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狼】【n70视角】她有着一支烟就能讲完的故事(1)

当被生活逼进死角,你会怎么做呢?我跳海了,活下来了。
读书写字是开始在船上干活之后我才慢慢学会的。我的家乡是一座离海很近的城市,却离人间很远。对于儿时的记忆是模糊的,依稀记得饿着肚子被一群人追着,跑着跑着就跳了海。我很幸运,船长进港的时候看到了我,把我救上来了,那之后我就在船上打杂。前年一个老水手干不动了,走了,我就接了他的班儿,船靠岸的时候就有资格下船去转一转了。
那时候第一次来枝江,下船的时候几个渔夫哭丧着脸,告诉我枝江是个很难活着的地方。
习惯了南来北往,我并不能对他们的处境和这一番牢骚产生共鸣。我活在船上、活在海里,从来没有在陆地上活着。
但是我对陆地上的生活是很有兴趣的。把它们整理下来,是我航行生活中的一大爱好。最好的小说家在城里的酒馆。船长是这么和我说的。喝醉的水手、失意的工人、落魄的贵族,这些是酒馆的特产。
船队拔锚前的夜晚我就在当地的酒馆待着,听这些艺术家们编织他们的故事,把它们都记下来。当然了,没有人来酒馆是为了讲故事的,如果把这些人比作彩色的纺线,那么酒馆特有的女侍就是穿插其间的纺针。这些在城市里抛头露面的女性很有特点:她们姿色尚可,画着过于浓重的妆彩,端着酒盘,和男人们一起开着下流的玩笑。我有些时候也会记下女侍的故事,但其中大部分人既不善言谈、又不愿意与我这种不买酒不吸烟的人打交道,所以她们的故事并没有很多。
枝江的乃琳是个例外。
我刚刚做水手的时候第一次去枝江,兴奋地根本不顾周遭渔民的目光,一头扎进酒馆里。靠岸是下午,到了店里,天应该刚刚擦黑,客人不多。我大胆地坐在靠着柜台的座位上,要了一杯牛奶。
乃琳化着淡妆,听到我叫单系好围裙从后厨出来。她真的和其他人很不一样:印象里酒馆的女侍都留着一头红发,可乃琳是一飘优雅的白金色;经年累月的营养不均衡加上繁重的体力劳动会让女侍们的身形健硕,可乃琳的腰肢像迎春的劲柳、手足修长得像贵族的家猫;女侍们的嗓门儿必须要大,可乃琳的声音是很温润、知性的。我实在耐不住好奇。
“姐姐,你是这里的…?”
或许是被我的称呼逗笑了,她亲切地说,
“姐姐是这里的女侍~”
一杯牛奶,仿佛是来自乃琳的奖品一样。我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没有急着喝,只是盯着它看,时不时用余光偷瞟乃琳。
枝江或许真的是很难生活的地方,直到晚上酒馆都没来几个客人;来的客人大多是吃饭的,无意久留也不想喝酒,这让我颇失望。但我还是一直等到了夜里。实在没有人,我也不好意思点一杯牛奶坐半天,想着收拾东西走了。
“小弟弟,你来这里,是有事吗?”
乃琳收拾着上一桌靠窗的客人留下的狼藉,她一边擦一边问。乃琳的发问从来不具有胁迫意味,可我总拒绝不了,也不愿敷衍了事。现在想来,可能是因为我好好地回答了问题,她才肯告诉我她们的故事。
“我…我是来…听故事的…”
没有在陆地上生活过太久的我也懂些事故。我这种动机一般会被认作奇怪,换做正常的女侍,可能就把我赶出去了。可乃琳没有。她放下手里的活儿,坐在客人的椅子上,从腰中抽出一包烟。她叼了一根,又拍出一根递给我。
“小弟弟抽烟吗?”
“我不抽…”
话还没有说完,我突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违和感。我改了口。
“我…我可以试试。”
我接过烟,乃琳替我点燃。第一次抽烟,根本不知道轻重,我深吸了一口,那强烈的气息迅速侵入我的咽、肺,我咳得差点儿站不住脚。这时候,乃琳的不寻常就显露出来了。
她并没有上来拍拍我的背,也没有嘲笑。她坐在位子上,吸了一口又吐出来,从烟圈里看我,
“这倒也是种抽法儿。挺有意思的。”
乃琳像是满足了一样,站起身抻了抻腰,走到柜台后面。她又倒了一杯奶,放在柜台上。
“小弟弟,来,这杯是姐姐送你的。对了,还有这个烟盒。”
她把盒子里的烟倒出来,把烟盒放到牛奶旁边。我实在怕了这东西,红着脸摆摆手,表示我不要。
“可是这里面,有故事哦。”
乃琳的笑我至今没有办法用文字表述出来。那是一种优雅的、知性的、对世界绝望的感觉。这种感觉是一个出色的故事不可缺少的,我对此趋之若鹜。迷迷瞪瞪地,我把烟盒拿在手上。
那烟盒与普通的刀牌、骆驼没什么两样,都画着女人。可是仔细地瞧,这烟盒上的女人像极了乃琳。这个像不是外貌的像,而是那种笑眼里的感觉。我把盒子翻过来,背面写着一行字母:
“To Eileen, my Queen”
乃琳一定看出了我的疑惑,她掐灭了烟头,告诉我,
“你下次来的时候,姐姐就告诉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想追问乃琳什么,当时不想,现在更不想。她是个绝伦的小说家,她的故事由她自己决定才是最好的,旁人不该左右。我揣着烟盒,把两杯牛奶的钱放在柜台上,跑回了码头的船上。
这一跑,跑了两年。两年后我回到枝江,码头还是那个样子,只不过抱怨生活苦难的渔夫换了一批人。
我的兜里还揣着那个烟盒。烟盒上劣质的印刷被海水侵蚀得差不多了,盒子上的女人也不再像乃琳了,但我还记得她说过的话。我又去了那个酒馆。
傍晚依然没有多少客人,可这次乃琳不是一个人。我推门进去的时候,她在柜台后面和另一个女人抱在一起:她们亲吻着,互相索要着,身上的衣物松散地遮盖着两个人的胴体。我推门的声音吓了她们一跳,她们迅速披好衣服,另一个短发的、很精干的女人马上藏到后厨去了。乃琳脸上还有些红晕未褪,她看着我,眼里有些惊讶。
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只好把兜里的烟盒拿出来,寄希望于她还认得出。她的确认得。
“是你?最近还顺利吗?”
我不好意思坐得离柜台太近,挑了一个散座坐下。柜台后传来丝绸摩擦的声音,这让我更不好意思了。
“…呃…还好,跑船挺顺利的。”
“那就好,那就好。”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我也不敢抬头。这时窗外传来马车的声音,我下意识去看,只看见方才短发的女人坐在拉货的马车后面走了。我的动作可能太明显了,乃琳注意到了。
“就是她了。”
乃琳在柜台上手撑着俏脸朝我说。我有点儿没跟上她的节奏。
“那个烟盒上的画,是她画的。”
乃琳给我的感觉一直是优雅的、不着地的,所以我在看到她眼睛里闪烁的小姑娘一般的的光芒时,有些惊讶。
“你都看见了,就没必要藏着掖着咯~”
“但是答应姐姐,这事儿不许告诉其他人哦~”
我点了点头,攥紧了手里的包。
“真乖~那姐姐就给你讲个故事吧,那个答应了给你讲的故事。”
她招手示意我坐到柜台前面去。我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窗外马车远去的那个方向,我发现乃琳也是。
“这是两个女孩儿的故事,你确定要听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