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注疏》何晏注,刑昺疏
(七) 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 邢昺疏:“子曰”至“君子”。注释说:这一段说在射礼中能展示君子的风范。说“君子无所争”,说君子为人自我修养谦卑,与他人无所竞争。说“必也射乎”,指君子虽然与他人不竞争任何事,但是其中有些事还是会竞争,射礼中会竞争!说在射礼中以及结束后有竞争。说“揖让而升,下而饮。”相互行揖礼上堂,在堂中射箭,以及射箭完毕下堂,胜者下堂后饮酒不是以胜者身份而是谦让,射手二人相对相互行揖礼。说“其争也君子”,君子在射礼中竞争只是为了射中箭靶的中心而已,与小人高声大叫捋袖露出手臂不同,所以说“其争也君子”。 何晏注:“孔曰:言于射而后有争”(《论语》里的一句注解。孔曰:“言于射而后有争。”)。注释说:按郑玄的《射义》中说“射箭决出胜负下堂喝酒时,胜方射手脱去左袖,戴上扳指,套上护臂,手执拉紧弦的弓表示能射。负方射手穿好衣服,脱去扳指和臂衣,右手把解弦之弓仰放于左手上,左手向上横弓握把,然后右手亦握弓把,接着先后上堂饮酒。君子耻于捋袖露出手臂,这是君子在射礼中的竞争。”指射箭完毕后下堂后在礼上有竞争。 何晏注:“王曰”至“相饮”(《论语》里的一句注解。王曰:“射于堂,升及下皆揖让而相饮。”)。注释说:说“射于堂,升及下皆揖让而相饮。”按照《仪礼·大射》说“射手前进,上射在左边与下射并行,前进到与阶相直的地方,面朝北一揖,至西阶前,一揖上堂,射手直对自己的射位面朝北作揖,走到射位,又一揖。射箭完毕,射手直对自己的射位面朝北作揖。”这是射手上下堂相互行揖礼。在《大射》中又说“射者饮酒之时,胜方射手脱去左袖,戴上扳指,套上护臂,手执拉紧弦的弓表示能射。负方射手穿好衣服,脱去扳指和臂衣,右手把解弦之弓仰放于左手上,左手向上横弓握把,然后右手亦握弓把。揖礼与上堂一样。至西阶,胜方先上台阶,稍靠右边一些。不胜者前行到堂前面朝北坐下,手拿堂上之觯,站起,稍稍退后,站着喝完酒。然后近前坐下,将觯放置在下边。起立,作揖。不胜者先下堂。”这是射箭胜负者饮酒时上下堂的揖礼。 何晏注:“马曰多”至“所争”(《论语》里的一句注解。马曰:“多筭饮少筭,君子之所争”)。注释说:说“多筭饮少筭”筭,筹的意思。按《乡射记》说“箭筹八十,长尺有握,握素。”多筭是胜利一方,少筭是负败一方,胜者饮酒不是以胜者身份而是谦让,射手二人相对相互行揖礼。所以说君子之间的竞争。 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 邢昺疏:“子夏”至“《诗》己矣”。注释说:这一段是讲成人必须懂礼。说“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倩,微笑的脸;盼,引人注目的相貌;绚,礼文仪节。这是出自《卫风·硕人》的篇章,闵庄姜非常美丽,不见她亲于庄公。说庄姜有动人的微笑、美丽的眼睛、相貌美好,神态俏丽,而且以礼来约束自己行为。素,比喻礼。子夏在读《诗》时,读到这三句,不能理解其中的含义,因而去请教夫子三句在讲什么。说“子曰:绘事后素”,孔子举事例来回答子夏。绘,作画的意思。画家要绘图作画时,先画上各种颜色,然后布以素色在颜色四周来衬托,最后完成成画作,比喻美女的微笑引人注目,如此的美貌是必须以礼来衬托的。说“曰:礼后乎。”这句是子夏说的话。子夏听到孔子说绘事后素的举例,即刻了解诗经中这三句其中的含义,了知素是比喻礼,所以说“是以礼来衬托吗?”说“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起,发的意思;予,我的意思;商,子夏的名字。孔子说,能从我讲的话中发现并明了我要阐述的意思的,就是子夏啊,现在我们可以开始一起讨论学习《诗》了。 何晏注:“此上二句在《卫风·硕人》之二章(《论语》里的一句注解。马曰:“倩,笑貌。盼,动目貌。绚,文貌。此上二句在《卫风·硕人》之二章,其下一句逸也。”)”按照现在的《毛诗·硕人》在第四章第七句,其中全句为“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倾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说“其下一句逸”,现在的《毛诗》没有这一句,所以说逸,指散失“素以为绚兮”的意思。 何晏注:“郑曰”至“成之(《论语》里的一句注解。郑曰:“绘,画文也。凡绘画先布众色,然後以素分布其间,以成其文,喻美女虽有倩盼美质,亦须礼以成之。”)”注释说:按照《考工记》说“所谓绘画,就是混杂各种颜色。”下句说“绘画的功夫,在于最后的布素。”,所以了知,凡是绘画是先画上各种颜色,然后布以素色在颜色四周来衬托,最后完成画作。 (加一些个人想法:一般的对“绘事后素”的理解是“先有白底后有绘画”这是受了朱熹的影响。而这里东汉文献学家郑玄的解释是“凡绘画,先布众色,然后以素分布其间,以成其文。”郑玄的这一解释,与朱熹最大的分歧是有关绘事的程序问题。郑玄的解释是“先布众色,然后以素布分其间,已成其文”。也即“素”不是指朱熹所释的“粉地、画之质”,而是指可以“分布其间”的白色;绘画的过程也不是朱熹所说的“先以粉地为质,而后施五彩”、“绘事必以粉素为先,”而是“后素功”。功在于后素。钱玄在《三礼名物通释》一书中引用了《三礼》的记载:“凡画缋,先布彩色,后布白素。”从这几则典籍中的记述和分析,可以粗略地见出孔子时代“画后之事”程序的梗概:先用各种颜色施画,最后再用白颜料使画面完善。故称功在于“后素”。个人认为以郑玄注释为正。) 子曰:“夏礼,吾能言之,不足徵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徵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徵之矣。” 邢昺疏:“子曰”至“徵之矣”。注释说:这一段是讲夏、商的后人的国家不能行持先王的礼。说“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徵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徵也。”徵,成的意思。杞、宋,指两个国家,是夏、殷的后人的两个国家。孔子说“我能讲夏、殷两个朝代的礼,但杞、宋的君王势力微小,不足以感召先王的礼并执行先王的礼。”说“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徵之矣。”这又是说不足以感召先王的礼并执行先王的礼的意思。献,贤的意思。孔子说,我为何说他们二国不足以感召先王的礼并执行先王的礼,那是因为这二国的君王在实施先王礼法,以及执行先王礼法的才能方面不足的缘故。 何晏注:“包曰”至“成也(《论语》里的一句注解。包曰:“徵,成也。杞、宋,二国名,夏、殷之後。夏、殷之礼,吾能说之,杞、宋之君不足以成也。”)”注释说:“徵,成”,按《释诂》的说法。说“杞、宋二国名,夏、殷之后。”按《乐记》说“武王攻取殷朝后,他下车封夏后氏的后人建立杞国,封殷氏的后人建立宋国。” (补充一些说明。徵,朱熹将“征”解释为“证”,认为“文献”就是两代所载的文本典籍和贤人言论,孔子不能用自己所听闻的言论与典籍记录相对应,因此无法验证对错。这样的解读的确比汉儒要通顺明白,那么,包咸、郑玄为什么想不到“征”与“证”之间的关系,而要泥于“征(徵)、成”之论呢?从古音来看,“征(徵)”与“证(證)”同属于蒸韵,声母相近,几乎是同音字。而“征(徵)、成”在声韵母上都有距离。包、郑两人舍近求远,必然是认为在语义上“成”与“征(徵)”更为接近。段玉裁注《说文》“徵”字说:“徵,召也。按:徵者,证也、验也。有证验,斯有感召;有感召,而事以成。故《士昏礼》注、《礼运》注又曰:‘徵,成也。’依文各解。义则相通。”段注中排列了“徵”从“征召”到“验证”到“事成”的引申过程,所提出的“依文各解”概念是符合汉儒解经本意的。汉儒释“征(徵)”为“成”,在《论语》以外的文本解读中也有体现。《仪礼·士昏礼》“纳征”条,郑注云:“征,成也。使使者纳币以成昏礼。”贾公彦疏:“征,成也。纳此则昏礼成,故云‘征’也。”文中所纳之“征”,看似是婚礼所需要的币帛,实际指的是完成礼仪的事实验证。由“征用币财”到“验证礼仪”至“礼仪完成”的“纳币则成之”与《八佾》中“足(文献),则吾能征之矣”并无二致。因此,“征”的主要目的不在于文献内容的对比验证,而是可否据此成礼的实践征验。又,“文章”指礼法制度,“贤才”指才能,在郑玄注中都有相应的用法。如《礼记·大传》:“考文章”条,郑注云:“文章,礼法也。”《仪礼·士冠礼》“古者五十而后爵”郑注云:“周之初礼,年未五十而有贤才者,试以大夫之事。” 以上出自夏国强《论语·八佾》“文献”礼源考。) 子曰:“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观之矣。” 邢昺疏:“子曰: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观之矣。”注释说:这一段是讲鲁国的禘祭是不符合礼这件事。禘,五年举办一次大祭祀。灌,将要祭祀,倒香酒(原文郁鬯,用鬯酒调和郁金之汁而成,古代用于祭祀或待宾。)太祖庙前,用来请神降临。之后,按尊卑排列,一切按宗法制度来执行。但是鲁国这次祭祀乱了,现在僖公列在最前,乱了宗法制度,所以孔子说“禘祭的倒香酒之后,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何晏注:“孔曰”至“观之”(《论语》里的一句注解。孔曰:“禘、祫之礼,为序昭穆,故毁庙之主及群庙之主皆合食於太祖。灌者,酌郁鬯灌於太祖,以降神也。既灌之後,列尊卑,序昭穆。而鲁逆祀,跻僖公,乱昭穆,故不欲观之矣。”)。注释说:说“禘、祫之礼,为序昭穆,故毁庙之主及群庙之主皆合食於太祖。”郑玄说“按鲁国的礼,守丧三年后,先在太祖庙前举办祫祭。二年后的春天,在众庙前举办禘祭。再过五年再次举办殷祭,因为逝去的君王开始入祖先家庙,新逝去的君王必须与之前的君王相接,这时候在礼上是属于大祭,因而更加注重宗法制度的执行,所以称为禘、祫。禘,是谛的意思,说应该以谨慎的态度无误的执行宗法制度,不乱了宗法制度”。祫,合的意思。是《公羊传·文公·二年》里中所说“什么是大祫呢?就是合祭(与祖庙一起祭祀)。合祭是如何呢?撤除不再祭祀的以前君王的宗庙,将里面之前的君王藏入太祖庙,还未撤除不再祭祀的君王,都与太祖庙一起祭祀。”的意思。说“灌者,酌郁鬯灌於太祖,以降神。”按《郊特牲》的说法“周人尚臭,灌用鬯臭,郁合鬯,臭阴达於渊泉,灌以圭璋,用玉气也。既灌,然後迎牲,致阴气也。”郑玄注解说“灌,用圭瓒装香酒,是祭祀的第一步将香酒进献神明。”郁,是郁金草,用秬黍酿造酒,再煮郁金草进行调和,使酒气芬芳怡人,所以说郁鬯(香酒)。说杀牲畜之前,先倒郁鬯酒到地上,求神明降临太祖庙。说“既灌之後,列尊卑,序昭穆。”郁鬯酒倒地上后,神明降临太祖庙,开始摆上神主,按尊卑排列在太祖庙前。太祖庙在东边区域,然后是在太祖庙的左方是南边区域,太祖庙的右方是北边区域。其余孙辈的紧随父王,父在太祖左边,子在北边。昭(太祖庙左边)是取这区域明亮,穆(太祖庙右边)是取北面表示尊敬。三年一祫祭,五年一禘祭,祫祭与禘祭不同的地方,撤除不再祭祀的以前君王的宗庙,将里面之前的君王藏入太祖庙,是禘祭,还未撤除不再祭祀的君王,则各自在自己的庙里接受祭祀。说“而鲁逆祀,跻僖公,乱昭穆,故不欲观之。”按《春秋》说法“文二年秋八月丁卯,大事于太庙,跻僖公。”按《公羊传》解释说“跻是什么意思?升的意思。为何说升僖公呢?讥讽的意思。为何讥讽呢?这个祭祀忒乱搞。”何休说“升,就是西上礼。昭穆,是指父子。现在按《春秋》说法,惠公与庄公应该同在南面西上位置,隐、桓与闵、僖应当同在北面西上,僖处于闵的下面。文公是僖公的儿子,僖公是闵公的庶兄,将僖公排在闵公之上,礼义上失了先后,所以讥讽。”所以应该了知闵公应该在僖公之上。如今升僖公在闵公之前,所以说乱了祭祀,闵公、僖公二位的次序乱了,不是宗法制度乱了。此注解还说是“乱昭穆”,以及《鲁语》说“将跻僖公,宗有司曰:‘非昭穆也。’弗忌曰:‘我为宗伯,明者为昭,其次为穆,何常之有?’”按照这样的说法,又像说闵、僖不是父子关系,这样的乱法,就如父子之间的关系乱了,用昭穆关系打比方,不是说昭穆。如果兄弟相互替代,是不同父子相互替代,但如今兄弟四人都是君王,那么祖父的庙从此毁了,按此来了知没这样作法。这样乱了祭祀便是失去礼义,所以孔子实在看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