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命线(2)- 偷电贼
《渡命线》
作者:席艾邦
第二章:偷电贼
伊犁霍城县是古丝绸之路上的北道重镇,局部地区常年干旱.自华国成立以来,一直对周边的土壤荒漠化和环境问题十分重视,经过几十年的治理,这里已成了世外桃源,吸引了无数游客前来观光.
霍城县西北边界是常年被冰雪覆盖的别珍套山,站在平原处看,像一条延绵不断的天堂之河,俯卧在云海间.
山脊处一座半球型建筑侧卧其中,球体一面布满了金属片,一层叠着一层,而另一面则是由一种乳白色材料制成,非常壮观.山脚下三个年轻人开着辆皮卡向着西南方向驶去.
“卧槽,这建筑夸张了.”
曾建摇下车窗瞪大眼睛,正准备用手机拍下这个建筑就被闻重一声喝止.
“别拍了!这附近有监控.”
曾建将手机收起摸摸鼻子,但眼神却没从这栋建筑上移开.
“他是没见过这玩意儿,情有可原,你当年第一次瞧见不也一样,还叫唤着要爬上去呢.”
开车的阿迪里划出两手指在空中比划,惟妙惟肖的模仿着闻重当年滑稽的样子,惹得曾建哈哈一笑.
“他当年那么傻缺?”
“你玩儿过刺客信条吗,这就信仰,你们懂个屁.”
“你都是有小孩的人了,咋还这么幼稚”
“谁说有小孩儿就不能玩游戏了?”
闻重老脸一红,把头扭到一边,嘟囔了一句.
“几点了?”
阿迪里似乎觉得气氛有些尴尬,连忙岔开话题.闻重看了看手上的表,这是一块1960年产的长城机械表,是他从二手市场捡漏来的,虽然表盘有些磨损,却意外的好用.
“一点二十三.”
话音未落,从路边突然窜出一个虚影,一晃而过,让哈迪里猝不及防.他连忙转动方向盘,一脚急刹,哐当一声,车子在地上拉出一条漂亮的弧线.
曾建抓紧座椅,探出头来问到,
“啥情况?”
阿迪里心有余悸,一时说不出话来.
闻重刚缓过眩晕的劲儿,推开门察看下面的情况,但路上什么也没有.
“啥呀?”
“好像是只狐狸,”阿迪里自己也不太确定.
“跑了?”
阿迪里看了看虚影消失的地方,揉了揉眼睛,也不太确定,但等了一会儿也没有什么东西再窜出来.
“应该是跑了.”
“还好没什么事儿,”闻重拍了拍车前盖,却突然想起刚刚的哐当声.他立马辗转到皮卡车的货箱后,掀开了上面盖的厚厚一层布,
“哎呀坏了,你们快下来看看.”
哈迪里连忙下车,曾建却惊魂未定躲在车上迟迟不敢下来.哈迪里迎着闻重所指的方向看去,盖布下精密的仪器正冒着细细的青烟.他不紧不慢的跳上后备箱开始检查仪器.
“还好还好,老毛病了,问题不大,电容坏了一个.”
“能修不?”
“容易,”说罢,阿迪里翻出工具箱挽起袖子,准备修理这个看起来很精密的设备.
曾建在车上观察了半天才从车里探出头来,
闻重见无事可做便拉着曾建席地而坐,攀谈起来.
“这东西经常出问题?”
“这玩意儿可是精密仪器,都是实验室在用,像咱们这么瞎折腾,肯定多少有点问题.”
闻重说完指向阿迪里,声音又压低了几分,
“要不是他,咱怎么可能有能力做这买卖.”
曾建点了点头,看着修仪器的阿迪里若有所思.此时从路边开过一辆警车,阿迪里连忙将布扯起,挡住了后面的仪器.
“妈的,这儿怎么会有警察?”
阿迪里吓了一跳,还好他反应快,把布拉了起来.
“谁知道呢,还好走了.”
曾建朝着警车驶过的方向看去,长长的公路上,一个黑点正慢慢变大.
“卧槽,回来了.”
众人先是一惊,马上开始思考对策,他们知道自己干的事情若是被警察抓住,绝对会罚一大笔钱.
警车慢慢靠边停了下来,里面坐着一个中年警察和一个黝黑的小孩儿.小孩穿着哈萨克族服饰,直勾勾的看着路边的三人,而警察却面露憔悴之色,他已经一夜没有合上眼了.
“你们,需要帮忙吗?”
警察摇下车窗,看着地面上的刹车痕迹,憔悴的问道.
“啊,不用了警官,我们在这儿休息会就出发.”
哈迪里回答着警察的话,从口袋里摸着他那盒没抽完的香烟,却因为裤子太紧,一时半会儿掏不出来.
“这是咋回事儿?”
警察指着地上的刹车痕迹疑惑的看向他们三人,哈迪里也有问有答,态度看起来十分诚恳.
“刚刚我们开车,遇见了一只狐狸窜出来,急刹了,还好人都没事儿.”
“开车要注意点啊,最近这段时间经常出现一些野生动物失控的事情.”
警察提醒着,哈迪里终于从口袋掏出了那包黄鹤楼,于是他向警车走过去.
“来警官,”
哈迪里递出了香烟,警察却摇摇手拒绝了.
“这有小孩呢,公职人员办公期间不让抽烟.”
“哎,警官您真是为国为民的人民公仆啊,不知道您贵姓?”
警察虽然看起来很憔悴,但是却意外很有原则,这倒是和外表产生了强烈的反差.这不免让哈迪里对这个警官高看三分,也不由自主的提起了十二分警惕.他将烟收了起来,像一个良好市民似的和警官聊了起来.
警察虽然没有拿他的烟,心里对此人印象又好了几分:
“我姓赵,叫我老赵就行.你们这是去哪儿啊?”
“我们准备去一趟科克塔尔,看望亲戚.”
“科克塔尔?那可还有段距离,那我帮不上什么忙了,这个小孩放牧走丢了,我得送这个小孩回霍城.”
“放牧还能走丢?马也丢了?”
哈迪里来了点兴趣,这种事情倒是很少见,因为少数民族放牧的孩子都是很熟悉路线的,除非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
“是啊,这个小孩说马和羊群突然就发狂了,他不能控制住,被他的马带到了这一片地方,他想办法下马,马却跑了.最近这段时间,我们也收到了很多类似的报警电话,目前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过我们已经申请了专家组过来调查.”
警察向哈迪里解释着这个小男孩的由来.也许是男孩长得可爱,车外的曾建和闻重用各种怪动作逗着小男孩,而男孩却只是瞪着大眼睛看着他们,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
“那赵警官,您先去送他吧,我们休息一会儿就出发.”
“那你们注意安全,万一遇见什么情况,可以打上面的紧急电话.”
赵警官指向公路边一块铁牌,这个贴牌在公路边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上面写着坐标和紧急电话的号码.
“好的,赵警官.”
赵警官等哈迪里说完,就调头往回走,小孩趴在后座看着他们渐渐缩小的身影,和他们挥手告别.而他们则是等着警车完全消失在视线里,这才长舒一口气.
“真的,好险.”
曾建这时候心跳的很快,他自认为无法向哈迪里一样做到镇定自若,心里不免对哈迪里产生了敬意.
“是啊,不过这个动物失控是怎么回事?”
闻重刚刚把注意力集中在哈迪里和赵警官的对话上,对赵警官说的动物失控的事情很是在意.
“刚刚我们看见的狐狸应该就是失控了吧,我们这次还是要提高警惕啊.”
说完,哈迪里返回后备箱开始继续修理仪器.闻重和曾建见无事可做便又回到了刚刚的话题.
“哈迪里老哥真是太稳了,简直就是演员啊.”
“他才不是什么演员呢,他之前是乌鲁木齐科研站的研究员,可比演员厉害多了.”
“研究员?”
“是啊,不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说不干就不干了,这聚电泵就是他从里面带出来的.”
“聚电泵?这玩意儿就是聚电泵啊,听说这东西储存的电量能够让一座三线城市用上半年,这是真的?”
“何止三线城市,别看这东西这么小,我们之前测试过实际储电量,就算二线城市用个半年也不成问题.”
“骗人吧,就这么一丁丁儿?”
“骗你干啥,别看东西小,这可是最尖端的科技,外面根本都不流通.小归小,但你想想,核弹头那么小一颗还能摧毁城市呢.”
闻重用手比划着核弹头的大小,曾建闻言坐着向后回避着闻重的手势,脸上竟真露出几分害怕的样子.
“卧槽,这玩意儿安不安全哦,爆了咋办?不会像核弹头,处理不好就爆炸吧.”
“看你这胆儿,哈哈,放心吧,就算坏了,里面的能量也不会泄露的.就算要真爆了,你退这么点距离顶多晚死个零点几秒.”
“不是我怕,听你说的像是背了个小型核电站似的,”
曾建将刚缩回去的腿又伸了回来,
“像我这么英俊帅气的人,多点谨慎总是好的,不然多容易被劫色啊.”
闻重被曾建的反应逗笑,笑声直穿云霄.云上传来尖锐的鹰叫声,像是在回应他们的声音似的.闻重看着老鹰,不由得感慨这几十年国家对生态的治理越来越好了.他的眼神跟随老鹰的轨迹又移动到了山上.山上的球型建筑反射出白光,格外刺眼,闻重眯起了眼睛.
“这建筑不管看多少次还是会觉得震撼啊.”
“是啊,这可是号称世界上最大的工程,三千多个磁波屏蔽球在我们国家边界同时建造,十年同时完工.真不知道除了咱们国家,还能有谁能造得出来.”
“曾母暗沙海上的那座也是一起完工的?”
“是啊.那座屏蔽球除了建造的难度大,国际的舆论也挺大,最主要是国外那些阴谋论,总以为我们要搞侵略,还说这东西是个导弹发射基地呢.”
“不过话说回来,这东西建了真的有用?”
“说是为了防止新技术带来的安全隐患,但现在全世界都在用这,电费比咱便宜多了.”
“我觉得这东西就是徒有其表.”
曾建望了望高山上的屏蔽球,发出一身叹息,车后的阿迪里突然转过身来拍了拍车顶.
“是不是徒有其表我不知道,但要是没这个,咱们买卖也黄咯.”
“晦气,修好了?”
“搞定!”
三人驱车继续赶路,地广人稀的大西北地区,却有不少车辆往他们相反方向开,这倒是挺反常,哈迪里一打方向盘,车子驶出了道路,茂密的杂草里隐约能看见一条路.
“下车”
“这就到了?”
“沿着这儿走个半小时就到了,”
曾建疑惑看向闻重,闻重则指着草里的路.
“妈的,这么远为啥不开车.”
“仪器运行时最好不要有其他电子产品,很容易报废的.”
“这仪器我们要怎么弄过去?”
“当然是搬过去,不然要你来干嘛的?”
“整了半天你们是喊我来做苦力的呀.”
“不然呢,你以为我们是看上了你的美貌?”
曾建一脸苦相,尽管不情愿,但一想到能拿到的报酬数量,还是主动的跟着哈迪里去后备箱搬仪器.
哈迪里和闻重二人提着一部分仪器走在前面,而曾建一个人背着另一部分被落在了后方.
“我觉得他不靠谱.”
哈迪里表现出了自己担忧.
“搬个东西也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而且他信得过.”
“你看他路上那个样子,怂的要死.”
“年轻人嘛,再正常不过了,以后就好了,咱们这趟可以至少可以捞多少?”
哈迪里闻言向闻重用手比了个六,嘴角也流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
“六十万?”
闻重试探的问道,哈迪里摇了摇头.
“六百万?”
哈迪里还是没说话.
“卧槽,六千万?”
哈迪里快速的眨了几下眼睛,闻重心中吃了一惊.
“之前咋没这么多.”
“我把渠道打开了,先不说这个.反正这人是你找,要是出什么问题就从你那份里面扣.”
“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
闻重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也开始在考虑下次换人的事情了.此时他们脚下传来一阵震动,但没过一会儿就结束了.
“地震了?”
“这儿哪会地震,又不是地震带.”
“山体滑坡?”
“管他呢,快走吧.”
对于刚刚的震动三人也没在意继续赶路,这半小时对曾建来说是漫长的,对闻重和哈迪斯也是,落在后面的曾建完全不知道前面二人对他已经有了隔阂.
到达指定位置后,哈迪斯和闻重开始组装仪器,不一会儿仪器才展现出它本来的样子.外型像一座小信号塔,但上方的球型亮片却让人联想到信号屏蔽球上的结构.哈迪斯仪器打开开关,仪器开始运转.伴随着仪器发出的滋滋声,天空中浮现出一道道闪亮的电弧.仪器上的圆球开始变亮,天空中的电弧开始被圆球吸收.曾建见此现象,偷偷后退几步,却被哈迪斯看在眼里.
闻重也被眼前景象震惊,看着天空中的电弧,有些疑惑.
“之前可没有这么大阵仗,这些电弧正常嘛?”
“也许是大气层里的磁波越来越多了.”
仪器上的圆球贪婪的吸收着电弧,电量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哈迪里盯着天空中的电弧,想起了当年在研究所和周教授争执的场景.
....
“上面都说了这项技术有问题,明令禁止我们使用,你还做这种事?”
周教授拿着手中的文件怒不可竭.
“我就用它给咱们所的聚电泵充个电,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哈迪里也没忍住,和自己的恩师争执起来.
“你还没想明白吗?哈迪里,若是我们研究的科技只注重眼前的利益,那么这个世界遇见灾难时,我们全都是罪人.”
“我们不是已经研究出了屏蔽磁波的装置吗?你们说的隐患都是理论上的,也并不能得到证实.”
“理论上不行,那就是不行,别人用,但我们坚决不能用.”
“国外现在都开始使用了,为什么不让我们用,都是你们这些老顽固,真想让我们国家科技落后于别人嘛?这和清朝闭关锁国
有什么两样?”
“你!”
周教授气的双手颤抖,说不出话,哈迪里则摔门而去.
....
空气中突然出现的蜂鸣声把哈迪斯拉回了现实.只见远处的山丘上出现了一些光斑,只存在片刻便消散在空气里.
见此情形,哈迪里心里第一次涌出恐惧.
“完了,我们都完了,这次真是我错了.”
哈迪里喃喃道.
“什么完了,那是什么?”
闻重虽然觉得眼前的光斑美的不真实,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危险的东西,但哈迪斯的表情却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些光球.
“磁层下移,空气电离.”
突然曾建眼前也出现了几个光斑,美丽耀眼,引的曾建忍不住伸出了手.
“别碰它!”
哈迪里眼疾手快,一把推开曾建.光斑顺着哈迪里扬起的气流飘了过来,眼看就要碰到哈迪里,却突然消散在空气中.哈迪里的右手沾到一点零星的碎末,在众目睽睽之下燃烧了起来.
哈迪里拼命挣脱,在地上翻滚,想要将身上火焰熄灭.他痛苦的呻吟大叫,一旁的闻重见状脱掉了自己的上衣,打开水壶淋上水去帮忙扑火,而曾建则惊魂未定的瘫坐在地上看着这一幕.
天空中的电弧渐渐消散,但地上的野草却开始冒起火星.哈迪里身上的火被扑灭,手臂上的衣服已经烧没了,裸露在外面的的伤口触目惊心.
“快离开这儿.”
曾建从地上爬起来,眼神不敢直视哈迪里.
“聚电泵怎么办,”闻重看着聚电泵上乱转的仪表盘,心情沉重,想起了出门前要给儿子带玩具回去的承诺,想起妻子检查出癌症时看他的眼神,心里一横准备去搬仪器.
“命重要还是钱重要?”
曾建伸手想拦住闻重,却狠狠的挨了他一拳.闻重也不解释,径直向聚电泵跑去.
“他怎么了?”
曾建被打的一脸懵逼,内心生出一股无名业火,但骨子里的怂劲儿却将他的火气强压回去,转变成了满腔的委屈.
“他急着用钱.”
可能是刚受了伤,也可能是看见了曾建委屈巴巴的样子,本来对他颇有成见的哈迪里,声音也柔和了下来.闻重围着聚电泵转了一圈,也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好,设备已经面目全非,它的外表有部分烧焦,是高压放电所致.
“这只怕已经没用了.”
哈迪里搀扶着曾建走过来劝道,闻重视而不见,低下头慢慢支起仪表板,却不小心撞到了另外一根管道,霎时间零件散落一地.
“操他妈的.”
闻重一脚踢向仪器,聚电泵连着他最后的希望一起被踢的稀烂.
半小时后,三人终于来到停车点,闻重给哈迪里的伤口做起简单的包扎.
“我们得把这个事情告诉研究院,”
哈迪里忍着痛说道,但他俩却面露难色,他们知道若是去了,就相当于告诉大家他们在偷电.
“我去就行了,现在当务之急是离开这儿.”
“我来开车.”
闻重不会开车,曾建毛遂自荐,他拿了驾照却没怎么开过,有些生疏,但眼下似乎只有他最合适.
哈迪里将钥匙丢给曾建,他接过钥匙上了车,却发现这车怎么也启动不了,急的他猛锤方向盘.
“让我看看,”
哈迪里拖着虚弱的身子交换到驾驶位,可无论他怎么启动,车也还是一样的反应.
“这车怎么了.”
闻重心里焦急,却在车的问题上帮不上什么忙.
“这车,只怕已经..”
哈迪里突然瞧见了车上屉子,突然想到离开前让大家放在车上的手机.他抽开屉子发现手机也都和车子一样没了反应.
“问题比我想象的严重,这天空中的电涌现象产生了大范围的强电磁脉冲,只怕这附近一带的电子设备都用不成了.”
“我的表还在转,应该还好吧.”
“你那是机械表,又不用电.”
闻重心存的一丝侥幸却马上又熄灭.
“那我们怎么回去?”
这荒郊野岭的,光开车就用了半天时间,现在天也快黑了,曾建看着虚弱的哈迪里,一种从没有过的恐惧袭上心头.闻重低头不语,心里还在为今后的医药费发愁.天空中一声鹰啸提醒了哈迪里.
“我们可以去山上的屏蔽站,那儿本身就是专门屏蔽这种磁波的应该没影响.”
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从这里要徒步到最近的城镇至少得一天半,但要若是要去屏蔽站,他们本来就在山脚下,虽然是山路,三四个小时应该也能走到,于是曾建和闻重扶着哈迪里向山顶的屏蔽站前进.
山脚下的草坪以被电弧烧的焦黑,但到了山腰,一片银装素裹,满山的松林被白雪覆盖. 道路间积雪融化汇聚成一条溪流,沿着道路往下流淌.
曾建和闻重两人交换着背哈迪里,幸亏堆满积雪的山坳被刚刚的电弧开辟出了一条条粗细不一的道路,否则他们只能拖着疲惫的身躯踏雪前行,那样的话会幸苦许多.
哈迪里被闻重背着,头靠在闻重肩上,突然问道.
“还差多少钱才能做手术?”
闻重听见声音,放慢了脚步,咬咬嘴唇哽咽的回答道,
“大概还要四十万.”
哈迪里从裤兜摸出一张卡缓缓的塞进闻重的裤子口袋,低声说道
“这里面有六十万,密码六个零,你先拿去用,”
闻重本想推脱,可身形一动就感觉到背上的哈迪里一阵抽搐,似乎触到了伤口.
“这我...”
还未等闻重回绝,哈迪里拍了拍闻重的肩膀说道,
“兄弟,我知道你需要这笔钱,而且这本来也是我给你们提前准备的一部分工资,你先拿着.”
闻重默默记下这笔恩情,发自真心的说了句谢谢.在后面的曾建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天空,天空中一只老鹰在他们上空盘旋,似乎已经跟了他们许久.
“你看那老鹰还跟着我们呢.”
闻重也朝头顶望去,只有哈迪里垂丧着头摊在闻重身上.
“这不会就是之前的那只吧,它发狂了吗?”
“不会吧,跟我们这么久?”
话音刚落,老鹰似乎像听懂了他们的话似的,发出一声清脆的鹰鸣,身子向一侧倾斜,向着他们俯冲而来.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堆积在天空的云层里面突然吐出一串紫色的火舌,朝着老鹰激射而去.俯冲的老鹰来不及躲闪,像断了弦的风筝,飘落而下.
就在三人看着这一幕发生的同时,山顶上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鸣声,像是埋在土里的炮竹爆炸的声音,只不过这声音奇大,震的三人双脚发麻.这接二连三发生的状况惹得三人面面相觑.
“这又是怎么了,”
“只怕山上发生了什么变故,”
“赶紧上去吧.”
说罢,他们加快了脚步,又走了半小时,当曾建越过越过最后一个坡,一座庞然大物映入眼帘,他们三人终于到了屏蔽站.
屏蔽站的球形表面,此时已经裂开了数道细小的缺口,正冒着缕缕黑烟.入口的岗亭空无一人,岗亭的栏杆被屏蔽站上的砖砸成两半,这个地方似乎已遭遇了什么重大事故.
天色越来越暗,曾建带头从栏杆下穿过, 来到屏蔽球建筑的门前.门口停着几辆车,有一辆车却格外眼熟,那是一辆警车.
“赵警官的车?”
闻重一眼就认了出来,只是车上空无一人,
“他们不是回霍城了吗?”
“车在这儿,人肯定还没走,进去看看.”
哈迪里做出了判断,在现在所有设备都失灵的情况下,得赶紧找人了解现状.三人进入了屏蔽球内,入口处是一个大厅和三条方向不同的走廊,大厅的灯已经完全熄灭,本来飞在天空的指引机器人此时已经摔碎在地,但有两条走廊的尽头却能依稀看见微弱的光亮.
“走这边.”
哈迪里指着右边向下的走廊,他似乎对这里的地形了若指掌.曾建向前走去,探出头看向深邃的走廊,这条走廊一直向下延生,一眼看不到尽头.
此时,一只手从后面拍了拍曾建的肩膀,吓的曾建差点跳起来.这只手是闻重的,他背着哈迪里,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提醒曾建继续前进.他们三人慢慢向前走去,这个地方表现出来的诡异程度,就连哈迪里也感觉不妙,在他还是研究员的时候曾经去过几个屏蔽站,但从没像这样摸黑走过.
“这儿人呢?”
哈迪里内心充满了疑惑,这些屏蔽站的构造都基本相同,哈迪里的印象里,这个设施内至少常驻20余人,而现在不但门口没人,就连大厅里也都没人的样子,从现场的状况来看,像是没走多久.这条走廊的尽头就是屏蔽球的核心区域,哈迪里知道沿着核心区域往下走会有一个通讯室,那里就是他们要去的地方.
走廊的另一头传来微弱的嘶嘶声,越是靠近光亮的地方,声音也越大.经过十分钟的深入,他们终于来到了光亮的地方,那是个非常宽阔的空间,这里的灯光竟然没有受到影响,中间一个巨型设施深入地底,看起来已经倾斜,而他们正位于设施的最上方.
“这是把山体挖空了吧.”
曾建发出一阵感慨,他很难想象这个空间是如何被建造出来的.
“这就是屏蔽球的核心区域了,我们从这个楼梯下去就可以到中间的通讯室,那儿应该有能联系外界的方式.”
哈迪里看着脚下倾斜的巨型设施说出了他的想法,但心中却满是担忧,这个设施若是已经倾斜,说明下面的支撑措施已经断掉了.
“我一直想问一句,这儿的人呢?”
闻重从来到这儿就很在意这个问题,他可不认为这么重要的设施会没有人看管.
“不知道,”
“喂!上面有人吗?”
哈迪里话音刚落,就从他们的脚下传来一阵求救声.
“下面有人!”
曾建顺着声音方向看去,双腿一软,将栏杆抓的死死的,他的脚下是万丈深渊.闻重也低头看去,虽然有灯光却看不见声音的源头,于是他朝下面喊道:
“我们在上面,下面怎么了?”
“我被压住了,需要救援,这儿还有一个小孩子!”
那个声音有些虚弱,但却能感受到激动的情绪.
“我们马上下来.”
闻重回应了那个声音,转过头对背上的哈迪里说道:
“这下面看起来很危险,不然你在上面等我们?”
“那好吧,反正我也帮不上忙,我就在这儿等你们.”
哈迪里在闻重的搀扶下坐了下来,曾建似乎也不想继续往下再走,但看了看浑身烧伤的哈迪里,一种愧疚的情感从心底涌出.
“再往下走就到通讯室了,那里应该有个红色的对讲机,按照墙上写的频段调整一下应该就可以联系到北京中科院,把这里的情况给他们说明他们应该就会派人来营救我们.”
“好,我们先下去救人.”
哈迪里嘱咐一番,闻重和曾建就一前一后的向下边走去.
在曾建他们下面的400米处,一个男人衣衫褴褛,被倾倒的铁架和钢柱卡在其中.一只腿已经被贯穿,血流不止,而他两只胳膊底下护着一个孩子,这个孩子便是哈迪里他们在警车上遇到的牧童.牧童捂着头不敢作声,看起来只是受到了点惊吓,没有什么大碍.
这个男人是这里警备队的成员.就在六个小时前,他和另外三个队员正在门口值守,突然感受到脚下一阵剧烈的颤动,虽然不清楚是什么情况,但他们都能感受到震动源头就在他们脚下.队员们纷纷进入屏蔽球内查看情况,留下他在外面接应.十几分钟后,对讲机里传来了队员的消息,屏蔽球的底下发生了剧烈的地质运动,支撑柱被压塌了,大家被困在里面,需要救援.男人认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连忙拨通了紧急电话,没多久一辆警车就开了过来.
这人正是赵警官,他刚刚从附近路过就接到了总部的命令,救援队已经出动了,要他先去看看情况.刘警官火急火燎的赶来正好遇见门口接应的男人,他推开车门,上前打量着这个男人.
男人向刘警官行了一礼,目光却瞥见了车上的那名牧童.
“您好,这儿发生什么事情了.”
刘警官不慌不忙的询问起这里的情况,他虽然从总部那里得知这里需要救援,但对具体情况却一无所知.
“我是编号037警备队王思,向您报告已知情况,地震导致了屏蔽球内部支撑结构被破坏,里面包括工作人员在内二十六人被困在中层,还有两人在最下层失联.”
“能联系到被困人员吗?”
王思拿起对讲机按下按键,
“呼叫呼叫,现在你们那边是什么情况?是什么情况?”
对讲机那边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声音,
“我...们....始.救...情况不... 需要..帮..”
还未等他们说完,声音就开始变得嘈杂.牧童连忙从车上下来,拉着刘警官的衣角指着天空,两人这才注意到了远处天空的异象.手腕粗的电弧在云层探出头来,远处的平原上一颗颗闪亮的光球出现又消失,像极了当地传说里记载的天谴的景象.
“达瓦孜.达瓦孜!”
牧童指着天空,嘴里念念有词.就在他指的方向,有一辆直升机像是失去了控制,朝着平原区域坠落下去.异象持续了一会儿就消失了,留下平原上一大片被烧毁的区域.屏蔽球内的灯突然全部熄灭,这让还在发愣的二人回过了神.这下不只是对讲机打不开,所有电子设备全都失效了.
听对讲机最后的对话,应该是正在营救中,但是情况不容乐观,留在这儿也不能了解真正的情况,于是两人决定下去看看.
刘警官嘱咐牧童留在车上,从后备箱翻出了一些装备就和王思两人前往地下.电梯已经用不成了,只能走最里面的步梯,好在这个屏蔽球有特殊的防护措施,中心部位并没有断电,两人摸黑走了一会儿就看见了光亮.
王思因为室内不让抽烟,有时候他会来楼梯上抽上两根,久而久之对这步梯就格外熟悉.他走在前面步伐矫健,但刘警官可就没有这么熟练了,他慢慢靠墙前行,看着脚下的万丈深渊,强装镇定,勉强跟上了王思的步伐.经过一段时间的步行,终于到达了建筑的中层,中层的大门被一根5米粗的钢筋砸烂,钢筋太重,压的门框弯曲,弯曲的地方支起一个缺口,看起来不太牢固的样子,这个地方就是支撑结构被破坏的地方.
刘警官依靠着微弱的灯光,从大门的缺口钻了进去.打开电筒,只是看了一眼,就让这个曾经见过不少大场面的刘警官一阵反胃.十几具躯骸被倒塌的钢柱压的稀烂,四周散落着残肢断臂,这些断肢是被固定钢柱的细钢丝割掉的,整个场面宛若人间炼狱.刘警官强忍着不适,在一旁的角落发现了唯一存活的人.从着装上看他应该是这里的维护工人,他带着安全帽,帽子上的划痕告诉着别人他刚经历过一场什么样的灾难,他的左臂断了半截正流着血,左腿被压在钢筋之下难以动弹,正惊恐的看着刘警官.
王思也从缝隙钻了进来,不出意外的一股恶心感袭来,他正准备呕吐,被刘警官从后面拍了拍后背,一下就缓解了这股恶心. 王思从身上扯下一块布给工人简单的包扎之后,就准备救他出来,可怎么他腿被压的死死的怎么也扯不出来.
“达达西,达达西.”
缺口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他怎么跟过来了?”
赵警官很疑惑,这个牧童在他车上很听话,这会儿不知为何竟然跟了过来.
“你帮我出去看看.”
赵警官转身向王思说完,又继续开始挖工人腿下的碎石,企图制造让腿出来的空隙.王思听从了赵警官的话,出去查看情况,刚钻出大门,地面又开始震动,牧童和王思被震的站不稳,王思一把抱住牧童蹲在了地上,而卡在门框上的钢筋此时彻底的将门洞堵死,门内穿出赵警官的惨叫声.
这次震动比前一次更剧烈,只听见两声清脆的崩断声,王思就明白了,支撑柱子又断了两根.还没来得及确认赵警官的状况,整个建筑就开始倾斜.王思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逃离这里,王思一把抱起牧童就往上跑,可最终还是被上面掉下来的铁架砸晕,失去了意识.在迷迷糊糊里他听见了头上的声音,于是费尽力气喊出了求救的话语,这才让楼上的三人听见.
路上有一些楼梯已经断裂,向下的路也因为建筑的倾斜有了一定的坡度,经过一番折腾,闻重和曾建来到了王思的面前.王思半眯着眼,发出沉重的呼吸声,那个牧童却在他的怀里继续昏睡.
“救救我,救救我们.”
王思伸出一只手透过铁架子的缝隙,在空中挥舞着,想要抓住些什么,但这个动作却让他拉扯到了受伤的大腿.剧烈的疼痛传进了他的大脑,使他全身抽搐起来.王思怀中的孩子被这阵抽搐惊醒,看见闻重和曾建站在自己的面前,也不知道是他太年幼还是太懂事,竟然出奇的镇定.曾建被这一幕吓到了,王思在他眼中就像电影里看过的僵尸一样,此时正要对眼前的小孩下手.闻重上前握住了王思伸出的手,这一动作让王思内心平静下来.
“放心,我们会救你出来.”
说罢,闻重就想将压在他们身上的铁架子移开,刚抬起几厘米就感受到一股强大的阻力,任他怎么抬也不能再移动分毫.
“卡住了,曾建,看什么呢还不过来帮忙!”
曾建回过神来,搭了把手,可还是不能将铁架子移开.这时候曾建发现了不远处的地上放着一根断掉的铁管,他一把抄起铁管,找了个支点将铁架子抬起,此时王思却因为失血过多再次陷入了昏迷.
闻重将手伸过去,对着牧童说道.
“把手伸给我.”
牧童虽然听不太懂,但还是下意识的伸出了双手抓住闻重,一个呼吸之间牧童被闻重拽了出来.曾建也有些体力不支,缓缓的将铁架放下.
“他怎么办?”
“你再抬一次,我试试看能不能把他拖出来.”
曾建再一次把铁架撬起,闻重把王思慢慢的往外拖着,刚拖出个脑袋就遇到了极大的阻力,王思身上的衣服被挂住了.曾建用蛮力去扯,可这衣服的质量远比他想象中的要结实.
“我快撑不住了.”
曾建青筋暴起,用出了吃奶的劲儿.
“坚持一下,马上就好.”
“不行啊,坚持不住了.”
闻重背对着曾建难以察觉曾建的全身都在颤抖着,只听见哐当一声,曾建手中的铁管掉在了地上.
闻重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眼睁睁的看着铁架塌下来.这一刻,大家仿佛都定格在原地,偌大的空间只听得见曾建急促的呼吸声.牧童下意识的捂住了眼睛,但透过指掌间的缝隙依稀能看见身首异处的王思.
曾建咆哮一声,全身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地.
“我..我不是故意的 ,刚刚这架子太沉.我...他... 我不是故意的.”
曾建在地上语无伦次的向闻重解释着,声音有些哽咽.
铁架子坍塌的那一瞬间,闻重的脑袋嗡的一声,根本也听不见曾建的话,但也仅仅一会儿他便回过神来,他心里明白这会儿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他伸出手帮王思合上双眼,转身看见喃喃自语的曾建,叹了口气.
“这不是你的错,我们都有责任.”
“但是他..他死了.”
“他是死了,这种情况下我们也没办法.”
“我...我害死了他.”
“这不是你的错.”
“是我!就是我,我手上没力气,我真的没力气了.我...”
就在这时,本来一直挺安静的牧童,突然开始大哭起来.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哈迪里还在上面等着我们,你把孩子带着上去和他汇合.”
“那你呢?”
“我去下面的通讯室,”
“太危险了,别下去了.”
曾建想劝说闻重一起上去,但闻重一脸决然,他从口袋里掏出张卡递给曾建.
“这卡你帮我还给哈迪里.”
说完又看了一眼时间,将腕表摘下给曾建戴上.
“这表送你了,帮我保护好它.”
“我..”
曾建想要说些什么,但却说不出口,眼睁睁的看着闻重把牧童一把抱起递给自己.闻重给了曾建一个眼神,曾建像是收到信号似的捡起一旁的绳子就将牧童绑在身上,他顾不上正在哭泣的牧童,毅然的朝着上方奔去.
“也许这一次他能够做好,”
闻重心里想着,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继续向下方探去.
半小时后,曾建带着孩子从设施里冲了出来,他的眼里布满了恐惧和绝望,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一样.
远处云层上,一艘直升机发出嗡嗡的轰鸣.直升机上的探照灯刺破夜空照在曾建身上,他朝着飞机的方向发出一声长长的嘶嚎,像一匹雪原上的孤狼,最难过的不是严寒和饥饿,而是他发现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归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