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林·MeMe剧情相关】Dummy

这是看守见过的最完美的龙蛋。它安静的躺在巨龙布满细鳞的掌心，浅青蓝色的蛋壳上细密的覆盖着一层薄纱，精致若点在夜幕云幔中的细碎星河。月光反射在这枚龙蛋上，看守自己的掌心似乎都盛上了一泉流动的星空。

巨龙甩甩头，打个响鼻，从鼻腔里喷出一缕劈啪作响的烟雾。这里的山风都快把我吹傻了。他在心中暗骂一句，重新张开翅膀，迎着山谷中的风上升，抱着龙蛋融回在天空中盘旋的龙群；鹰速，这次围剿行动的领队，带着猩红流云纹、犄角弯曲，嘴角带着狰狞撕裂创痕的强壮公龙，此刻早已不耐到口鼻生烟，那双赤金色的竖瞳迸射出的怒火就差将远低他三个循级的看守直接烧化了。

“为什么闹腾这么久？”巨大的蓝龙嘶吼间仿若有无数真雷流动。之前的战斗在他的左脸和两侧肩胛间填上了无数新鲜的创口，在月色下清晰的映照出伤口处反卷的龙鳞和干涸的龙血——凭借看守对他的了解，此刻正是这头八循将军怒气最旺之时。没办法在敌人身上回馈等额的苦痛，那些随时可以替换的下属就是第二目标；颜色黯淡的瘦削蓝龙不禁一个哆嗦，一时间只想收紧翅膀、和石块一样在地上摔个稀烂:“那头黑龙抓的太—太紧了。”他忙不迭的将爪中捧着的龙蛋往将军手中送，目光紧盯着公龙紧绷的脸，“那里可能也有些指令——残余——花了点功夫，在摘下它时候我脑子晕的像进了鱼——”

龙将发出一声冷哼，看守未说完的解释顿时重新咽回了肚里。鹰速转着手里的龙蛋，漫不经心的换着手把龙蛋往空中抛来抛去，反复爪间握着的不是一件孕育着生命的易碎品而是块廉价且坚固的石块。“总之，这场闹剧总算是结束了。”脾气暴躁的蓝龙隆隆的低吼着，颠球似的将龙蛋拖在手指间转了个圈最后收入怀中。“那帮地鼠一定比我们完事的快。走吧，趁他们还没赶过来——他们自己误事再先，他们的叛徒也该它们自己清理。”

鹰速的亲卫无声且迅捷。看守必须全力扇动双翅才能堪堪和它们保持队形；他奋力拍打双翅，只感觉翼膜之前在战斗中被撕裂的部分痛的像是在被火焰灼烧。他堪堪追上自己面色阴沉的领队，鹰速并未在得到那颗孕育着孽种的龙蛋后将它干净利落的摔碎——此刻这颗青蓝色的龙卵正被巨龙护在胸前，姿势竟和几分钟前还护着它亡命逃窜的生父有几分相似。看守因为自己的想法打了个冷颤。

领队那双危险的赤金龙瞳向他斜了斜。“在想为什么我不把它磕碎掉，嗯？”

蓝龙的话语中添着几分戏谑。看守只觉心脏狂跳:“龙神自古便传下告诫，混种是永远不该存在的东西——我是说，长官——！那只令人作呕的娼妇犯下了如此诸天罪行，她不仅私自和外族的盟军发展关系，甚至还——生下了——这个，之后还畏罪潜逃！我们——只是——我们——”

他伸爪指向那颗被鹰速护在胸前的龙蛋，恍惚间只觉蛋壳内似乎蠕动着一团令人作呕的阴影，随着巨龙每一下振翅挣扎扭动，几乎随时都可能破壳而出。

回应他的是鹰速的一声冷哼。“别忘了，这一次是那群黑龙犯错再先。”他粗声粗气的再次打断跟随者的絮叨，“而且现在不是以往。南方的那些无毛猴子可越来越猖狂了。你觉得我们是有覆盖满领域边界的防护法阵呢，还是只需要弹指一挥就能在万军之间直取敌方将领首级的附魔法器？黑龙可不会好心的不付出任何代价就把那些东西赠予我们。哪怕现在我们被迫拧成一股，那群脑子里灌了泥浆的家伙也不会真心实意扶着我们发展。”

闪电瞬间划过看守的脑海。他再次浑身一颤，险些真的和石块般从高空坠落——“您——我们——我们要窃取黑龙的指令？靠它？”他再一次望向龙蛋，“可是黑龙那边——这绝对——他们不会允许——”

鹰速粗糙的尾巴重重在看守鳞片单薄的脸上抽了一记。“这就是为什么你只能停在这个位置，而我能和首领们并肩议事！”强壮的巨龙回眸瞥了一眼昏头转向的同胞，目光阴沉。“连你都能想到的事，王们自然考虑的清明。事实上，你以为黑龙们不知道我们的考量？那群泥浆里的耗子要知道些什么可比我们容易的多。”

巨龙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但他们会默许的。如果旱地女王想要更多的信息……这一回我们双方都能拿到满意的回报。”

轰隆一声巨响，本便不牢固的木板门在撞击下轰然向内倒塌，带起一阵细细碎碎的烟尘，冲击连带着整个昏暗的山洞都随之震颤，似乎下一秒就会轰然塌陷，把洞内蜷缩成一团的小龙掩埋在最深的黑暗中。

高壮的雌龙大踏步的冲进洞穴，一掌将呆滞在原地的幼龙打翻在地。小龙滑稽的折过脖子，踉踉跄跄的向着一边倒去，活像只得了腹水的阉鸡。蓝龙没耐心继续看着幼龙耍宝，眼见着她东倒西歪反手又是一记狠摔，鳞片尚未固化完全的幼龙在地上重重磕出一口血来，唧唧叫着仿佛是只劣质的橡皮鸭玩具。

雌龙一把攥住幼龙脆弱的脖颈，手掌稍稍发力便掐的幼龙双眼暴突。“你这个不知感恩的蛞蝓！”她朝着幼龙咆哮，山洞顶上随之窸窸窣窣落下一层的细灰。“这周的指标呢？附魔的进度呢？我是不是告诉过你必须在这个月内给这具金铜翼甲附魔让它能够坚固到抵挡红龙吐息的？你回馈给我的是什么，连光芒都没有的破铜烂铁？”

小龙的眼睛浮现出痴傻的灰粉色。这简直给蓝龙滚烫的怒火浇了满满一勺沸油——她松开掐住幼龙的前爪，用手背重重朝小龙脆弱的鼻吻抽去，一掌接着一掌直到空气都被脆响滤的发涨。

“继.续.工.作！”雌龙的嗓子几乎都快冒了烟；只惜那头愚钝痴傻的幼龙这一次似乎铁了心要闹罢工了。她趴在地上，目光呆滞，任凭自己怎么抽打和谩骂都不曾抬起爪子重新向需要她附魔的盔甲注入流光。

“可是，剑云小姐，我好痛啊。”小龙继续用她难听的唧唧叫声污染着雌龙的耳朵，她在地上划拉四肢，似乎怎么都找不到那个能让她重新站起来的支撑点。“我头疼，我胸痛，有什么东西要被抽干了……我两天没睡觉了，我好累，我被挖掉了，我好痛啊…”

剑云忍不住眯起眼睛。叽叽歪歪叽叽歪歪，谁都知道黑龙的指令魔法极具消耗心神，但她曾相当近距离的观摩过黑龙施法。那些没有自己头脑的蛀虫为了一个魔法的成功塑性能够不眠不休的站在一个位置整整一周，其中除了短时间的吃喝外毫无其他动作——那他们不也没事？谁都知道人类的战线正在疯狂向他们的领土推进。他们需要更多的魔法，更多的武器，好让战争真正开始时以绝对的碾压姿态将那些无毛的两脚兽碾碎。已经没有时间容得唯一能够用出指令魔法的小武器任性了。

她从嘴里喷出一小股劈啪作响的电流。山洞内罕见的陷入沉默，小龙摇头晃脑的从地上爬起来，指尖对准自己身上的淤青缓慢的点动。她原本就滑稽暗淡的鳞片一时间似乎变得更苍白了；粘稠的粉色的魔法在她指尖流动，敷在那些半透明的鳞甲间露出的淤青上。深色的创痕很快就消失了。

就知道这只蛞蝓只是想要偷懒。雌龙猛嘶了一声。

“你跟我来。”她粗声粗气的命令到，“我们出去。”

小龙那双恶心的鱼眼顿时亮了起来。“出去？出门？出山洞？”

“出去。”雌龙不耐烦的复述，“去原来的地方。你需要复习。”

离开那个满是尿馊和臭氧气味的山洞让剑云只觉心情大好。她随意的沿着石梯挪步，小龙一弹一弹的跟在自己身后，幼稚的歪过翅膀去接散落的阳光。雌龙不耐烦的一扫尾巴将幼龙绊倒，这头龌龊的混血杂种顿时跌倒在地，和狗一样滑着四条腿，好容易才堪堪爬起，追上成年巨龙的步伐。

她们在山脚停顿。那里往往布满了蓝龙们挖掘出的、堆放剩余食物或是垃圾的垃圾场，细观满布只有蚊蝇飞舞，干瘪的腐烂的残次不全的尸骸在大小不一的坑洞中溢出。雨落站立的这块则尤为的大，布满了干瘪僵硬的尸块——它们无一例外都覆盖着龙鳞。青色的，蓝色的，黑色的，不同的斑块蠕动成蛆虫的形状。雨落傻傻的歪着脑袋往坑底下望；她的四肢软的不成比例，那样伸着脖子只让人感觉她下一秒就会栽进洞内，和那些干瘪的尸骸融为一体——剑云很努力的忍耐自己不送出那临门一脚。她的视线注视深坑中最大的那块尸骸，他显然比其他所有的个体都大，明显已经成年；黑色的龙鳞不自然的覆盖在蓝龙流线型的身躯上，一只独翼直指天空，阳光散过透明的翼膜投下彩虹色的光芒。

剑云渡步至幼龙身前。“告诉我它们是谁。”

“没用的废物。”幼龙傻傻的回应到，显然已经重复了无数遍这般的对话。

雌龙再次指向那只成年混种的尸骸，对着幼龙眼神示意。“他呢？”

“曾经有价值的废物。”

“为什么？”

“因为他是混血种，所以他是废物。他一半的血液不属于我们驭风龙。”幼龙呆滞的目光直直望向那只反射着彩色阳光的翅膀，“但因为他另一半的血统是黑龙，所以他曾经有用。他能生出拥有指令魔法的小龙，而那头小龙就是我。我出生了，他没用了。”

剑云满意的喷出一个响鼻。“之后，你就是我们唯一有用的小东西。”她强忍住心头翻涌的恶心感，拖起幼龙的下巴强制小龙与自己对视。“重新想起来了？那就好好记住这一点。你为什么有用？是因为你手中的魔法。你用魔法制造对我们种族有用的法器，所以你有活下去的价值。但你知道工具坏了或是没有用了会是什么下场么？”

“被丢掉。”

“很好。”雌龙松开了握住幼龙脸颊的爪子。“那么告诉我，你现在需要做些什么？”

幼龙在原地摇摇晃晃。明明没有风，但她仍然滑稽的在原地东倒西歪，仿佛天生没有生物该有的平衡感:“我——我要回家了。”她目光涣散，跌跌撞撞向山顶走去，“我要工作。我是有用的，我变得有用才能给我带来真正的快乐。”

阳光撒向尸骸堆积的垃圾场。向着山顶攀爬的幼龙，身上的鳞片似乎愈发暗淡和透明。

她被困了很久。

太久了。

雨落蜷缩在小小的宝石中，思考自己小小的一生。她竭尽全力的变得有用，在宝石中她能更清晰的回忆自己过去的点点滴滴。她为种群设计了108件法器。她变得有用。她为种群构筑了坚不可摧的铠甲，能够凭空呼唤雷霆的长矛，和人类奇怪的索敌设备一样能够照出敌军蛰伏点的镜片。她变得非常、非常有用。

她的爪子带来了更多、更多、更多。但当她想要给予更多，她变得越来越…空虚。

小小的雨落在宝石中思索着。

她是工具，而工具的使命就是服务于主人。没法帮忙的工具就会被丢进垃圾桶！

这不好。非常不好。特别特别不好。

她曾经有用。太有用了，她挖出了自己一遍、一遍、一遍，直到没有什么可挖。她倒在地上，和瓷器一样碎成千万片，被扫进垃圾桶，只留下了最初的，试验她魔法能力的手镯静静躺在地上思考。

她从此会变得无用。她会永远困在无用的手镯中，她不能再履行工具的职责了。

但命运总是会偏袒努力的孩子！有奇怪的生物进入了雨落的山洞。

小小的雨落，小小的思考。没有鳞片的小手掌抓到了小小的雨落。

她只是很开心。我只是很开心。

我能再次变得有用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