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双同人〕 卡列尼娜篇 烟逸刹那 (3)
午后的烈阳绝非等闲,纵然被钢铁的造物阻碍了脚步,它也用自己的大能为空气添上柴火,围绕着一团糟的基地猛火烂煮。锅炉之中,并不拥有钢铁之躯的人类只得直面这自然的烹煮,于疲倦与燥热之际寄希望于粘腻的,四散着恼人臭味的汗珠。更不必提的是某个不慎陷入闹剧的好事者一边卖力地克服重力做功,一边和一味曲解语义的好友争辩了好久。
“够了!你再瞎说我就只准你链接卡列了!”
面红耳赤的某人气急败坏,最终选择了要挟的下下策。令他迷惑的是,刚才还一边抹汗一边眉飞色舞的西蒙竟突然闷下头使劲干活了。指挥官还道是西蒙害怕了,便自以为是地乘胜追击。
“嘿嘿,果然西蒙还是会害怕的嘛……不愧是卡列尼娜――”
话说到一半,一只手重重地落在自己肩上。凭着多年战场经验,指挥官下意识地后撤转身――
他终于理解了西蒙沉默的原因。
那依旧身着黄黑色调的宽敞衣裳的构造体正瞪直了那显然有责怪与愠怒的双眸,往常刻意支起棱角的面孔泛有一丝急促。她叉起腰,微微撅起的嘴巴似要开始责令。
还未等她开口,指挥官先小心地捂上耳朵――
“你捂什么捂啊!”
某人的小把戏没能逃过卡列的法眼。她重重地掇起指挥官的耳朵,凑近了他耳边厉声喝道。
指挥官只觉一阵音浪将耳道中的污垢一挥而尽,那股暴戾的能量在他脆弱的器官里荡倚冲冒,留下嗡嗡的残音。这股无形的浪化作有形的冲击,使他一连几个趔趄。
一旁的西蒙正咧着嘴巴笑。
“有事,快跟我走。”
卡列撇下一句极富嫌弃的话。
顿时就又只剩下两个呆立的男人和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某人来不及整理衣服,连滚带爬地就跟了上去。
“就这还说没关系呢,明明是在打情骂俏嘛。”
西蒙嘟囔着,突然瞥见通讯上来自卡列的一条消息。
“人手不够,他的活你也干了。”
他举目四顾――真的空荡荡得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边的人在干什么啊?怎么跟杀猪一样?”
……
走出基地,卡列尼娜已经在车边等候。她没有回头,只是毫无表示地开门,坐进副驾。
“进来。”
指挥官毕恭毕敬地打开车门,一溜子钻进驾驶座。
“呃……这是要去哪?”
“你急什么急。”卡列的手指在显示器上轻点几下,坐标点与地图便在屏幕上显示。
“喏,就这里,老实开车。”
…………
“还不快点?”
“嗯嗯……”
并不熟练地拉好安全带,启动汽车,打好档。
等到这钢铁巨兽的轰鸣从高昂转向沉稳,迅速地放下手刹。
虽然是首席指挥官,对于这种往往交付队员使用的交通工具,指挥官的能力仅限于会使用而已。
调转方向,在原野上磕磕跘跘地向那个坐标开去。
身边的某人已经把车座拉开了夸张的弧度。
她塌塌地躺下,将双腿豪放地架在前方,白皙与腴嫩就挡在玻璃前,占领了指挥官的部分视线。她侧过头去,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后视镜中逐渐向后推移的景物。
“咳咳,那个……卡列……”
“?”
“你有点把我视线挡住了……”
“这种地方你用得着那么大视野吗?”
“可是,这样也不妥吧……”
“切。”
她把双手架在胸前,似是戏弄地调换了个姿势,将双腿上下的位置改变。
指挥官视野里那双白藕般的尤物变得格外刺眼。
“喂喂,怎么这么慢啊!”
卡列察觉到镜中物体离去速度的不正常,看向速度盘――
才六十???
空中花园赫赫有名的首席指挥官,正用他经历无数战斗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握住方向盘。他油门踩得忽猛忽缓,盘上的指针也在一个不大的范围内来回浮动。
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根本掩藏不住。
“我说,你一个首席指挥官,不会连车都开不好吧?”
指挥官不敢把目光从前方偏移,只是小心地点点头。
“切,真没用。”
极尽嫌弃地,卡列将身体撑起,一下子窜到驾驶座。
指挥官连忙将双腿拉到最大,让脾气火爆的某人得以坐下,然后慢慢地将两条腿从下边抽离。
几经周折,他终于得以瘫在卡列刚刚躺过的座椅上。
他猛擦一把汗。
耳边机车的轰鸣骤然高亢,不及思考,加速度将身体紧紧地拖拽在车座上。
咽下一口口水,指挥官默默地把安全带系上。
身边的某人大施拳脚。
她将一只手耷拉在窗户外头,任高速掠动的风狂乱地撩起她的发丝。身体轻松地陷在座位上,临到转弯,她惬意地单手扭转方向盘,奔驰的车体就依了她的指挥猛打个弯。
“学着点,别让我笑话首席是个废物。”
丢下这句话,卡列将车速拉得更快。
指挥官虽然也经历过高速迫降时严重的晕眩,但这类于原野上狂野奔驰的体验,依然让他感到一种失心的惯性。
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背后传来的厚实的支撑力,以及从卡列那侧吹来的凛冽的风。
那风分为数流,有的急躁地于他的耳内耳外往返,使那破空的声响如浪潮般延续,有的则一瞬间打通他的耳道,使他所听见的蛮歌里漫上嗡嗡的底音。
指挥官把脸侧向显示器――高速移动的红点已和预设路线偏离甚远。
他咽了口口水,还是准备问一问……
“那个,卡列?”
“嗯?”
某人听来相当不耐烦的口气让指挥官有些害怕。
他于是又怯怯地问道:
“是不是偏离路线……”
“我自己摸的小路,那种路线是给你这种废物指挥官开的。”
指挥官这才发现,原本还在视线远处的高山,星行间已然近在眼前。
向着深凹的峡谷,卡列毫不犹豫地驱车冲了进去。
指挥官记得,他第一次有幸让卡列掌盘时,那腾飞的尘土与扑鼻的泥泞。
不同于遗忘黄沙中,那强烈的干燥和剧热引发的迷幻,泥土的味道是朴实无华的。 或是单纯干涩的沙土,或是带些湿润的黏泥,都有一种神秘而又亲切的气息。
泥泞的味道总是萦绕指挥官身边——自卡列狂飙进这峡谷。
他有一种莫名的安心,尽管座位的颠簸时时提醒着这驰骋是如何放纵。
于是他也将车窗打开。
奔跑吧,怒号吧,
我孤独的旅客;
“怎么,想通了?”某人的话语掺上了些欢快。
“速度和激情才是浪漫啊。”
她将马力又推上一个档次。
趁着热血尚能燃烧,
趁着骨肉依旧硬朗。
“嗯……果然,卡列的品味就是独到。”
乘着金属和机械狂奔,胜过任何一匹野马的飞驰。斩碎欲以身相拦的空气,用引擎盖住自然的喧嚣。
去牵着风向前奔跑,
别让它溜下你的耳梢。
风很胆小,
略微骋足就扯嗓尖叫,
它于是将你乱发依靠,
借着尘土才不显飘渺。
风从侧面灌入,抢夺着发间残留的空间。随着心脏与机械野兽的震颤,浑厚的风尘之歌高调响起。
享受着一瞬一瞬自远古的血脉流传的狂野,胸口,肺腑,似乎涌现千言。
指挥官竟发了疯似的大呼。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可风中流绽着前人的足迹,
它的声息唤醒沉睡的血性;
不如借势怒吼,痛斥不平,
昔日穷顿又何必囿困于心。
“切,怎么回事……”从未见某人如此失态的她将眼角乜斜。口是心非,星星点点的怀念倏忽涌现。
奔跑吧,怒号吧,
我孤独的旅客——
你血液将随风重温,
你骨肉将永刻遒浑。
人与机械轰鸣,一时难分彼此。
路与丘壑远去,告别短暂行程。
扬起的黄沙逐渐沉没,放荡的狂歌缓缓消弭。
可有人却陷入沉思。
那是更小的时候,小到爷爷足以轻松地将她抱起的时候。
爷爷会将手架在她腰间,然后抱住她在空中盘旋。只是并无意义地,单纯地高速旋转,快乐却随之打开闸门,不住地流淌。
其中一种形式是她的尖叫——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也曾这么毫无拘束地,天真地放声大喊过。
那并没有什么理由,只是简单的,无以修饰描述的快感。
可正是这份快乐,她无比珍惜,又辗转失侧。
也正是这份快乐,她无从记忆,顾影成殇。
她只是累久了,有些淡忘,淡忘了一个笑并不需要什么理由,淡忘了自己该以何种姿态,展示一个简简单单的笑容。
可她身边坐的人,这个车都不大会开的人,这个身上一大团事情缠成乱麻的首席指挥官,却没有忘却他原始的笑……
切,好奇吗……
“卡列?怎么了?”
某人替她将方向盘旋转,车子已然驶出峡谷。
“没什么……要你管!”
意识到方才可能后果严重的走神,少女不觉令脸颊爬上因羞赧而起的绯红。
她深呼一口气,然后再深吸一口,将腮帮子鼓成小汤包。包子忽然泄气,油门忽然拉起,引擎的轰鸣取代一时的不安宁,喧嚣中,一切又归于平静。
于是他们到了——附近的城市据点。
老旧风的街道,并不平坦的小路,高耸的过滤塔也有些朦胧。说不出的味道,自他们踏上这片土地起,便悄悄扩散。
惘然。
曾在往日忠实地指挥着车流的红绿灯,虽然斑驳衰老,却依旧在路边默默地站立着。可那曾记录过日日的奔走流迁的三色眼睛,却在沧桑变幻中变得污浊,失去了绽放过火华的青春。
那布满了变迁的利斧劈痕的马路,昔日载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浮动的走道,今日却孤独满身,鲜有行客。聊以慰藉的,惟有散落的石砾,凹槽内栖身的土尘,以及其内文明的残骸。
卡列踢开挡路的一颗小石子。
“喏,离灰鸦基地最近的一个据点,也是最近同期恢复为保育区的城市,现在就是这个烂包样。”
她脚跺得有点重,某个不太牢靠的板块因此猛地翘起——相应的,某人的腿上留下了大片的灰。
“我知道……这片据点是我参与收复的。你刚刚踩到的地方,似乎是以前露西亚刹那冰华的落点……看来修的不是很好呢。”
“又是露西亚!切……”卡列大为生气,俯下身子使劲地拍去冤家自不同的时空设下的陷阱火花。
“怎么一提到露西亚就火大……”指挥官掩着头,从兜里抽出一片纸巾。
“我有纸巾啦。”
……
一边是勾着纸巾欲擒故纵的指挥官,一边是抬起头来等待传递的卡列尼娜。
两人突然莫名地僵持住。
“切,还不拿来!”
指挥官忽觉一股巨力将指缝间的纸巾抽离。未及反应,某人已经将她的双腿擦得干干净净。
“居然一张就够解决了呀……”指挥官看着卡列手中已然折叠数次的纸巾,略微哭笑不得。
“节约。”
留下简练的话语,她的表情转为鄙夷,遂不改脸色地向前大步走去。
“灰鸦的,到了。今天先收点板材。”
眼前是漆黑的墙壁和阔大的卷帘门。
这里看起来最气派的建筑……居然是仓库吗?
首席先生这样想。
“没有那么多技术搞高级安保,劳烦你用原始方法。”将门解锁,卡列示意某人赶快干活。
“喔喔!”他倒是爽快地凑上前,轻松地将门帘卷上。
所伴随的是那自带着烟火味的金属振动与摩擦的声音。
物资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大概也就是半间的板材、管道、电子设备……
“明白该做什么了吗?”她摆出惯有的姿态,双手交叉在胸前,半翘着的脸上目光斜睨。
“唔……似乎明白了……”
虽然工具不多,小推车总归还是有的。我们的惯于服从指令的首席打工人于是撸起袖子,重复着一遍又一遍的机械动作。
当他推着按顺序堆好物资的小推车走出大门时,他突然想到些什么。
“卡列尼娜,为什么不把车开进来呢?”
……
刚刚还在一旁惬意休息的某人缓缓将脸转向。
她的眼睛在眨巴着。
“路,路太坏了!”
她挤出这样的话语,语气里的踌躇暴露出她的不自信。
“那……卡列尼娜不考虑一起来吗?就我一个人干活的话,估计要等好久哦?”
他指向角落里盈余的一个推车说道。
“额……好吧好吧。”
少女颇不情愿地站起,加入忙碌的某人。
…………
怎么这么安静。
除了板材挪动与行人踏足的声音,偌大的仓库内竟再无波澜。
“卡列尼娜,你车开的真不错。”肩扛着一大叠板材,指挥官试着打开话茬。
“那是当然!”卡列的脸上闪烁起毫不掩盖的笑。“我可是全工程部队的第二强车手!”
“竟然还有人能比卡列尼娜快吗?”
“因为我就是跟着他学车的呀……切,……”
“噢噢。”
指挥官推着满载的小车,向仍停在远处的车子走去。
荒凉的景色于是随脚步推移。
指挥官一直知道,在这猩红肆虐的星球上,依旧有无数的人类之子,与他坚持着同样的呼吸,同样的心跳。
往日的辉煌,犹能从林立的金属牢笼里窥见。
人类之子的抗争,也依旧在继续。
他行走着。
他们的路,也曲折地延伸着。行路的人群中,有人淡然离去,有人默默加入。
有怀抱着被遗忘的意志,却始终倔强着为人尊严的战士。
有墨守着最后一片净土,殒身不恤踏入历史深渊的戍客。
有保卫着身后所念生命,不畏燃烧自己星尘之微的凡人。
有人逝去,有人追随;
逝去的凝滞为晶石,追随的翻涌成水花。
在人类的悲伤所汇成的,蜿蜒至今的克莱茵蓝的河流里。
指挥官想到卡列。
想到那日清冷的月色下,自她高扬的眼角流漾而出的,无以用流黄或龙战拟喻的悲伤。
她的悲伤,是来自于什么?
指挥官不清楚。
他只是灰鸦的指挥官而已,并不能了解那些驱动着机械的意识们,各自铭记着怎样的过往。
但他想要知道,他想要帮助他们些什么。
他们都是自绝望中重生的战士,都是自己最重要的伙伴。
所以他有一个幼稚的想法。
他想要看见所有的他们,开心笑一笑的样子。
路罢,卸货,回身。
路旁掇了些狗尾巴草,凑成毛茸茸的一撮。
略施加工,它们便变成一只刺刺的草冠。
抬起头,恰好看见正推着小车快步的某人。
“卡列!”他挥挥手。
“怎么啦?”少女没好气地回应,将小车用力地停住。
她的兜帽上,什么东西落了下来。
用手去碰,在感到刺意的一瞬间下意识地收回,然后再慢慢地抓住它,取下细看。
…………
少女的脸上竟又一次爬上淡淡的红晕。
“什么嘛……”
“真是无聊透顶……”
她将狗尾草环再绕几圈,套在了左臂上。
惯于某人一向干练的黄黑配色,突然增添的一环翠绿,竟将她的气息变得更为平和。
“我倒是觉得,你似乎挺喜欢它的。”指挥官盘着手笑道。
“看起来不错哦。”
“啧,话真是多……材料都在这里了,门我已经锁好了,快走吧。”
卡列将手再盘上车柄,大步向前走去。
一身轻松的指挥官则几步跑到远处,站定回身。
他以食指与拇指为相片的边框,将破败的城市,浑浑絮絮的云片,和带着翠色行走的某人抓住。
多么完美的图画。
回车。
引擎声响起,安全带拉好。
“你刚刚在干嘛?”
卡列将车窗摇下。
“没什么,只是如果当时有相机就好了。”
她踯躅了片刻,没有立即踩下油门。
“本来打算以后让你自己去搬材料的。”
“看在你车技感人的份上……”
“还是我送你吧。”
车奔走,风呼啸,
绿意在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