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世界（三）

平行世界（三） 闹钟响起，阿什利醒了。晨光透过没有拉窗帘的窗户，洒在她的脸上，很温暖。她伸手拿来床头柜上的闹钟。“6点整。”闹钟报道。那还可以再睡一会。她翻了个身，继续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沉寂了一段时间。 良久后，她的生物钟感觉到时间不早了，她拉开被子，坐了起来。片刻后，她找到了方向感，摸了摸床头柜，缓缓站了起来。 室内安排很有条理，物品极其有序地摆放在应该在的位置，地上没有任何杂物，不论是墙壁还是家具都是纯色的。她摸着一侧墙壁，熟练地走进了浴室。在浴室门口，她向前摸了摸，门没开。她凭着经验握住门把，走进去之后。她知道，浴室的墙壁上是一张陈旧的全身镜，她摸了摸镜子的边角，象征性地对准镜子，脱下了睡衣，扔在一旁，仿佛是在看镜中裸露的自己。 她知道，镜子中的是一个美丽的女人，金黄的长发及肩，小巧而精致的鼻子，红的剔透的嘴唇，完美的身体曲线，十分修长的双腿。但是对着这张镜子的，是一对没有眼球的空眼眶。眼眶空空荡荡的，眼皮向下凹陷，眼眶内四周是深深的黑暗，中间是白色的圆形，仿佛是缩小的瞳孔，那是手术植入的眼台。这是两年前的那场车祸留下来的痕迹。她后悔那天她喝了那么多酒，如果不是这样，她绝不会开车撞向电线杆，车窗碎裂，玻璃深深扎入她的双眼。现在，她已经习惯了完全黑暗的生活。两年过去了，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身材了，毕竟她的眼前是一片黑暗，连自己的样貌都忘了三分。 她凭记忆走到浴缸旁，摸到了浴缸边缘，坐进了浴缸内。浴缸冰凉凉的，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她坐下时，臀部依旧感觉到几丝凉意。她摸索到水龙头，拧开水，暖暖的水渐渐没过身躯，很舒服。自从事故之后，她的触觉就很敏感，这是她失去视觉之后的补偿效应。她躺下了，浴缸几乎容不下她修长的身姿。她知道沐浴露放在浴缸上方的架子之上，她一伸手就准确地够到了。她打上沐浴露，静静享受着清晨的美好时光。沐浴露滑滑的，她抚摸着自己的身体，感受着自己身体上下的曲线，这是她唯一能直观感受到自己身体的时刻。 淋浴之后，她放掉水，拿起架子上的浴巾擦干身体。擦拭干净后，她走出浴缸，回到镜子前，在地上摸索着，捡起了睡衣，重新穿上。 她摸着墙壁走到化妆台前，碰到椅子后坐了下来，吹干了长长的金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事故后，她失去了视力，便不再关注发型了，她有点怀念自己的高马尾了。她熟练地为自己化了日常出门的妆。和其他女人一样，化妆对她来说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况且她看不见，消耗的时间自然会更加漫长。她凭记忆涂口红，描眼线。为了防止闹笑话，她涂的妆一直都很淡。 临近出门，她走到了衣柜前。衣柜里的衣服五花八门，但几乎全部都是黑白两色的，贴满了盲文标签。她首先从丝袜区域内挑了一双黑丝，她的丝袜都是黑色的，别的颜色容易沾染污渍，她无法得知她衣物的清洁程度。她摸索着展开黑丝，穿了上去。她从上衣区域内摸索着，摸到一件纯白的衬衫，穿了上去。她又从下衣区域摸到了一条棕白条纹的裙子，在她脑海中，颜色已经渐渐褪去，她只记得棕色是比黑色浅一点的颜色。柜门内侧有一个大盒子。她拿了出来，打开后里面是一个又一个的格子，每个格子中都有一双玻璃义眼，上面附着盲文标签。她沉思片刻，还是选择了蓝色的义眼，熟练地将其塞入眼眶，随即转了转眼睛。因为“蓝”是她曾经的眼球的颜色，尽管她已经渐渐忘了它意味着什么。最后，她拿起了她的小包，挎在胳膊上，穿上了那双白色软底鞋，这样可以更好地感受盲道。她从包里翻出了一个大大的墨镜和一根折叠盲杖。她戴上墨镜，将盲杖展开。 她今天要去逛街。 她拿上钥匙，走出别墅的门。凭着记忆，走下几级台阶后，她来到了路旁的公交车站。她已经失去了驾驶车辆的能力。就算可以，她也不敢酒驾了。略等片刻，公交车到站的提示音在耳边响起。她随着发动机的声音摸到了车，然后又摸到了门，在盲杖的帮助下上了几级阶梯。她摸到了刷卡器，把自己的卡贴了上去。叮当一声后，她向乘客询问空座位。她坐下后，手紧紧握住扶手，避免突然的刹车。公交车上人很多，她知道已经有很多人注意到了她。但两年了，她习惯了，对此置之不理，只是笑笑而已。 提示音响起，公交车停了，她摸索到了车门，走了下去。公交车远去，她已经置身于迷宫之中。在事故前和事故后，她已经来过这里无数次。她的前方是一个街道，街道对面是盲道。她用盲杖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保罗，别乱跑，不要撞到她，没看到她的盲杖吗？”她听到了一个声音。她只是目视前方，自信地微笑。她知道，尽管自己看不见，但其他人会为自己让路的。 沿着盲道，她走到了街边的一家常去的早餐店门前。她推开了门，靠记忆走到柜台前，点了一点简单的食物。服务员将餐盘递了过来。她通过触摸分辨出了几块现金，拿出来付了钱，一手使用着盲杖，一手端着餐盘，凭着习惯性的记忆来到了就餐桌前。“请问，有人吗？”她的对桌是一位穿着商店接待员服装的高挑的女士。那位女士在就餐之余，听到了这样的一句询问。驻目一看，这个女人戴着墨镜，几乎将半张脸遮住，手里拿着盲杖，端着餐盘，挎着包，对着空无一人的座位问道。女士先是惊讶，然后立刻站起来，说这里没人。阿什利对她笑笑，说了一声谢谢，摸索着把座位推开，坐了下来。女士点了点头，但随即意识到她看不到：“你好，我是黛茜。”“我是阿什利。”阿什利循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回答道。   阿什利开始飞快地解决早餐。这是她在医院养成的习惯，医院的饭菜令人厌恶。而且，她已经可以熟练地通过触摸感知食物。在她吃早餐的时候，她莫名其妙地感觉到有人在悄悄地看着她，看着她的玻璃义眼。她知道，自己很美，尽管双目失明；也许双目失明更美？饭后，她站起身，向黛茜告别，尽管她搞错了黛茜的位置。她伸出盲杖走出了店门。 阿什利走出店门后，沿着盲道闲逛了一会，通过残疾人通道进入了商场。她走进一家店面，是化妆品店。她想买几只口红，但询问之后，没有她想要的色号。 大约半个小时后，她走在商场内的盲道上，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你好，阿什利，我是这里的店员。一家服装店。”她知道是黛茜。但在嘈杂的环境中，她无法判断声音的来源，只是茫然四顾。最后，黛茜走上前来，握住了她的手。她向黛茜问候了几句，说她想来买一件泳衣。黛茜热情给阿什利引路。店内通道比较窄，阿什利的手搭在黛茜的肘部，小心翼翼地穿梭其中，来到了泳衣前。黛茜给她介绍着，不同的款式，不同的颜色，不同的花纹。她很茫然，只能通过触觉来感受泳衣的材质。她挑选了一件轻柔的泳衣，得知是红色花纹的。黛茜将她引导到试衣间。阿什利关上门，摸索着，试衣间十分狭小。她将墨镜放回包内，换上了泳衣，思考片刻后没有戴回墨镜，推门走出。 尽管知道没有意义，但她还是要求黛茜把她带到全身镜前。黛茜更加的局促不安了。阿什利身材是那么的好，在泳衣的衬托下，身姿更显苗条。回到面部，那双淡蓝色的眸子空洞洞地望着镜子，没有任何的反应，应该是玻璃义眼。阿什利注意到了黛茜的局促不安：“我换衣服很不方便，可以直接穿走吗？”“当然可以。”黛茜回过神来，把她带到了收银台前。她拿出了信用卡，递了过去。她输入密码的时候一直直视前方，无意间盯着黛茜看。黛茜受宠若惊。 就这样，阿什利走出了服装店。黛茜望着那个拿着盲杖的美丽的背影，有点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