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半夜醒来，林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心里有些落寞。

晚餐还是吃得太少了，得去吃个宵夜。林想。

师傅是知道林常常半夜饿醒，所以冰箱里一般会储存着面包一类的事物来给起夜的林当夜宵。林蹑手蹑脚地从房间走到厨房，师傅睡觉很浅，林怕吵醒师傅。打开冰箱门，寒气扑面而来。林从冰箱里拿了袋牛奶和一些面包——能够吃饱睡着就行。关上冰箱门，寒气却没有散去。林能感觉到在厨房的黑暗里隐藏着什么。

突然从黑暗中伸出一双大手把林拉了过去，林想大声叫喊但嘴却被捂住了。

“唔！”

“别出声！家里来人了！”师傅的声音从耳畔响起，林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但又听师傅说家里进了坏人，林还是有点紧张的。

林感觉到师傅从灶台上拿了一把刀就冲了出去。看见代表师傅的那一团黑影矫健的样子，林感到很骄傲——他认为他已经猜到师傅的身份了！师傅一定是一个士兵——哦不，是一个将军！一个战功赫赫实力强大老了之后选择隐退的将军！之所以会有人想要害将军一定是因为师傅刚直不阿的性格得罪了不少人，所以那些坏蛋才会下手的！

林紧接着又想起师傅会不会遇到危险，但之前在餐桌上师傅说的话回响在脑海中：“怕什么，他们又能奈我和？”林又放心了。他这么强大的师傅，怎么会被小喽啰给威胁到呢？更何况师傅拿到了刀，有武器，还需要怕那些手不能提半两的废物吗？完全没必要。毕竟，一个拿着武器的将军是无敌的！

就在林缩在冰箱后面幻想着师傅如何拿着一把菜刀在一群拿着棍棒的小喽啰中大杀四方时，枪响了。

七

“大师，您这是为何？”一个年轻人费解地看着前辈在厨房里颠勺，一举一动之间无不显露出干练。前辈身上还套着那件沾满血的雨衣。就在十几分钟前，年轻人把一个写满资料的文件夹递给了前辈，结果前辈只是看了看照片就往目标的居所内赶。不到十分钟这位备受年轻人崇拜的前辈就满身是血地从目标居所内冲出来——当然不会是前辈的血。

结果完成任务后前辈就要求年轻人带他来到一个宵夜摊的后厨做饭。也就有了年轻人那个十分合理的疑问。

“家里有小孩，不能一身血气地回去，会吓到孩子。”前辈说这话的时候满眼都是温柔，年轻人想到前辈面对目标尸体时脸上也是这副神情不禁不寒而栗。

其实年轻人想直接称呼前辈为“前辈”，但前辈总是摆摆手，嘴里念叨着：“做这行我算不上你们前辈，叫我大师就行。”虽然感觉“大师”这个称号对于前辈而言有些太夸张，但不得不说前辈的能力的确对得起这份夸张。

但是为了表示尊敬，年轻人在前辈窥探不到的内心世界里还是把前辈叫作“前辈”。

“原来是这样。那大师为什么不把沾血的雨衣脱下来呢？”年轻人问。

“雨衣上如果只有血看起来就会很可疑。如果把它烧掉的话无论如何都会引起怀疑和留下证据。最好的办法是用一种气味来掩盖另一种气味。像现在我选择用油烟味掩盖雨衣上的血腥味，等到完事后再将它弄上油污丢弃到这家宵夜摊后厨屠宰的地方。牲畜的血加上油烟味足以掩盖我们‘动手’的事实，又能把证据消灭殆尽，这岂不是一举两得？”

前辈的语速很快，年轻人拿出一个小本子用心地将前辈的经验记录下来。前辈的经验很有用，年轻人都能闻到每条经验当中的铁锈味和火药味。前辈能力很大，却又谦虚谨慎还好说话，这是年轻人崇拜前辈的两个原因之一；另外一个原因是：前辈是这个城市里最有名的杀手，能跟着那么一个“名人”学习换做谁都会感到兴奋和骄傲。

八

从选择这条道路开始，他就清楚自己会不得善终。

死了，就像雨消失在水中。茫茫人海中夺舍一个人的性命或一群人的性命是没什么两样——他曾经那么以为。生命对他而言就像是一闪而过的风景，好的坏的，美的丑的，善的恶的，都是值得一看的风景。风景看完后需要他做的就是一件高尚而华丽的事情：将这些美好定格在此时。

他在以前行事十分高调。像手枪匕首一类的小东西压根入不了他的眼，最次也要是一把步枪。为的不是完成任务，是炫耀——是炫耀他能以高调的方式结束别人的生命。

他也不是天生的杀戮机器，他也是人，他也会有喜欢的人。他的爱与他做事的方式不同，他的爱是含蓄的，绵绵而又悠长。只要能沐浴在他的爱之下，你会感觉到这世间最美好的时光也不过这样。

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与她结识。她会画画，他看过她画画，很漂亮。她不是以画画为生，画画是她的兴趣。他喜欢她的兴趣，当然，除了兴趣，他还喜欢她。她知道他的身份，也没说什么，也没有表现出害怕和厌恶。他真的很帅。她静静地画画，他静静地看她画着悄无声息的画，每一次她都能从眼角看到他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那是看一幅画的目光，却投在了她的身上。

对他而言，她像画一样。

他每次与她相见，感觉就似见到这世间最好的风景。她的一颦一笑，无时无刻不在牵动他的心弦。她不善言辞，他会陪着她想出一个她想说的词；他不善下厨，她就手把手教他切菜颠勺。他们这么过了很久，距离最后一步只差一枚象征永恒的戒指。

他决定在那次任务后向她求婚。

在那次任务当中，他在目标的居所设置了一个“大烟花”，他想将生命融化在转瞬即逝的烟火当中。那个半夜，烟火如他设想那般爆发。他远远观望，像在看画一样。人群惊恐的呼叫与受伤的哀嚎在夜空中回荡，对他而言那是生命充满力量的赞歌。动听。他多么希望她能和他共同享受这难得的烟火，像电影里的恋人一样，她轻轻地靠在他的肩头，远远观望烟火在夜空中摇曳。他能轻启朱唇，向她许下一生的承诺；带她远走，去那只属于诗和远方终将成为他们余生的故乡。

烟火易逝，斯人难寻。在一切尘埃落定，天空的火苗已经熄灭之时，他发现，她住在目标的隔壁。记忆中的她，永远定格。

所以，对他而言，她像画一样。

九

（一段摘自大师日记本的内容，从泛黄的纸张来看已经过了很久）

我无能，但想试着为力；我留不住时间，但想试着留住你。

我想打个赌，猜个谜，就听你说个谎，说“我喜欢你”。

我想看着时钟走向十二点的时候，你向我投过来的目光。

我想在明媚灿烂的日子里，能拥有你的温柔。

说了这么多的“我”，总还是欠缺些什么。翻了一下字典，发现，“喜”“我”“欢”这几个字之间是少了“你”。

想与你看完日出后再看一个日落。

想让余生浸透你的言容。

（内容朴实，字迹工整，看得出日记的主人十分重视他留下的文字。值得一提的是，这同时也是这本日记本最后一篇日记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