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热服·愚人号】倘若灯火熄灭,我们又该如何守望?

伊比利亚的圣典教导我们,灯火指引处就是前进的方向,灯火停留处就是戍守的家园,灯火不灭,希望不灭。可若是灯火熄灭了怎么办?
……
—— 审判庭纪要 熄灭的提灯
“大静谧”是伊比利亚故事的大背景。过程我们不得而知,但灯火熄灭、辉煌不再,破落似乎已经是不容置辩、甚至是人力无法反抗的事实。那么,之后应该怎么办呢?
这是所有伊比利亚人都要面对的问题,它串起了愚人号活动剧情里所有的伊比利亚角色。每个人都交出了自己的答卷,代表着种种立场。这“一问多答"的结构形成了这次故事的骨架。
本文的目标就是把这骨架从交叉行进的故事中提取出来。

荣耀与勇气
最明确的、也是最动人的回答来自灯塔里的守塔人、来自审判庭、和无敌舰队的海军将士。
困守在灯塔的守塔人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的结论是:在黑暗中继续活下去。——守塔人的笔记
我们必须站在最前线,以自己的身躯抵挡海洋的侵袭,以自己的命运镇守残损的疆土,我们该举起提灯为人们驱散浓雾,手执利剑跨越荆棘前行,我们要惩戒邪秽,审判罪孽。——卡门的誓言
……你们也许可以为我小小地骄傲一下,我几乎坚持下来了,我坚持了三十多年,你们简直无法想象这有多难……——某船员的家书
以圣徒卡门和船长阿方索为代表的一部分军旅出身的伊比利亚人,以行动展现了什么是铁血、什么是勇气,以及什么叫黄金精神。他们永不言弃,英勇不屈,他们以血肉凡躯面对滔天的巨浪,他们在灯火熄灭之后,以自身为砖石 筑起伊比利亚的长城。这种精神超越文字的表达,根本不需要我解释,只是单纯读到他们的故事,就让人振奋、让人热血沸腾!让人忍不住要大喊:
“人类的赞歌就是勇气的赞歌!”
本来我是这么想的,所以没想着发视频。原文的情绪已经足够直接和饱满,就像是黄金时代的伊比利亚人把手伸出屏幕给玩家迎面一拳一般。如果我只是复述的话,无法再为这段故事增添分毫。着实有点多余。
但后来我发现,对他们的理解可以挖得更深,并不是止于这些口号、抒情、和过时宣传材料般的文字,他们面临的困境和对困境的反应有着更细腻的东西。
因为,随着灯火的熄灭,残酷的环境在一层一层地考问伊比利亚人:你要体面还是要活下去?你要尊严还是要活下去?你要人性还是要活下去?各种被生活安稳的我们视为有价值的东西被一层一层剥去,口号、名利、尊严、情感、甚至生命的意义都被浪潮绞成碎片了。
所以,在这个环境下,守塔人、审判庭、愚人号上的船员,他们的坚持没有那么多的荣耀和骄傲,他们的坚持要比那些美好的东西简单一些,也更沉重一些。
在黑暗中继续活下去。
本文将按照以下顺序展开:
首先解释什么叫”灯火熄灭“,什么叫”在黑暗中活下去“。
然后讨论为什么阿玛雅的答案是这次活动的基础和参照。
接着依次展示伊比利亚守塔人、审判庭、和愚人号船员是怎么超越阿玛雅的理解的。
并在结束之前补充一下其他人,主要是格兰法洛作为一个整体,以及年轻一辈对”灯火熄灭“这个现状的回答。

灯火熄灭后
要理解什么叫“在黑暗中活下去”,不妨来看看艾丽妮,然后想一个问题:为什么大审判官达里奥要不厌其烦地喝止艾丽妮的照本宣科呢?
很明显,达里奥是要让她脚踏实地、直面真相。这是“成为大审判官的必经之路”。但是,为什么呢?
这问题并不直观。在过往的活动中,我们一次次地感受过来自文字的力量。
凯尔希曾经说过,“我们投身于一个事业,不是为了看到结果。我们做一件事,不是因为我们要将它做成。”
阿丽娜曾经说过,在不可能赢的、无尽的战争中,“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是可靠的”,那是支撑我们坚持的理由。
玛嘉烈曾经说过,临光家的家训是——“不畏苦暗”。
当我模仿着英雄的口吻,复述着英雄的话语时,仿佛我自己也成为了英雄。似乎我已经完全明白了泰拉的苦难,明白了理想主义道路的坎坷,也明白了应该怎么做、应该如何调整自己的目标和心态。
我从文字中汲取了力量,明明是一件好事,但为什么同样的这些文字却是成为大审判官的阻碍?
因为在海嗣面前,这些幻觉不堪一击。

想象一下那座最后的灯塔上的守塔人,他们在生命的最后究竟经历着什么?
伊比利亚面对大海的防线瞬间崩溃,剑指海洋的无敌舰队无法返航,大地被海水吞噬,已经不会再有来自陆地的补给了。灯塔向外不断地发射着信号、搜寻着回复,但无论是舰队、其他灯塔、还是陆地上的城市,无一回应。浪花和恐鱼拍打着礁石和塔体。仿佛从这一刻起,这个小岛就被抛弃,直至永远。
环伺的怪物、日渐减少的物资、不可能胜利的战争、看不到尽头的煎熬。
这种情境下,凯尔希的那句话能带来多少慰藉呢?阿丽娜所许诺的,“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也越来越少了。而至于“不畏苦暗”,是经历过这种绝境并幸存的人才有资格说的,困在塔上的守塔人、困在船上的水兵并不能想象自己能活到那个时候。
这便是所谓“灯火熄灭”。
灯火不灭,希望不灭。灯火指的就是一切能带来希望的东西。如今,一点都没剩下。
另一方面,凯尔希、阿丽娜和玛嘉烈都是经历过苦难的,所以在描述自己眼中的现实时,他们的词句带有重量。而没有经历的人在复述时,即便充满虔诚,那不过是在崇拜自己赋予的“一层属灵的光”,是幻想。
可叹的世人们啊,依旧会为“启示”覆上一层属灵的光。
如此,当面对现实的残酷,怯懦者可以责怪启示的暧昧,虔信者可以愧悔领悟的偏差,无论如何,至少可以笃定一切并非自己所致。
“属灵的光”固然并非毫无价值,它毕竟可以是一个人踏上旅途的开始,就像是被经书所救的艾丽妮,埋头硬莽的乔迪。但海嗣与人类之间的存亡之争是残酷的,在后面的内容中,我们会看到绝境是如何一层一层地剥去人的幻想。
若把坚持建立在幻想之上,那必将无法坚守自己的责任,也就无法成为大审判官。因幻想而出发的人们必须以路上的见闻武装自己的思想,从而摆脱对幻想的依赖。这便是达里奥要教给艾丽妮的。
所以达里奥说,对于这件事,“言传身教都是没有意义的”。因为达里奥作为老师,他的言行本身也是权威的一种,他需要艾丽妮放弃对任何权威的盲信和幻想。

水母
现在我们明白了“灯火熄灭”的含义——希望消失,残酷的现实迫使所有人失去生存的余裕。道德、秩序、正义之类的概念变得没有说服力。人们被迫短视,因此崇高失去了意义。
这便是伊比利亚的底色,人们在回答“如何坚持活下去的时候”,必须建立在此基础之上。
在这个环境下,深海教会的回答可以说是另辟蹊径。他们的理念彻底放弃了个体层面的意义,只追求集体层面的。弱者向强者献上一切,以期望集体有更大的机会延续自身。这时,奉献就具有意义了,而且还会带来希望——种群的未来。这便是以人类的视角对海嗣生态的总结。
然而,人类是做不到的,人类就是不可能彻底放弃自身,完全地无私奉献自己。而要求一个人类必须完全奉献,那更加是暴政。因此,深海教徒显得那么瞻前顾后。
正如我在之前的视频说的:虔诚的深海教徒已经投入大海的怀抱了。大海的许诺不是虚妄,海嗣大群确实会包容一切生命。只要去喂就行了,它们会兑现一切。
但是显然还有很多教徒没去这么做。所谓恐鱼的葬礼和嵌合不过是通过伤害自己来自我开脱。就像是现代人摸鱼偷懒之后,自己骂自己:“今天怎么又什么都没做啊!”。这种施加给自己的“痛苦”不过是把目光从真正该做的事情上移开罢了。
阿玛雅很清晰地认识到这点,她明白人类的局限:
当我们称赞那些为同胞无私奉献之人的时候,就意味着更多人做出了另一个选择。 ……
人只会歌颂稀少的事物,用道德来粉饰利他性,试图为自己的功利心辩解,自以为比野兽高贵。多么可笑的自我谄媚。明明国家和种族之隔阂在撕毁这片大地。
而她口中的人自然是包括她自己的。她是如此地矛盾,她关于一切的认识都是那么摇摆不定。
阿玛雅向往有序与和谐,但是她又知道自己在深海教会所做的一切又会带来纷争和痛苦。
我们会永远地争斗下去吧。
她否认奉献是美德,而又不断向海嗣强调她的奉献。
我请求您:铭记我。
她向往着一个所有个体都向集体无私奉献的族群,但是,她又在贬低深海猎人们最后的同游:
说实话,我其实也讨厌他们。自我毁灭的战士,自以为是的国度,自投罗网的行径。
自相矛盾让这个角色的形象变得非常飘忽、模糊,但我认为,这正是阿玛雅的关键,就像是水母一样——而海嗣吃掉她之后的最终形态正是一只水母。
水母不但飘忽不定,而且美丽而无力,正如同阿玛雅所追逐的美善。美善的迷人无需我多言,我想细说一下阿玛雅的软弱无力。
阿玛雅在认识到美德在人类社会稀少且难以存在之后,她做了什么?她只是刻意营造出一个特殊的环境来把自己奉献给海嗣,投入到已然完成的“完美种群”当中。
我之所以说她很刻意,是因为她不但拒绝普通地投海或者把自己喂养一般的恐鱼,她在愚人号第一次遇到海嗣的时候,也没有马上奉献自己——相比之下,海嗣第一次见到歌蕾蒂娅就主动留下了自己的手臂。阿玛雅是等到海嗣需要她的最后关头才献身。
而且,从设定上来看,阿玛雅完全可以在大海里喊一声,叫来高等海嗣吃掉自己。根据海嗣的逻辑,它们会来的。然而她没有。这么来看,阿玛雅并不想“求着”海嗣接受自己的奉献,她想要海嗣“有求于她”,从而借机提出铭记她的要求。
此外,这条件繁复的奉献,不但表现了她作为人类的矛盾,还让我感受到一种自我感动的书生气,就像是教堂里尝试嵌合的深海教徒,偏离了问题的关键。所以,我认为阿玛雅的第三个特点便是:美丽而带毒,依旧像是水母一样。
这就是阿玛雅的局限性,她看出了问题的关键,看到了美德的困境,但面对问题选择了“自我谄媚”,一如她对人类的批判。这让我想起拉特兰教宗和安多恩。
我曾见许多人。人内心幽暗,不须拉特兰教宗屈尊告知我。然而人心又有光芒,如此耀眼,几乎使我目盲。我无法忘怀。——安多恩
这片大地似乎难以容忍美善。为了证明美善可以长存,拉特兰人,无数的拉特兰人,世世代代的拉特兰人,付出多少?——教宗
阿玛雅,“你又是什么人,能轻易开口,只言片语,便否认这一切?”
指出问题总是容易的,倒不如说,认识到问题才是一切的起点。只不过,阿玛雅止步于此了。可能是因为她不像安多恩,游历于大地之上,被人心的光芒折服和鼓舞。只通过书籍了解世界的阿玛雅没有支撑她走出下一步的东西。
阿玛雅也只能游到这里了。她清晰而矛盾,飘忽又无力,美丽而有毒,这个形象塑造得很好。她看到了问题,但无法回答:
人类的希望已经熄灭,美德又如同幻想,毫无意义。除了放弃,我们还能怎么办?
让我们重新把视角移到伊比利亚的军人们身上,守塔人、审判庭、以及无敌舰队的将士。一同见证,什么叫做,只有人才能做的事!
死亡前的坚持和意义
阿玛雅 是啊......达里奥与惩戒军的牺牲,格兰法洛的崩溃,伊比利亚之眼,漫长的时间
……
阿玛雅 他的牺牲毫无意义,艾丽妮。
……
审判官艾丽妮 长官的死一定是有意义的。审判庭不存在“无意义的牺牲”。
审判官艾丽妮 如果你认为没有,深海教徒......那么我们会让其意义得以展现。
艾丽妮这次在推动剧情方面并没有特别多高光,毕竟她是年轻一辈的代表,比起前辈们,还是缺乏经历。但和她相关的对话却引出了很多关乎主题的重要问题。而其他比她更厚重的角色则负责提供相应的回答。
在这一节我们将讨论艾丽妮带出的问题——以达里奥为代表的审判庭和伊比利亚之眼的看塔人,他们的死有意义吗?或者更具体地说,他们死前的坚持有意义吗?
阿玛雅说的当然是一种答案。从海嗣的尺度来看,确实没有,因为海嗣只在乎整体、只在乎存续,考虑的是千百年为尺度的事件。达里奥的死能扭转伊比利亚的局面吗?显然不能。
但《明日方舟》之所以被包括我在内的一些玩家认为是“青年童话”,正是因为它总会留下“希望与存续”。另一个答案被守塔人的话很好地总结了:
我们所行之事,哪怕罪恶,哪怕亵渎,都不是为了最终的胜利。我们只是希望失败能晚一点到来。
对于他们而言,胜利是不可能的了,光复土地、重新被伊比利亚找到、活着离开灯塔都遥不可及。他们的结局可以预料,就是全部死在灯塔之下,接着就是伊比利亚最后的灯塔的熄灭,这也就是他们想要延迟的失败。
为此,他们用小刀和恐鱼搏杀,吃恐鱼肉、吃死去的同伴,日复一日地维护灯塔、搜索信号。哪怕一切看得见、摸得着的证据都在表明,努力的都是徒劳的,没有丝毫希望,但他们依然不怀期待地期待着、重复着。
这样做,有意义吗?从大局的角度来看,有。一个追捕深海主教的大审判官和她的小队找到了这座灯塔,并在死前带回来了一条至关重要的信息——“仍有灯塔矗立,仍有同伴守望。”这就是艾丽妮口中的,“我们会让其意义得以展现”。
是族群的前赴后继所延伸出的道路。这一点和海嗣很相似。海嗣也能理解这种奉献,这不是只有人类才能做的事情:
海嗣 你......也在向你的大群“奉献”吗?
达里奥的死也是类似的,他救下了流明,所以流明开出了小船,救下了艾丽妮。从传承的角度来看,是有意义的。
但是,这些只是事后总结,站在当事人的视角来看,他们并看不到这样的希望。在这种情况下,死亡和坚持对于他们自身有意义吗?他们靠什么支撑自己?
尤其是最后一个守塔人,他在吃完最后一位同伴之后,会是怎么样的心情呢?他也会自问坚持这份责任的意义吗?我不知道,或者经过了这么多年,被残酷的现实剥去一切的她——也许他是男的,也许它已经恐鱼化了——心中只剩下这个责任了。
这份责任不是由社会里的其他成员赋予,因为这里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他也看不到重回社会的可能性。因此这是自己为自己赋予的意义。而为自己寻找意义、赋予意义,正是只有人类才能做的事情。

那就去做只有人才能做的事。
也许有人会说,这不就是自欺欺人吗?
是的,但在存在主义破除了所有“天然存在的意义”之后,有什么意义不是“自欺欺人”的呢?对于绝境中的伊比利亚人来说,和那份无论如何都不想放弃的执念相比,还有什么是更真实、更可靠呢?
关于这一点,愚人号上的船员能给我们带来更有力的讨论——因为愚人号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绝望是如何像剥洋葱一样,一层一层逼人放弃自己珍视的事物,直到最后的坚持。
愚人号与阿方索
愚人号上没有任何东西被带回了陆地,除了布雷奥甘留给深海猎人的那一点点情报。但船上没人能意识到这点情报的重要性,所以,这种对于集体的意义无法支撑船上的人们。
船长阿方索已经割断了他和家乡伊比利亚的联系,他用泰拉的地名来命名船上的不同区域,愚人号已经是他世界的全部。在艾丽妮她们到达的时候,阿方索也坦言,60年太长了,也许他曾经期待过伊比利亚能找到愚人号,但被困在茫茫大海之上的他早已放弃这个念想很多年了。
那他为什么而活呢?
阿方索首先为他的船员而活,这是他作为船长的责任。他组织船员狩猎恐鱼,并亲手处决掉数百名转变成恐鱼的船员,让他们以人类的身份死去。
然后,在七八年前,他处决了小杰米和大厨,送走了除加西亚之外的所有部下,船长的责任已经卸下大半。阿方索把镜子搬到大厅。船上已经没有其他人了,他被迫抛开自己的职责,开始审视他自己。
直面变成半海嗣的自己,这让伊比利亚最伟岸的英雄也难以支撑,他问加西亚:
是不是该放弃了?
在这里,他们二人的心理很值得品读。为什么加西亚不希望阿方索放弃?
别放弃
我是你的大副。
......为了......你。
明明死亡对于他们两人都是解脱。
一开始灾难来袭,他们被迫放弃最初的任务,只求生存。然后是粮食储备告罄,被迫放弃体面的生活,开始煮恐鱼肉。接着是无法维护设备了,也就生不了火,剩下的人放弃文明,开始生吃恐鱼肉。吃下去的恐鱼肉又夺走了他们人类的外貌、声音、甚至思维。他们看不见也听不见伊比利亚,他们对伊比利亚的忠诚、责任、和作为伊比利亚人的自豪都失去了意义。
然而,即便失去了这么多,阿方索和加西亚之间的伴侣关系始终不能被割舍,这是他们所剩无几的精神支撑了。但此刻,绝望开始挑战这一层亲密。
可他撑了够久了,他也迟早会变成那些怪物。
他在担忧。他在恼怒。
他连自己那丁点怪物的部分都容忍不了,他又怎么能容得下我呢?
面对绝望,很多人撑不了那么久。船上更多的人选择了自杀,有人用钥匙插入自己的身体,无果后尝试用头撞墙,这份执念甚至延续到恐鱼转化之后,直到头上“进化”出角质层。有人互相用剑杀死对方,从而在死前保持人性。有人依靠着对家人的思念,坚持了三十多年,堪称奇迹,但最后依然抵不住从肉体到思维的转化,被迫放弃了他最珍视的情感。

人鱼殊途,恐鱼的思维总会侵蚀掉加西亚的思想,转化的过程会表现为加西亚逐渐放弃这段感情,而拥抱大群。为什么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加西亚依然希望阿方索活下去,并愿意舍弃人的姿态、人的身份,也要陪伴着他?看着现实一点点地凿穿他们为数不多的珍视之物,难道不是一种究极折磨吗?
这只能解释为,他们心里存在更宝贵、更不能舍弃的东西。
老实说,我没有明确答案,接下来说的仅供参考。但无论如何,我认为他们心中存在着比单纯的“伴侣”这个词更复杂的执着。为了这份执着,他们愿意承受人鱼殊途的钝刀子割肉。
在我的理解中,《老人与海》会是一个比较合适的参考。虽然老人的名字被镇长“蒂亚戈”拿走了,马林鱼也变成了深海主教“马琳”,但我认为阿方索比镇长更贴近“蒂亚戈”。
这个频道并不会复述《明日方舟》的剧情,自然也不会复述《老人与海》的剧情。因为单从剧情上来看,《老人与海》没什么特别的。但是,当你亲自去读,读到老人蒂亚戈是如何在绝境中,拼尽一切地和那条马林鱼搏斗;他是如何在鲨鱼的围攻中,徒劳地反击着;回到码头后,他所有的努力全部白费了,他又是如何走回自己的小屋的。亲自去读的时候,你会自然而然地感受到,什么叫做“把‘硬汉’两个字贯彻到底”的人。
阿方索显然也是一个硬汉。他一生四处征战,从不因畏惧而停下、从不因困难而屈服,他仿佛无所不能。他凭借傲气和坚韧跨越了一个个难关、立下无数功绩。他甚至在无垠的大海上坚持了五十多年,即使这份坚持没有可以预见的收获。
那么,我们想象一下。此时,作为最理解他、和他最亲近、见证过他的一切的人,加西亚会劝他放弃吗?倘若这份骄傲就是阿方索无论如何都要紧紧握住的执念,加西亚又怎么可能劝他放弃他手中仅剩的东西呢?
为了守护阿方索的骄傲,加西亚希望阿方索不要放弃,即便这要忍受自己逐渐失去人形的事实,即便为了坚持下去,她需要假装自己是海嗣来缓解现实和幻想的落差。
为了守护加西亚的心意,阿方索再强撑了好几年。他们相互支撑着,坚持到现在,来自伊比利亚的艾丽妮终于登上了愚人号。
艾丽妮和深海猎人登上愚人号,随之爆发了一系列事情。到了故事结尾,愚人号也要沉了,加西亚也被击落海中。终于来到了航行的尽头。
面对现实的折磨,阿方索先后紧紧握住了他的兵、他的船、和他的伴侣。而最后,他最后的执着也失去了目标。他已经没有任何坚持下去的理由了。也没有继续受折磨的必要了。他似乎可以自尽——
但尽管如此,他最后的死也不是放弃!
在这最后关头,来自伊比利亚的小鸟穿过暴雨和风浪,为他带来了来自故乡的信息:
船长阿方索 ......告诉我。
船长阿方索 旧伊比利亚是如何谈论伟大的阿方索船长的?
审判官艾丽妮 ......
审判官艾丽妮 “石榴树下的阿方索”“英雄阿方索”“沉沦者阿方索”。
审判官艾丽妮 有不少人......始终坚信,斯图提斐拉号,没有沉没。但是,我们没法出海。
审判官艾丽妮 你......您如果真的是阿方索阁下。
审判官艾丽妮 您就是曾经无数伊比利亚军人心中的偶像。
把如今的伊比利亚称为“旧伊比利亚”,这就像是加西亚假装自己是一头海嗣。这是通过欺骗自己来减少现实与期待的落差。如果可以,阿方索又怎么愿意舍弃伊比利亚?那只是无奈之举。
但如今,信使般的海燕带来了故乡的信,失去一切的阿方索重新和伊比利亚、和他的故乡建立起连接。他也想起加西亚用母语说出的遗言:
大副 (伊比利亚语)我的爱......回想起......你的职责。
过去的一切如同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闪过,被他抛弃的过去和故乡又一次找上了他。最后,船长阿方索再次睁开眼睛。此刻,他重新化为伊比利亚的英雄,作为伊比利亚英雄的阿方索挥刀自刎,杀死了作为海嗣的自己。他不是自杀,而是在完成他最后的狩猎。
他睁开眼,在大火烧毁这一切前,阿方索放声大笑。
他的笑声穿过了时间,直到那座能闻到海风气味的石榴花小镇之中,与一位婴儿的第一声哭啼交相迭起。
阿方索,人们这么称呼他。
他举起了那把锈迹斑斑的刀,搭在自己的脖颈上。他祈祷着。他笑了。
船长阿方索 哈......多可笑!记住吧,艾丽妮!去陆上歌颂阿方索的事迹!
船长阿方索 阿方索杀死的最后一只怪物,是他自己!
或者,这就是加西亚不怀期待地期待着的结局。加西亚就是不希望阿方索以逃避痛苦的姿态死去,而是以一名伊比利亚英雄的姿态,完满地结束这段航行。
这也许是两人的共同希望,他们都实现了。
失去灯火的另一批人
上一段的情绪太饱满了,缓一下、缓一下。
三。二。一。
好了吗?那我们重新回顾一下主题。
在一开始我们说到,《愚人号》的核心问题是“灯火熄灭、希望破碎之后,我们应该怎么办?”目前还剩下一批人,他们的回答没有那么多英雄气概,但是也就更平凡,更真实一些。
格兰法洛人。
过多的分析就不展开了,只是简单总结一下他们在这个框架之下处于什么位置:
格兰法洛人深信自己的努力可以力挽狂澜,重回黄金时代,他们唱着《Golden Age Will Return Again》,为共同的理想而活的镇子上,工作的人们热火朝天。但遗憾的是,他们的热情是建立在脆弱的幻想之上的,就如同初出茅庐时期的艾丽妮。
因为深海教会的存在,他们不可能成功回收伊比利亚之眼;因为伊比利亚的现实处境,回收伊比利亚之眼并不能让国家重回黄金时代。
当这个幻想被现实击碎之后,他们没能重新振作起来。那份背叛带来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无论是他们眼中的来自审判庭的背叛,还是尚未发生的来自深海教会的背叛。
总的来说,格兰法洛人和最初的深海教会真有什么能够被指责的吗?都是伊比利亚人在绝望中走出来的一条路罢了,作为看客,我们又能苛求什么呢?
年轻人 与 未来
还有三个角色没有聊到,简单补充一下。
艾丽妮厚积薄发,在见识了审判庭的真相之后,通过愚人号上的经历,她建立起自己的执念。正如我们在《吾导先路》中讨论的那样。她拄着盲信和幻想两根拐杖出发,艾丽妮相信经书里许诺的美好,从文字中汲取力量。在路上,她把见闻作为素材收集起来,在达里奥的教导中思考。最后在蜕变的关头抛开幻想,用收集起来的素材搭建支撑自己走下去的执念。至此,她成为了一个独立、完整的人。
乔迪虽然生活在格兰法洛,但是他不能被上文的总结概括。因为他一直是受到蒂亚戈保护的。与此同时,这也成了他的主要行动动机——不想一个人躲在后面。也正如此,这次他莽了,幸运的是,他成了。他还没完成自己的成长,但乔迪,出发了!
还有就是极境,我觉得极境的形象也是很值得玩味的。他最后的感受是,自己只尽到了罗德岛干员的责任,但作为伊比利亚人,他感觉还可以做更多。也就是说,他把应分的工作做完了,无可指摘,但他对伊比利亚的感情驱使他渴望做到更多。
候鸟离开过故乡,见识过更多,但他还是会回来的。这时极境自《追寻往昔之风》以来的形象。虽然平时是个逗逼,但说到伊比利亚,他从不开玩笑。极境在罗德岛就完成了成长,比艾丽妮还早。我感觉他之后可能还会作出一番大事。
不可言说者
说到这里,还没被绕晕的朋友应该意识到,还没有聊到圣徒卡门。我感觉他真的不好说。
一方面,他可以被理解成达里奥和守塔人那种情况。我不知道他们使用了什么秘术,但我们被告知,那是倾尽伊比利亚的人力,才使得卡门得以活到现在,掌控审判庭的大局。而九位圣徒只剩下他了,就像是最后的守塔人。他守着伊比利亚,就像是守塔人在灯塔下守望,肩负无比巨大的责任,但却难以看到成功的希望。卡门的坚持确实可以说成是“注定的失败前的坚持”。
另一方面,他已经把个人与国家直接相连,就像是凯尔希把自己和整片泰拉连起来一样。我不敢妄言是什么支撑着他,也许,是一种超乎寻常的究极执念,也有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或许之后的故事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凯尔希,那么,我们也能顺便更好地理解卡门。
最后
至此,《愚人号》活动中所有伊比利亚角色都聊完了、动机逻辑基本能在这个框架下得到解释。灯火已经熄灭了六十多年,如今,似乎又有重燃的希望。
期待四周年的故事。
而从一个更宏观的角度来说,我们可以观察到明日方舟的活动剧情主题的递进关系。从《长夜临光》的单纯展示美德,到《吾导先路》的维持美德的光,和传播美德的火,善美变得更具体了。而在这次《愚人号》,美德则被推到了极致的绝境来承受考问。虽然话题并不是完全独立,能找到很多互相重叠的地方,但每次的侧重点都不同,着实有趣。目前来看所有的东西都重合在一点:
幻想因执念和坚信变成真实。
向人类的执念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