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跛脚美人》华晨宇水仙文（六）
飒飒很早就起来了，他可不想再贪睡。
主人可以随随便便给自己来一刀，怎么就能保证他不会生自己的气，然后再来一刀呢？
两个人吃了饭，飒飒收拾好桌子，想了一下说：“爷，今天我还想去集上逛逛。”
“去吧。”
十根本没抬头，他在摆弄一把长鞭。
飒飒算是摸清楚了，主人似乎不会管自己干了什么。他甚至觉得，他就是带着那一大笔钱跑了，这个人也懒得把他找回来。
飒飒也很想跑。谁不想一个人自由自在的？谁想伺候别人吃饭睡觉呢？谁想平白无故手上被划一道口子呢？可是飒飒不知该跑到哪里去。
在这里还算有个庇护，就他这双腿，出去了什么也做不了。更何况外面兵荒马乱的。
他叹了口气，裹了头巾出了门。
谁知道一出门就是一阵恶风，飒飒被吹得差点站不稳，头巾也被吹跑了。
真是的，连风都要和他作对。
头巾被越吹越远，飒飒又走不快，他甚至不想去捡了。
可是就这副样子出门吗？
飒飒对自己的这张脸是有数的，为着他的长相，他受了多少苦。他有时候想，要是自己长相平平，也许在哪个酒馆里做个平常的小厮，也会比现在好过吧。
还好风很快停了，头巾就落在不远处，飒飒慢慢走过去拿。起身，却看见一个人在盯着他看。
是那天那个炸炸，炸炸看得愣愣的。
飒飒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不是该把头巾先戴上，勉强笑了笑。
“哦…炸炸，去赶集吗？”
炸炸从小没出过远门，他还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他以为飒飒只是歌声好听，戴着头巾或许是因为长相丑陋，不好见人的。
不过他想，就是守着个丑八怪又怎么样，他觉得这一定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昨晚，炸炸甚至想象自己抱着飒飒睡觉的样子，然后…
炸炸很久才平复好心情，却不敢再看飒飒的脸。半天才说：“嗯，走吧。”
飒飒还是把头巾戴上了，低着头走在前面，炸炸跟在后面。
飒飒刚刚有一瞬间是害怕的，他不是没经历过，好端端走在街上，被随便哪个人看上，拉到墙角就是一顿收拾。
飒飒很怕炸炸也是这样的人，毕竟自己根本无力招架。然而幸好炸炸没有。
飒飒走得很慢，炸炸很快跟上来。再看着这个戴头巾的小人，只露出一双狐狸眼，炸炸觉得他反而更好看了，不知不觉红了耳根。
“你家就你一个人吗？”
炸炸这样问，其实是想知道那个寸头男人和飒飒是什么关系。
“不是。”
“还有谁啊？”
“嗯……”飒飒不知道该怎么对炸炸称呼他的新主人，他甚至不知道主人的名字。
他想了想说：“那不是我家，我是他家里的仆人。”
“哦。”炸炸放下了心。他以为飒飒这么好看，会是那个寸头男人娶回来的小媳妇呢。
“你家里有谁啊？”飒飒赶快转移了话题。
“我家，有我爹娘。”
飒飒没再说什么，他不知道有爹娘是什么感觉。
“飒飒，你的手怎么了？”炸炸注意到飒飒左手上的纱布。
“哦，不小心划破了。”
“疼吗？”炸炸脱口而出。
纱布包那么一大块，看样子伤口不小。
“没事，不疼了。”
飒飒想起来，他的主人可没问过自己手疼不疼。
炸炸迁就着飒飒的步子，两个人慢慢走到了集市上，今天可比昨天热闹多了。炸炸让飒飒跟着自己，他对这里的每一个摊主都很熟悉，也知道谁家的菜质量好又便宜。
走到梅姨的摊位前，飒飒认出来这个人，昨天也在她这里买过菜。
梅姨对这个跛子印象很深刻，今天看着是炸炸带他一起来的，不禁起了八卦之心。
“呦，小炸，最近有什么喜事这么高兴啊？”一边说，一边拿眼睛不住地觑着两个人。
那跛子虽然看不见脸，梅姨却总觉得两人很般配。
“我哪有什么喜事……飒飒，这是梅姨。”
飒飒唤了声“梅姨好”。
那矮胖女人笑得更开心了，她直接挑明说：“还藏着掖着，这不是你家的是谁的？模样都不给我们看，怕看跑了他是吗？”
“不是不是……梅姨，你别乱说。”
炸炸脸一红。
飒飒却笑了，他想这人可真是心直口快，心思也单纯，比城里那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强多了。
梅姨看着炸炸红着的脸笑了笑，心里早已猜了大半，就没再为难炸炸。
“梅姨，我和炸炸就是好朋友哈。”飒飒也解释道，“您家的菜真好，我昨天回去煮了汤，鲜得很。”
好朋友。
炸炸很高兴，自己已经和飒飒是好朋友了。
梅姨笑得更开心了，这跛子嘴甜得很，又会做饭，她看着炸炸长大，觉得炸炸有福气了，很为他高兴。
两个人很快满载而归。临走的时候和两个拿糖葫芦的小孩撞了个满怀。
“飒飒，你喜欢吃糖葫芦吗？”炸炸问。
“嗯，喜欢。”头巾下面，飒飒舔舔嘴唇。
小时候他常常看到卖糖葫芦的小贩经过，但是他没有钱，也没有人愿意为他买。
他做了戏子以后，挣的钱也大半都交给了秋姨，自己留下吃的用的，剩下来的零碎攒许久才舍得买一个糖葫芦。
买了以后又不能光明正大地吃，怕戏楼子里的混小子给他抢了去。就蹲在角落里，慢慢地，连棍子上的最后一点甜都舔得干干净净。
这卖糖葫芦的昨天没有来，不然飒飒昨天就买一串下肚了。
“炸炸喜欢吗？我请你。”飒飒说着就要拿钱去买。
“这怎么行，我来。”炸炸按住飒飒的手，并且很小心地避开了伤口，动作迅速地走过去买了两串糖葫芦过来。
好嘛，炸炸欺负自己走不快。
可是飒飒并不恼，接过糖葫芦，开心地笑了。
笑得他眉眼更可爱了。
飒飒要把钱给炸炸，炸炸连连说不必。
想来炸炸也不缺这个钱，飒飒也就作罢。
其实炸炸是缺这个钱的。最近两年战乱不断，庄稼人都过得紧巴巴的。
两个人往家的方向走去。
“谢谢你。”飒飒把头巾往下拉了拉，露出嘴巴来吃糖葫芦，把嘴巴塞得鼓鼓的。
炸炸又不敢看飒飒了。
“今天好开心啊。”飒飒一边吃，一边情不自禁地感叹。他确实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飒飒说他开心，炸炸也就开心了。
只是这路太短，很快就要分别了。
“拜拜，有空再一起说说话。”炸炸有些不舍地挥挥手。
“好，拜拜。”
炸炸看着飒飒进了家门，觉得他连走路的样子都那么好看。
这时候炸炸有些担心，看着那寸头男人一副不好说话的样子，不知道飒飒会不会受委屈呢？不过他担心也没有办法，毕竟是别人家的事，他管不着。
炸炸想，那人常常不在家的，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又走了。飒飒腿脚不好，大概率是不会被他带走的，或许那时候就能有机会多和飒飒呆在一起了。
炸炸回家做了饭，似乎连买回来的菜都变得好吃了。
飒飒满面春风地回来，一边把东西放下，一边吃着剩下的半根糖葫芦。
十感受到飒飒格外高兴，也不忙自己的事了，就看着飒飒笑起来的样子。
这小东西可从没对自己这样笑过，吃一根糖葫芦高兴成这样？
飒飒被盯得有些发怵，他立刻收敛了笑容，也不吃了。
忽然觉得有些疏忽，应该记得给主人也带一根糖葫芦的，不管他爱不爱吃，总不能让他白看着自己吃得起劲吧。
这段时间很平静地过去了。飒飒还是对主人恭恭敬敬的。他要玩，飒飒就老老实实把身体送过去。他要吃什么，飒飒就帮他做。飒飒自己也因为吃好睡好，脸色愈发好看了。时不时地和炸炸一起去赶集，主人也从来不管。
飒飒知道，只要自己平时做好饭，晚上在床上乖乖等着他，就算完成任务了。其它时间，主人会给自己很大的自由。
这样的生活对飒飒来说可真是好日子。
更何况，飒飒还可以和炸炸呆在一起，也只有这时候，他才能不用诚惶诚恐地讨好对方，甚至可以开炸炸的玩笑。
飒飒在家里常常没事，就跟着炸炸去他家的地里看他干活。最近在收夏粮，收完以后再撒下新的种子，炸炸忙得很。
自己腿脚不好，也帮不了太多。这天他就坐在地头的树下，准备了吃的喝的，等着炸炸干完活过来休息。
粮食已经收完了，炸炸刨好一个个小坑，就要下种子。
“粮食就是这么种的吗？”飒飒第一次看人种地，怎么看怎么有意思。
“当然了。”
“这也挺简单的，我都能干。”飒飒走过去，看见一箩筐的种子。
虽然夏末秋初已有了凉意，但日头还是有些毒，炸炸让飒飒回树荫下坐着。飒飒白白嫩嫩的皮肤，晒伤了怎么办。
“我想玩。炸哥，你教我好不好？”飒飒蹲着不肯走。
炸炸便没有再赶他。
“没什么好教的，把种子撒进去就行了。”
“一个小坑里撒几个呢？”飒飒抓了一把种子在手里。
“四五个吧。”炸炸扶着锄头说。
“好。”
“上面有农药，沾了手就小心点，有毒。”
于是他们两个一前一后，在地里忙活着。飒飒在前面把种子撒进去，炸炸在后面把坑埋好。一路上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从地里的这一头走到了那一头。
飒飒走了这些路，身上出了些薄汗，倒也很舒服。
炸炸把飒飒带到一条小溪边上，两个人蹲下来一起洗手。
飒飒的双手已经被种子上的药染成紫色。
噗嗤一声笑了：“这下真的中毒了。”
“多洗几遍，再泡一会儿吧。”
飒飒洗了两下，便要把手拿出来。炸炸握着飒飒的手，又按回了水里。
却看见飒飒左手的那道伤，虽然已经愈合了，但还是有一条长线，趴在飒飒的手心不肯走，看样子还要过段时间才能消。
炸炸心里疼了一下，看得出神。
自己的手被炸炸握着，很久都没松开。
飒飒不知怎么就脸红了。
空气中是泥土混着草叶的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