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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风格各异的园丁

2021-11-13 10:39 作者:纪一希  | 我要投稿

    在一些青春影视剧里,有关老师的部分总是会将老师和全班同学多年的爱恨纠葛的焦点,全都集中在一个老师身上,然而在现实生活中,我们要学习的科目有那么多,经历的老师自然也不止一个,他们性格迥异,所以对于某一个学生来说,喜欢哪个老师讨厌哪个老师,跟哪个老师的纠葛很多,都是不尽相同的,而这种情况放在朝外就更加突出了。由于我们有按成绩分班的政策,所以就连班主任都可能会换很多次,比如我,在高中就一共经历过6个班主任。

    刚到新高一时的班主任滕老师,在带了我们半年的过渡期之后就回到了初中,后来二班换了程老师和杨老师两位班主任,在他们的带领下又过了半年,我就幸运的考进了一班,这时的一班也是双班主任的配置,一位教英语的女老师Lucy,一位教物理的男老师李伟。

    Lucy个子很高,跟Nancy一样始终穿的很朴素,扎着单马尾,不过她年龄较大,教我们的时候似乎是小孩上幼儿园,多了一个更需要费心的学生,所以Lucy没有Nancy那么有活力,看着始终有些憔悴。李老师则是很标准的温文尔雅的书生气质,不论讲课还是开班会,始终是两手叠在身前微笑着,说话也是不紧不慢的,语调非常温柔。

    上了高中之后,英语课的分班教学分的更详细了,仅仅是一个AB班满足不了我们的需求,再加上高中之后学生少了,所以后来英语就分成了ABC三个班,再后来文理分科之后,理科班只剩下四个班,就干脆全年级一起上英语课,分成了四个层级教学,大概是觉得D不好听,所以那时改叫的B1B2Lucy教的层级比较高,所以英语很差的我从来没听过她的课。不过一班的物理课是由李老师亲自教的,虽然李老师看上去彬彬有礼,教起课来却的很,大家经常吐槽的一点就是,听李老师的课要么一点也别听,要么一点也别走神,因为他经常讲着讲着得出一个结论就是前面的推导都是错的,如果你很不巧的记住了错的部分又没听后面的正解,那就还不如一点都别听自己去看书。

    两位老师最大的特点就是脾气好,好像什么事都没法让他们生气,这个特点在李老师身上最明显,或许正是他的作风影响了Lucy。正是在李老师在物理课上给我们安排的电路板的作业,然后我的零食柜识别锁被当众说出了意图,李老师笑了笑也没有批评谁什么,后来我装路由器被发现,也是被交到了他们手上,当时李老师正在Lucy的办公室里讨论这件事,我过去的时候正好撞见他们两人,而他们一点也没批评我,李老师还说不管我是卖零食还是装路由器都是为了别人好。

    原本大家都以为李老师永远不会生气,但后来我才明白,其实是他有自己的原则,面对我们的小打小闹,他都愿意去看到积极的一面,然而在触碰原则底线的问题上,他也会非常生气,会当众怒斥学生。

    刚进入高一时,按照校长的理念,我们去军营参加了军训,除此之外还有的一项例行活动就是社会实践,抛开回来之后要写的几千字感想之外,对我们来说就是一次集体出去玩。高一下半学期时,刚巧是20109月,上海世博会举办的期间,学校觉得我们不能错过这么重要的场合,于是那年的社会实践就组织了集体参观世博会。朝外虽然学习压力大,但该凑的热闹一个也不少,初中的时候就组织集体观看《南京!南京!》和《东京审判》,奥运会时出了个火炬手,汶川地震时集体捐赠,60年国庆的时候还要去参加阅兵式上的翻花表演,总之世博会这个活动朝外学生肯定是不会错过的。

    在校长和老师们的眼里,朝外的学生吃苦耐劳是天经地义的事,所以每次社会实践出门的时候,我们都只坐硬座的绿皮火车,每次都是一坐一整宿,去上海的这次自然也不例外。我们是整个年级出动,一整节车厢坐的都是我们的校服,原本应该是这样,然而那天在上车之后,有一个阿姨坐在了我们这节车厢里,占了分配给二班的一个位置,好巧不巧的是那个座位刚好属于一个个子又高又壮,平时喜欢打抱不平的人。具体的开端不太清楚,当我们注意到他们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大声的吵了起来。

    一班的座位离二班很近,当时刚好程老师和杨老师都还在车下,附近只有李老师在,看到状况之后他赶快冲了过去挡在两人之间,用非常严厉的语气勒令那个同学闭嘴。其实遇上这种事,不讲理的肯定是占座的人,面对这种人起了冲突的话,多半也是对方的态度先不好的,可是在李老师看来,作为学生,穿着校服出来就是代表了朝外的颜面,不论怎么样都不该跟别人吵架,不过他当然也是理解我们的,所以勒令那个学生走开之后,自己就扮演起了调解的角色,他耐心的跟那个阿姨解释,这整节车厢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她可能是看错了座位号。

    占座的阿姨自然是理亏的,但她也没轻易离开,站在那开始没完没了的抱怨,李老师则以非常认真的态度在听她讲那些不着边际的话,还时不时的迎合她几句。原本李老师呵斥同学的时候,我还觉得他的做法不公平,明明就是对方不讲理,可是看到眼前的状况我才感到他的良苦用心,而且心疼他面对这样一个人还要恭恭敬敬的不失礼节。

    这个阿姨说的话越来越离谱,开始搬出他儿子怎么怎么样,多么多么厉害之类的话,用意就是变相的损我们吧,那个和她吵过的人一下就坐不住了,站起来大声质问她儿子叫什么,什么单位的,好像意思是他有办法证明她在吹牛。不过他的话刚说出口,李老师立刻回头指着他大声的连说了两句:你坐下,你坐下!

    从来没人见过李老师那么生气的样子,那个同学无奈的扭头坐下了,我们四周的人都吓得不敢说话,大概是李老师的气势也吓着了阿姨,她的态度缓和了一点,又讲了几句什么互相理解之类的漂亮话就走了,这件事才算告一段落。

    从那时候我才知道,李老师不是没有脾气,在他认为该严厉的时候他也会非常严厉,只是大多时候他都认为应该友善的对待我们,多看到大家闪光的一面,而这就让他温柔变得更加有深度了。

    作为对比的话,学校里还有一个从来不生气的男老师,是教我们语文课的,他在教课的时候什么都不管,视线总是盯着比平视更加上方的地方,几乎不看我们,下面的人听课与否,在写作业还是聊天吃零食他一概不管,总是一副佛系的目空一切的样子给我们上课。大家也像喜欢李老师一样喜欢他,觉得他的性格非常可爱,我也喜欢他这个人,可是仔细观察他的课堂的话,语文课永远都比其他课更乱更吵,完全不管的结果就是完全的混乱,听说我还不在一班的时候,大山还在语文课上吃过泡面,可以说是一个真敢干一个真敢不管。虽然他赢得了大家的喜爱,但不得不说这种做法缺了点身为老师教书育人的责任。

    从结果上看,李老师这种不批评的风格也得到了相似的结果,那时候一班的普遍特点就是纪律差,不光是课上讲话的问题,还有零食啊手机啊之类的层出不穷,晚饭时间大家聚在一起打牌,这些行为李老师就算抓到现行也不会去批评谁,所以大家该玩就玩,体会不到李老师的用心,也没站在他的角度去想想。结果就是,进入高二之后,校长认为我们这届的一班太难管,李老师和Lucy完全镇不住场面,于是给我们调换了班主任,他们两人虽然还教我们,但是不再作为班主任管理我们的日常生活。

    新委任的班主任姓杨,是个教数学的男老师,但是他从高二才开始教我们,高一时的老师由于政策原因不能继续任教了,所以改由他来教一班的数学课,正好校长不想让李老师再当班主任,就给我们换成了数学杨老师。

    杨老师圆圆胖胖的,笑起来很像电影里的龙猫,但在面对我们的时候他大多数时间不笑,他不像Nancy那样在生气的时候歇斯底里的发脾气,杨老师训话的时候声音非常轻,但他的表情就让人感到害怕,一张永远板着的脸让人一看就不敢违反纪律。

    记得他刚教我们的时候,就给违反纪律的人来了个下马威,这个遭殃的人就是我。那天数学课上,我出于某种缘故在整理耳机线(我也忘了是什么缘故,忘了我为什么有耳机线),总之这一幕恰好被杨老师看到了,他就叫我站了起来,问我在干什么,我没有答话,他就也没理我,继续转过去写起了板书,我看了看情况似乎没我的事了,于是就坐下了,结果杨老师再次转回来的时候用轻柔的声音对我说:让你坐下了吗,我就无奈的又站了起来,安安静静的课堂上只有我一个人在罚站,而且还不是站在最后面,后面还有人会被我挡住,就感觉情况蛮奇怪的,好在没过一会儿杨老师就示意我坐下了。

    类似的下马威过后,大家都清楚了杨老师是怎样的人,再也没人敢捣乱了,至少不敢像原来那样明目张胆肆无忌惮,当然大山这样啥也不怕的人除外。

    那一年的41号愚人节,杨老师刚进课堂,大山就认真的在座位上说:这节课不是调成化学了吗,杨老师一来二去的问了两句之后,大山才笑着说今天是愚人节啊。然而预想中的效果并没有达到,杨老师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用轻柔的声音严肃的说:我不过洋人的节日。在一片尴尬的寂静中,杨老师继续写起了板书。

    从这以后,我们的数学课都是杨老师教的,他有个称号叫题王,意思是没有他没做过的题,各种各样的数学题他一看就知道怎么做,甚至能说出它的原型和出处。大概不断的做题就是他自己的成功方法,所以在教育我们的问题上他也采用同样的思路。到了高三之后,有关数学的全部印象就是做题做题,每天都会发卷子,每天都有写不完的作业。按杨老师自己的话说,他留的作业他自己半个小时就能写完,按我们的水平算的话做一个小时差不多了,然而实际情况是,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都没法在两个小时之内写完数学作业,而且还有其他科目要学,这也就导致了那时候很多数学作业都是互相抄的。

    抛开教学方法不谈,其实老师们在骨子里都是平易近人而且喜欢学生的,平时板着脸也是为了严格要求大家,一旦没了教课的这层关系,老师们的性格一下就会变得非常好,杨老师也是这样。上了高中之后,由于外号的广泛传播,我的名字已经纯粹的沦为了摆设,除了在卷子上写一写之外,平时没有人会叫。到了临近高考的时候,也许是因为老师们把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路要靠我们自己的时候,杨老师突然也学起了大家开始叫我外号,一直到今天每次去见杨老师,他都跟大家用一样的方法称呼我,可以看出他还是很喜欢跟大家玩到一起去的。

    可是谈到教学方法的话,杨老师的题海战术就很难让人苟同。不断的做题来提高成绩的方法当然有效,任何科目都是这样,但是并不能说它就有效率,高考有那么多门科目要学,总不能把大部分时间都交给数学,然后忽略其他科目,最后数学成绩好了总体成绩不行,数学老师又不会去背这个锅。

    在高三的时候我很幸运的碰到了一位在教学上达到了我理想中的境界的老师,教生物的李峰老师。

    生物这门课在高中才有,就像很多新接触的科目一样,刚开始听的时候感觉特别简单一听就懂,然后就小小的走了神,等再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听不懂了,而这时的一班不凑巧的遇上了一个讲课不清不楚的老师,那时的我又处在一个小小的叛逆期,总之在多重因素的作用下,生物这门课我学的很差,虽然同为理综科目,但是成绩远没有物理核化学好,成了我唯一的理科短板。

    那时候知道自己生物成绩差,也知道应该把它补上来,甚至明确的知道自己可以把它学好,但只靠自己就是做不到,我记得在住院的时候,第一个拿出来写的作业就是生物,用左手一笔一划的磨着这个跟写字一样困难的科目。

    进入高三时,朝外的学生已经学完了所有高中知识,开始了全面复习,这时我们换了一位生物老师。头一次见李老师的时候,就能感觉到他身上不大一样的气质,他带着厚重的眼镜,面容消瘦颧骨突出,头顶的头发略显匮乏,虽然不怎么爱说话但是并不会给人非常严肃的感觉,有点像今天说的社交恐惧症。李老师是专门教高三的,每一年他都负责教高三生物的总复习课,由此可以看出他与外表相称的过人实力。

    第一节课上,他几乎是二话没说就开始讲课了,用秀珍的字体在黑板上写起了板书,那一刻我做了最正确的决定——好好听课。

    我拿出笔记本开始抄写板书,仔细听他讲的内容,我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把生物成绩拉上来了。谁知李老师的生物课几乎可以用越听越上瘾来形容,他靠的不是绚丽的课件,不是搞怪的个人风格,而是单纯依靠严谨而且张弛有度的逻辑一点一点展开知识的脉络,像看小说一样一步一步解开其中的奥秘,而这里面最难得的是,他讲授的每一步的逻辑递进都恰好在你的理解力上限附近,不会过于简单,也不至于无法理解。

    就像看推理小说一样,如果主人公在一个一眼就能看明白的地方翻来覆去的花时间想,或者跳过逻辑推导,在因果关系相去甚远的线索之间直接给出结论,我们都会把这种故事划定为三流小说。讲课也是一样的,我个人的体会是,一个水平差的老师最容易有的特点就是在把一个简单的知识点翻来覆去的讲,然后对于难的地方一笔带过,这并不是因为他意识不到这是问题,根本原因在于这种人自己就不能清楚的理清全部知识的内在联系,对于他自己也不能完全理解的问题,自然也就分不清轻重缓急。并不是说这类老师完全不会较难的知识点,而是他掌握的水平大概只在学生的高度,用普通学生的水平去教学生,自然得不到好的结果。

    李老师就是我认为的理想中的好老师,他的课我一点也不敢走神,全靠这一次总复习,我才算是第一次学好了生物这科,把分数拉到了其余两科理综的水平。遗憾的是,平时都能考接近满分的我,高考的时候居然对最后一道生物大题束手无策,那年的北京理综偏难,很多人都没能做出那道题,感觉挺对不起李老师的。

    除了讲课的水平,李老师的性格也蛮让人喜欢的,他本人很腼腆,除了上课和答疑之外从来不跟我们有什么交集,到了很久之后,临近高三的末尾时,他才第一次讲了有关他自己的故事,他说他那时在生物系,班里要分小组去山上观察鸟类,与他同行的是两个女生,关于这两个女生的描述,几乎每一个一班学生都能复述出这两句话,甚至能回想当时的语气和表情,他说她们:一个是班里最漂亮的,一个是班里最活泼的,谁也没预料到这样的展开,全都被逗的哈哈大笑,李老师像后悔了似的摆了摆手,继续写起了板书。

    后来每次回学校我们都想去看李峰老师,然而每次都只能碰运气,他不像杨老师或者李伟老师那样,提前联系的话就会在学校等我们,李峰老师到了下班时间就走,就算在白天去,也有可能因为在上课找不到他,我们有聚餐之类的活动肯定也是叫不来他的,也许是因为性格腼腆,也许是因为他带过的学生太多了,所以不论我们哪个人,对他来说都没有特殊的意义,不过他对于我们而言是特殊的,大概这就够了。


    在初中的时候,我们的年级组长是老大刘主任,我们进入新高一的时候,她并没有像一些老师那样跟随我们进入高中,哪怕是像滕老师那样只待半年。老大继续留在了初中,所以到了高中我们就换了一位新的年级组长叶老师。

    传闻叶老师的真正姓氏是叶赫那拉,祖上是贵族,她在教我们的时候约摸是三十左右的年纪,既有了成熟的经验,又没有缺少年轻人的活力,所以我们这个年级的生活总是特别丰富多彩。叶老师中等个子身材匀称,一头短发配一副眼镜,总是像健身教练似的全身上下充满活力,高一那年军训的时候,就是她带着我们徒步拉练二十公里,还安排我们全年级去实弹射击,在军训的告别晚会上还专门安排了一个神枪手表彰环节,可惜我差一枪满分未能上榜。

    叶老师是一班的地理老师,由于我到了一班一个学期之后就文理分班了,后来没再上过地理课,所以我跟她的交集比较少,加上地理是我实在学不明白的东西,所以对她的教学没有一点印象,记得比较多的与她有关的活动。

    刚进入高中的那一年冬天,学校布置一个课外作业,志愿服务几个小时。我跟Peter和其他几个人组成了小组,Peter联系了北京郊区的一家孤儿院,据说他们的父母是服刑人员,他们无人照顾的小孩就被统一收容在了一个名叫太阳村的地方。

    那个地方非常远,是我们各自的家长开车送我们去那里集合的,家长听说我们是去做志愿者的,还自发的买了一些物资去送给他们。我们的志愿者工作是为了完成作业去的,所以也没有觉得我们自己有多高尚,在那里始终没有跟村里的孩子们搭话,甚至都没有见到几个人。

    村里就像普通农村一样,砖累的平房,外面有一些简单破旧的娱乐器材,占地面积不小,周围都是一望无际的枯草荒地。见到接待我们的人之后,我们就被带去了孩子们的图书馆,那里只有一个皮肤黝黑的小孩在翻阅什么,他看了我们一眼之后就离开了。

    按照计划,我们打算在做完志愿活动之后去附近的城里吃饭,不需要家长接我们回去,所以家长把我们放下就可以回去了,不过后来听说,他们组成了另一个小组也做起了志愿活动,搬完了给村里带来的物资之后,在食堂给他们做了一顿饺子。而我们几个的任务则是叠传单,某种帮助太阳村宣传的材料,内容就是希望有更多的人去帮助他们。

    接待我们的人把任务放下之后就走了,留下我们几个在那不停的折纸。也许是任务太简单,或者是劳动时间太短,也许是因为没见到孩子们,没做什么有意义的工作,那次的志愿活动没带给我什么成就感,而我本身也不是个乐于奉献的人。Peter的爱心就比我强一些,他问接待人平时来帮忙的人多不多,需要的劳动多不多,那人说周末放假还好,平时人手短缺一些,不过有一些大学生会定期来帮忙。

    完成了作业的我就没再管这件事,不过开学之后,叶老师带头组织了一个志愿小组,让朝外的学生也像那些大学生一样,定期去太阳村志愿劳动,锻炼学生的同时也多做一些社会贡献。这个活动我没去参加,但后来的确推动传承了下去,低一届的学生在很久之后还在升旗仪式上做了总结,宣讲他们在太阳村的志愿活动,不知道十年后的今天他们还在不在坚持着。

    也许是这件事给了叶老师启发,她不满足于只在孤儿院做志愿劳动,她还希望帮助一些更贫困的地方,于是另一项活动在暗地里行动起来。其实这项活动的内容就是去给贫困地方的学校捐一些物资,然后老师和学生们去给孩子们做个分享讲讲课之类的,然而这件事的开端需要在暗地里进行,其神秘的地方在于参加的人选并不是自发报名的,而是学校选派的,这里大概有校长决定的成分,她希望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更希望某些人能够德智体美劳全面拔尖,所以参与这次校外活动的学生代表,全都是学习成绩优异的人,我们的天才Marble当然逃不掉被点名的命运。

    如果自愿报名的话,Marble是肯定不会去的,然而他被硬生生的拉上了这趟车。不知道叶老师是怎么联系到的,他们志愿活动的地方是黄土高坡那边的一个相当贫困的地方,需要坐火车往返,朝外的风格自然是全程硬座了。当选的人还有涛涛,所以他们出发活动那几天,一班的后排就空了几个位置,缺席在朝外是个不常见的现象,他们的空位提醒着我们成绩好的人可以离开学校去体验另一种滋味的生活。

    他们回来之后自然少不了要写总结报告,叶老师也挨个班级分享起她自己的感悟,她说她为山区的孩子上了一堂课,她讲到说,我们都知道只用一个肩膀背书包,那个肩膀就会变高,人在压力之下才能成长的更快更好,说实在的我不是很清楚这个例子是否合适,因为单间背包和高低肩平时对于我们来说都是带负面感情的现象,在这里拿来激励别人也许在情感线路上不大合适。而且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困惑的一点是,不知道贫困地方的孩子们对于我们这种外来者到底是一种什么态度,有时候看到有人说,志愿者让他们定下了人生目标,好好学习走出大山,又会看到有人说,那些孩子对我们这种自以为高尚的施舍心情嗤之以鼻,对妄图改造他们的我们不屑一顾,不知道到底哪种状况才是真实的,不知道什么才是帮助别人最好的办法,再加上没什么爱心,所以我从来都不参与这类的事。

    当然叶老师的热情也没有全用在帮助他人上,有她带头,我们在平时也会开展各种各样的活动,给朝外压抑的生活添加些乐趣,比如叶老师曾经组织年级一起包场看电影,不是东京审判这种深刻的教育片,而是看的功夫熊猫3,完全是为了让我们放松娱乐的。

    在我们上初中的时候,整个奥运村都处在建设当中,鸟巢还没有拔地而起,森林公园也只开放了一小部分,那时候校长就跟我们说,将来我们要去鸟巢办校运动会,我们要去森林公园上体育课。前一项自然是不可能实现了,朝外当然租不起鸟巢,而且朝外这点人,就算每人占十个位置也坐不满鸟巢的一角。不过后一项叶老师在某种程度上把它变成了现实,有那么连续几周,每到周五下午,叶老师就拉着全年级走去森林公园自由活动,后来我们还在那里举办了一场小型比赛。

    比赛的内容是三公里长跑,森林公园里有现成的跑道,每个班级分成男女生依次出发,根据跑步用时排个年级排名出来。那时是高三上半学期的秋天,我刚刚从轮椅上站起来不久,走路已经比较顺利了,但还很少跑步,按理说我完全可以不参加,但我想试试,于是就跟大家一起站上了起跑线。哨声响起之后,一二班的男生一起跑了出去,很快我就见不到第一梯队了,不过我也没停下,一直用能坚持的速度前进着,中间还超过了一些提前出发的女生。

    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我那样认真的对待这次比赛,有的人半路停下去买零食,然后从一公里的跑道绕回去,或者干脆就慢慢跑,也不管计时怎么样。大山就是其中之一,他早早的跟着第一梯队冲了出去,然后到了老师看不见的地方就自由活动了,后来我从他旁边跑过的时候,他还赶紧凑过来问我的腿怎么样,能不能坚持。好在我最终是跑完了,不过太久没锻炼,心肺功能跟不上,跑完之后感觉喉咙喘的疼到发酸,靠着鹤鹤缓了很久才缓过来,他们那些经常锻炼的人,即便跑的很快,结束之后稍微喘喘就恢复正常了,还有个文科班的女生善于而且乐于长跑,直接跟着男生的队伍出发的,成绩在男生里也名列前茅。

    长跑结束之后,还有一项班与班之间的拔河比赛,规则上是每个人派20个人出战,两两一组的淘汰制,第一场就是一二班的对决。直到这次比赛结束之后我们才意识到一个问题,虽说每个班都是40人,但是一班的女生是比男生多的,所以在选人拔河的时候本来就是劣势,而且一班还有我这个残废。在决定我要不要上场的时候,其他人的意见是不让我上,怕我受伤之类的,而且派个女生出战可能也比我只能用一只手的强,这个人选刚好是兔子。为了证明那种方案更有利,我和兔子先来了一场拔河,直接用手拉比谁的力气大,没想到的是我只用了一只手,感觉还没怎么用力,兔子那边就已经完全拽不动了,于是我自然而然的成了正式选手。

    一二班的对决开始了,随着一声哨响,大家开始拼了命的拉绳子,虽然我有一只手一只脚带伤,但比赛一旦开始就管不了那么多了,想赢的气血一上来就只想拼了命的拉绳子。但是我们这边的力量明显不够,没过多久就已经可以感觉到整体在往二班的一侧滑去,这大概是一场赢不了的比赛了。然而就在我们还在拼命拉绳子的时候,突然有个人冲进了队伍,站在我边上也拉起了绳子,本来在加油助威的一班观众,见大事不妙就想在助威之外多出一把力,局势一下就开始往我们这边倒了。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我突然就感觉身上没了力气,原本那么拼命想赢的一场比赛,现在这种情况就算赢了又能怎么样呢,胜利的欢呼能喊的出口吗。

    一班赢下了这场比赛,后来听说,除了我身边那个明确感知到的人之外,后排其实涌进来了好多人,不然不足以扭转当时的劣势,而前排的人并不清楚后面发生了什么,以为我们就是普普通通的赢了,所以心安理得的为自己的胜利呐喊,而我们后排的人此时的心情就很复杂。后来在总结这次活动的年级大会上,二班的代表还隐晦的嘲讽到:不知道一班的同学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后劲。其实比赛输了就输了,朝外的同学连小考都不作弊,却在一个拔河比赛上失了风度,结果一直丢脸丢到年级大会上。

    赢下了第一场就还需要再比一次,其实大家心里都知道作弊不对,只是眼看班级要输的时候头脑一热就冲进了队伍,而事后的愧疚感就让人没法第二次做出同样的事,所以第二场比赛我们公正的比的,自然也公正的输了。其实除了基础实力不行之外,一班的同学也根本没重视这次比赛,其他班的同学稍看一眼就能清楚人家是好好练过的,他们可以跟着口号一下一下发力,而我们就只知道各顾各的拉绳子,输是理所当然的事。好在第二场比赛的实力差距过于悬殊,即使是二班上估计也是白给,没有因为我们作弊断送了他们的冠军梦。


    讲过这么多同学和老师的故事之后,整体来看,朝外上下都有一种特殊的氛围,是从校训品格第一延伸出来的一种气质,这种气质大概可以称之为正气。还在朝外的时候我觉得这种气质非常难能可贵,似乎朝外以外的地方都是妖魔鬼怪的集聚地,似乎在别的地方作弊、攀比、炫耀都是常态,只有朝外是一片世外桃源。然而上了大学之后发现,我身边的每一个同学性格都很好,从室友到同班同学,再到社团里认识的其他院的朋友,大家都很善良很朴实,完全不是我以前想的样子,而且从口耳相传的故事那里了解到,一些朝外的同学到了大学之后也开始放飞自我,身上没了朝外校训的影子,所以我心里对于身为朝外人的那份优越感突然就没有了,那时我觉着,自己以前也太傻了,世界上的学校那么多,学生那么多,凭什么就只有朝外是特殊的呢,而且朝外就那么一点人,而全社会上善良的人那么多,朝外以外的地方当然不可能没有一身正气的人了。

    但是我参加了工作之后,对这件事的想法又有了些改变。跟同事在吃饭时闲聊,他们说起自己的孩子上学的事,那些有钱人的孩子自然上的是不错的学校,可他们也会抱怨孩子在学校学到了不好的习惯,当时我很诧异,因为那时我觉着有名的好学校肯定都像朝外那样能把学生都教育好,甚至顶尖的学校肯定比朝外做的更好,我给他们描述了朝外的样子,说起学校里禁止攀比,说起我们从小到大没在考试做过弊,这些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很新鲜,甚至是很神奇的事。这时我才重新审视起自己的母校,其实我的两种想法并不冲突,任何一个地方都会有善良学生,充满正气的学生,然而朝外特殊的地方在于,这种气质是感染了学校里的每一个人的,不仅仅是我们学生,受这种氛围感染的老师们,也与很多地方完全不同,朝外的每一个老师在关心我们这件事上都做到了毫无保留,虽然朝外的生活很累,但他们依旧能做到尽职尽责,对我们亦师亦友,如果说只有其中一部分老师是这样的,那属于正常现象,然而朝外的每一个老师有这种正气,这就是一件稀奇的事了。

    后来我去想为什么朝外是这个样子,为什么其他地方不是,是因为只招懵懂的初一学生灌输品格教育,在形成了氛围之后影响了老师吗?还是因为朝外在招老师的时候严格按照品格筛选过?还是说在成长的过程中两方互相影响正向反馈?这些理由似乎都起了作用,但又不是决定性的作用,如果只有这些因素作用,那随着时间的积累,我们天性里的惰性就会逐渐扩散,最终向着反方向正反馈,所以说,这里面一定有一个足够强大的起因,一个非常强烈的感染源头,让这种正气扩散到了每一个人身上,而这个源头就是校长。

    校长创建朝外的时候已经六十多岁了,我入学的时候她七十多,今天已经八十多岁了,依旧奋斗在朝外这片土壤上。从我第一次见她起,她就一直拄着拐,有长距离走动就坐轮椅,虽然身体问题比较多,但她的脑袋依旧灵活,每次跟我们讲话都是逻辑清晰连贯的。从我们入学开始,期中期末考试后,各种选择节点,或者就是平时在升旗仪式上,校长总要给我们训话,强调朝外的校训,重复着那些我们都会背的故事,不仅是我们,她也经常要给老师们训话,还要在家长会上训家长们,似乎在教学育人这件事上,朝外的每一个细节都不能脱离了她的掌控,而正是因为她事无巨细的管理,才让朝外最细微的地方都变成了她希望的样子。

    我们上高中时朝外已经建校十余年,早年的同学们经常会跟校长做非常细致的交流,校长也特别乐于跟我们分享那些故事。比如体育统考前,她讲到一个特别瘦弱的孩子在放学后练引体向上,她总是透过窗户看着他,最开始一个都做不了,一直坚持到最后拿到满分。比如有一个学长因为家里贫困,一直到上了高中还没有交上初一欠下的助学金,后来校长看他成绩好直接就免了他的钱。或许就在我身边也有非常亲近校长的人只是我没注意到罢了,我是那种游离与主旋律之外的人,但这不影响我看到朝外积极的一面。

    根据我个人的观察,在一些不同的领域成功的人,他们的身上普遍有一种特质,就是强大的精神力量,他们自己心里有一个非常强烈的目标,这个目标衍生出了他的每一个行动,并且通过行动散发出来的精神力量感染着身边的人,共同的向着他定下的方向前进。就好比苹果创始人乔布斯,别人把他的这种特质称作现实扭曲力场,好像他有魔法一样,可以让人自然而然的相信他所相信的事,这种信念扩散开来之后就成就了他的事业。校长也是一样的,她坚信学生的教育要把品格放在第一位,她用强大的执行力要求着朝外上下的每一个人,这种想法自然的扩散到了全体朝外人身的上,让老师到学生都染上了她希望的正气,这也能解释为什么有的人在离开了朝外之后就展现出了另一种面貌。

    所以关键在于信念,而不是外在的行为,就好像我在IT企业的时候,有的领导喜欢学当年乔布斯的作风,总是对一些成果不满意,说别人可以做的更好,然而不仅仅因为能看出来这是刻意在模仿乔布斯,更关键的是这种人身上并没有乔布斯那样强烈的信念,心里没有一个明确坚定的目标,那周围的人自然不会坚定的朝着某个方向前进,因为这个方向根本就不存在,除了在心里说说领导烧饼之外并不会催生出什么好的成果。也许正是这个原因,让校长直到今天还奋斗在朝外的第一线,也许并不是她喜欢大权独揽(我们曾经都这样认为),也许她只是找不到一个像她一样信念坚定的人,找不到像她一样可以作为力量的源泉继续推动朝外前进的人。如果某一天校长离开了朝外,那这个学校一定会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我没法评价这种变化是好是坏,如果一味的认为后校长时代的人只会越来越差,那只是我们一厢情愿的希望自己的出身更优越罢了,一切留给时间去证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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