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恩文学社作文大赛】洗衣房之夜（命题赛道）
灵感源于20221016柚恩电台 非专业之处请多指正！ —— 作息真的是寄完了。 背着若干办公室生产力设备的柚恩在下班路上自嘲了无数遍。作为一座灯火永不熄灭的城市，她睁着眼细细观测周围的光亮，然后把它和既往的回忆对比一番，发现没有区别又放下了心。幽暗阴森在物理上不属于这里，但独自一人漫步于夜路的年轻女子这种描述，就让人脊背发凉，因此柚恩也提高了戒备，连常日惯用的耳机安安静静放置在挎包。 没事，有光的地方总归是安全的。 柚恩安慰着自己，不知不觉到了小区楼下。 说是小区，实际上是被分隔齐整的单人公寓，把一个个原子化个体机械通过空间联系在一起。花坛等不到员工修饰的野草和偶尔窜出的野猫柚恩已经习以为常，在外处处小心，但进了熟悉的环境，她终归是胆大的那一个。闲暇时，她甚至会买点猫条给这些小家伙——虽然她看科普总说，流浪猫是入侵物种，会破坏当地的生物圈。但像自己这种北漂的打工人，和猫猫的境遇未尝不是一类呢？ 今夜无风无雨，比往常宁静。 柚恩走到楼道口，扫了一眼电梯的数字，还有一会儿到达底层。她打开挎包，准备戴上耳机。
“只有在梦想中，人才能真正自由。”
“Only in their dreams can men be truly free.”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淡淡的吟诵。柚恩盖上耳机盒，朝旁侧的洗衣房望去。24小时自助的洗衣房扫码付款就可以兢兢业业地运行好一阵子，以至于久而久之让人忽视了洗衣机的轰鸣。但今天出现的人声让柚恩不住地好奇。 她从侧门悄悄潜了进去，不愿破坏原先的氛围。果然，她顺利捕捉到了声音的来源——连着头戴耳机学习语言的红发女孩，对着一台正在工作的洗衣机练口语。 正当柚恩妄自揣测对方究竟是备战四六级还是考托烤鸭时，对方被洗衣机的提示音画一惊，熟稔地打开滚筒洗衣机，拿着盆子接下倾泻的一众雪白，走向烘干处。 行云流水的操作，极简主义很满意。柚恩点点头。 可能对方也生起了这份小确幸，她开始高兴地飙起了歌曲，高音连着转音怒音让站在门口的柚恩目瞪口呆，音色甚至有点像捕梦网的狗子金裕贤。本就无人的楼道让歌声传到柚恩的耳中时叠了一层共鸣，显得更加清晰。可惜轮不到她滑跪，对方噤了声，许是憋闷换了两口气，依旧是之前静默的模样。 烘干机停止运作，柚恩来不及思考自己是否要大大方方走进去认识一下这个有趣的朋友。做贼心虚的déjà vu(既视感）让她急忙碎步溜走。 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结识这个厉害的新朋友。 电梯合上的一刻，柚恩想。 作为初入社会的服装设计师，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柚恩不过是在大佬手下复刻他人想法的萌新。在学校里训练的创造性思维在公司里对不上电波，但也得勉强委屈于现实——毕竟在消费社会里，面向大众更多的是千千万万的成衣。柚恩在的是产品开发部门，每天除了对着领导俯首低眉，还得兼着完成其他琐碎的事情，甚至临时当个人台试穿一下样衣。 柚恩是一个稳妥的人，不敢裸辞这份工作，只会勤能补拙先踏实完成眼前的任务，被入手若干年还在苟延残喘跑CAD却没有资金更换的笔电和甲方奇奇怪怪的要求等事物折磨得身心俱疲。 但之所以还能留在这里，除了现实的原因，她的梦想里有千千万万穿上自己设计的衣装的民众，甚至自己的偶像——她不得不坦陈，自己最初学习这个专业的原因，一部分是目睹了小偶像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模样。如果不是以小忍（茂木忍）这样能够为偶像设计打歌服的设计师为目标前进，她也不知道自己会走到何处，也许大学就被沉重的课程量压得提桶跑路。但现在，她虽然生活还算是顺遂，但成为了“为他人做嫁衣”的一部分，长路漫漫。 工作的事情虽然不常和父母沟通，但血脉相连，家长多少知道孩子在外的艰辛。考虑到柚恩忙碌，柚恩的母亲通常会在周末抽空打个视频电话，语重心长地疏导柚恩好好吃饭好好生活，一长串安慰甚至会带上“生活就像海洋，只有意志坚定的人才能到达彼岸”这种英语老师职业色彩浓重的语录，让没能继承到英语天赋的柚恩看见消息打了个寒战。她也学乖，在周末上心多吃了点饭，化妆掩盖好黑眼圈再拨出视频电话。但这份小心思又被母上窥破，要求她此后不许总在公寓里打电话，否则就亲自来帝都探望她。柚恩不敢兴师动众，只好四处找小区的角落游击通话，美其名曰在外当个现充。终于在无计可施时，柚恩想起了洗衣房。 经过她的有心考察发现，洗衣房通常在十点后就鲜少有人出入，只会有那位solo表演的女孩打卡般在十一点半准时出现在里边。不过她每天洗的衣服颜色确乎不同，一天一种颜色，每天唱的歌曲练的对话也不同，虽然都是外语，但音乐的奇妙总是共通，让柚恩一边驻足多观察了一会儿唱歌时对方幸福的神情，一边不知该吐槽她的规律作息还是平白无故多出的这么多脏衣服，疲倦的脸上也不知不觉生起了笑意。 在某一个约定好的夜晚，柚恩带着蓝牙耳机躲在了洗衣间的角落和母亲闲谈。小区在硬件上得体的装潢让柚恩的心虚少了几分，不知不觉便放开了音量。通话的数字在叠加，柚恩一时沉浸在与家人通话的喜悦，忘记在某个既定的时间段留心，果然——
“Take me to church
I'll worship like a dog at the shrine of your lies
I'll tell you my sins and you can sharpen your knife
Offer me that deathless death
……”
唱到高潮部分忘乎所以的女孩拎着洗衣盆出现在房前，站在门口被通话的声响吓了一跳，放下衣物转头就走，侧边绑好的马尾随着急匆匆脚步摇摇晃晃。 “诶——” 顾不上和母亲解释，柚恩向门口跑去。她依稀记得这个女孩胆小，以前在人间观察时对方总是会被一些莫名其妙的错觉和小区的昆虫吓到尖叫，虽然在柚恩心里会将其划归为可爱的范围，但若是因为无故的惊吓让对方一夜未眠，她也会为此愧疚。 “等等，我不是坏人……” 在电梯前柚恩说出这番澄清时，对方站定喘了许久的气才缓过神，摘下头戴式耳机，将自己的洗衣盆抱在侧腰，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虽然身高矮了一截。但出人意料的是，她审视的目光中并没有讶异，更像好奇于某些事情。 “那你为什么之前一直在偷窥我？” “我？因为加班刚好路过。”柚恩有些意外，调笑着耸耸肩，“你的歌声很好听呢。” 女孩倒是被直球的夸赞说得羞赧，半天没说出一句话，耳根带着浅红。 “谢谢。”对方终是开口，浅浅鞠了一躬。 “如果你要洗衣服的话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我这边在打电话，会影响到你吗？” 女孩摇摇头。 两人一路并肩走向洗衣房，双双静默不语。耳机里的声音倒是缓解了这份尴尬： “怎么样宝贝——刚刚发生什么了？” 柚恩用眼神向对方示意，收到她的点头后，抬起手机扫了一下自己和身边的人，顺便挎上了对方的手臂。 “刚刚打电话的时候吓到朋友了，在安慰她。” “宝贝这么忙，之前也没听到你在这里有个朋友……” “阿姨好——”对方在此时配合性露出了乖巧的神情，“我是安米诺，是……” “柚恩。” 恰如其分的低声提示。 “是柚恩的朋友。” “这下你放心了吧——”得到新朋友的肯定，柚恩顿时有了底气，口气中多了份邀功的意味，在来来往往的对话中圆满结束了通话。 挂断视频后，米诺得意地戳了戳柚恩的手臂。 “怎么样，我配合的还不错吧？” “你是不是也在偷偷观察我？” “当你凝视着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米诺只是高深莫测地一笑，洗衣机的提示音顺着话语结束响起。 “下次其实可以直接进门的，不用客气。” 这位小霸王居然在公共场所以主人自居，柚恩在心里抹汗，收住了友善的“啊对对对”，点头，微笑，嗯。 今天洗的是黑色衣服，柚恩主动帮她把衣物放进烘干机，顺便避着米诺，随手拾起姑且被抖落平整的的衣物看了一眼。 顺着这个奇怪的切入点，两人抱着手站在烘干机旁反是一来一往地讨论起来。 “看起来衣服版型不错，很适合你——还有身上这件日系衬衫也是。” “我的审美肯定不差，但你夸赞的角度我之前没留意过诶！” 一个虚势的女人。 柚恩在对米诺的印象中默默写下。 “可能是学多了只能想到这个了……”柚恩眯起眼睛沉思。 “专业的评价给我贴金，看来我得感谢柚恩小姐了……”回应的是一句揶揄。 “但那个面料洗多了容易皱，记得有空熨烫一下。” “懂你意思。不过下次见面可以直接提醒一下我，不然开头忘了中间忘了，只记得你夸我衣品好了捏。” 语罢，米诺朝柚恩比了个wink，柚恩扶额之余意外地get到了对方的可爱，面上不表。 “不过话说回来，衣服有些不能经常洗，容易变形，你注意一点。” “我也没有经常洗衣服……” “你怎么做到的一周有这么多东西可以送下来的？” “一天换一个颜色就可以错开，你也看见了吧？不过不只有我的衣服，还有其他人的。谁叫我心地善良呢？” “可是我们不是单人公寓吗……” “穷学生只能拼房睡。”米诺自嘲地摊了摊手。 “不住在宿舍里吗？”下意识接过话后，柚恩开始因失言懊恼。 “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米诺恰到好处地收住话题，在烘干机停止运作的一刻避开了柚恩的目光。 戛然而止。 柚恩自知礼节，开口试探对方的去意。 “好吧……那，明天见？” 果然，新朋友该向自己道别了。 “じゃね~” 虽说柚恩掌握部分日语(自谦），但俏皮的问候让她不免为米诺的二次元浓度扶额，冲淡了怅然若失的预感。 玫红色短发随着离去的背影飘动，感受到对方的活跃之余，竟能窥出单薄瘦弱的感觉。 也许是关爱泛滥的缘故，柚恩说服自己。 一个捉摸不定的人，除了洗衣房，哪里都不能确定，能成为朋友也算是缘分。 洗衣房依旧灯火通明，只是没有熟悉的身影。 算是正式认识后，两人达成了某种默契。虽然在没有社交软件的联络，但面见时鲜活的形象总让人心动不已。十一点半的洗衣房除了依旧响起的歌声和朗诵声，自此多出了一个背着一众生产力立在墙边微笑的观众。 “今天的发挥还不错吧？我可是自学成才。” “不出道真是可惜你了。” 柚恩嘴上给出评价，手却不闲着，帮米诺收拾衣服。今天是白色织物。 “这个雪纺衫洗多了，有点灰，下次注意点。” “好的姜大设计师。” “雪纺比较透，记得加个衬里。纯棉就很不错，很贴肤，不像雪纺那么毛燥……” 科普起面料的柚恩，总会让往日嬉皮笑脸的米诺罕见地显露出了认真的神情，还不时用手机便签留下一长串笔记。 “你真的很喜欢自己的工作呢。”把最后一件衣服从烘干机取出时，空闲的米诺摸着下巴得出结论，审视的目光灼灼，“在介绍这些的时候，你的眼里有光，很……很厉害。” 收到猝不及防的褒奖，不知是对专业水平还是容貌，柚恩付之一笑。 “谢谢你啦，米诺同学。” “拜托，我就比你小一岁，这样称呼搞得我很幼稚似的……” “那就……大米老师？” “什么两极分化啊喂！叫我米诺不就行了吗？姜柚恩女士。” “好的米诺同学。” 米诺朝着空气蓄意挥拳，佯装怒意，柚恩站在一旁笑出了声，不自觉摸了摸对方的头。 “欺负我比你矮是吧！” 米诺炸毛，像极了一只受到欺负的马尔济斯犬，只会嗷嗷地对着好事者叫，却摆着尾巴。 “好好好——我错了，我认罚。”米诺抱着手臂的贴贴纠缠攻势后，柚恩在问心有愧的动机下，摊开双手，比出了投降的手势。 风水轮流转，说到占人便宜的事情，米诺来了兴致，语调轻快。 “惩罚容我想想……” “不着急，言必信行必果，我又不是那种不讲信用的人。” “那你要是有一天不来洗衣房，我找不到怎么办？” “那你堵在小区门口，等我打工回来慢慢青蒜。” “什么嘛……搞得我跟怨妇一样。” 米诺嘟囔，语调低了下去。柚恩被这副模样逗笑，端起架子，配合自己的动作毕恭毕敬发言： “以后我每天给大米老师按电梯，恭送大米老师回府——” 米诺兴致勃勃地拉着柚恩走进电梯。平日荷载13人绰绰有余的空间站下两人还有一个洗衣盆，在柚恩看来却足够盈满。 是自己的错觉……吗？ By the way，米诺的手有点寒凉，得提醒她添件衣服。 “多谢姜柚恩小姐的一番好意，鄙人不胜惶恐，先行告辞。” 电梯门打开时，米诺面上的红晕已消减了许多，放开两人紧紧相牵的手，她对柚恩笑着挥别。 “小柚——じゃね~” “またね……” 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对向米诺离去的身影说出再见时，电梯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运作。 里边又空了，空得可怕。 忘记告诉米诺多加件衣服，免得笨蛋都避免不了感冒。 忘记告诉米诺自己也懂日语，下次不要装杯。 柚恩如是想道。 日子还是一天天地过，工作还是一天天地忙，柚恩在赛博吐血之余居然回想起某人对自己专业素养的夸奖，于是弯了弯唇角。 换季叠加上购物季，部门工作格外繁忙，把主设计师狂放的才思转化为务实的版型让柚恩头痛不已，被自愿加班的时间也在指数型增长。 惨了，时间压榨得赶不上去洗衣房。 柚恩对着自己脑海中下意识冒出的想法一阵失语，随即惊恐于自己奇奇怪怪的情感险些遁地。 她的公寓里有洗衣机，所以背后内心的意指不言而喻。 怎么回事呢？ 在抽空摸鱼请教闺蜜该如何滑跪后，柚恩在今晚点好外卖前多叫了个跑腿，送的是马尔济斯玩偶。若非有包装区隔，柚恩拿到实物恨不得揉搓几番缓解能量不足之苦。 开足马力到深夜，原先的白发可能长了三千丈。当柚恩急赶慢赶到小区门口的时候，离分针和时针重叠已经不远。 她下意识转向洗衣房，被熟悉的身影拦截在门口，跌跌撞撞入了对方怀中。 太瘦了，瘦得硌骨头，衣服也没穿够，身上的寒凉隔着薄薄的衣物传达到柚恩体肤。 柚恩紧了紧这个怀抱。 “米诺？” “姜柚恩大笨蛋——” “我错了，对不起……” 条件反射，她只会下意识道歉。 “道歉有用要警察干嘛？” 和上句话语气中的失控相比，现在看来已经缓和了心绪。柚恩想不到更好的回答，老老实实又说了一句“对不起”，收获对方一阵狂笑。 “被爱的人不用道歉。” 米诺最后找了句歌词作结。两人惊异地相视，又不约而同逃避对方的目光，不免慌乱。 待柚恩回过神时，自己右手绕过发丝抚触米诺的后颈，有了一段时间。分开也不是，僵持也不是，只能老老实实地继续安抚对方。 真把她当成小狗狗了。柚恩失笑。 “今天学得怎么样？衣服洗完了吗？” “我又不是小孩子欸。”米诺靠在柚恩的胸口，柚恩低头才注意到对方特意换了崭新的衣装，闪动的眼眸，妆容也维持着精致的模样，又是莫名的心软。 “对不起，米诺……今天太晚了。下次我要是还没来，你就先回家休息吧？” “不要说对不起。” “哦对……我的问题，又忘了。” 虽说言语占了上风，但说起今天，米诺犯起了支吾，犹犹豫豫说出了重点，语气里带着委曲。“我今天过生日，给你留了块蛋糕，是你喜欢的那家店，巧克力。” 无心在某次闲谈聊到的口味原来也被记在备忘录了吗？ 几欲感性泛滥，但两人的关系也不好说出肉麻的话，柚恩摸了摸对方的后脑勺。 “谢谢你还能想到我。” “那有其他表示吗？”柚恩的感谢让米诺很是受用，难掩兴奋，音调甚至都因此高了半度。 “唔……我包里有只马尔济斯玩偶，原来是打算给你赔罪的，今天正好借花献佛，祝你生日快乐哦，米诺。” “所以你觉得我是快乐小狗？很合适的譬喻。”米诺自说自话。 是我的快乐小狗。 柚恩在内心补充，面上云淡风轻。 “它很可爱呢。”她强行篡改了由衷的发言，回答道。这就是社会人在长久应酬中练就的伪装罢。 “品味不错，原谅你了，不过……” “不过？” “我想好了，好不容易过次生日，今天就用掉之前欠下的惩罚。” 敢情在等待自己的时间里净想这些折腾自己的法子了……柚恩摸摸怀里人的后背。不过就近日的接触来看，米诺表面举止洒脱，内里是一个有分寸的人，不可能提出过分的要求。 但过分点……其实更好。 柚恩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你说。” “你可以帮我设计一套正装吗？出席正式场合的时候穿，毕竟我不久后也要出社会了。” “真的吗？” 发挥灵感的事情，她自是乐在其中，但有点后怕对方的下一句通常衔接的“开玩笑”云云，于是急忙确认。 “真的，我面料都买好了。” 柚恩兀自吃了一惊，低头见米诺笑得灿烂，心情也随之变得轻快起来。 电梯停在熟悉又陌生的楼层。柚恩捧着蛋糕，站在米诺栖身之处的门口等待她再出来，屋里一片漆黑，应是他人都睡下了，难怪对方不敢在屋里发出动静。米诺轻轻推着一大箱物什走出房门，惊得柚恩险些下巴脱臼。 “这是……你买的？” 她伸出手摸了摸面料，超细羊毛的舒适，羊绒的柔软。优等生在其他领域的功课让她目瞪口呆。 “是。”米诺低声问道，“我想着黑白红三种颜色可以有机结合在一起，这些不够的话……” “可……这能做三套。”柚恩扶额叹息。 什么隐藏资本家累死免费劳动力的剧情。 “那我要一套就可以啦，剩下的你平常可以发挥，就当是请大设计师的费用了。” “答应你的事情，我为爱发电，不要酬劳。” 提到某些暧昧的字眼，又是熟悉的沉默。许久，米诺叹了口气。 “你平常上班已经很辛苦了。” “你备战考研就不是吗？”柚恩轻搂着米诺的肩膀，觉得不合适又放下手，“谁的生活都不容易。” “……我想，我们说的不是一回事。” “是觉得给我添麻烦吗？没关系，以后还有更多需要互相麻烦的时候啊。” “我又能帮你做些什么呢？” “你能开开心心地唱歌就好啦。” “你居然喜欢这个吗？” “嗯。” “说好的要互相麻烦呢？不许这么客气。” “等我以后想到再说。” “你也搞虚空欠债，好过分诶！”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往日汪洋恣肆的小恶魔，在讲到感情的事意外地认真，于是不得不屈服于柚恩的好意。 “那这三种面料，一年做一套衣服，就是我三年的生日礼物。怎么样？” 米诺眨眨眼，折中了设计的期限，自是出于避免对方过度劳累的意图，但柚恩心底一阵恍惚。 是否能留在这里三年这件事，她也不一定能打包票。 只能说，希望吧。 留在这个城市，追逐一如既往的梦想，陪伴在重要的人身边，都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事情。 “好。” 只要一切都能安定下来。 自从知道米诺作为备考党不得不在洗衣房背书时，柚恩就生起了把对方收留在自己公寓的心思。虽然在帮助朋友总是古道心肠，但开口总归艰难。 加班的夜晚，不变的声音，考研的时间在倒数，柚恩就见米诺的身形愈发瘦削，回想起丈量身体尺寸时的数据和当下目测的估计进行对比，除脸红心跳以外，便生起怜爱与心疼。 随着了解的时间在绵延，她也知道了更多对方的事情。比如说由于若干奇葩舍友的行径不得不搬出宿舍偷偷卷成绩，为了补贴家用报名过许多兼职但总没有“抛头露面”的勇气，梦想成为动画原画师但考虑现实情况选择其他专业，目前一边准备考研一边为本科就业找出路…… 大家都不容易。 “你想留在这座城市吗？” “柚恩都能在这待得下去，我当然也可以。” 交换得到柚恩人生经历的米诺，同样为社会人生活唏嘘不已。 “因为我是北方人，但你之前生活在南方，不会不适应吗？” “那也得试试看，毕竟能动性可以克服许多事情。柚恩为了梦想还坚持了这么久……” “人总有撑不下来的时候，如果需要我的时候，不要勉强自己。” “不会似的，你放心。”米诺还是嬉皮笑脸的模样，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还没见到大设计师给我设计的正装，倒下这种事等到下辈子再说吧。” 米诺还是那个坦荡赤诚的女孩，在上次感冒被自己敦促着披上外套后，不会忘记在和自己出门的时候多带一件衣物，虽然只是让柚恩放心的摆设，平常还会熬夜折腾自己身体。 米诺所言不差，只是没想到一语成谶，体调不良这种事情反倒落在了柚恩身上。 一夜过去，气温骤降，呵出的气凝结成白雾，柚恩托着沉重的脑袋，来不及思考自己是否要请假，便狠下心去上班。工作不等人，竞争不缺人，成衣即将面市，工作责任的心理支柱让她勉强过了一天。等到头昏脑胀地完成工作回到小区时，在洗衣房看到咫尺间还在背书的米诺，她便放松下戒备，一时腿软倒了下去。 听了柚恩的叮嘱，米诺特意在面见时穿了件外套，怀抱因此变得更加温暖。 明明看上去弱不禁风地单薄，却稳稳接住了病躯，难道真的是加班太累了？ “你甚至发烧了还去上班！” 米诺急得飙了几句国骂，在柚恩听起来像是轻飘飘的念咒，脑袋消化不来。顾不上数落，她把洗衣盆丢在一旁便扶着柚恩上楼。电梯来得及时，米诺当机立断根据之前的经验按了楼层号码。 这是她第二次到柚恩家门口。 推门而入，先见到的还是工业缝纫机和人台，给自己做的正装初具雏形，有了笔挺的模样。 至于第一次来柚恩家里，是定制服饰必经的量体裁衣。两人刚取了衣料进入房门，放下手中的纸箱和蛋糕，简单收拾后柚恩便摸出软尺开始记录数据。也许是肢体抚触让人情难自禁，到最后一个领围的数字镌刻在柚恩脑海时，不记得是谁主动占据对方的视线，又是何人搂住对方的腰间，她们在人台旁偷偷交换了一个吻。 坦白而言，米诺喜欢柚恩在彼时过于炽烈的眼神。平日冷静自持的社会人放下克制主动贴近两人的距离，反差感食髓知味。 眼中只有一个人就足够了…… 在两人正式打照面之前，米诺便听说过柚恩是小区远近闻名的好心肠，说白了一个中央空调，甚至有“海王”的诨名。但她在听米诺无意将其这类趣事，认真向米诺澄清自己专一的态度时，米诺虽然还是调笑，但多留了一份心。 此刻目的昭然若揭。 米诺并非拒斥更进一步的接触，甚至在留恋对方的靠近，还有舌尖巧克力蛋糕苦涩又甘甜的香气。但她只能佯装羞恼，故作轻松地喊着“じゃね”走出房门，然后注视着柚恩眼底的失落，为自己的理性痛心疾首，再变回没心没肺的模样。正是知道工作党生活不易，才需要认真考虑感情的事情是否只是一时兴起，给对方一个交代，这是她自诩纯爱少女的道德规训。 只是自此以后，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及，小动作照常亲昵。包括穿在身上的这件外套，沾染着柚恩的香气，是她在冬日特意留给自己的。 当成生日的一场迷梦就好了，可能真的是蛋糕吃糊涂了，甚至连柚恩公寓的陈设都记不清。 米诺按照记忆输入门锁密码，把房间里的灯一一点亮，把柚恩放置在床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要是换成在自家，有外人穿着外边的衣服坐上了她的床，她肯定会因此炸毛。但不论如何，尊重病人也顾不得生活习惯的条条框框。 “真是的，让你天天加班到深夜，现在生病上了身体，早知道就帮你辞职了。” 米诺通过亲尝试好水温，端着冲剂走到床边。柚恩靠在床沿，勉强直起身子接过水杯，覆上米诺无意留下的唇印将药一饮而尽。 米诺注视着柚恩唇角润泽的水光，怔愣着接过空杯。 “你帮我辞职，我就没办法攒钱养你了。” “……？” 这不是还没在一起吗……含蓄内敛的柚恩脑袋烧糊涂打直球了？还是自己多想？ 米诺探出手比对柚恩的额温，可能还真是如此。于是去卫生间打冷水物理降温，抛下一句话。 “你这个工作狂自己都照顾不好身体还想养我？女人。” 等到米诺再回到床边，柚恩已经脱下外衣缩在被窝里，内里的秋衣秋裤和她之前推荐的面料差不多，纯棉面料。她笨拙地把叠成方块的毛巾搭在柚恩额上，找了支吸管给柚恩喂水。柚恩小口啜饮，原先迷离的眼神显而易见恢复了清明。 “所以，刚才说的话是认真的吗？” “什么？” “同意我帮你辞职这件事。” “如果你觉得工作和见面没有办法平衡，我可以……” “我尊重你所有选择。”米诺打断柚恩的犹疑，“但是在此之前，难道不应该考虑一下你的身体状况吗？我知道你的梦想，但在前进的路上有很多种方式，无论是创意设计还是成衣，都是你辛苦劳动的成果。” 米诺指指人台。 “可能世界上有很多服装设计师，但姜柚恩只有一个。会主动照顾大家情绪、追逐梦想的服装设计师，在我心里只有你。” 柚恩没有说话。将脆弱暴露在外界耗去了她的最后一丝气力，只能默默用目光表示她的倾听。 “Can you understand? ” 对方点头。 “还有什么问题吗？姜柚恩女士。”一番输出下来，米诺恍若回到了辩论队，一个居高临下的斗士。 柚恩沉吟许久，平淡地留下一句剖白。 “谢谢你，我的梦想不会动摇。” “所以，我犹豫的是……”她试图控制自己的语调平静下来。 “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你会讨厌我吗？毕竟自作多情也困扰了你太久。” 瞳孔闪动，米诺再度叹了口气，收起方才毕露的锋芒，收起柚恩额上变温的毛巾，浅浅留下一个吻，面上有些发烧。 “何来自作多情？我可不止喜欢你。” “但这个问题，等你身体恢复了我们再慢慢谈。在此之前，我会天天来照顾你，洗衣房就不去了。” 许是咀嚼出了话里的意味，柚恩顺其自然接下了对方的话，眸里含着笑。 “以后把材料都带过来，在我这里学习吧。我还有一台洗衣机，你就不用天天替室友送洗衣服。” 她从被窝探出手，用食指侧面抚了抚米诺的面颊。 “或者说，我们可以同居，让你彻底放心，怎么样?” 最后的最后，柚恩也说不清自己算不算一名真正合格的服装设计师。在部门内平转，跟了一名更随和的leader，非酋加班的命运也算是到了头。她有了正常的作息，甚至有空在网络接单，给翻跳自家小偶像歌曲的年轻人做点打歌服，刷到反馈的视频时，心中成就感油然而生。 更何况，现在已经有了女朋友。 “妈，一会儿回家再打电话，米诺放假，我们出去玩。” “宝贝们玩得开心，一会儿见~” 想到在一起后对着视频通话大喊“妈”的米诺，柚恩微笑着摇摇头。好不容易从她导师手下解救出了米诺，假期约会自是不可或缺，虽然俗套到只是逛商圈。米诺套着柚恩的外衣，完美呈现出oversize的效果，柚恩很是满意。 “可以永远相信姜柚恩女士的专业素养呢。” 路过公司的橱窗时，米诺如是说，彼此握紧了十指相扣的手。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