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等你(第二十五章 眼儿媚 第二十六章 鹊桥仙)
第二十五章 眼儿媚
我目送着所有人离去,繁华散去,只剩下无尽的寥落。
路两旁,霓虹灯依然亮着,闪烁着张扬的色彩,照映在骑楼五彩斑斓的玻璃上,泛着华彩,令人炫目。
雨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清清浅浅的,打湿了雕刻在楼宇间的浮雕花纹。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凝望着他,唇角翘起,勾出涩然的笑。
对于延年的出现,我是始料未及的。而这种意料之外的情景,却并不是我想要的。
在我的私心里,他眼底心里,我都应该是那个曾经无畏、执着、义无反顾陪在他身边的小姑娘;而不是现在这样,一身精致装扮,带着虚伪、圆滑的面具,穿梭于灯红酒绿之间干着阴谋、算计的交易。
对面的他,撑起一把黑色绸布雨伞,柔和的路灯打在他的身上,清冷的面庞,衬着白色的衣衫,竟有些飘然世外,遗世独立的风采。
我们各自站在长街的两边,相互凝视,谁都没有踏出一步。
不过十几米宽的街道,我第一次觉得,那是我们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他向往光明;而我,深陷泥沼。
脑袋晕乎乎的,我合了合眼睛,牙齿用力咬住嘴唇,让自己能精神起来。
真是不该掺酒喝呀,红酒白酒一齐上,果然不是我能够招架得住的。
长街早已没了行人,酒楼的招待递给我一把油纸伞,转身忙着打烊的工作。我颤颤巍巍的用绵软无力的手滑动伞架,撑起雨伞,深深的吸了口气,踏入雨中。
路面被雨水浸润的有些湿滑,一身醉意,脚踩着高跟鞋的我,想要保持住平衡更是难上加难。我站定,也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抬脚将鞋子甩飞,又用力将手中的竹伞扔向空中,抬头仰望,任凭雨滴打落在我的脸上,冰凉彻骨,好生快意。
黑色的伞面映入眼帘,我缓缓的侧过头,是他,撑着伞,走到了我的身边。
我们同在伞下,雨滴再也落不到脸上了。
我努力支撑着沉重的眼皮,笑着看着他,缓缓伸出手,想要去碰触他的面庞,却总是碰不到。
“你舍得走过来扶我了?”我肆无忌惮的笑着,心里却有些委屈,晃晃悠悠的靠近他,想去看清他面上的表情,却怎么也看不清。
街巷内,空荡荡的,雨越下越大,只是一会儿的功夫,自己的双脚便已浸泡在雨水当中。
忽地,我被一只大手抱住,紧紧地将我拥在他的怀中。
“我是暗夜中行走的人,也不知道哪天才能看到黎明。”耳边,清朗的声音响起,“我不能让世人知道,广州林府家的表小姐,竟然和我这样的人有瓜葛,给你带来危险!对不起!”
我迷迷糊糊的,脑子混乱不清,我当然知道他的苦衷,我心中全都明白的,可他不知道,我愿意和他纠葛一世,用我的一生去等着他。
“延年,L·M是什么意思?”我挣脱开他的怀抱,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我以为他会惊讶。
可惜,我再一次预判错误。
他很平静的看着我,旋即幽深清润的眸子中散落出温柔的光,紧闭的嘴角也随之微微扬起淡淡的笑意。
“那是我,也是你。春风扬柳眉,林木心所欣。独坐痴情语,聊寄相思心。”
我的心砰砰跳的厉害,呆呆的看着他,恍然大悟,林木是他从法国一直用到现在的笔名,而林木的缩写恰好也是“L·M”。
我心中涌起一阵甜蜜,捋顺早就不太灵活的舌头,轻声呢喃:“你今儿个,怎么一股子酸文人的味道,小心思真多。”
他没有说话,只是温柔的浅笑,一只手撑着雨伞,另一只手揽住我的腰身。
我们面对面互望着彼此,离的这般近。
他的目光里,散发着柔柔的光晕,细细的瞧着我。
或许是因为醉酒的缘故,我也直勾勾的盯着他,呼扇着眼睛,将女孩子该有的羞涩抛到一边。
忽地,他俯下身,冰凉的唇,重重地吻在我的嘴角上。
我是真的喝醉了吗?
所以出现幻觉?
我不知道。只觉得周遭的冷雨都化作了春日的暖阳,带着丝丝的甜蜜。
等我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伏在他的脊背上,雨伞早已不见踪影,他背着我,一步一步在骑楼的连廊下前行,雨很大,顺着风,雨帘吹拂到我们的身上,衣衫已经湿了半边。
我双臂搂住他的脖颈,脸庞轻轻的靠在他的肩膀上,感受着他身上带来的温暖。
临到家门口,我从他的后背上滑下来,他拿出钥匙开门,又将我横抱起,走进屋内。
恍惚间,只觉得自己被放在了沙发上,全身早就湿透了,我蜷缩在那,呆愣愣的环顾着四周。
一座二层小楼,不大,很简洁,也很干净。
他将我的行李箱提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条浴巾。
“你去冲个澡吧,淋了雨会感冒。”他将毛巾递给我,柔声道,“换洗的衣服,是我帮你拿,还是……”
“我自己来吧。”我缓过神,脸有些烧的慌,急忙站起身,非常难为情的拒绝了他的好意。
我和他之间,或许,还没有到可以随意翻看行李箱私人物品的地步。
接过毛巾,从箱子里翻出平日穿的睡衣,晃晃悠悠的走进浴室。
拧开水龙头,水很热,瞬间驱散了我身上的寒意。
水汽蒸腾,不一会儿,整个浴室便一派氤氲袅袅。
还真的像是幻境啊!
冲洗干净,换好衣衫,我打开门,准备抬脚走出浴室,却发现,自己没有穿鞋子。
我摸了摸湿漉漉的头发,也不知道某人跑到哪里去了,想叫他,心中又觉得,这场景实在暧昧至极,于是只能僵在那一动不动。
不一会儿,延年经过,此时他已脱掉湿透的衣服,换了一件干净的白汗衫,见我像只呆鹅一般的站在那,不禁尴尬的笑道:“抱歉的很,家里只有一双拖鞋!”
我愣在那,看了看自己的脚丫子,欲哭无泪,嗔怒道:“陈延年,明天你就去买拖……”
还未等我把话说完,他上前一步,将我拦腰抱起。
我吓了一跳,只觉得血气上涌,全身都跟着烫了起来。
“你……你要干嘛!”我盯着他,语气中带着几分惊慌。
他没有说话,棱角分明的面庞上,挂着一丝浅笑,抱着走上楼梯,一路直奔卧室。
我心提到了嗓子眼,脑子里开始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感觉醉意也早已醒了一大半。
我该怎么办?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我是醉着还是装醉呢?
还没等我想清楚,我已经被抱到了他的床上。
我依旧呆愣愣的坐在那,不知所措,低头垂眸,双手下意识的攥紧了身上单薄的睡衣。
柔软的毛巾覆在我的头上,一双温柔的手,透过毛巾,轻轻的擦拭着我湿漉的头发。
我微微抬头,他站在我的身前,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闻得到衣衫上熟悉的皂角味。
透过轻薄的汗衫,精壮挺拔的身体,在纽扣间的缝隙中,若隐若现。
我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觉得自己的脸更红了。
“来,把姜汤喝了。”他贴着床沿坐下,挨在我身边,手中拿着一碗姜汤。
“我自己喝吧。”我伸手要去接过汤碗。
“太烫了。”他急忙挪手躲过,温和的笑道,“我喂你吧。”
似乎是见我依旧呆呆的,他开口,又追了一句:“以前,又不是没喂过。”
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明亮的晃眼,将整个屋子照映的恍如白昼,显得那么不真实。
我十分听话的喝下他一勺勺喂过来的姜汤。
“在北京的时候,你就喜欢在雪地里打滚,后来还着了凉。那时候就是我喂你喝药的吧。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这不管不顾的性子还是不改,鞋甩掉了,呆在大雨天里淋雨玩,你是真不怕生病吗?”
我默不作声,听着他在我耳边絮絮叨叨的“责备”,他皱着眉,语气却是温柔的带着些许的心疼,我恍然发觉,和他相识了这么多年,似乎他对我的所有“责怪”,都是这样的语气,柔和的像是春天的暖风。可是当年,我怎么就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呢。
我心潮涌动,一缕情思萦绕在心间,姜汤可以驱寒,却不能解酒。借着醉意,我将头靠在他的怀里,紧紧的贴着他结实的胸膛上。
他的身子微微滞了下。
我察觉到他的犹豫,却并不理会,伸出双臂,环抱在他的腰上。
他也缓缓的抱住我,将下颌抵在我的额头上,轻轻的,反复的,磨蹭着。
“以后不许你和你的女同志们聊花布。”我噘着嘴,故意撒娇。
“傻瓜,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和女同事聊花布,再说除了我谁会仔细研究你的花布缩水率和纱支量了?”
“你亲自说的,还狡辩吗?”我自知理亏,嘴上依旧不肯认输!
“好,都听你的。”他将臂弯紧了紧,过了片刻,继续道,“你一个女孩子,以后不许独自去应酬的,那都些什么人?自以为接受点西洋教育,便索要什么吻手礼,他们知道吻手礼的规矩吗?在法国,是不能对未婚女子行吻手礼的。”
“可是美国却不讲究这些啊。”我抬起头,故意笑着看着他。
眼前的延年,一脸愤然的样子,着实有趣。
他的脸色有些阴沉,捏着我的脸蛋,冷然道:“那么多年,我们在法文进修馆的日子是白过了吗?我说不许就是不许。”
“好。”我吃痛,赶紧求饶。
一阵玩笑过后,屋内又恢复了寂静。
“延年。”我轻唤着他的名字,心中有些怅然,这样的日子,如果能够一直过下去,该有多好!只可惜,对于我与他而言,现实是我们必须要面对的问题。
我抬起手,轻轻的拂过他的面庞,细细的描画着他浓密而精致的眉眼,贪贪的看着:“你说你是暗夜里前行的人,如果……”我深吸了口气,目光迎上他清澈的眼睛,“如果,你我有幸能够等到黎明升起的那一天,你娶我,好吗?”
他面上的笑意,一点点的敛去,神色有些复杂,我读不懂。
那是一种柔情中夹杂着怜惜和忧伤,转而又变的迷离的表情。
过了半晌,他深深的叹了口气,扶住我的肩膀,在我的额头上,轻轻的吻了一下。
“延年,我好困。”我依偎在他的怀里,眼角间满是泪水。
“睡吧,我守着你。”
第二十六章 鹊桥仙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在他的怀中睡着的,等我再次睁开眼,熹微的光已透过半掩窗帘倾泻在雪白的墙壁上,将本是冰冷单调的室内平添了几分温情柔婉。
身上盖着一条棉被,轻薄的让我几乎感受不到它的重量,却足以抵挡岭南冬日的寒气。我微微动了动身子,只觉得左手被一团温热所覆盖着,侧头望过去,才发现,延年竟然侧身躺在我的身边,厚实的手掌紧紧的握着我的手。
他睡的很安静也很深沉,呼吸匀称而有节奏。他的身旁也有一床被子,只不过没有盖在身上,而是被他抱在了臂弯里。
我忍不住浅笑,忽地想起来当年在互助社的时候,心刚和我们说延年最喜欢抱着被子睡觉,惹得当时大家纷纷打趣,问他把被子换成洋娃娃可好。
易群先最为刁钻,秀眉微挑,叽叽喳喳的说洋娃娃不好,还是直接找个媳妇儿一步到位最是实在。大家纷纷表示赞同,抚掌叫好,目光却都有意无意的向我投过来,害得我心中慌乱,信封糊坏了好几个不说,还弄得一手的浆糊,狼狈不堪。
那个乌托邦,真的是令人怀念的青春岁月啊!
现在想想,依然是充满青涩却也清甜的味道!
只可惜,现实将它无情的击碎,让我们这些青年开始重新正视周遭的残酷,再次寻找新的出路。
而今,这个小屋,也是乌托邦吗?
我静静地凝望着他,只觉得此时此刻心中从未如此的踏实满足,如果可以,真的想就这样呆在他的身边一生一世,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只可惜,于他而言,在这样一个终日战火纷飞、饿殍遍地的国家永远都不可能心安理得的去享受什么闲看花落的岁月静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平和的面容微微动了动,我急忙转过头,闭眼装睡。
窸窸窣窣的声音顺着宁静的空气传入耳畔,感觉到他起身下床,脚步声慢慢的靠近,似乎是绕了一圈。虽然闭着眼,却十分清晰的感觉到他就在我的身边。我有些紧张,眼皮忍不住颤动。
“起来吧,别装睡了!”他语气温和,听起来都带着笑意。
只觉得自己的鼻尖被他轻轻捏住,我装不下去,急忙睁开眼,拉住他的手。
“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我抿着嘴,顺势被他从床上拉起。
“昨天实在太累了,就搭了个边儿,睡着了!”他轻声解释着,面色泛起一丝红润,有些难为情。
我横了他一眼,心中暗笑这个闷葫芦总是这样的口不对心。那年在去山东的火车上也是如此,明明心中关心,却总是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掩饰。
我不理会他的解释,拉过他那被压在身下一宿的胳膊,轻轻的揉了起来,嘴上打趣道:“跟个石头似的僵了一夜,胳膊都麻了吧,我的手被你握了一宿也麻着呢,正好活动活动。”
四目相对,旋即我和他的面庞都绽放出明媚的笑意。
“饿了吧,你这有什么,我去准备早餐!”我笑着问他,一如曾经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一般,从上海到北京,每次快到饭点的时候,我总会问出这句话。
“吃包子吧!”他想了想,回答道。
“包包子的面需要现‘醒’吧!”我愣了下,继续道:“这样的话,可是要等一会呢!”
“面都醒好了,本来是准备昨天招待你的!”他的手轻轻扶了扶鼻梁,说罢转身离开卧室。
我望着他的背影,嘴角撇了撇,此时,我十分有理由的相信,这个家伙,定是早有预谋的!
想到这,我深深的叹了口气。这么多年,除了吵嘴,好像我就没赢过!
他十分贴心的离开,方便我非常自在的完成了洗漱、换衣服这一系列的动作。
我穿着高跟鞋,鞋跟落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响声。
陈延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也不理会,走下楼直奔厨房!
“连个围裙都没有!”我环顾四周,摇头叹息:“还真是单身汉般的粗糙啊!”
洗干净手,放置好面板,和馅,手上敷了些面,将面团揉匀,搓成长条,再切成小块,准备擀面皮。
厨房外传来开门的声音,是陈延年回来了。
“你去哪儿了?也不说一声!”我一边拿着擀面皮,一边埋怨着。
他靠在厨房门口:“听你的话,去买了点东西!”
“买什么了?”我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他,有些疑惑。
他浓眉微挑,一脸清润的笑,缓缓从布口袋中拿出了一双拖鞋,轻放在地板上,随即又拿出一条围裙搭在胳膊上。
“知道你的习惯,做饭必是要带围裙的。”他上前两步,将围裙系在了我的身上,随即挽着我的胳膊,洒然道,“鞋子也换了吧,穿这个太累!”
我心中洋溢着暖意,嘴角不自觉的勾起,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有劳陈同志破费了!”说罢,抬脚将鞋子换下来。
延年一面替我将鞋子收起放到一边,一面摇头感慨道:“也不知道你们女士为何非要穿这个,看着都累人!”
我歪着头,想了想,笑道:“或许除了好看……也可以让女性能够不再仰视男性吧!”
延年若有所思。
“我来擀面皮吧,你把包子馅儿弄了!”他走过来,欲要抢过我手中的擀面杖。
“馅儿都弄好了,你包包子吧!”我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包子馅儿放置的位置。
他睁大了眼睛,故作惊讶道:“够麻利的呀!”
“那当然!”我颇得意,扬着眉毛,“这么多年了,包包子也算是驾轻就熟,是我的招牌手艺了!”
“是呀是呀,想当年一盘白菜炒肉那叫是鸡飞狗跳,现在也算是出师了!”
“怎么就鸡飞狗跳了,最后你不是说还挺好吃的嘛!”我瞪了他一眼,继续强词夺理,“可见,我还是很有天赋的!”
或许,这是这栋小楼,这么多年难得的热闹的温馨吧!
炉火烧的旺旺的,包子上屉开蒸,延年心安理得的跑到客厅忙着看今日的报纸,我趁着空当,熬了锅白粥。
正在此时,敲门声响起。
我心中一惊,呆立在那,有些不知所措。
延年倒是十分平静,抬手示意我不要惊慌,起身去开门。
“您怎么来了?”延年的语气带着掩饰不住的惊讶。
“我就不能来吗?”说话的人不疾不徐,却极有气势。
我的心咯噔一下,牙齿咬着嘴唇,闭上眼睛,欲哭无泪。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过了片刻,我睁开眼,换上乖巧的笑,走出厨房。
延年的脸色也不太好看,黑乎乎的,坐在沙发上,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陈伯伯,您来了!”我恭顺的向仲甫先生鞠了一躬。
仲甫先生看到我,愣了一下,旋即又看了看延年,眼睛瞬间泛起光彩,一脸高深莫测的笑:“我说我去文明路,他们说你极难得的回宿舍住了,合着柳眉丫头在呢!”
仲甫先生的视线来回在我俩间切换,“极难得”三个字故意加重了语气。
延年依旧黑着脸,瞪着他老爹,默不作声。
而我,只能尴尬的笑了笑,此时所有的解释都显得欲盖弥彰,苍白无力!
“陈伯伯,您吃早点了么,我和延年蒸了包子!”我有意打破这奇怪的氛围,搓了搓手,温声询问。
“有包子?”仲甫先生饶有兴致的看着我们,笑道,“那必须吃!”
我走上前拉过陈延年,示意他去收拾桌子。
“哦,你们去忙吧,不用管我!”仲甫先生坐在沙发上,冲我们摆了摆手。
“陈伯伯不是在武汉吗?怎么突然就来广州了?”我悄声询问。
陈延年也不说话,眉心凝着,气鼓鼓的将包子一个个捡到盘子里!
我用胳膊肘推了推延年嘱咐道:“既然来了,你们就好好吃顿饭,别又吵起来!”
“……”
“听见没有?”我瞪着他,踩了他一脚。
“啧!”延年横眉看了我一眼,随即目光逐渐柔和,轻声答应:“听你的!”
包子和白粥端上桌,却不见仲甫先生。
“去哪儿了!”我茫然的看着延年。
延年深吸了口气,一脸无奈。认识了这么多年,我又一次,看到他翻白眼儿的表情。
“老头子愈发胡闹!”他咬牙切齿的憋出一句话。
等了片刻,脚步声从楼梯口响起,仲甫先生缓缓的走下楼梯,满面春风。
“柳眉,楼上的行李箱是你的?”
我苦笑,笑容都僵在唇边,心中叫苦: 好嘛。您好歹是长辈,好奇心真是够重的!
正想着如何回答,就听见延年冷冷的一句:“您还吃饭不!”
“当然吃!”仲甫先生理直气壮的坐在餐桌前,依旧笑眯眯的审视着我俩。
此刻,我觉得不止我的脸红,我的脖子都是红的!
我将勺子递给陈延年,示意他给仲甫先生盛粥。
延年只是坐着不动,我又将勺子往前送了送,气焰嚣张的瞪着他,果不其然,他最终还是妥协。
“您喝粥!”他将碗放到仲甫先生身前,又随手递给他个包子。
“嗯!味道不错,柳眉,你包的?不错不错!有你姨妈的风采!”仲甫先生咬了一口包子,高声赞叹道。
我咬着筷子,红着脸应和:“本来也是跟姨妈学的,您喜欢就多吃点!”
“您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陈延年扒拉了两口粥,依旧冷着脸。
“我来处理些事,顺道看看你,现在局势不稳定,陈炯明有些不安分,你也留点神!”仲甫先生神色恢复了往常的严肃。
“我心里有数,去年陈廉伯的事就是前车之鉴,我会去找那边去谈,尽早打算!”
“咳!”我清了清嗓子,将一碟小菜推到父子俩跟前,“别光吃粥!”
父子俩似乎明白我的用意,默契的结束了方才的对话。
屋内,再一次恢复了沉寂。
“陈伯伯,多年不见,您身体还蛮好的?”我笑眯眯的寒暄着。
“挺好的!”仲甫先生又咬了口包子,“柳眉,你回国后忙什么呢?”
“忙着打理我家的棉纱生意,卖布!”我顺着他的话继续回答,“除了纯色布,也卖条纹布和花布!”
“哦……”仲甫先生点点头,漫不经心的笑道,“棉纱生意好呀,始终是关系民生的行业,话说,我看着房子床单、被罩、窗帘,还有这桌布,都跟以前不一样了,是你帮着延年换的吧!”
我一愣,下意识的看着延年,这个闷葫芦只顾着吃饭,一句话也不说,我这才留意到桌子上的桌布竟然是我的“虞美人”牌。
原来,有些人闷声不响的,把所有的装饰,都换成了我的“虞美人”!
我心中十分感动,夹了块小菜放到延年的碗里,柔声道:“谢谢陈同志照顾我生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