡,我们不得不在神通不在的时候做出那样的事情”
筠平静下来,“你们真幸运,”他面无表情,“现在,这屠杀的任务便交到我的头上了。谢谢各位老师给我树立的好榜样,我会好好努力的”
“够了!”坚竹吼道,“你怎么能任由自己被一个海盗的无稽之谈搞得心烦意乱!其他人都出去,我要和神通单独谈谈”
燃姬第一个跑了,喜然在后面看着,或许是因为喜然和虚子都是习惯将情感封闭在内心的类型,虚子看得出她是想追上自己的女儿的,可喜然却硬着头皮从帐篷的对面走了出来。
虚子回头的时候,凯申已经不见了,只有门帘下一闪而过的橙色袈裟告诉她,他是从那个方向离开的。她向坚竹和筠飞快地鞠了个躬,没有眼神接触,然后向凯申的方向去了。
凯申在里帐篷十几步远的地方,那里有一张达贺佳卫兵丢掉的凳子,他就一个人坐在上面。他身子很沉,带着凳子深深地压进了雪里,打了个哆嗦,但不是因为天冷。
“说起来,库鲁克去世之后,我一直在想,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没能把他带上正确的道路,”他对着脚趾前面的冰地平静地说,“事实证明,我的错误远不止于此”
气和族的价值观里,所有生命都是神圣的。虚子知道他们是是极端的和平主义者,不会将任何罪犯视为无可饶恕或者不可救药。不过,或许这些准则在特殊情况下也会有松动。当然了,凯申拯救了西部海岸线的所有村庄和百姓,这当然是能被原谅的。
不过凯申紧张的声音说的确实截然相反的话。
“我一直不敢告诉你,因为那一天,在南气和寺里我堕落成了什么样子。”凯申试图在痛苦回忆中挤出一丝微笑,然而没有成功,变成了支离破碎带着眼泪的复杂表情,“我违背了气和族的信仰,愧对我的导师,也无颜面对我的同胞”
虚子忽然为他大发雷霆,虽然这股无名之火也不知该冲向谁,也许是整个世界吧,这世界的阴暗染黑了这样一位好人,使他憎恨自己。她伸出双臂抱紧凯申,尽可能地用力。
“你从未让我失望过,”她粗声粗气地吼道,“你听到了吗?从来没有”
凯申试图忍受着她用尽全力的拥抱,纯粹的爱快要把他的肩膀碾碎了。他轻轻晃着身子,拍了拍她紧握的双手,虚子好像永远也不会放手,直到盘子破裂的声音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他们盯着事故现场,声音是从帐篷里传出来的,只有筠和坚竹还在里面。
凯申站起来,忘记了自己的烦恼,他看起来很担心,“你还是快回营地去,”他对虚子说。争吵声越来越大,穿过了帐篷的墙壁。
“他们没事吧?”
“我得去看看,但是你快回去吧,现在就走”凯申急急忙忙地钻进了帐篷,他一进去,争吵的声音便停止了,然而寂静却比噪音更糟糕。
虚子楞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不过她还是觉得最好遵从凯申的嘱咐,她不想偷听坚竹和筠的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