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世界（二）

平行世界（二） 闹钟响起，阿什利醒了。晨光透过半掩的窗帘，映入她的眼帘。她抬起头，看了眼床头柜上的闹钟，时间尚早，还可以再睡一会。她翻了个身，继续躺在床上，重新钻进厚厚的被子，沉寂了一段时间。 良久后，她又查看了闹钟，时间不早了，她用脚踢开被子，坐了起来。片刻后，她轻捷地站了起来，双脚踩进地上的简易拖鞋，像一个行动敏捷的精灵。 室内的地上放满了各种各样的生活物品，显得过道很狭窄。她灵活地穿过过道，走进浴室。开关门的过程对她略显复杂：开门的时候，她用身躯紧贴着门，身子前倾，将其推开；关门的时候，她把一只脚从鞋中脱出，用脚把门带回去。浴室的墙壁上是一张全身镜，她转身对准镜子，抖一抖身躯，将宽大的睡衣抖落在地上，望了望裸露的自己。 一个美丽的女人映入眼帘，金黄的卷发短短的，像个男孩子，微蓝的眸子，小巧而精致的鼻子，红的剔透的嘴唇，完美的身体曲线，十分修长的腿。目光落到锁骨一线，只看见空荡荡的肩膀，没有任何残肢，只有两个小小的凸起，那是只剩下一半的肩关节；竖直的断面上有两道卷皱的深深的疤痕，已经深嵌进肉里，除此之外没有双臂曾经存在过的标记。这是两年前的那场车祸留下来的痕迹。她后悔那天她喝了那么多酒，如果不是这样，她绝不会开车撞向电线杆，电线落下了，透过碎掉的车窗掉进了车内，将她的整个双臂烧焦了。现在，她已经习惯了以脚代手的生活。她身材很苗条，甚至有点瘦削，有一种单薄的美感，大概是由于她空荡荡的肩膀的衬托作用。 她走到浴缸旁，先用脚拧开水龙头，再坐进浴缸内。浴缸冰凉凉的，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她坐下时，臀部依旧感觉到几丝凉意。沐浴露放在浴缸的边缘上，一侧靠着墙，位置在她的脚附近，她一伸脚就能够到。她扭曲极具柔韧性的身体，让身子尽可能折叠，用脚给全身打上沐浴露。至于背部，就没有办法了。她躺下了，浴缸几乎容不下她修长的身姿。暖暖的水渐渐没过肩膀，很舒服。残存肩关节的尖端不自主向上挪动，好像举起了不存在的双手。自从事故之后，断面一直十分地敏感。她静静享受着清晨的美好时光。 淋浴之后，她放掉水，用脚拿起浴缸边缘上的浴巾，擦干身体。在坐着的情况下，她的背部无法擦拭，只能站起来后走到墙上挂着的那个大浴巾前摩擦背部。她用脚整理好睡衣，躺在地上，把身体套在睡衣里，站了起来。 她走到化妆台前，对着一块小镜子，坐了下来，左腿盘着，右脚拿起吹风机吹干了短发。短发是她事故后为了方便才剪的，她有点怀念她长长的金发了。她熟练地为自己化了日常出门的妆。和其他女人一样，化妆对她来说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消耗的时间自然十分漫长。她残存的肩关节不断地扭动着，为这一漫长的过程寻了一点乐子。 临近出门，她走到了衣柜前。衣柜里的衣服五花八门。她拿了一条卡其色的宽口裤，一条天蓝短袖T恤，用脚将它们放到了紧贴衣柜的沙发上。对于一个双臂全无的人来说，穿衣服是很困难的。她先用脚把裤子在沙发上整理好，然后坐下，双腿伸进裤子里，在两只脚的配合下，双脚从裤口里伸了出来，裤子也套到了膝盖以上。随即站起来，走到一旁墙上的钩子处，用钩子勾住膝盖处的裤腰，上下挪动身体将其提到腰部。宽口裤很宽松，容易穿上，也方便在室外用脚。然后是短袖T恤，她用脚将T恤平铺在沙发上，俯下身，在肩膀的小凸起的帮助下将头套进去，然后坐直身体，用脚把T恤穿好。这身装扮使她显得活力满满，只是她没有双臂。衣柜门内靠着两条长长的假肢。但她恨它们，它们很逼真，但仅此而已。她没有残肢，只能佩戴这种装饰性的假肢；但佩戴之后，繁杂的背带让她喘不过气，而且没有任何实质功效。她沉思片刻，还是无视了假肢。最后，她灵活地把墙边钩子上的挎包挎在了身上，穿上一双可以随时脱下的矮跟凉鞋。 她今天要去逛街。 她走出别墅的门，门是虹膜识别的，十分便捷。走下几级台阶后，她来到了路旁的公交车站。她没有考取驾照；失去双臂后，开车变得困难。就算有驾照，她也不敢酒驾了。略等片刻，公交车从远方驶来，门开了，她迈开长腿走了上去，调整身位，将挎包对准刷卡器，叮当一声后，她找了一个座位坐了下来。她没有双臂，车时开时停，她的身体也前后摇晃，十分眩晕。但又能怎么办呢？公交车上人很多，她单薄的身姿让很多人注意到了她。但两年了，她习惯了，对此置之不理，只是笑笑而已。 公交车停了，她走下车，在街道漫步。微风拂过，将她的短袖吹了起来，轻飘飘的，显出了她空荡荡的肩膀。这样一来，身旁的路人更加注意她了。她只是目视前方，自信地微笑，那些看着她的路人与她距离逐渐接近的时候，也纷纷把目光挪到其他地方去，略显尴尬。 她走到了街边的一家常去的早餐店门前。门很厚重，好在它是内开的，她勉强地推开了。她走到柜台前，点了一点简单的食物。服务员看到她没有双臂，帮她把餐盘拿到了就餐桌上。她的对桌是一位穿着商店接待员服装的高挑的女士。那位女士在就餐之余，看到一个美丽的女人走了过来。驻目一看，这个女人没有双臂，挎着包，T恤的短袖空空的，随着她的走动而不断飘动。女士先是惊讶，然后立刻站了起来，将椅子推了出来。这样，阿什利就可以坐下来用餐了。阿什利对她笑笑，说了一声谢谢。女士点了点头：“你好，我是黛茜。”“我是阿什利。”阿什利坐下，用脚从挎包里拿出一些零钱，递给服务员。   阿什利的右脚抬到桌上，身子前倾，开始飞快地解决早餐。这是她在医院养成的习惯，医院的饭菜令人厌恶。而且，她的脚是如此的灵活。在她吃早餐的时候，她注意到黛茜一直在悄悄地看着她，看着她空荡荡的肩膀。当她把头抬起的时候，黛茜好像又专心于早餐了，脸上有几道红晕。她知道，自己很美，尽管没有双臂；也许没有双臂更美？饭后，她站了起来：“黛茜，可不可以帮我打开门？我没办法用脚拉开这么重的内开门。另外把椅子推回去，好嘛？谢谢。”“可以，可以。”黛茜的语气有点慌乱。 阿什利走出店门后，闲逛了一会，通过残疾人通道进入了商场。她到了化妆品店，浏览了几只口红，细细挑选之后，没有想要的色号。 大约半个小时后，她走进了一家服装店，迎面撞上了一个高挑的身影。“你好，阿什利，我是这里的店员。”原来是黛茜。她向黛茜问候了几句，说明她是来挑选无袖连衣裙的，尽管她觉得只靠自己大概穿不上它。黛茜热情给阿什利引路。阿什利穿梭于店中，走到了超短裙前。黛茜给她介绍着，她挑选了一件纯白的无袖连衣裙。得知阿什利的困难后，黛茜自告奋勇地帮助阿什利穿连衣裙。试衣间十分狭小，她们进去关上门后，几乎是仅仅贴在了一起。黛茜帮阿什利脱下裤子和短袖，套上了无袖连衣裙，系上了肚脐处的丝带，把挎包重新挎了上去。 当她们走出试衣间，对准全身镜的时候，黛茜更加的局促不安了。连衣裙的曲线与阿什利的身体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衬托出了她纤细的身材。连衣裙是无袖的，阿什利竖直的肩膀断面暴露在空气当中，中间有两道疤痕，随着阿什利身体的扭动，肩关节和疤痕也在扭动着，显得十分可爱。阿什利注意到了黛茜的局促不安：“我换衣服很不方便，可以直接穿走吗？”“当然可以。”黛茜回过神来，把她带到了收银台前。尴尬的是，她需要让黛茜从包里拿出信用卡，而且收银台太高，她无法输入密码，只能让黛茜把密码输入器递到下方，她用脚输入。黛茜受宠若惊。 就这样，阿什利走出了服装店。黛茜望着没有双臂的苗条的背影，有点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