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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志·杀人阱》(17)

2022-01-30 21:08 作者:绚梦幻音  | 我要投稿

       “还有一刻钟。”顾修突然冒出一句话。

       小武紧绷的神经被这句话吓了一跳,整个人差点从地上蹦起来,他左右看了半天,最终确定并没有任何危险,才没好气地质问道:“什么一刻钟?”

       “一刻钟后,宫外的虎贲郎就会放火。”顾修紧握长剑,声音有一些沙哑,“没有楚道石的命令,外面的虎贲郎应该不会放我们出去。”

       “妈妈的,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楚道石那老头到底跑哪里去了?”想到一刻钟后自己很可能就要被活活烧死,小武感觉这个寂静的寝宫显得更加可怖。

       “他不会回来了。”毫无征兆地,聂迁从虚空中出现在顾鸢身边,一把将她撞到一边,顾鸢娇小的身躯布袋般飞出,后脑重重地砸在墙壁上,立刻昏了过去。

       顾修在一瞬间扰豫了片刻,持剑以守势后退了半步,聂迁却没有欺身上前,只是对着垂帐举起左臂,几道冰凌从空气中凝结,飘浮在空中,然后利箭般穿选重重帷帐。

       第一道冰凌穿过宋先的衮冠,将上面镶着的玉石打了个粉碎,宋先暗道侥幸,手忙脚乱地翻身爬起,更多的冰凌和他擦身而过,他却奇迹般地毫发无伤。

       幸运之神,请再多给我一点时间。宋先咬紧牙关,忍着伤口的剧痛撑起身体,努力地想把自己掩藏在矮塌的另一头。

       他顺利地在不停飞过的冰凌中翻过榻沿,双足踩在地面冰凉的石砖上,他蹲下身子,脸上浮起一丝微笑。感谢幸运之神,我安全了。

       在宋先将身子藏进矮榻下的最后一个瞬间,一道冰凌从他唯一还暴露在外的前额穿入,从他的后颅轻易地穿出,一蓬鲜血飞减在厚重的金色垂帐上,他的微笑凝固在脸上。

         “命轴已毁,接下来的就是你们了。”聂迁看着垂帐上妖花般盛开的血迹轻笑,转过头面对着顾修和小武。

       杀人阱开始二时五刻,编号二零四,宋先,死亡。

       放心吧,我运气好。

       宋先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还响在耳边,顾修不甘地大吼一声,长剑横斩聂迁胸膛。雪亮的剑光闪过,势大力沉的一击挥砍却被聂迁一个侧身,轻易地避过了。

       “刃如吾臂。”聂迁低语一声,右嘴上荧蓝色的光芒缠绕闪烁,瞬间在上面凝结出一柄泛着幽光的冰刃。他咧嘴一笑,右臂的冰刃对着来不及撤身的顾修斩落。

       看着聂迁脸上扭曲着狰狞的笑容,还有即将被斩做两截的顾修。一股强烈的热流从手臂冲进小武脑后,他感觉四周的时间仿佛再一次变得缓慢,那柄杀意弥漫的冰刃缓缓斩落,离顾修的胸腹只利下几寸的距离。

       在小武开始思考之前,他低着腰一个飞身,撞开了顾修的身体,穿着虎贲郎护甲的右肘重重砸在冰刃的刃面上,将它整个压了下去。

       聂迁的眼中狠庆之色暴涨,嘴中狠狠地吐出几个模糊的字节,他手臂上的幽蓝色冰刃猛地变长数尺,轻易地切断了小武的双腿。

       小武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双腿被斩断,却奇迹般地没有觉得疼痛,周围的声音突然离他远去了,他看着自己的鲜血飞溅在聂迁的白袍上,聂迁再次举起右臂,锋锐的冰刃再次向着他砍下来。

       他徒劳地举起右臂阻档,冰刃如切泥一般劈开了他的臂甲,斩断了他的右手的肉与骨,直落他的面门.他的视线完全被幽蓝色的晶莹刀光占满。

       最后的一瞬间,他扭头看了一眼正在疯狂赶来的顾修,脸上浮起宽慰的笑容。

       要活下去啊。


       绿色粗大的藤蔓缠绕住了聂迁带着冰刃的右手,随之更多的藤蔓枝条从虚空中涌出,将聂迁捆缚得结结实实,只能露出一张惨白的脸。

       空气中一阵波动,仿佛裂开了一道口,楚道石从刚才出现藤蔓的地方迈步而出,黑色的长袍上满是尘土。

       “来迟一步,见谅。”楚道石瞥了一眼小武的伤势,脸色凝重。

       “来不及了。”聂迁惨笑了一下,身体依旧挣扎不已,缠绕愈紧的藤蔓被他挣得簌簌作响,“放了我,我可以让你先救下他。要将我完全困住,你还需要一段时间,他等不了。”

       顾修无力地抱着小武的身体,他总是冷静如石的脸上第一次有了无助的表情。鲜血从小武的伤口喷涌而出,浸透了顾修脚下的牛皮重靴。他徒劳地撕下布条,捆扎着小武断肢的伤口,感觉小武的身体在自己怀里渐渐冷却。

       楚道石脸上波澜不惊,额上却隐隐有青筋暴起,他念出一长串音节,缠绕着聂迁的藤蔓变得更加紧缚。

       “假仁假义,这也不是他的宿命,你就要见死不救么。”聂迁肆无忌惮地大笑,看着楚道石深潭般的眼睛,仿佛从里面看出一丝一毫的动摇就是他的胜利,“放了我,我保证让你救那个孩子。”

       “不需要。”楚道石白眉紧锁,缓缓闭上自己的双眼。

       “岁正之眼。”

       扇形的力量从楚道石猛然睁开的双眼辐射出去,整个寝宫瞬间陷入了绝对的静止当中。捆缚的枝蔓,砸在窗校上的雨水,榻前方几上摇曳的烛火,顾修无助的低喊,小武喷涌而出的血液,全都在一瞬间完全静止了下来。

       唯一没有静止的是聂迁本身,他的脸上恨然变色:“你疯了,同时使用岁正之眼和其他秘术,你不要命了么?!”

       “你说得很对,这不是那个孩子的宿命,是我的。”楚道石安详地微笑,“你果然超然在岁正之上,连岁正之眼都不能将你静止。”

       “不过都无所谓了。”楚道石念出最后一个低哑的句子,藤蔓层层紧锁,一连串令人牙跟发酸的声音响起,聂迁全身的骨骼筋脉都被彻底绞断了,粗大的藤蔓在瞬间消散了,只留下聂迁麻袋般瘫软在地上,昏死过去。

       楚道石松了一口气,他闭上眼,扇形的能量倒转着回到他的身体,窗棂上的雨水滑落下来,灯盏里的烛火再次开始摇曳起来,他睁开眼,俯下身去将小武被砍断的双腿按回伤口,手上散发出鹅黄色的光芒。

       顾修看着突然瘫倒在一旁的聂迁,好一会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他敬畏地打量着正在施术的老人:“岁正之眼?”

       楚道石点了点头,专注地盯着小武的伤口,被冰刃砍断的伤口十分平滑,恢复起来也很快,不一会小武双腿的血管和骨骼已经开始复合,最后是肌肉,只在伤口处留下两圈浅褐色的疤痕。

       顾修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明白这一切终于是真的结束了,他转过头,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聂迁。

       “我没有杀死他。”仿佛看穿了顾修的心思,楚道石淡淡地说,“在你的故事里,他的性命似乎关系到你们所谓的奖励。”

       顾修疲惫地笑了笑:“看来你终于接受我们的故事了?”

       “不,我只是遵循岁正之神的秩序。”楚道石将手掌从小武右臂的伤口撤开,上面也只利下一圈伤疤,“我这六十多年活生生的记忆和经历,不是一个简单的幻术就能够解释的。聂迁确实能够凌驾在岁正的力量之上,但这不并不表示这是他创造的世界,那这样他根本就不需要费力修改岁正的轨迹来达到杀人的目的,在他创造的世界里,他就是命轴本身。”

       “他在空境里告诉过我,他并不是创造者,而是毁灭者。”楚道石补充道。

       “毁灭者?”顾修疑惑地坡眉,“这是什么意思?”

       “不清楚,我也没有头绪。”楚道石转头看着顾修,深潭般的双眸里一片平静,“你们离开游戏后,我们这里会发生什么?如果真的只是幻术的话,我们会立刻消散吧?”

       顾修沉默地看着这个刚才一直在为他们战斗的老人,觉得眼眶微微发热。如果只是一个幻术的话,他们终完也只是烈日下的泡沫,很快就会消失吧。

       良久,他终于站起身来,走向瘫软在地上的聂迁。“也许吧。”他头也不回地丢下这句话,停了一下又说,“不过谁知道呢,你说得很对,这可能根本不是一个幻术,你们是真实存在的。”

       说完这句话,顾修挺直的背影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向前走去。他俯下身,费力地将软成烂泥一般的聂迁施到楚道石身边。

       “怎么?”楚道石探询地扬了扬一侧白眉。

       “你说得没错,他的性命对我们很重要。亲手杀死他的人才有可能离开这个杀人陷阱的循环。”顾修拾起掉落在一旁的长剑。

         “对了。”出剑之前,顾修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记得让皇帝在遗诏上写上白清羽的名字。”

       “那也是宿命的轨迹么?”楚道石笑了笑。

       “是的。”顾修看着楚道石因为过度使用秘术而显得更加苍老的脸,张了张口,最后还是犹豫地闭上了。

       “我大概只能再活几年了吧。”仿佛看透了顾修想说的话,楚道石一脸平静地微笑着,“刚才的岁正之眼耗费了我太多的心力,我能感到岁正的力量正在从我的身体里消退。这也是我的宿命,孩子,离开吧,这里并不是你们的归宿。”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一整夜的雨已经停了,这个漫长的夜晚终于结束了,第一缕阳光穿透了还没来得及散去的乌云,照射在楚道石苍老的面庞上。

       顾修看着这位老人在阳光里微笑,他默默点头,然后握紧小武的双手,将长剑插进聂迁的心口。

       黑暗如浓墨一般从地面上开始弥漫起来,从地面、屋梁和墙壁的四处冒出,顾修看着楚道石也被这股黑暗缓缓吞噬了,一点点消散在黑暗之中,最后被吞噬的是那双深潭般的双眸,里面倒映出顾修自己的影子,渺小而又孤寂。然后这最后一点光也消失了,黑暗包裹了一切,他只能感觉到手里小武那双冰冷的手。

       “游戏结束,胜利者:顾修、武宁、顾鸢、唐墨,是否同意离开游戏?”黑暗里传来单调沉闷的声音,一遍又一遍。

       “我同意。”顾修说完这句话,耀眼的光芒从四面八方倾泻而下。


       老鱼头本姓于,今年已经五十七岁了,在海上讨了四十多年生活,从七八岁的时候就开始在渔船上牵缆,一路摸爬滚打,天拓峡和滁潦海的暴风和海啸里也九死一生地来去了几次,这些经历给他带来了不小的财富和极其丰富的航海经验,让他从一介水手做爬到了船帮首领的位置,所有海上吃饭的老油子们都把他尊称为鱼老,他一直不喜欢这个名字,总是要求他一起出海的弟兄们喊他一声老鱼头。

       这次来雷州,老鱼头也犹豫了很久,毕竟滁潦海里海况瞬息万变,就算是经验丰富的舵手也很可能轻易地因为一个小小的浪花翻船。最终还是磨不过诱人的酬劳和未知的雷州带给他的刺激和挑战,最终答应了一名中间人的邀请,担任船队的领头人。

       但老鱼头还是整整拖延了两个月才开始起航,就是为了造一艘足以横跨滁潦海的大船。他用雇主的定金聘请羽族的船匠日夜赶工,终于造出了一艘足以抵抗滁潦海风浪的坚固鲸舟。

       等到老鱼头带着鲸舟找到那个中间人的时候,对方告诉他,焦急的雇主早已跟随着第一批船队赶去了雷州,剩下的酬劳只有等他们前去雷州接应雇主之后才能得到。

       于是老鱼头马不停蹄地追着第一批船队驶向雷州,他们紧赶慢赶,还是被龙卷风暴拖延了几天,等他们赶到雷州的时候,第一批船队留下的简易码头早已空无一人,几艘破损眼中的帆船搁浅在浅滩上,看起来已经荒废了不少日子。

       老鱼头立刻派出船帮的弟兄们外出寻找,因为人生地不熟,搜索范围只能限制在方圆几十里之内,除了遍布密林的潮气和毒物以外,他们一无所获。

       直到第三天,一名衣衫褴褛的年轻人来到了码头,递给老鱼头一枚玉佩,上面刻着雇主的名字,他告诉老鱼头他就是他们船队一直等待的雇主,李景荣李公子。

       那名年轻人当时虽然衣着破损得十分严重,老鱼头还是一眼看出了他眼神里那种无法伪装的贵族气度,老鱼头虽然心中还存有一丝疑虑,还是选择相信对方。

       于是这位李公子带着船队的水手们轻车熟路地进入密林深处,带回了数量惊人的古物宝藏,还有一件神秘莫测的物事。

       海上跑生活的人遇见的奇闻最多,听过的异事也最多,但现在他们带回来的这件物事不但老鱼头没有听说过,整支船队都没有人明白,除了那位总是淡淡微笑的李公子。

       而现在那件物事正被几十个光着膀子的水手们扛着,向着码头回撤,他们整齐地喊着号子,肩膀上是两根粗大如夸父攻城锤般的石柱,它们上面布满了碧绿滑腻的苔藓和斑驳游走的裂纹,看起来是很早之前的古物。怪异而意义不明的符号遍布柱身,让这两根石柱又平添了几份神秘。

       老鱼头问了李公子很多次,每次对方都只是微笑地摇摇头,不肯多说一个字。老鱼头心头痒痒又毫无办法,只好整天盯着李公子,看他到底打算在耍什么鬼。

       结果他真的看见了鬼。

       鬼出现的时候,李公子正端坐在一匹越州短足马(这种生存在越州山地的短足马生性耐热善跋涉,体型又比普通驮马娇小很多,很多人出海都喜欢带着它,这样在登陆的时候,这些短足马能很好地胜任骑乘和背负给养的任务。)上,他前方的空气中突然出现了一种仿佛水面一样的波动,然后出现了一张透明的面孔,面孔的嘴唇翕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老鱼头第一时间想拔出腰侧的褪鳞鱼刀,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他缓缓转动眼珠,这才发现,不论是喊着号子的水手,还是正拔刀警戒在队伍两边的刀手,四周所有人都雕塑一般凝固在了原地,脸上都还保留着前一刻的姿势和表情,看起来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或者和他自己一般只是无法行动而已。

       但是那位行事神秘的李公子却能够行动,他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旋即他紧抿双唇,眉头开始渐渐锁紧,修长的手指拂过腰侧的玉佩,过了很久,他对着那张透明的脸说出了一句话。

       虽然离得很远无法听清,但是李公子说的那句话很简短,短到老鱼头能轻易地通过他嘴唇的张合规律读出来,虽然这句话的意思很简单,但是老鱼头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这句话到底代表了什么。

       “我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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