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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夏天

2023-06-25 13:03 作者:平平淡淡匆匆容容  | 我要投稿

1990年的那个初夏,我读初一,13岁。那一年,好多人还在,好多人还没有遇见。 那时候,日月闲闲,有的是时间和空间。那天午后的阳光微微有些刺眼,院子外一簇一簇的桐花在枝头欢快的摇曳,桐花的香甜正在微燥的夏风中肆意弥漫。 我趴在窗台,无聊的望着窗外。近处是户户相连的村庄,远方是一望无际葱茏的玉米田。渴望着卖西瓜的喇叭能打破这种安静,或是看到表弟骑着破旧的自行车从村口桥头扬尘而来。 有些等待虽然简单,但其实总是那么遥远。 一个红色的塑料袋随着风从大门口的小石板旁悠悠地飘了起来,翻过院墙,掠过线杆,越过房顶,忽起忽落,慢慢地挂在了远处大皂荚树的枝头。好久好久,塑料袋挣脱牵绊,随着风尘起伏远去。几十年过去,那个不经意中最普通的一幕画面却始终萦绕脑海,时而隐藏,时而浮现。 我知道,始终还是忘不了那年夏天。 那年夏天,村东的沙河水还特别清澈,满沟的水,满河的鱼,沟边是两排郁郁葱葱的垂柳。每个午后,趁着大人们午休,伙伴们都会从门缝中偷偷溜出去,骑上柳树,折下柔柔的柳丝,编几个桂冠,然后美美的泡在河里,打水仗、摸鱼、吹大牛,似乎那才是盼望已久最真实最幸福的夏天。那时候最担心母亲顺着河渠边的树荫,大声喊叫我的名字,一路寻来。那时的课后,没有作业也没有辅导班,一放学,一群男孩子都会带上自家的狗满街满沟的跑,直到夜幕降临尘土满面,才恋恋不舍赶回自己的家。不知是哪一年,柳树没了,沙河干了。而现在,母亲也老了,背已佝偻,满头白发,再也没有力气像从前站在街口大声呼喊我的名字。她和父亲常常静静地坐在老家故园的紫藤架下,等待她的孩子们归来的消息。 那年夏天,村口皂角树下三三两两的大人们,悠闲地摇着蒲扇,下棋打牌拉家常。有时玩累的我们也会静静地蹲在他们旁边,偷听几句大人们的闲话。去年一个夏夜,回到老家,顺着黑黑的老街走了一程,才发现老井早就填没,老皂荚树已经枯死,到处是断壁残垣,街头巷角早已物是人非,沉寂一片。    那年夏天,开始迷恋读书。不知道怎么从书柜里翻到了一套《红楼梦》和 一套《东周列国小故事》。书柜是父亲的,满满一大柜子,但很多书上的扉页,很奇怪都被父亲写上了我的名字。有时候一个人躲在阁楼,没有人打扰,抱一本书,一看就是一下午。那时候,特喜欢书中那个敢爱敢恨的俏晴雯,曾经一个人为晴雯的死偷偷落泪。那个夏天,在懵懵懂懂中记住了古悠悠的历史中竟然有那么多精彩的故事,有那么多可歌可泣可悲可叹的历史人物。那年夏天,就这样在不经意间一个少年从书中碰触到了最缠绵的爱情,体味了最复杂沧桑的历史和人世的艰难。一直到现在,我还是喜欢历史和文学,那两套书也是一遍遍翻看,一遍遍感悟,一遍遍唏嘘感叹。    那年夏天,最喜欢齐秦的那首《外面的世界》,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和弟弟抬上两桶水,湿湿的洒在平房顶上,天一黑,拿领凉席,抱上收音机,躺在屋顶静静的收听那个专门播放流行歌曲的节目。多少次望着满天星斗,偷偷许下一个又一个心愿,好想长大了能走到山的那边的那边,去看看外面广阔的世界,好想考上那所著名的大学,到书中描绘的远方。多年以后,我考上了期冀已久的大学,去到了千里之外,走过了很远很远的路,看到了外面世界的模样,可现在,却再也找不回当年的渴望与梦想。 那年夏天以后,家里发生了好多变故。那场意外,母亲在病床上一趟就是大半年,父亲请了长假在医院照顾,姐姐因此辍学,15岁就挑起照顾我和弟弟的重担。记忆中姐姐一个人就敢去南街挑一担水回来,蒸馍烙饼洗衣服样样都做的很好。每个太阳落山的时候,我们姐弟仨就坐在门口的青石板上眼巴巴望着村口,等候外婆顺着渠畔的小路蹒跚赶来,外婆一来,我们晚上就安心了,小院立刻又会充满了欢笑。 外婆在前年的一个寒冬走了,她整整走过了一个世纪的时光。病危的时候,102岁的外婆似乎忘记了所有的人和事,但却清楚的认得他的几个子女。我不怪她忘记了我们,可是当母亲给她喂药的时候,外婆突然向母亲叫起来我的名字,声音微弱,断断续续,即使已经不认识我了,但她还惦念着她的外孙。给外婆送葬那天,整整一天我的泪水却怎么都止不住。好想时光能倒流回去,能重走一遍,那样,妈妈的腿就会好好的,姐姐可以考上她喜欢的大学,外婆还是我们的依靠,我们一家都很幸福。 那年夏天,我和堂哥正骑在村南的老柿树叉上玩的高兴,他突然告诉我,过完暑假就要转到县城上学了。堂兄比我大半岁,也是我儿时最好的伙伴,几乎形影不离。我听完随口就说,转就转呗,反正又不远,我们还能经常见面。当时真的没有在乎。但真的不知道,之后我们就慢慢很少见面,直到后来,渐渐淡忘,彼此不再提起。即使偶尔的回忆,想起来也还是少年的模样;即使见面,短暂的寒暄过后就是尴尬的默默无言。直到今天,我都从未对他说起藏在心中的一段往事,他转学以后,我特别想他,好长好长一段时间,我没有一个朋友。每个晚自习课后,经过我们原来结伴走过的那段荒野,我都是一个人咬着牙,甚至是含着泪,飞奔而过。我不敢看两旁的大树、沟渠和庄稼田,我知道森森的树林里面就是一堆一堆密密麻麻的坟冢。我不敢看,不敢想,不敢听到一丝异响,只是默默告诉自己,快点跑,快点跑,跑到村口一切就好了,那里有人家,有灯光,有温暖的家。那样的日子我直直经历了一年,却在心底深深藏了几十年。从没有向谁倾诉过我当时的胆怯,因为我知道那段时间父母都在医院,家里只有比我大三岁的姐姐和比我小三岁的弟弟,没有人能帮得了我。那年之后,我变得异常勇敢。以后的人生途上,多少次就这样含着泪咬着牙坚韧的走过。也是从那时起,我一直就觉得自己特别孤单。 真的,特别怀念那个没有长大的清纯少年,特别留恋那个无忧无虑的美好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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