帆波同人番外丨《前方》：（29）爱（30）梦想
16.29 爱
“那我就按照帆波老师的期待，朝着这个方向去努力一下。”
“也不用太着急，可以先试着把自己经常思考的几个问题都写下来。从中选一个你最感兴趣的。”
“嗯，我知道了。谢谢老师。”白羽站起身来，彬彬有礼地鞠了个躬。
“不用这么客气啦，白羽。”
“话说回来，我现在就恰巧有一个想要探寻的话题。”白羽说道。
“是什么呢？”
“帆波老师您知道，这间机构想要无视人的天赋差异来平等地量产天才。但人和人的天赋之间存在巨大差异这件事是毫无疑问的。即便不具体到个人，单就性别而言，男生的力气会比女生更大，女生的心思也经常比男生更缜密些。那么，到底什么是值得追求的‘平等’呢？”
“也就是说…白羽想探究的是个体现实差异与作为理想的平等之间的关系？”
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呢，清隆现在从事的工程也正是和‘平等’息息相关的。
想到这里，我就一阵胃疼。
“是这样……我这个选题是不好吗？”白羽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没有没有。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选题哦？而且白羽就生活在这白色房间之中，一定会有比其他人更加灵光一闪的点子的！”
“谢谢老师，那我就先试着将这个作为选题了。然后阅读资料的话，帆波老师有什么推荐吗？”
“先试着读一些启蒙时期的著作怎么样？从霍布斯和格老秀斯开始，到洛克、孟德斯鸠、卢梭这些人。然后再去读一些当代的作品。”
“上来就读这些经典吗？会不会对我来说太难了些…”白羽不无担忧地说。
“没关系，虽然这些作品的难度会更高一些，但他们的论证可是非常精彩哦？一旦你读进去了这些经典，就很难读得下去那些二手、三手文献了。而且，我会一直在白羽身边的。每当白羽遇到什么问题，我们就一起试着把它想出来，怎么样？”
“帆波老师把这些作品都读过了吗？”
“是啊，高中的时候我读了很多这方面的书，因为白羽的知识水平也是高中生水平，既然我能做到，我相信白羽也一定能做到的。”
只不过，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没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
“帆波老师，好厉害…”第一次，白羽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啊哈哈…其实也没有啦。我只是被自己逼着去读这些书的，因为如果不充实自己的话就没办法和清隆在一起。这样的我可远远比不过白羽哦？”
“帆波老师，很辛苦呢。”
“是啊…现在回想起来，是很辛苦。”
啊咧？我怎么向我的学生诉起苦来了？正常的话，我不是该说完全不辛苦吗？
“每天面对的都是不确定的未来，虽然和清隆在一起的时间很幸福，但还有班级的事、学生会的事，以及如何说服绫小路先生的事。”
但是，我的心情好似决堤的洪水一般，即便想要阻挡，却只是恣意地蔓延着，而它越是蔓延，我心灵的堤坝就越被摧毁得面目全非。
“那时的我觉得只要能和清隆在一起便什么都好。但在一起后，却又要考虑很多的问题，有关我的、清隆的、我们家人的，以及…白色房间的。”
我真是不争气，竟然让一个9岁的小孩子来承受我的负面心情。
看来基因编辑这件事对我造成的影响远比想象中要大啊。
“抱歉呢，突然和你说这么多。”
“帆波老师不用道歉，不如说我正因为得到了老师的信赖而很开心。如果以后可能的话，我也希望自己可以依赖帆波老师。”
“我会努力的！”
明明是个老师，却说出了学生的话语。
我还真是教师失格，
但这样就好，
望着眼前的白羽，我如是想。
……
今天的授课结束后，我回到家中。
昨天太混乱了，很多疑点都没有考虑清楚。
天泽，为什么要在昨天告诉我基因编辑的事？
为什么不是她带我参观白色房间的那天？为什么不是我来这里上班的第一天？
昨天和其他两天相比，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吗？
昨天，我发现了蕴藏在千咲身上的绘画才能……以及，天泽好像在给我看这个视频之前，确认了我想要将她们四人抚育成人的决心。
也就是说，天泽是希望我能留在白色房间的？她预料到了我很可能会反对基因编辑计划，于是待我对千咲她们产生责任感之后，才向我说明一切？
天泽的背后，又是谁？是清隆，还是绫小路先生？
话说回来，她为什么要将基因编辑的事情告诉我？如果明知我会反对的话，瞒着我来做这一切不就好了吗？
换言之，存在着不能瞒着我的某个决定性的理由。
他们希望由我来负责这些被编辑儿童的教育？
“啊，不过……可能没办法短时间内满足要求，或许要花上10年以上的时间也不一定……没关系吗？”
“没关系，毕竟这样才符合自然规律。”
清隆曾允许我花10年以上的时间来教育千咲她们。但现在想来，清隆他们或许根本就不曾对千咲等人有任何期待。他们需要的，仅仅是我在这些年中锻炼出来的教学经验。所以，即便我在未来的10年中一事无成也没有关系，因为那时，我会接收到一批被编辑过的天才儿童。
清隆明知我会反对基因编辑，但他为了白色房间的未来，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我。但按照清隆的作风，他不会毫无准备就这么做，因为那时我的反应对他而言会是不可控的。
他一定，在这段时间曾数次试探过我。
我闭上眼睛，试图在和清隆相处的回忆中搜索有关的过去。
第一次，是我刚上大学的时候，那时，清隆曾问过我的平等观。
第二次，是2020年的时候，那时诺贝尔化学奖颁布，清隆曾主动问了我对基因编辑技术的看法。
……
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
抬起头来，几天前和清隆一起看电视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
“从财前当选教授后再开始看怎么样？二倍速的话，今晚应该可以看完。”
“帆波更欣赏财前还是里见？”
“明明更加欣赏他，却不想成为他吗？”
“这样啊。”
……
原来如此。
清隆表面上是在说财前，实际上，是在说他自己啊。
无数次的试探，为的，只是我能够陪在他身边。
“清隆还真是爱你呢……”
对着电视机上映出的身影，我苦笑道。
16.30 梦想
清隆今天回来的比昨天早些。
“清隆，你果然还是想将基因编辑这个计划贯彻到底吗？”吃过晚饭，我问道。
清隆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通过昨天的争论我知道了，只用基因编辑的风险作为论据是无法说服清隆的。
那是因为清隆就像是财前一样的人，不，恐怕比财前更甚，财前只是行贿和滥用职权，而清隆所作的恶，远远在那之上。
但他们的目标却都同样伟大。财前想要通过攫取权力的方式来为攻克癌症这一世界难题作出更大的贡献；清隆则是想要通过创造天才的方式来让这个世界更加美好。
如果不以这一点为前提，如果不试着理解对方，那么一切的对话都将无从谈起。
“清隆，你曾对我说过吧。在你出生之前，你的本质就已经被绫小路先生定下来了，你是被用来‘量产人工天才’的实验品，就好像一张被预定用来摆放各式各样物品的矮桌一样……但是，在高度育成度过的时间让你明白了你真正寻求的自由是什么，它不是简单地脱离绫小路先生的控制，而是更加根本上的自由，是一种人之所以为人的，不受外物规定的自由。为此，你还提到了萨特的‘存在先于本质’……但是，如此渴求自由的你，又为什么要在其他人身上施加不自由呢？”
“帆波是想说‘定制婴儿’这种事侵犯了他们的尊严和自由？”
“确实，就像清隆你在演讲中说的。每个人的生命一旦开始，就应当朝向成功而非通往失败。但是，什么是成功，什么是失败？清隆，你试图扮演上帝，为这些婴儿赋予天才，但同时，不也为他们戴上了锁链吗？因为才能并不只有美好的一面，如果人们对才能处置不当的话，它也可能变成一种诅咒。”
清隆所要从事的绝非仅仅编辑婴儿的天资这么简单，更重要的乃是，它限定了这些婴儿的成长方向。其结果，这些婴儿就像一个为满足特定需要而诞生的机器人一样，刚一出生，就只能在预定的人生道路上行走。
在某种意义上，这是比白色房间现存的教育模式更为恐怖的事情，后者最多摧毁人的精神，而前者，则直接消解了人的本质。
“等他们脱离白色房间后，自然会有自由选择是否从事其他行业……如果我这么说，帆波是不会相信的吧。”
“是啊，不会信。”
“真困扰啊…那个曾经被龙园耍的团团转的帆波已经成长到这个地步了。”
和言辞上的“困扰”不同，清隆的脸上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那个，清隆，我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吗？”
“不，没有。”
“所以将心比心…能不能取消这个计划呢？既然清隆你想要自由，那么被你编辑的婴儿又有何不同呢？你明明从那个白色牢笼中脱离出来了，却要将更多潜在的生命再送回其中吗？”
沉默良久，清隆开口说道：
“抱歉帆波，我果然还是不能取消这个方案。”
“为什么！全人类的文明进步真的这么重要吗？那个曾告诉我功利主义遭受的种种批评的清隆哪去了！”
“冷静下来，帆波。”
“抱歉。我刚才太激动了。”
“没关系，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吵架吧。八年来，你付出了太多，也压抑了太久，偶尔有一个机会将它们全部释放出来，也蛮不错的。”
是啊。
八年了，这是我们第一次吵架。
清隆是很理性的人，为了跟上清隆的步伐，我也试着变得很理性。
所以，即便我们这些年间曾在一些事情上有过分歧，我们也都会先把各自的观点亮明，在权衡利弊的同时尽可能地理解对方，通过这种方式，我们的潜在冲突都会消解于无形。
但这次不同，基因编辑侵犯的是人的生命、健康，以及更为重要的，人的尊严和本质。我不愿在这些地方上让步一丝一毫。
“帆波，我并不是为了人类文明的进步来从事的这项工作。”见我平静了下来，清隆解释道。
“那清隆是为了什么才从事这项不人道的工作的？”
“为了我自己。我只是，想要看到无数的天才从我的手中诞生罢了。”
这是什么意思？
见我没有回应，清隆问道：
“在帆波看来，我是天才吗？实话实说就好。”
清隆是天才吗？
如果是那个刚和他交往的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给出肯定的答案吧。
但当我见到彩羽，见到千咲后，我开始觉得，清隆并不是天才。他只是一个能在各个领域上精通的大师。一个始终无法打破那道叹息之墙的大师。
“如果认为天才是拥有无与伦比的深刻思维以及创新力的存在的话……清隆或许不太符合这个标准。”
“不用那么委婉也可以的。”清隆苦笑道。
“其实我很早就注意到了自己的界限，而在和七海的那场钢琴对决中，我更加明确了这一点。自己并不是一个天才。”
“维特根斯坦曾说，‘天才必然有着闪光，在其闪耀下，尽管才能加以很大灌输，而你却未注意到这种才能。’我曾阅读、体验过无数天才的作品，每当阅读这些作品之时，我都会因其中散发的耀眼闪光而目眩神迷。帆波你也知道，天才并不是均匀地分布在历史长河中的。相反，他们有时会扎堆地聚集于某一个时代。然而，这个时代实在是太过平庸了。”
“所以，为了见证这种‘天才闪光’，清隆就想着干脆经由自己的手来打造天才？”
“没错。”
“那…就不能等基因编辑技术更成熟一些再应用吗？现在的脱靶危险还是太高了吧。”
“帆波，其实我们并不年轻。那个男人产生白色房间的理想也是在我们这个岁数，甚至还要在此之前。但是，这近30年的时间他又做成了什么呢？谁又能保证，基因编辑出的天才就一定会顺利成长呢？更何况，天才的才能也需要时间的不断打磨不是吗？即便是写出那部伟大戏剧的歌德，和后期的作品相比，他早年的作品仍然有诸多肤浅幼稚之处。”
“帆波，我不会要求你来赞同我的理想，因为正是你那份善良的心灵将我从白色房间中解救了出来。但至少，我希望你能一如往常，在白色房间里，在这个家中，陪伴在我的身边，好吗？”
清隆的言辞恳切，他不仅是在和我商量，更是在向我告白。
我现在，是什么表情呢？
清隆明确表示了他需要我，那不只是言语上的哄骗，他迄今为止的行为无不证明着这一点。
这些年来，我经常对自己和清隆的感情提心吊胆的。自己到底能不能成为足以陪伴清隆一生的那个人呢？绫小路先生会不会突然变卦呢？天泽会不会做出太过分的事情呢？清隆会不会因此而一不小心把持不住自己呢？
为了能和清隆相伴一生，我一直在努力着。而清隆，终于说出了我在这6年来梦寐以求的话语。
如果顺利的话，我们会就这样正式在法律上结婚。
同时，我也是第一次听清隆诉说他的梦想。
作为妻子，实现丈夫的梦想，是理所当然的吧？
但是，为了实现清隆的梦想，就可以去剥夺那些婴儿们的梦想吗？
我爱清隆，比谁都爱。
小时候，我以为爱是一种伟大的力量，它无坚不摧。我曾憧憬过童话里的故事，想着总有一天要和自己的王子喜结连理。
高中的时候，我结识了清隆，并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
为了和他在一起，为了取得自己的幸福，我花了八年的时间，拼命去提高自己。
但现在，我发觉，爱并不是能够战胜一切的力量。世间还存在着更多比爱情更为重要的东西。两个人的长久相处，也不只是靠爱能够维持下来的。
我爱清隆，比谁都爱。
但是，我果然还是……
“帆波先不给出答案也可以。”似是感知到了我内心的想法，清隆说道。
原来，清隆也在害怕被我拒绝啊。
清隆对我的爱正前所未有地纯粹，
一直以来，都是我在追逐清隆的背影，今天第一次，清隆在向我企求，他不想被我抛弃。
但讽刺的是，这样的我，却无法和清隆的梦想共存。
我爱清隆，比谁都爱。
但或许，我已经无法继续陪伴清隆走下去了。
我什么都没说，就这样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在了床上，躺在了那张曾和清隆一起体验过无数次幸福的床上。
和清隆继续在一起，就意味着总有一天我会亲自接手那些被编辑婴儿的教育工作。
我能坦然做到这一点吗？在此之前，我能对清隆残害成百上千生命的行为视若无睹吗？如果不能的话，我是不是该离开白色房间呢？
我不会向他人揭露清隆的行为，因为他是我的爱人、是我的恩人。
但同时，我也不想自己成为加害这些孩子们的一员。
无法和清隆梦想并存的我，到底该怎么做……
泪水充斥着我的双眼，曾奋力追逐的那抹白色正变得无比模糊。
“有栖，我好想见你。”
对着已看不清颜色的纯白天花板，我无力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