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龙去脉(一)
"敢问店家如何得知我二人身份？"那人对最后进门的掌柜言道。
"二位，请坐下说话。"
等二人落座，掌柜唤小二上酒，那人一摆手道："不用。只拿三只碗来。"说罢，指指桌上的那坛酒。
掌柜会意，待小二摆放好碗，眼神一瞟门口，说道："乌药，你去门口看着。"
屋门关上，掌柜看看落葵，再看看另一人，重复几次，当目光最终回落到年长的那人后，似是终于做好准备，开口道："我听这位少年叫你'头儿'。我便有些狐疑，此为一。"
落葵自知举止有失，微微皱眉，更加紧紧盯着眼前的这位与头儿年纪相仿的乡野村人。
"二位衣着虽不甚起眼，可面料、做工针线十分细致，料想必为城中成衣铺所制，何况，我店中客人多为附近村庄的农人，愈显二位之不同。此为二。"
"我观阁下，一根细绳上便有这般精准力道，平日里所使的必非轻便器具，胡乱猜测，可能是铁尺或较重的佩刀。此为三。"说到这里，掌柜略作停顿，瞥了眼窗外，继续道："二位来这里，风口为必经之地，草民斗胆，借问二位军爷，那里的庄稼长势怎样？"
年长的那人，稍一沉吟，答道："长势很好，幼芽破土而出，一片盎然生机。"
掌柜神情中尽是满意，"往年撒种，多半不能得活，看来今年大不同啊。甚好。甚好。"
落葵好奇问道："掌柜的有这小店，何苦再为务农而分神？"
"不瞒二位军爷，我和拙荆并不是此地生人，来这荒山野岭，只为图个清静、自在，早些年也曾向村里提过租地的事宜，怎奈地少的不愿租，地多的漫天要价，无奈，另谋生路，辛辛苦苦算是支撑起来这个小茅屋，虽说小，可咱诚信做买卖，临近的各家平日里也颇为照应。赶巧，五年前下了一场连日雨，好好的一块庄稼地添了个大豁口，原来的主儿看过后，灰心丧气，地便空下来，再无人打理。我和拙荆一合计，往豁口里填土，弄成了坡地，还请原来的主儿喝了顿酒，席间提及此事，那主儿竟一口答应下来，自此也算是有了份儿踏实。无奈的是，收成不大好。"掌柜自顾自闷酒下肚。
"我也曾想干脆放弃算了，心思用不少，到头来赔个七七八八，假如是做买卖，这种生意任谁都不肯接。去年这个时候，我就把这话原原本本说给了拙荆，她听我说完，并没有马上埋怨当时我的态度，而是转身去了帐台后，不知从哪儿拿出来了一瓶酒，还没等我询问，她已经倒好了一碗酒，对我说：'当家的，你把这碗酒喝了。'，语气很是平淡。我本想说点什么，然而她的眼神出奇的透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也罢，我仰脖一饮而尽。
就在我放下酒碗，打算细细盘问时，她双手举起来斟满的第二碗酒，重复着刚说过的话，'当家的，你把这碗酒喝了。'，眼神更是较之刚才坚毅非常，无奈，只得再一饮而尽。可是，我拦下了她的第三碗酒，问道：'无论如何，你要告诉我，你是什么意思？'，她没有立即答话，却垂头盯着桌上的酒瓶。
少顷，拙荆道：'当家的，这酒瓶成形前，乃是一块陶土，我听家父曾言，酒器的烧制，须历经拉坯、利坯、缀花、施釉、烧窑五道工序，尤其是最后一道工序，工匠通宵达旦，寸步不离，稍有差错，就得从头再来；工艺越好的，付出的辛苦也越大。那块坡地，你我二人为之付出多少心血，受了多少旁人冷嘲热讽，岂有轻易知难而退之理？我生平最厌恶赌博，可今日，贱内愿与你赌上一次，两年之期，倘两年内收成仍是惨淡，到时你的所有决定我都支持；如若不然，躬耕垄亩，切勿复言。'。
拙荆见我低头默然，于我心思早已窥出几分，便把她的手攥了我的手，委委道出那句令我终生难忘的话。
'古有觉阿以名秀才剃落佛前，磨砖十年，得正法眼藏。何以偏偏我赵氏所许终身之人不可有此坚韧不拔之志？'，言语中，一时也是豪气干云，哪怕是男儿也丝毫不遑多让。"
年长那人神色渐渐复杂，忽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那么，我二人途经道路上的断续水痕，想必就是..."
"不错，正如所料。"斩钉截铁的口吻，夹杂着幡然醒悟后的果决。
"看来，"
还没等年长那人说出'掌柜'二字，门外传来了小二的动静，而且离着门有些距离。
"您稍候，我这就去回话。"
很快，声音来在了门外，"掌柜的，杨老爷请您府上叙话。"
掌柜的以手势示意，屋内三人很快停止了对话。
"你代我回禀。容杨大官人先行回府，孙某稍作打理，即刻动身。"
"掌柜的，杨老爷吩咐，让我带您即时同去，他就在不远的崖坡恭候。"
"那我这里的二位贵客呢？"
"这个掌柜的自然放心，杨老爷已有足份的银钱送上，安排两位在此尽情吃喝，至于怠慢之处，还望二位差人多多包涵。"
落葵隔着门回答道："包涵。包涵。只要有酒，任他来与不来，有什么大不了的。"
另外二人，看着面前耍宝的年轻人，互相对视一眼，也都忍俊不禁，连连摇头。
"可需我二人暗中跟护？"年长那人立时收起笑容，正色道。
掌柜淡然一笑，道："无妨。我和老杨，论身份，有云泥之别；论财富，更是微不足道。除非，他相中了孙某那块无足轻重的风口坡地，不然，真想不出他有何所图。"
"话虽如此说，终究人心险恶，不得不防，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年长那人仍执意道。
掌柜摆摆手，"二位只管在我这里安坐，无需劳心。"，躬身礼毕，径直走出了屋门。
屋外传来了对话。
"乌药，我自前去，你不必跟随，招呼好客人；另外，"
小二立即俯身，将耳朵贴近掌柜，以便听清他后面所说的话。
"乌药记下了。掌柜的，早去早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