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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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笙常常想自己死后是否有灵魂。她觉得灵魂看不见摸不着，在这个由“物质”构成的世界中显得如此荒谬。如果灵魂真的存在的话，是以气体的形式在常温下保存吗？氧气看不见摸不着，但温度下降到-138℃时变成液态，下降到-218℃时变成固态。

那灵魂呢？要是真的有灵魂，温度下降到绝对零度的时候总不至于无踪无迹。

后来发觉信不信灵魂就和信不信神佛一样，都是未知苦处便信其无，痛到自己身上便信其有，唯心和唯物，两头都不坚定。

真正相信有灵魂是在三十三岁那年，从徐徐出车祸那天便开始相信了，如果没有这个想法安稳妥帖地揣在怀里，她可能早就被岁月的火舌吞得一干二净了。

徐徐确实变成了灵魂，她现在用不着自己的双腿了，但还是觉得走了很久，或许不能算是走，顶多算是游荡。她游荡过了很多地方，最后的最后，她来到了她和秦笙的家门前。

她一路过来，不知道灵魂原来也会因为崎岖的道路疲惫。徐徐站在她和秦笙小家的单元楼前，有点犹豫了起来。她一下子觉得很累，可能真正让人疲惫的不是如何行走，而是行走本身吧。

她忽然不想看看没有她以后，她和秦笙的家了。天上好像下起了雨，弄得脸上湿湿滑滑的。

“这雨真奇怪，只弄湿人的脸。”

徐徐知道自己的肉身会被妥帖安葬好，用不了多久就无法在人世间游荡。

此时她才恶劣地觉得没有人为她安葬可能是件好事，这样她就不用独自搁浅在对岸的安息之地，她是鬼，鬼不怕痛，不怕冷，不怕风餐露宿，也不怕任何活人的横眉冷对了。

事已至此，徐徐轻轻转动了一下门把手，穿墙而过。她本意想搭电梯上楼，等了半天才想起自己无法撼动人间的哪怕一个按钮，只得拾级而上。她还不会飞，人做了鬼都是不会飞的，只会飘。

她又拧了拧门把手，穿墙进入了自己的家。才两三天而已，房间里就多了几分空荡萧索的意味。

秦笙不在家，徐徐晃了一圈也没看到人影，干脆躺在了家里的地上。与其说是躺着，不如说是贴地飘着。不想回家有很多理由，徐徐一边躺着一边百无聊赖地想，可能这里对于秦笙来说已经不是家了吧。

秦笙和她都照顾不好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活物，家里连盆绿植也没有，大概只有冰箱在无时无刻工作着。

外面天光一点一点亮起来，徐徐蹲在地上，把脸埋进膝盖，人间的岁月就这么过去了，留下的痕迹也是淡淡的，就像指甲在瓷砖上轻轻划过一样微不可见。

这样说或许有点残忍，可记着也是一种残忍，对尚在人世间的人的残忍。

接触到阳光，徐徐的灵魂又变得滚烫起来。

没见秦笙一面她并不觉得遗憾，否则天上又该下雨了。

这雨好奇怪，只弄湿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