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嫩子炼钢》——八
黄思培劝我少喝点,止咳糖浆因为有麻黄碱的存在,会使人产生依赖性。就算是急性咳嗽,也要尽量少喝。
“它和烟一样,能让我冷静,能让我好过些。”虽然嘴里是这么说,但我还是听了黄思培的话,在喝完这一杯后,没有继续。
大概在21:30分的时候,廖健易和梁家荣才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你们也太准时了,还知道宿舍要查晚归的。”黄思培说完,示意他们先坐下,然后关上了宿舍门口。
梁家荣坐了一会,问我们:“你们也太顺利了吧,那么早就回来了。那有没有覃容他们两个的消息?”
我尝试拨打覃容和秦树君的电话,但是却一直显示未接通。
迟迟联系不上,使我们在场的四人忧心忡忡。
“算了,先说说你们的发现吧。”我拿着一杯水和一支烟,分别给了廖健易和梁家荣,然后坐在自己床位,期待他们给案子带来新的突破。
廖健易喝了一口水,缓缓说道:“妈的,姓陈的那个老头,真是够变态的,比大威天龙还要能打能杀。是这样的,我们刚到他家楼下,梁家荣决定从阳台偷偷摸摸上去……”
“什么叫偷偷摸摸,我们在办案,能一样吗?我来说吧。”梁家荣说完,就把烟给点上。烟从嘴巴,顺着鼻孔又吸入进去,随后又慢慢吐了出来。
“我决定秘密调查,就从一楼爬到了二楼,刚在阳台露出个头,就看到姓陈的,在阳台上刚刚收晾晒好的纱布什么的。他忘记把阳台门带上,我爬上去后就直接溜进屋内。二楼只有两个房间,他从一个房间拿出了一盆热水,里面放了剪刀菜刀什么的,手臂上还挂着一些纱布,往另一个房间走了进去。刚听到盆子放下的声音,他又走出来,回到最开始的房间,拿出一盆酒精。天,那个味,比魏冰现在的酒气还要重。”
我示意先别吐槽我,让他继续好好说下去。
“他没有把房间门带上,我蹑手蹑脚,来到门口。就看到一个人,躺在摇椅上,四肢都被扎带给绑在摇椅上了。嘴里放着一块卷好的毛巾。人不知道是在享受还是在睡觉,闭着眼睛,但是如果看到一把刀就放在旁边,不知道会不会跳起来。噢,现在跳起来也没用,反正都被绑死了。”
梁家荣还在说着,我手机收到了一条消息。是我父亲发来的。
我边听边回复父亲的消息,消息内容如下:
“你在忙什么,很久没有发消息打电话回家了。”
“忙一些厂里的事,签了合同我会回家的。”
“明天你奶奶生日,有空回来吃饭吗?”
“噢,还真是。那我明天晚上回去。”
“好。”
和父亲的每次对话,基本都是那么短,说完正事就基本没有下文了。好像不止我一个人是这样,宿舍其他五个人也都是这样,不经常给家里打电话,大家都是父母打过来,然后随便应付几句就挂断了。我们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但是就这么选择性忽略掉陪同父母的时间。
梁家荣这时候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白天发生的事。
“那老头,手里直接拿着菜刀,像过年杀猪的那种。对,杀猪刀。手起刀落,快得很,直接把摇椅上的人的手指砍下两根。躺着的人眼睛突然睁得老大了,额头上全是汗,想叫却又叫不出来。如果给我挨这一刀,我估计会痛到又昏一次。”
黄思培问他:“那你怎么就看着啊?”
“我是那种拿自己命开玩笑的人吗,而且到后面,那老头还帮他包扎,血染红了盆子里的水,整整一盆,真够呛的。这个时候,我才冲上去,把老头压倒在床上,用脚把刀踢在地上,盆子都被踢翻了。我用自己的头去撞他的头,他才晕了一阵,我才敢下到一楼给廖健易开门,然后我们两个找了张凳子和一些扎带,把老头绑在椅子上。刚开始我们问老头,他都不说话,不过老是想叫,引起外面人的注意。我们只能拿毛巾塞在他嘴里。”
廖健易替梁家荣说了下面的内容:“被砍掉手指的人,口吐白沫,也晕得死死的,我们真以为他死掉了。后来我们等了好久,梁家荣忍不住,把老头嘴里的毛巾拿出来,然后扇了几个大耳光,牙齿都打下来两颗。老头才告诉我们,这里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原来摇椅上的人是他儿子,之前也是牛钢的正式工。不过因为加入了绅多多,投了不少钱,看到回报高选择辞职,而且他人生性好赌,又输了不少钱,每个月的回报又填不上,欠了外边不少钱。老头只想给他个教训,用剁手的方式告诫自己的儿子。后来我们问起凶杀案的事,老头都说不知道。我们也不知道是不是,不过听他说他儿子不会武功,自己也只是个负责唱戏的,真正耍起大刀那可是一点实战意义都没有。我也在想,至少老头是有骨气的,不可能因为缺钱而去做伤天害理的事,至少老头不会。”
我们尝试继续联系秦树君和覃容,但依旧联系不上。失落和担心之余,我让廖健易看了今天下午我们录制宁师傅表演短柄大刀的视频,让他研究如何破解这一大刀招式和规避方法。
夜很深了,大家洗完澡之后,匆匆上了自己的床位。除了廖健易对视频感兴趣继续研究之外,黄思培和梁家荣早就已经在打呼噜了,而我则伴随一阵阵呼噜声中缓缓睡去。
我睡得很香,一直到九点钟我才醒来。早上在去往武保部的路上应付了一下早餐,还特意看了一下覃容的女朋友在不在值班。可惜,并没有看到,也许是人家今天休息了。
从赖科长那里汇报情况之后,我和廖健易继续在培训中心的操场上练散打。他夸我学得快,即使散打是容易速成的功夫,但是经过几个月的坚持,看不出我有刚开始那样的初学者状态,而且真正打起来还可以和廖健易过两招。
时间过得很快,眼看着就要到晚上给奶奶过生日的时间,我叫了辆出租车,来到了今晚要吃饭的地方。
和家人许久未见,他们夸我长壮了,说什么“不愧是在生产单位上班的人,做些体力活这不就长结实了。”我在想这和我在生产单位上班有什么关系,他们是想表达环境可以改变人吗?不过过去了那么久,我都好像忘记最初是怎么上班的了,也没想到过为了多挣两百块钱,自己可以这么心累,也这么的玩命。
父亲和我坐在一起,待和家人简单寒暄之后,他悄悄跟我说:“你表姐钟霖,待会儿也会过来。你们也好久没见了吧。”
何止是好久没见,我脑袋里几乎快忘了这个人,以至于父亲说起这个人,我还愣了一下。对于脑海中钟霖表姐的记忆,我只记得她比我大很多,但是不阻碍小时候经常去她家里玩,一起逗她家的小狗,一起种植物,一起看小说和漫画。不过自从她上了大学之后,我再也没有去过她家。那时候并没有像现在这样网络发达,沟通方便自如,所以久而久之,就失去了和她的联系。
菜才刚上来,一名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子就走了进来,然后坐在我旁边。这就是钟霖表姐。她现在的样貌和我小时候的记忆有些较大的差别,她变得更漂亮了。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我们或许是因为分别太久,又或许是我们对对方的长相还停留在小时候,所以两个人就互相看了很久,直到我先说了声“表姐”。
“哈哈哈哈,阿冰长壮了呢。听说你在牛钢上班了,恭喜你啊。”表姐的寒暄和其他家人没什么两样,只是她的寒暄会更加亲切一些,会让我更想去搭理她。
“还行,我运气比较好,被入选了。倒是你,刚刚你来之前,家里人还说你现在做生意特别成功,都快变成女强人了。”我自己感觉对她有些陌生,所以说些显得情商低的话。她也有些尴尬,面对家人这么说,她接不上来,尴尬笑了一下后,大家就动起了筷子,没说过话。
我还在想自己刚刚说的话。她现在虽为一名商人,和客户吃饭是常有的事,在那样的场合自然是如鱼得水,应付自如。可我刚刚说的,她竟然也只是尴尬,不再多说,是不是她也认为我们之间有一层打不破的冰面,看得到彼此却走不到对方所站的土地。
席间,我本着偷偷向钟霖道歉,可是我看到她吃一会菜又低头看手机,然后又吃菜又低头看手机,反复如此。生意人就是忙,我想只能散场后才能和她多说两句了。
我本来夹着菜,她突然转头过来,主动跟我搭话:“阿冰,待会帮我个忙好不好。”
“当然好了,你说。”我心里有些愧疚感,所以她无论让我做什么,我会尽力去完成,有一个道歉的机会和方式。
“我待会有批货要运到我的办公室,可是我忘记给搬运工钥匙了,他们把货就放在了门口。吃完饭你陪我去一趟,帮我把货搬到办公室里面就可以了。”
“那帮人那么不靠谱啊。没事,待会陪你去就行了。”
吃了饭之后,钟霖在路边打了一辆车,然后和我一起上车。车上,她时不时给别人发语音:“庆哥,货你不用担心,我已经过去了。”
我呢,则一直看着窗外,看着牛州的夜景,默默想着覃容和秦树君,他们已经失联超过24小时了。
车子开进了一片富人区,富人区的每栋房子外表看上去都像双层小洋房,里面的灯更是显得泛黄却又明亮,有一种温馨的感觉。不得不说,富人就是富人,审美观念和我这种普通老百姓就是不一样,而我这个普通老百姓也是第一次踏入富人区,静静看着这一切。不曾想拥有,但却羡慕别人拥有。我真的好奇怪。
在一栋房子前,我们下了车。我只看到地上有四个纸箱,和一片黑乎乎的草地。
钟霖用钥匙打开了门,进入屋内点亮了灯光。灯光和其他房子一样,同样的泛黄,同样的明亮。
我没多问这些货是什么,直接抱起来往屋内走去。把四个箱子依次码好之后,我简单扫视了一下屋内。这是一间家居办公室,外表看上去房子很小但那里面实则非常大,真的就跟一间三房两厅的房子一样,且里面装修非常豪华:一张张我欣赏不来的画;一座座我没兴趣的根雕和石头;桌子上摆放着我不知道价钱的茶具和佛珠……可这间屋内,有一个最让我感兴趣的东西。
门正对着的墙上,摆放着一副油画,灯光还没透过那,看着隐约像割了耳朵的梵高,但是色调不对,所以认为不是梵高,画里的人和梵高也没有可比性。
钟霖提醒我,里面的东西不要随便乱动,这不是她自己居家办公室,而是她的合作伙伴的其中一间,里边的大部分东西都开了光。如果我想坐下来休息,也只能是她亲自从某个角落拿出张椅子才可以。
我问她:“可以打开那边墙的灯吗?我想看下这幅画。”
钟霖在说完“当然可以”后,便在一个角落打开了灯光。两束聚光灯射在画的两旁,足以看得格外清楚了。
我看到画像后,缓缓站起来。画里的人,和赖科长太像了!我一开始认为我看错了,毕竟画出来的东西和实物对比,是有几分相像但并不完全像。可直到我凑近去看画的右下角,发现写着“赖如庆”三个字,我觉得我的世界观已经开始崩塌,好像我的世界自动多出来一个赖科长,怎么赶都赶不走。
钟霖拿了两杯水站在我身后,我转过身来,没接过水,而是双手指着这幅画,带着疑问去说:“这就是你的合作伙伴?庆哥?”
“是啊,他是我们绅多多牛州分部最高领导人,有次我和他做生意才认识的。他看中我在谈判桌上的雷厉风行,才决定把这么大的一个项目分担给我。对了,听说他也在牛钢上班,看你反应这么大,不会也认识他吧?”
“何止是认识,我现在就是为他做事,只不过不像你陷得那么深。你刚刚说绅多多项目你也有负责,你不知道它是什么性质的项目吗?”
“你认为是什么,就是什么。”
我接过她手中的水,但是没有喝掉,而是走到茶桌旁把水放在茶桌上。
“知道吗,我现在想,你会不会把家里人也带进去了吧?”这是我最担心的问题。一直以来,国家打击传销是非常明确且坚定的。国家出台的《刑法修正案》正式规定了一系列关于非法集资的法律条例。我不仅怕家里遭受到财产损失,更害怕家里人因为参与传销而被定罪。
而钟霖的回答,正好印证了我最开始的想法。是的,我父亲在她的鼓动下,也加入了绅多多,并且向银行贷款,投入了50万元。
我人此时已经几乎陷入昏厥的状态……
深夜,皇村最深的角落,宁师傅家的房子刚刚熄灭了二楼的灯光。宁师傅从二楼正准备走到一楼,一楼放着钢琴的卧室传出了美妙的弹奏声。
宁师傅直接推门进去,看见是自己的侄女回来了,关心又急切的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在二楼都不知道。你吃过晚饭了吗,事情办得怎么样?”
女生停下了手指尖的艺术,弹奏声悄然截止,她转过头,对宁师傅说:“我放跑了一个,而另一个被我砍死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是我杀人最难过的一次,我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到今天的地步。”
女孩又转过身,从身后的背包中拿出了还没关闭的信号消除器。
“叔叔,这个还给你。”
“你带在身上吧,你现在更需要这个东西。你放跑了一个,我们现在处于非常危险的状态,赶紧收拾东西,我们得马上起身。我之前就在为最坏的情况做好了准备,我们收拾完东西到达汽车站后,会有人送我们去老家村庄。”
“好,我马上收拾,但是需要些时间。”女孩的回复显得心不在焉,这来源于她自己说的“这是杀人最难过的一次”。她现在的确需要些时间来缓缓。
宁师傅点了点头,然后正准备走到门口,突然间又问了女孩一句:“你刚刚弹奏的是什么曲子,很好听,也很应你此时的心情。”
女孩刚刚弹奏的,是《秋日的私语》这一曲子。
伴随着秋日的私语,秦树君急忙跑回到牛州,用武保部的电话把覃容死亡的讯息传递给我们,随后扑在韦露的怀里痛哭着;黄思培在听到覃容死亡的消息后,也往自己杯中的威士忌滴加了止咳糖浆,一杯接一杯;梁家荣在外头和赖科长打着电话,计划着下一步的行动;宁佳妮则在自家屋中,不停地抽泣,不能接受这样的悲惨结局;我和钟霖则在那间居家办公室,吵得不可开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