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化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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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一刻,我走进教室时,他已经到了,在座位上发呆。
听到推门声,他转头惊道:“你怎么来了?”
“诶?我没感染,我不能来吗?”
“……没事。”他重新低下头。
教室里只有不到一半人,感染者都隔离在家中上网课。我放下书包,像往常一样到饮水机旁接了半杯热水,他史无前例地跟了上来。
我旋上水龙头:“你好。”
“你好。”
他斟酌良久,最终以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语气缓慢开口:“你知道吗,这里已经不是学校了。”
我有些惊讶,但没有回头,兀自拧着杯盖:“那是什么?基地?”
他顿了一下:“你猜到了。”
“学校只是一个空壳,掩饰反生化秘密基地的伪装,我们所有活下来的人都是他们秘密训练的最后的生化战士。那些没来学校的感染者实际上不是被隔离,而是被抹杀了。末日已经在敲门了。”
虽然隐约对这种形势的到来早有预料,但一下子如此庞大的信息量还是让我怔住。
他吸了一口气,继续讲道:“战士只能服从命令,犹豫就会死。为了全人类的利益,也为了自己不成为新的失败品。”
我呆立在原地,大脑飞速运转。
“那……那些没有达到作战要求,也就是训练失败的生化战士,会被他们怎么处置?”
眼前的人语音平静:“被驱逐。暴露在他所知道有多危险的病毒中,然后在绝望中感染,然后死掉。”
“又或者……”他扭过头去,转身要走,“……说不定其他战士会接到攻击失败品的指令吧。”
察觉到他语气愈发不对劲,我猛然抬头,拉住他:“你……你是不是接到了杀我的命令?”
他停住,而后笑道:“啊,你说这个啊。我没有接到啊。”
“我,只会杀感染者。”他抽开手,头也不回地走去。“不说了,我的任务比较重比较急。”
“可是!你怎么确定我……”我冲着挺拔清瘦的背影喊道。但他径直进入教室,好像什么都没听见。
我开始留意他的言行,但几天下来似乎一切如常。或许是我多虑了。
天气阴雨,不知多少天没出太阳。来学校的人越来越少,我听说其他班级也是如此。有老师也先后倒下了,起初别的班老师源源不断地来代课,但后来他们也感染了。仅存的几门主课开始扩张吞并,而首先被攻下的就是体育。
我幻想着校长应该是生化组织的头目,因为他每天看起来精神都很充足。他雷打不动地每日在走廊里从嗓子眼里发出响声;如今这声音在我听来格外刺耳。
后来我发现我也感染了。想起他的话语,我没去检测,也没敢告诉任何一个人。好在没有什么症状,我依旧来学校。虽然有些对不起我的同伴,但我也想活着。
我不知道他说的话有几分真假,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义无反顾地相信他。
就好像我一如既往地相信人类能够胜利一样。
我至今也不知道这是崇高还是愚蠢。
我又一次在饮水机前接热水。我放空地看着水蒸气旋转着升到半空,它们扭曲自己的形体然后消散。盖上杯盖的时候,手一抖,滚烫的水珠溅出,我略微吃痛,放下水杯去擦。
突然间,背后风声闪动,多了个身影。
我惊异地回头,看到是他熟悉的面容,舒了一口气。不知为何,我第一反应却是:
“你好。”
“……你好。”
我失笑,欲再闲聊些什么,霎时间双手手腕同时被他左手钳住,反剪到身后,踉跄几步被推到墙上。我惊呼出声,不敌肩膀撞上冰冷的墙面,后颈被物体用力抵住;感见刀刃锋锐的气息,猝然的惊讶后大脑宕机一片空白,无法细思任何缘由。
出乎意料地,我闭上眼。
不知为何,他的刀迟迟没有划下。
我在心里倒数等待着。
一秒。
我似乎已经能看见我的血涌出。死前却是这样想着:他那双手沾上血迹的样子会是怎样呢?倒是没有见过,只不过没机会看到了。
两秒。
不知道他此刻心里有怎样的波动呢。会难过吗?接下来会突然崩溃吗?还是会毫无波澜地执行下一个任务呢?居然有点在意啊。
三秒。
可是你为什么还不下手?你在等待吗?亦或是顾虑着什么吗?
相隔几厘米的呼吸声却骤停。
被一把抓住的手腕突然放松,后颈上的力也消失了。
我回首,正目睹他的身体向后滑落。
他最后的姿态是徒然地捂着胸口,头颅低垂,看不到表情。
全副武装的人冲上来,以无法想象的速度把他拖下楼梯。他崭新的刀就那样掉在我脚边,泛着安静的光。
在仔细思考之前,我俯身将它拾起。
而往后我的记忆混乱,或许是出于大脑自我保护的机制,再无法检索出有用的细节。
我是一名失败的生化战士。我的所有神智停滞在十五岁。
从此每个长夜我不再做梦,睡眠只剩一片昏沉漆黑;也许说无论昼夜,一切都已就是一场梦。
至于这场战役和战役的结局,这些本是我们默认被禁止提起的,于是我只能偷偷地写在这里。
后来,后来,后来。人类赢了——我们最后也没能消灭它们,反而与之共生、并且感恩戴德。
我体内的病毒早已侵入大脑,但我们新世纪的人类都习惯于此熟视无睹。它们现在是健康人的一部分,甚至作为正常正确的生理特征被编写进教科书。
这已经是我们能所做到的最好了。
然后我便想着:可惜他停留在十五岁;可悲他停留在十五岁;幸好他停留在十五岁。
但往好的方面想,不管怎样,伴随了我不知道多少年的残酷任务终于被我丢掉,我像普通人一样工作恋爱结婚生子。
值得一提的是,我的先生曾经是和我一样的生化战士。相识的起因是我在他的刀下死里逃生,就因为戏剧性地,他也犹豫了。
我们后来再提起这次初遇的时候,他感慨道,他的运气真的很好。他还说他少时执行任务时一刀解决过不少这样的失败品,那些同样含情脉脉优柔寡断的年轻人全都没有他这么好的运气,要不然说不定也能成就几桩美事呢。
我笑着搪塞着扯开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