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乐园I——复乐园》第一章 第七节
高极浦觉得西装很紧，这会让他感觉到一种束缚。而且领带也是他看了很多遍视频才勉强挂在脖子上的。
只是“正式员工”这四个字已经无形之中成了一种责任。
当他站在门外准备进入时，那个熟悉而又甜美的声音又在他脑海中浮现。
“高先生请进，我们将在这里向您个人通知分流结果。”
她还是那样戴着蓝色的虚拟耳机，粉色的西装镶着金边，头上左侧是一朵小巧的玫瑰发卡。
“谢谢你，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高极浦的声音有些微微发颤。
“芸玉瑱。” 她面无表情。
“你的分流结果是待定部的生产流水线。” 玉瑱示意高极浦坐在她的对面。
“生产流水线我倒是能理解，但待定部是什么？”高极浦挠了挠头。
“我们乐园集团业务涵盖了生活的方方面面，从生到死一条龙。一般来说正常人都会被分配到最适合他们的工作岗位上去，但是也有像你这样的例外。所谓待定部，就是适合的工作很多，需要人工观察一段时间才能真正确定分流去向的人暂时过渡的部门。”玉瑱的语速不是很快，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吐字清晰。
“明天早上到K485报道吧，流水线上的活不会很难做的。”说到这里，玉瑱突然朝高极浦调皮地吐了下舌头。
高极浦还想说什么，玉瑱却已经熟练地摘下虚拟耳机，关掉屏幕，朝着门外走去了。
“等等，我还没……”高极浦第一次感觉时间飞逝。
“下班时间到了，有什么话可以等明天上班再说哦。”玉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
真是个奇怪的女孩。
高极浦望着她的背影，愣在原地。
晚上他躺在床上，棉花糖一样的褥子让他有种从未体验过的下坠感。
直到第二天早上他被体内的芯片自动唤醒时，才意识到已经过了一晚。
早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摆在了餐桌上——芒果、草莓做的沙拉，烤好的面包片和香肠。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散发出淡淡的醇香。
高极浦没有想太多，坐在桌前独自享用起来。
只是，咖啡滑入口中的刹那，他的舌头不自觉地回缩了一下。
好烫啊……
来到K485的门前，从外面就能看出，这里的面积是正常房间的五倍左右。
高极浦原以为映入眼帘的会是阴暗杂乱的环境，就像爸爸妈妈曾经工作的地方一样。每次听妈妈讲到这些，被子都会变得有些湿润。
他不记得，那是屋顶漏下的雨，还是那个要强的女人心头的痛。
然而，等他进去才发现，真正用来装配的流水线只占有整个房间的一半空间，另一边靠近窗户的阳台上，密密麻麻种满了各种各样的室内花卉。除此之外，每个生产线的工位上都有一张虚拟照片，和一个虚拟屏幕。照片上的人和照片下正在干活的人都笑得很灿烂。
高极浦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这里的工作会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你就是新来的吧，我是这里的工长，领导让我今天带带你，快速进入工作状态。”一位红光满面的年轻女人面带微笑朝着他走来。一身蓝色的工服工帽和高极浦穿的别无二致，却留着一头飘逸的红发。
“姐……你好，我叫高极浦，今年20岁，昨天刚通过面试，被分流到这里，提前谢谢你的帮助，希望以后我们能共同进步。”高极浦说这些话的时候，有一种脱口而出的舒适，就好像和一位亲人久别重逢似的。
“不用这么客气，还是叫我阿姨吧，我其实已经40多岁啦，我的儿子要是活着，也像你这么大了。”阿姨说这些的时候，脸上仍然挂着笑容，只是眼睛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点泪光。
接下来的细节，高极浦倒不太记得，只记得那是一个充满自信和温良的女人带他度过的一个美好的上午。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能熟练地组装好一个标准的工件了。
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工位上面挂着的虚拟屏幕上显示出一串数字：100.000。数字下方有一行字：当月工资。
高极浦并没有把这个虚拟的电子屏幕放在心上。
无聊的激励手段罢了，剥削者再怎么做也不可能在半天里开这么高的工资。
午餐时间一到，流水线自动停止运转，每个人的屏幕上都写着大大的“停止生产”四个红字。这让高极浦有些意外，因为在他的印象里，爸爸妈妈从来没有和自己一起吃过午饭。
这个地方倒好，人不停，机器先停下了，催着人去吃饭。
“小高，我带你去食堂吧，你刚来，可能不太熟悉去食堂的路呢。”
阿姨一把拉住高极浦的手，不由他分说便往外拽。
高极浦感觉到有些盛情难却，就随着她一起来到了食堂。
食堂都集中在B区，与其说这里是食堂，倒不如说是一个超大型的自助餐厅。
“平时喜欢吃什么就自己拿吧，小高，只需要在这儿坐下等一会儿就可以了。”阿姨坐到了自己的用餐位上，操控着虚拟屏幕，帮高极浦把用餐位锁定在了自己旁边。
“姐，真是谢谢你了，要是你有什么需要，请随时联系我。”高极浦坐到了阿姨旁边。
“小高，你真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越看越像我儿子。”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的嘴唇有点发抖。
这个不易察觉的动作，连高极浦都差点没有发现。
他们就这样开始了聊天，聊起了玄牝大厦里的生活，聊起了战争前的回忆，最后聊起了阿姨的儿子。
“他的眼睛和你一样，是金色的。”阿姨的目光和高极浦相交于一条视线。
高极浦明白，这个时候需要给她一点时间，还有一点安静的空间。
“我和他爸爸都忙，平时没有空陪他。每天天不亮就要去厂里上班，中午也没法回家，等到晚上回去的时候，每次他都藏起来，然后扑在我们俩身上。”阿姨说着，不知道手从什么地方掏出来一张手帕，小心翼翼打开之后，里面是一张泛黄的老式彩色照片。这种需要用一种名为“打印机”的古董生产的照片，即使是在十五年前，也已经非常少见了。
“他的两颗小虎牙，是我最爱的地方。那个时候虽然活得没有像在这里一样轻松，可是每天我回家看到他笑的时候，一天的疲劳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阿姨泛起笑意，就像照片中的少年一样，露出了两颗虎牙。
“只是，一切都被那场战争带走了，我曾经的一切。”
阿姨低下了头，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手帕也被重新叠好放回，除了桌布的一角有了几滴水渍之外，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
“该吃饭了，小高。”重新抬起头来的阿姨，又是满脸笑容。
高极浦这才注意到，桌子中间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出一个大洞来，传送带从中伸缩出来，曾经在电影里看到过的各式美食的香气扑面而来。
看着阿姨娴熟地端了好几盘食物摆到自己面前，他忍不住询问起来。
“姐，在哪里付钱？”
阿姨停下了手中的筷子，狡黠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笑出了声。
“小高啊，在这里，钱是没用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