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概论•故事3】古老神话的陨落01——谈判日
古老的历史终究要面对现世的洪流
——伍德《以文明为单位的魔法史》
在北京的西南方有一个小镇名叫礼贤镇。直至今日，小镇中仍有许多旧日的篱墙在千百年来的风沙中矗立着。纵然逐渐坍圮，它们依然平静地注视着小镇中的车水马龙——正如它们在150年前平静地注视着那场标志新时代到来的会面。
1867年的一个早晨，镇子里的人们迎来了两拨奇怪的客人。
一拨客人看起来似乎是京城里来的老爷，他们穿着丝绸制成的衣服，手里攥着各种各样的珠子，眼神精明而傲慢。簇拥在他们身旁的是眼神凶厉的带刀侍卫以及裹着古怪长袍的方士。再仔细一看，所有人头顶的高帽之下都少了一根长长的辫子，倒是有一些像蛇一样的动物缠绕在他们脖子上，随着吹拂过的微风轻轻摆动着细长的身体。
另一拨人在当地人眼里则更加奇怪了——他们鼻梁是那么高、眼睛的颜色是那么奇怪、头发是那么短，手背上却布满了毛发。与其说他们长得像人，倒不如他们除了没有巨大獠牙外和街口老头儿说的“夷鬼”没什么两样。
双方大概是来谈判的——或者更准确说是来进行“第一次接触”的。
面对着圆明园中滔天的火焰，哪怕是东方最尊贵的魔法家族也不得不正视来自西方的力量。
1866年末，中国三川洛氏、杭州钱氏、华阴宇文氏、临淄姜氏、徐州风氏、赣州妫氏、封丘姚氏七族终于决定一同接受教廷及英、法两国政府魔法部的邀请，与来自大洋远方的魔法界代表会面，而会面的地点就选择了礼贤庄的一个院子——那是风氏北方分支的住所。
如今两拨人马正在谈判桌旁用警惕的眼光打量着对方。
中方的总代表，洛氏宗族德高望重的长老洛离赪握紧了手中的法珠，强压着心中的怒火。
本来依照他自己的意愿，诸华族自宋代以来便隐世不出，哪怕是当朝皇帝召唤也未必回应，何必自降身份去与凶暴的蛮夷见面？蛮夷凡人船坚炮利不假，但不知教化为何物的他们又怎么可能发展出值得一提的魔法文明呢？若非少族长洛祝坤和一些东部分支一再坚持，会面一事本应在洛家族堂上就被否决才对。只是长老们怕拉了少族长的面子，才派自己这样一个出了名的暴脾气来“谢绝”这些夷人。可如今这群蛮夷不见好就收也罢，居然还真得敢列出所谓的“交流条款”，什么“分享历史与知识”“共开秘境”“传教自主”“材料贸易”诸如此类，在笑脸之下尽是藏也藏不住的狼子野心，着实可笑。
他望向长桌的对面，那个头顶假发的夷人代表居然还表现得如此怡然自得，仿佛这里是他那不开化的家乡似的。
托恩•哈克曼的确怡然自得，毕竟这一切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他和他的团员们都非常清楚，只要对方理智尚存就不会在双方实力未知的情况下答应这样的“霸王条款”。他们的任务不过是投石问路、刺探虚实。而谈判的真正筹码将是随后到来的骑士团、裁决庭与教廷暗面。
20年前，托恩•哈克曼在教廷与印度莫哈拉尔派的谈判中扮演的就是这样的角色，而现在莫哈拉尔派已经是教廷在印度西北部“最忠实的朋友”了。虽然这次的对手显然强大得多，但想必也不会是教廷的对手。
他看着洛离赪手中紧紧捏着的法珠，眯着眼笑了笑，用带着粤语口音的中文（北方方言）说：“兹事关重大，不如吾等先回去讨论一日，明日再作商讨。”洛离赪闻言便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带人离开了这间屋子。
第一日会面结束的夜晚，没有宴饮娱乐，没有接风洗尘，有的只是陌生而互相警惕的双方在黑暗中的抉择与交锋。
托恩•哈克曼回到房中，看着代表团的全部九位成员，拉了张凳子坐下，拍了拍手，伸了个懒腰说：“好了，反占卜和反侦测工作做好了，亨利去放个哨。在弗拉斯先生回来前，其他人先简要汇报一下观察结果。”
“他们使用的法器和百年来从中国东南沿海流出的法器相比，虽然更加精妙但没有本质区别，依然是对元素石中元素合的较直接运用。应该…还未发展出系统的刻线魔法。”
“和广州的中国魔法师一样，他们不同身份的魔法师之间社会等级显然极其严格。”
“和我们预料的不同，这些古老的家族之间并没有那么友好。很多时候，他们互相间展现出了一种…对敌人的提防。”
“通过灵魂视界我观测到了他们的一个照明魔法的魔纹。好消息是，他们对灵魂视界缺少提防。坏消息则是，他们精神输出的速率显然不低，对魔纹也很熟悉。我把这个魔纹的样子大概重构了一下，大家可以看一看。”
“照明魔法的核心魔纹...这么复杂？”
“事实上在现代魔纹学诞生之前我们的魔纹更加复杂一些，从这个魔纹来看他们释放简单魔法要消耗的精神力大概是我们的2到3倍，考虑仪式和魔法物品的话我们的优势会更大。”
“我在瓦拉几亚和血族打了一辈子的交道，我可以确定，这些中国魔法师中的“尊贵者”的确如传说中一般...几乎全部拥有着‘血脉’，各种各样的‘血脉’。我只能确定这些血脉的存在，但它们具体的功能还无法知晓。”
“你确定？这是否太夸张了？”
“欧洲那群贵族所谓的血统跟这比起来...像个笑话。”一位组员露出了讥讽的表情。
“咳”（一位贵族子弟的咳嗽声）
“这件事情可能需要仔细调查一下，毕竟我们在这里能够投送的力量...相当有限。我们上一次在阿富汗的行动都费了那么大的力气。”
“谈判结束后，我会用神术向议事会汇报情况。如果关于‘拟门’的工程顺利进行，我们便无需担心力量投射的问题......”
“吱——”房间的门被缓缓推开，一个细瘦的身影踩着月光走进了屋子。
托恩•哈克曼急忙站起身，关上被拉开的房门，替他搬来一把椅子轻放在首位。待他缓缓就坐，哈克曼轻声道：“弗拉斯先生，请问...那些中国人在做些什么？”
弗拉斯努力摆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扫了扫魔法微光下众人的眼睛。
没有人愿意与我对视，他想，他们不敢与我对视，因为我是个比他们官职高的“陌生人”；他们更不愿意与我对视，因为我是来自暗面的“魔鬼”。弗拉斯感觉自己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他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开始回答哈克曼的问题：“中国人刚才召开了一场简单的会议，坐在首位的是一位我们没有见过的年轻人。那位年轻人和洛离赪来自一个家族，但他居然建议接受我们的大部分条款，还说要积极地与我们进行魔法知识的交流。在发言时，他提到了神术、魔法物品以及我们在东南亚的扩张，显然对我们的情况有所了解。但他虽然地位尊贵，却明显缺少威望，所以他的建议很快就被否决了。从对方后来的讨论结果来看，他们最多选择与我们保持一点联系，不会再答应什么实质性内容。不过......”
弗拉斯顿了顿，嘴角重新勾起，“在他们各自回到自己的屋子后，我的灵体听到了一些有趣的内容。有一些家族或许可以和我们私下达成一些合作。譬如...来自杭州的那个家族——他们似乎处境不佳，有着一些急切的需求。”
“您的意思是？”
“这个家族亲眼目睹了鸦片战争，还和‘大吕宋’的一些魔法组织进行过附魔物品的贸易，对我们的技术并非一无所知。现在他们在一些争斗中陷入劣势，打算向我们购买一批附魔武器。我个人认为，这是我们的军事力量进入中国的绝好机会——与其提供武器，不如提供’直接的军事帮助’......当然，这是我个人的建议，一切决策由团长先生定夺。”
“好，就按弗拉斯先生说的做吧。我会向议事会汇报此事，在答复下达前我们可以与他们先行接触。”哈克曼连忙答应。
......
第二天的下午，阳光从主屋的窗户中穿过，打在那张薄薄的草纸上。哈克曼一边生疏地用毛笔在纸上画出自己的名字，一边无奈地说：“若诸位只愿与我们交换一点有限的资源，也只能如此了。”希望你们日后不要后悔没答应之前的条件吧。
数个时辰后，四辆马车载着教廷代表团的成员缓缓行驶在南下的小道上。
突然间，车队的前方燃起了几只火把。
托恩•哈克曼从马车上走下，望着不远处火光中若隐若现的圆润面庞。他深鞠一躬，用蹩脚的中文说到：“您好，钱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