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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片夜空 第十一章 无法关闭(江枫视角)

2021-03-31 12:52 作者:大桢琛皮卡丘  | 我要投稿

       “不可饶恕,竟然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

       冬漪的双手紧紧贴住玻璃,眼角泛着泪光。屏风之后,尽管影子模糊得只剩轮廓,攒动的人头也足以传达手术室内的忙乱。走廊中路过的每个人无不低头噤口,不远处的椅子上,一对年轻的夫妇正泣不成声。

       “这间房里……正弥漫着悲恸和绝望。”冬漪红着眼睛望向我,“他的腿,恐怕保不住了。”

       “这不是你的错。”我轻轻握住她的手,想再说些安慰之语,终究还是作罢。

       “冬漪,还有小江,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一旁伫立多时的徐伯伯终于开口,声音止不住地流露出疲意,“多亏你们的努力,才能救下这个孩子,还拍下了凶手的照片。这是我们离他最近的一次了。”

       “就算没有照片,他的脸也已经刻进我的脑海。即使化成灰我也认得。”言毕,我才发现自己的拳头已不自觉地砸向墙壁。

       不会忘记的不仅是那张写满恶毒的面孔。在讲述自己如何用活生生的人当作实验品时,那事不关己般的冷漠腔调,此刻也仍然在叩打着耳膜,撕裂着心头的伤疤。

       徐伯伯用宽大的手掌拍了拍我的后背,没有继续表态。这个两鬓已经微微发白的男人,缄默时便犹如峨然矗立的大山。最终打破沉寂的是一阵来电铃声。低声应答几句后,徐伯伯转过头来:“水晶巷出事了。程子康似乎已经察觉到了那堵墙的异样。”

       我与冬漪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让我们去处理吧!”

       “不用。还有其他人可以调动,你们俩今天先好好休息。”

       “不,安伯。没把程子康看好,完全是我们的疏忽。”冬漪擦掉泪痕,眼中闪烁起坚定的光芒,“况且,之前说好了吧?他的事,一定要由我们来负责。”

       犹豫片刻后,徐伯伯点了点头:“行。不过要让星盈也一起去。”

       “她回来了?”冬漪瞪大了眼睛。


       “喂,能不能速度点?优哉游哉的,以为是去约会啊?”

       徐星盈摇下车窗,朝这边大声嚷道。亮橙色的越野车夹在千篇一律的黑与白之中本就格外显眼,再加上她这一声狮吼,更是引得不少人驻足留观。实际上,单凭那一头干练的短发和大部分女生难以企及的身高,她就足以成为人群中的焦点。不像她父亲的沉稳,亦不似她堂妹的温和,雷厉风行是徐星盈永恒的标签。

       “至少说句‘下午好’吧,姐?”冬漪苦笑着绑上安全带。

       徐星盈透过墨镜看了冬漪一眼,嘴角浮现一丝犀利的笑意。戴上皮手套,打开播放器,铿锵的摇滚乐随之响起。

       “两年不见,你们俩都长大了不少。”嘈杂的鼓点下,她的声音也丝毫不显单薄,“而且,身高差也越来越大了。”

       “相比之下,星盈姐你倒是基本没变。”我清楚地记得,上次见面时,刚刚高中毕业的她,便把自己打扮成了这副时髦而冷酷的模样。唯一不同的是,当时那头浮夸、叛逆的酒红色发丝,现在已返璞归真,重新变得乌黑发亮。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的这番回应令她笑意盎然:“没想到,江枫竟然也学会夸人了——不过,你是不是把那张愁眉苦脸传染给了我妹?放轻松,我们的任务,不就是去把那个小迷糊给教训一顿?”

       “真这么简单就好了。”冬漪将手机递了过来,“恐怕,最需要操心的对象不是程子康。”仔细一看,屏幕上那个只剩半边露在墙外的身影,分明是步晓敬。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步晓敬也能穿过围墙?”我把监控画面调到了最大。

       “既然程子康能进去,那么只要和他手拉手,那面墙自然也就挡不住步晓敬了。”冬漪撑着下巴若有所思,“看来,他俩早就预谋好了合伙欺骗我们。”

       “这个小不点,究竟在打什么算盘?”油门被徐星盈踩得轰隆作响。

       “不能怪子康。”冬漪摇了摇头,“他不会动什么坏心思的。是我对他隐瞒太多,才害得他不断被好奇心折磨。”

       “你错看的人,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吧?”徐星盈通过后视镜对我挑了挑眉,“江枫,她处处维护那小子,你难道不吃醋吗?”

       “我相信冬漪。”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徐星盈冷笑着将车载音量调大。震耳欲聋的乐声吵得头脑发胀,我不得不打开车窗。一时间,风声呼啸着灌进车内,强大的气流扑面而来,压得眼睛也难以睁开。一个急转弯甩得我几乎躺倒在后排,刹车的尖鸣声刚刚落下,黑色的围墙赫然出现在眼前。

       “枫哥,你可以不用进去的。”冬漪的脸色比我更显颓态。

       “确切地说,你们都可以不用进去。”徐星盈戏谑着拔出车钥匙,“听说,上次一个玩磁铁的就把你俩耍得团团转,最后还要靠那小子来解围。”

       “玩笑话待会再说。”我推开车门,颤颤巍巍地立住脚跟,定了定神,朝围墙迈开了腿。

       安理局最令人惊叹的杰作莫过于这面围墙。走近前去,看似厚实的障壁俨然成了空气,任我们如同拥有穿墙秘术般畅行无碍;再稍微抬腿,跨过一道断裂的栏杆,工厂大院便一览无余。唯一的阻挠大概就是越过墙体时,因视觉与触觉自相矛盾而产生的些许犹疑。对于通晓其原理的我,这种本能反应尚且不可避免;难以想象,程子康为踏入这片茫茫未知,需要克服的是何等的畏怯。

       “这种设计也太不人性化了!我还以为,栏杆也跟围墙一样是假的!”徐星盈拍了拍沾上铁锈的裤腿,语调中充斥着不满。

       冬漪赔着笑解释道:“准确地说,这面墙也是实体存在;只不过,它能够识别来访者的生物特征,把没有进入过裂缝的人拦在外面。”言毕,她又指了指墙角一道若隐若现的红线:“同时,假如有人越过那条线,我们就会收到警报。”

       “花里胡哨的,还不如直接派个人在这里长期驻守呢。”

       “别这么说,这可是技术部的心血——况且姐你也知道,安理局里找不出这样一个闲人。”

       “当然,当然。”徐星盈直起身来,似笑非笑道,“所以,才需要我回来打白工啰。”

       假如换个场合,我也许会有兴致加入这场重逢后的拌嘴。可身处此地,奔涌而出的回忆便令我无心多言。自从水晶巷衰败以来,算上今天,我总共只有三次踏入这个大院。上一次是救下落单的程子康时,为了不在他面前展露异能而做出的无奈之举;再上一次便是三年以前,那场令我们一家人的生活为之崩塌的梦魇。

       青苔在地面铺展开来,鞋底黏滑的触感令人步履维艰。两行崭新的脚印踩乱了眼前的一片翠绿,一深一浅地朝废弃的工厂车间延伸。昔日庄严的石狮早已失去形状,在岁月的侵蚀下孤零零地模糊了面目。曾经此起彼伏的喷泉,现今池中已杂草丛生,仅余几根开裂的石柱将从前的痕迹保留。

       记忆果然是个任人涂抹修饰的东西。走在荒芜的小径上,浮现在脑海中的,全是多年前尚显繁荣的景象;至于三年前这里是什么样子,任我绞尽脑汁,也记不起一丝一毫。

       “话说回来,那个裂缝制造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有人能说明一下吗?”徐星盈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冬漪神情复杂地瞥了我一眼,回答道:“根据我们以前的理解,裂缝的内容是根据到访者的意识生成的,赋予的能力是对到访者内心的回应。因为自我保护意识的存在,裂缝对人类基本是安全无害的,对吧?”

       徐星盈点点头,手脚并用地打开半掩的大门,刺耳的嘎吱声令我捂住了耳朵。

       “后来,不知道从哪冒出了一个能够制造裂缝的人。在他的裂缝里,会遇到什么事物,全都由他控制。进入这类裂缝的人,无论是自愿还是受强迫,都免不了受伤,甚至丢掉性命。他声称,自然裂缝中缺少鞭策,只会令人自我设限,而自己正突破这道制约,深入挖掘人体的潜能。”

       “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就是想对人施虐吧?这个人一定有反社会倾向。”

       “能做出这种事的,当然不是个道德人格健全的家伙。不过,他的行为还另有所图。由他而产生的异能者已经形成了一个地下犯罪组织,利用能力在香州四处作案,以牟取非法利益。”走进空旷的车间,冬漪的嗓音荡起了回声,“这些异能者一个比一个棘手。不同于自然裂缝的轻松平和、循序渐进,他的裂缝中无不设置了残酷的考验。因此,那些生存下来的人,往往也会获得更加强大的能力。”

       徐星盈恍然大悟般插话道:“所以说,这就是江……”

       冬漪用力拽住她的衣袖,狠狠瞪了她一眼。尽管站在我的侧后方,她们微妙的动作也被我的余光所捕获。

       “所以说——这就是将他抓获的必要性。我明白了,不能让他继续为非作歹。”徐星盈的声音透露出了一丝慌乱。

       冬漪长叹一声,责备道:“姐,你也太不关心裂缝的问题了。”

       “没办法,我才回来几天嘛,有的事情还得多跟你们请教。那么继续说吧,这个工厂又与他有什么关联?”

       “这里曾多次被他当作‘实验’场所。他的能力并不稳定,屡屡在此运作,终于有一回走向失控——”

       说着,冬漪推开了车间尽头的小门。杂物间的半空中,两个裂缝正闪着耀眼的白光。

       “从而产生了两个裂缝——两个脱离了他的影响、并且无法关闭的裂缝。”


       “好。那么赶快动起来,找出你们那两个同学。”徐星盈的语气似乎从未如此和蔼客气,“江枫,你如果身体不舒服就出去等着吧,这里交给我们。”

       “我们恐怕来晚了。”我俯下身子察看地板上的灰尘,“鞋印还很清晰。步晓敬很可能已经进去了。”

       “没事,反正这个裂缝不会要人命——我是说,这个裂缝是安全的,对吧?那就不用担心了。”

       我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徐星盈躲闪着我的眼神,将冬漪推至我面前:“要不你俩先聊,我出去找找看?”

       “星盈姐,都是朋友,说话大可不必如此扭扭捏捏。”我叫住了正欲转身离开的她,“我的事情,不知道冬漪告诉了你多少。既然以后还要一起行动,那么我也不打算掩盖自己的过往。”

       冬漪重重地咳嗽一声,劝阻之意写满了整张脸。

       “没关系的。”我努力扬起嘴角,“是的,我就是那个人的实验产物。三年以前,就在这个车间中,我和我的弟弟,我的那位双胞胎弟弟,进入了同一个裂缝。在一群血口尖牙的怪物包围之下,他牺牲了自己,换来了我的幸存。我的隐身能力,正是源于那时一心想躲藏起来的软弱意志。”

       徐星盈咬了咬嘴唇,默默摘下墨镜,向我走近了一步。

       “我想表达的是,加入这个团队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我的身上背负着血与泪的沉重过往,为了不让这样的悲剧继续上演,我不会害怕直面它。”

       双手已如寒冬般冰凉,浑身正因哽咽而剧烈颤抖。“所以,希望姐能尊重和信任我们的决心,更加认真地对待这份工作。”冬漪牵起我的手,替我讲出了没有说完的话。

       “爽快。”徐星盈长舒一口气,拍了拍我的肩,“看来,我得拿出百分之百的干劲咯。”

       话音未落,一阵热风从背后翻涌而至。从发梢到脚底,灼烧般的疼痛感几近使神经麻痹。徐星盈大叫一声“危险”,将我猛地推向一旁。


       差点使我昏过去的不是那突如其来的热浪,而是被徐星盈一掌击中胸膛后,又迎头撞上墙壁所产生的满眼金星。火焰在姐妹二人站立之处“嘭”地爆裂开来,通红的火舌直冲天花板。

       愤怒的吼声从烟幕之中穿云拨雾而来。徐星盈一只手举着火花四溅的盾牌,另一只手将冬漪死死护在身后。盾牌从正中央分裂开来,变作四根末端带有钩爪的粗绳,如同羽箭一般,直勾勾地朝裂缝的方向射去。

       白烟之后的“大”字形人影隐约可见,来人被绷紧的铁线缠住四肢,束缚在墙角一动不动。徐星盈试探着收回绳索,拉到眼前时已不见上钩之人,只见熔断的铁丝冒着火星。

       “喂,对面的,干嘛二话不说就袭击别人?”熟悉的大嗓门在视野模糊的房间内回响。

       “我才要这么问呢。”这边的女高音也不甘示弱,“小心玩火自焚。”

       “停停停,是自己人。”我艰难地站起身来,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晓敬?”冬漪从姐姐身后探出脑袋。

       “诶,枫哥和冬漪?这是什么情况?”尘埃逐渐散去,步晓敬的脸终于重见天日。

       冬漪急匆匆地上前几步,抓起他绯红的双手举到眼前:“稍后跟你解释。程子康在哪?”

       “呃,这个,枫哥还在看着呢……”步晓敬飞快地瞟了我一眼,露出尴尬的笑容。

       “能不能正经点?赶快回答她。”我捂着胸口抱怨道。

       “子康还没出来吗?”步晓敬收起笑脸,指着房间另一头的裂缝说,“他被那个东西吸进去了。”

       “你说什么?同一个人能两次进入裂缝?”徐星盈清理着手套上的灰尘,惊呼道,“真有趣,我才出国两年吧?回来这一趟,竟然会被不断颠覆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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