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武官开始思考（十）
少年是个孤儿，没见过父母，也不知道到家乡在何处。不过他至少可以确认自己不是生活的这座城市里的人，因为很明显，他和周围的人长得不一样。
少年在后来知道了，他和周围的人不一样的原因——少年不是人类，他是素来与人类不怎么和睦的兽人后裔。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人类的世界里长大，但是他知道人类对他一点也不友好。
从小的时候就是，那些人类不会给他食物，不会给他衣服，不会给予他任何的帮助。不仅如此，他们还会辱骂他，殴打他，对他做出各种过分的事情。
那个时候的他还不知道“种族歧视”这个词语，即便是知道了他也明白不了其中的意思，即使是明白了肚子也不会饱。他那时候唯一的梦想就是能够填饱肚子，但是这个梦想在很久一段时间里都没能实现。
身为兽人的他找不到工作，也没法得到任何人的施舍，甚至连那些在人类的世界里被鄙视的流浪汉都排斥他。
少年在这样的生活中绝望着，埋怨着命运。如果他不是兽人就好了，如果他生长在兽人王国就好了，如果他有同伴就好了……
直到那一天。
少年发现了食物，但是发现的人不止他一个，于是争斗开始了。
结果出乎少年的想象，他抢夺到了所有的食物，打倒了所有人，而那些倒地不起的人连他的毛发都没有伤到。
少年在那时候终于发现了——他是兽人，有优越于人类的身体力量和体格，即使是没有优秀血统的他同样能够轻松的撂倒比他高上一头的成年人。
少年在那一天实现了梦想。
依靠着拳头，他不会再饿肚子了，不会再衣不遮体。那些曾经辱骂欺凌自己的人再也不敢直视自己了，有些甚至还开始向自己摇尾乞怜。
他在那一天笑了，尽管在别人的眼里那是危险残暴的笑，但是他自己知道那是发自于内心的笑。
他在那个时候突然想到了两个问题——他以前有没有这样笑过；他以后还会不会这样笑。
“喂，你有在听吗？”
哈洛希尔伸出手在桌子对面的正襟危坐的威尔面前晃了晃。
“嗯。”
威尔学着哈洛希尔之前的动作一手端起茶碗，一手扶着茶碗的外壁慢慢的品尝着茶水。
“这里没有外人，你随意一点就好。”
威尔过于拘谨动作让哈洛希尔有些忍俊不禁。
“我没有将这些礼仪融入灵魂的能力，只能通过锻炼用身体来记住。”
尽管舌头没有办法接受不喜欢的味道，但是不表现出来的话就不会有人发现。
“军人也很辛苦呢。”大概是希望威尔能够放松，哈洛希尔没有再用平常正式的方式端起茶碗，而是一只手随意的抓起了茶碗。“我刚刚以为你在发呆呢。”放下茶碗哈洛希尔说明了他停止讲诉的原因。
“嗯？”
威尔没有理解其中的意思。
“不打断别人讲话的确是一种好习惯，但是你这样一动不动很容易让人误解你在发呆啊。”
对别人讲话的内容没有兴趣的最高境界大概就是保持着认真的样子，然后认真的走神。威尔刚才的个样子就很像。
“听人说话的时候，你好歹做些动作互动一下表明你在听啊。”
“我没有不明白的地方。”
“假装啊假装。”
“我认为没有假装的必要。”
中尉威尔·雷诺知晓军队中的交涉技巧，但是在对普通人的人际交往方面没有什么经验。
“我打个比方吧。”哈洛希尔觉得自己用一般的说法没有办法跟威尔解释清楚：“比如你的上司跟你解说你需要完成任务的步骤，你总得不时的出言确认一下，以保证任务能够正确的完成吧。”哈洛希尔认为自己用军队作为例子对威尔来说一定比较好懂。
“上司在说话的时候，下属不应该随便的开口，而且理解不了上司下达的任务是下属的失职。”
哈洛希尔是冒险者，冒险者的制度跟军队是截然不同的。
“即便上司下达的命令是错误的。”
不知为何，哈洛希尔的声音里夹杂着怒意。还将“任务”替换成了“命令”。
“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
曾经让上司感到无比头疼的战场自由主义者大概没想到过有一天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吧。
“那个命令会让你丧命的。”
哈洛希尔将手中的茶碗重重的砸在桌子上，碗中的茶水因为惯性飞溅出来洒在了深褐色的桌子上。
“即使如此，命令的正确与否也不应该由下属来评判。”
威尔无视了哈洛希尔的愤怒，依旧保持着往常冷静面孔，就像他从西尔维亚哪里收到结婚的命令一样。
“请继续故事吧。”
即便在这个问题的争论上取得胜利，威尔也不会由任何的收获。他的目的是从哈洛希尔这里得到自己想要知道的情报，其他的事情不在考虑之内。
“好吧，在此之前我再问一个问题。”
哈洛希尔没有询问威尔的意见，直接就开始了提问。
“如果下达命令的那个人是你呢？”
哈洛希尔直视而来的目光让威尔不自觉的眯起了眼睛，赤红色的瞳孔在眼缝中显得更加危险。
哈洛希尔的提问很具有现实性，威尔很少下达命令的原因在于西尔维亚小队根本就不存在需要威尔下达命令的人，只有偶尔在其他部队执行命令的时候，威尔才会下达几个无关紧要的命令。但是过去是这样不代表将来也是同样的继续，在这次的命令之后他是否还能够像以前一样留在西尔维亚小队呢？威尔没有去询问这个问题，他需要做得只有服从命令就够了。而且威尔也不确定他真的有勇气听到否定的答案。
如果威尔离开西尔维亚小队，以他现在的军衔，他一定会肩负起带领部队的任务。那个时候他免不了需要定夺各种事务，下达各种命令，到时候他又如何保证自己下达的命令一定是百分之百正确的呢。
“我不知道。”
也许会无视，也许会背负上那份罪恶，也许会逃避……
“我不知道那时候的我会如何面对自己的错误，但是至少现在的我认为命令是绝对的。”
威尔稍微的低了一下头，紧接着就抬起了头睁开双眼迎上了哈洛希尔带刺的目光。
“是吗。”哈洛希尔提起茶壶为自己填上了茶水，“抱歉，问了你这种问题。我们继续吧。”
少年在那之后一直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他建立起了当地最强的帮派，站到了他过去仰望都看不到脚后跟的顶点。
这样的少年时幸福的，原本应该是这样。
少年没有感觉到幸福，在实现了曾经的梦想之后，他的生活里只剩下了空虚。无论他如何去掠夺，去欺凌，去扬威作福，曾经露出过一次的笑容就是没有再出现过。
少年就这样成长成了青年。
日复一日的过着相似的生活，空虚而无力，孤独而悲伤。
青年思考过，他觉得也许是他独自一人生活在异国他乡的缘故，如果他与同类生活在一起就不会这样了。但是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故乡在哪里，就算知道了他也未必会回去，青年无法抛弃现在的生活，他害怕着未知的生活，害怕会回到少年时的无力。
青年就这样继续重复着那样的生活。
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