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里奇谈】大擂台短篇对战《原爆点》
——长夜漫漫,不知所踪,梦中所见,不知几世。
今天生日,我请了一天假,坐在前往医院的火车上,去看望住院的母亲。动轮的噪音包裹着寒风凛冽的雪国,和我刚出生的那天一样寒冷。母亲将会再次和我说起二零三零年末的冬天,她在去往医院的火车最后一节车厢上意外分娩,全车人手足无措,两位陌生人挺身而出为我接生。她原想答谢那两人,可怎么也寻不到两人的踪影。
这个世界上有像我父亲那样的坏人,也有像那两个陌生人一样的好人,世界总是好坏参半,恶行与善行同时赋予了我生命,这也正是生命的矛盾所在。
“指挥中心呼叫警员小兔姬?收到请回话。”
通勤对讲机打破了寂静的荒原,我知道探假要泡汤了:“警员小兔姬待命。”
“接到火车站的报警电话,一名恐怖分子进入了驾驶室,请尽快控制局面。”
飞来横祸,不是吗。
我跟列车员说明情况后征用了一把消防斧,砸开列车室的大门,对着里面的人影喊道:“双手举过头顶靠着墙边站,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
一道巨大的黑色裂隙如可怕的创口撕裂了火车的前挡风玻璃,在裂口的另一边是幽邃无边的黑暗,站在裂隙前的冈崎梦美像一团点燃黑暗的火焰。她转过头来看向我,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小兔姬?没想到能在这遇到你!”
“那你一定听到我刚才说的话了”,不知为何,尽管我们素未谋面,但她说出我的名字时让我倍感熟悉,“站到墙角去,我问什么就答什么。”
冈崎梦美无奈地向我举起了手,她会这么老实有点出乎意料,我问她,这条裂缝是什么,她一脸机灵地回答:“解释起来有点麻烦,大概就是世界末日什么的东西,听冈崎梦美教授的话,把职业病放回口袋,拯救完世界后,该干嘛干嘛。”
“是啊,想得美。”我给她戴上手铐,“除非天皇特赦,否则别想逃出我手心。火车司机呢?”
“他们已经回到自己该在的时间了,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冈崎梦美咳嗽了两声,“你我并不属于这一天,这个地点,你正处于时空乱流的漩涡中而不自知,你想一想,今天是几月几号?”
“二零五七年十二月七号,你提醒我了,你刚毁了我的生日假期,所以你最好悠着点。”
“生日?我最喜欢草莓蛋糕了。等等,别急着呛我,看看驾驶室里的报纸。”冈崎梦美向着座椅上的报纸努了努嘴。我把她按倒在地上,然后拾起座椅上的报纸:“二零三零年十二月的报纸,你可真会挑时间,但是过期报纸不能说明什么。”
她大失所望地摇摇头:“我以为我们能有点默契,既然你不信,为什么不打个电话问问你的同事今天几号?”
“别想着拖延时间了,要问的话我可以回局子找人问个够。”
我回敬道,真不知道我为啥会磨叽这么久,就在这时,我腰间的对讲机响了,冈崎梦美像是铁了心和时间过不去,撺掇着我:“问他时间,你会明白我的!”
我从腰间拔出对讲机,接听了电话,那一头的人用不满的语气说:“小兔姬,赶紧回你的岗位,不在半小时内赶到施密特就要算你旷工一天了。”熟悉的人对我说这样的话,着实令我感到有些意外,我试探地问了一句:“有人劫持了去医院的火车,我正在控制嫌疑人。”
“劫持火车?你怕不是在火车上做梦,警局从来没接到任何劫持报警,嘿,你要是不想干了……”
“卢梭,今天几号?”
“五月六号,你喝糊涂了……”
“几几年?”
我越发急迫地发问。
对面沉默了大概半分钟,才回应道:“二零六零年,算了,我会帮你请个假的,保重。”
还不等我求证,对面就挂断了电话。
就在我感到困惑的时候,冈崎梦美向我解释了起来:“很奇怪?三个不同的人印象中的时间却各不相同,实际上,你们的印象并没有错,是时间错了,我们来自不同的年代,我是二零二一年的冈崎梦美,你是二零五七年的小兔姬,电话那头是二零六零的某个谁,相信我,我不是什么恐怖分子,我是来解决问题的,时间在互相挤压,不同时代正在收缩为一处奇点从而产生渗入效应。跟我走,我会向你证明这一点。”
见到我沉默不语,冈崎梦美越发失望:“反正你就不肯信我对吧?那就跟我一起跳过这道裂隙,跳过去你就都知道了!哦,对了,我背后有把警用手枪,拿去用吧。”
“这玩意你哪来的?”我顺着她身后一摸,还真搜出来一把手枪,顿时冷汗直流。
“你送我的。”
说完,不再和我磨蹭,趁着我分神的时候跑到裂隙前一跃而入,我措手不及,只好把手枪揣腰上,跟着她一起跳入了裂隙。”
当我跳过裂隙的时候,我感到脚底一轻,回顾四周,只看见了一处荒僻的白色沙漠,还有冈崎梦美那张笑嘻嘻的傻脸。
“解开吧。”她炫耀式地向我亮了亮拷着的手铐,我思索再三,不得不去掉手铐。就现在来看,所有事情都在往着我不知道的地方狂飙,而冈崎梦美则是惟一一个能在这激流中找到方向的舵手。
“和我说说吧,时间,还有这里是怎么回事。”
我在这里走了两步,这里的沙土和一切都让我感到十分不适应,脚踩在地上就像踩棉花,有点梦幻,有点不真实。
她从兜里掏出一副玳瑁眼镜,颇有学者风范地从地上捡起一捧沙土:“绝大多数人都觉得,时间是一条严谨的直线,先有因后有果。这是错的。在我看来,人只能看到时间的首末,中间则是一团乱麻,牵一发而动全身。别老觉得我什么都懂,两个小时之前我和你一样懵,但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可能我未来做了个我也不知道用来干什么的质能转换机,却不小心引爆了时间,导致我现在不得不给未来的自己擦屁股。”
“这么肯定是未来的你做的?”我用尽全身力气去让自己像她一样思考,“为什么不会是欧洲粒子研究中心,或者你的同事、学生搞的东西?
“哦……算了吧,人人都知道永动机不切实际。这么大的爆炸,我估计我那时用了大概一个黑洞的当量……”
“你以后不会试着去造那个什么转换机的对吧?”我忽然有了不详的预感。
“什么?不不,我肯定不会,保证。”她十分开心地敷衍着我。当着我的面趴在地上,舔了一口尘土,我赶紧转过了脑袋,嘟囔着:“变态疯子科学家。”
“月尘,时间应该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之前,因为一九六九年爆发过地月大战,月球人最后在人类基地投放了一颗铘弹,使之后的月球土壤都有一股难闻的分离性燃烧的焦味。我得看眼地球确认一下。”冈崎梦美刚想站起来,被我按住了肩膀。
我慢慢地对她说:“或者我们现在就在一九六九年地月大战的前线?”
冈崎梦美听到我的声音后抬头看去,才发现我们已经被一群穿着防护服的士兵包围了。
五天之前,我还在想着周末应该放个假,和几个朋友一起吃个蛋糕,享受一下生活,五天后,我和变态疯子科学家关在一起,两脚离地大概三十八万公里,五分钟之后,假如我没能拿出她们所说的“情报”,我就要被扔进集中营干活干到死,冈崎梦美倒是很有乐观主义混球的精神,跟我说道,自从一九六九年的地月大战之后,人类和月球签订了地月互不侵犯条约,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份太空外交文书——在我上高中的时候,我在NASA航天博物馆里见到过——也是阿姆斯特朗上校所说的人类历史的一大步。
二零三零以后的太空大发现时代或许十分激动人心,但人总得脚踏实地,现实是,小兔姬,和冈崎梦美,还有一堆各色各样的地球宇航员被关在离心牢房里动弹不得。
“关于时空裂缝。”我问冈崎梦美,“你该讲讲那些裂缝会出现在哪里,在二零三零年的火车上,你找到了通往一九六九年的裂隙,你知道它们的规律对吧。再找一个把我们从这里带出去。”
“是,没想到条子开窍倒是挺快,”冈崎梦美的两只手都被拷了起来,所以她拍了拍脚,“来之前我就已经锁定好绝大部分裂缝的位置,如果没记错的话,下一个裂缝就在静海基地的14号坑里。”
“听上去离我们有点远的。”一个躺在地上的宇航员向我们打趣道。
“也就离我们三千多公里的样子。”冈崎梦美说,“假如我们开着沙滩车,以月球的重力来看最多只要四十个小时就能到了,中间可能要跨过迭罗斯湖,狄德罗之溪,绵月山,静海,可能还有一道结界防线,还有几百个在二零三零年前还没命名的地标。”
冈崎梦美的老师瘾还没过够,就有比较热心的学生来替她纠错了。
“教授,有件事情你说错了。”另一个靠边倒的宇航员坐了起来,往旁边挪了挪,“富尔顿回流器ver2.9可以只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把人送回老鹰号旁边,但这十分钟得完全憋住气,否则你的肺泡就会因为气压全部爆开来。等会你们就能一起体验了。”
话音刚落,他刚刚躺下的地面就传来一声闷响,我们正好赶上历史上著名的特里柯西飞船营救行动,好像命运特别喜欢给我整一些起起落落的好活。在我印象里,富尔顿太空回流装置起码迭代了五代才配备给军警使用,每次使用我都得吐一地,而二点九代的使用体验就更不用说了,等我回到老鹰号的时候,我只感觉我的肺想要把我从胸口直接撕成两半。
冈崎梦美十分勉强地从自己呕吐物里站起来:“人类爬出襁褓的第一步总是跌跌撞撞的。还好我的维生环没有被这要命的加速度给撕烂。”
要找到静海基地的裂缝并不难,他们在昨天就开始试图应对从14号坑里突然出现的奇异裂缝,听到有两个不用宇航服也能在地表存活的未来人充当敢死队,他们便十分热情地接待了我们。
得益于二零二零年的冰川病毒大爆发,人们必须使用维生环来封闭自己身体的生态圈,这让我们免于一落地就被宇宙射线和缺氧杀死。然而,我不能确定,接下来的世界是否会一上来就要我命。
“公元前一零四六年,真有意思。”冈崎梦美在裂缝之前不停地翻着随身带的笔记本书页,自言自语地跟空气交流着,“我们接下来会降落在欧亚大陆,主要是东亚这一块。要是我早知道有这一天我会提前拜访一下上白泽……”
“希望我们不会被一群拿着长矛的土著给俘虏。”我给手枪塞满了子弹,九毫米帕弹在现在还是主流,所以我直接索取了三个弹匣,要不是挂载有限,我希望挂一身的手榴弹。冈崎梦美向我索要了一颗子弹,她念了一遍弹壳底端的刻字“9*19,1968,GOD bless you”,然后把这玩意揣在了兜里。
我没空去想她这么勤俭持家到底图个什么,现在有更明显的问题等着她为我解答:“接着之前的话题,继续跟我说说怎么化解这个——时空危机。”
冈崎梦美看了我一眼:“我们需要找到那个不会随时间乱流变化的东西,也就是我们俗称的原爆点所在的坐标,接着找个足够诱发爆炸的东西把这处坐标炸个稀巴烂,然后,塌方,下一次宇宙大爆炸就成了。有足够的证据表明那玩意就在二零三零年的火车上,那里的渗入效应最严重,甚至出现了不同时间块的人混合在那一天的状况,——但很奇怪的是,分形雷达没有任何要报告的意思,正在我准备在畸变最显著的“阿斯塔罗特”号火车进行调查的时候,一位正义使者忽然窜进了火车驾驶室并且逮捕了我。”
世事多是这样,事后你才会搞清楚你当时到底搞砸了多少事情。
比起一九六九年的月球,西元前一零四六年的世界对我们也不甚友好,裂隙打开的位置比我预想的高了那么几米,于是刚入门我就脚踩了个空,在富有原始气息的草地上留下了一个四仰八叉的水坑。后来居上的冈崎梦美一屁股坐我的腰上,幸好她身材很轻,不然我的脊柱真的会从中间断开。
西元前一零四六,现代意义上的西方世界还是一片荒原。
我翻了个身把冈崎梦美从我身上甩了出去,静静地用脸接受了从天空挥洒下来的雨水,让冰冷的空气逐渐填满我的胸腔和思维。我转过头看向慢慢站起来的冈崎梦美,她的脸一点一点变成猪肝色,或许对她来说,承认自己对周围的世界一无所知令其蒙羞。
“我们该往哪里去。”
“我他妈怎么可能知道,我以为一路走一路问就能到鹿台去,哪知道这里根本不能用手机导航!”
冈崎梦美狠狠地撕扯着自己的衣服,像是一团随时准备把我给炸成稀巴烂的樱桃炸弹。就我这些年经手过的嫌疑人来看,她可能有双相情感障碍。
既然找不到路,就让别人帮我们来找。冈崎梦美替我想了一个最简单粗暴的方法——望天鸣两枪。好处是,我们大概率会被好奇的人赶过来围观,坏处是,假如这次我们真的被一群原始人拿着青铜枪头给五花大绑,那纯属自找的。坏处也不会比被一群月球兔子拿激光枪顶着后腰更要命,就是会显得我们很蠢。
我承认,我们两个的确蠢。
一群穿着麻衣短褐的人一边扯着我们俩的手和衣服,一边叽叽喳喳地在对我们说话,鉴于我们没有一个人和古代语言学有任何交集,就别指望我们能弄明白这群穿着兽皮和扎甲的原始人到底在对我们说些什么。
这个时候,来自未来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二零五七年有一种神经语言翻译装置,它基于人的情绪而非音标来传递信息,据说科学家们是根据马的脑域得到的启发,但谁管这些呢,我从把他们脏兮兮的手从我身上拍开,戴上那个写着“和”字的神奇耳机,那些人吱哩哇啦的噪音突然开始脉络清晰,我开始明白这些人发音的意义。可惜,这个翻译机器是单向的,也就是说我能听懂他们的语言,但我说的日语或者英语对于他们来说还是奇妙的呓语。
我向冈崎梦美翻译他们的话:“他们怀疑我们是Chaoge的贵族,准备在攻打Zhouwang之前把我们烧了祭旗。”
“超哥,昼亡?我们到底降落在什么鬼地方?跟他们说我们要去一个叫‘LuTai’的地方”,她踹了我小腿两脚,“拿出你的手枪想想办法!”
我嘲笑道指望冈崎梦美能拿出什么解决方法就是在做梦。她涨红了脸为自己辩解道,当时只有两个小时去定位时间裂隙的位置和研究时代背景,要是有人觉得换成小兔姬可以做的更好那大可以来试试。
我在警视厅警察学校里学习了从造船学到都市规划的一揽子课程,上古史“恰好”不在培训的课表里,但我学了另一个可以解决当下问题的技能。
群众控制。
我朝天又开了两枪,在他们被硝烟气味和声光惊骇住的时候,色厉内荏地用日语喊道:“我是警察,带我去你们的首领那里!”
阿尔泰语系总归比印欧语系更能共情一些,起码我是一厢情愿这么想的。“现实情况往往容易和想象的有所偏差”——这是群众控制那一章节一开头就写着的警告,我不知道“大野良久”教授在编写群众管理学教材之前到底遇到过什么样的情况,不过换成我的话,我会在后面加一句:本章节仅限用于年代相近且语言相通时。
就这样,我们被一群拿着青铜长矛的原始人制服,没收了手枪和翻译耳机,充当明天冲城墙的炮灰。
箭矢像雨水一样朝我泼来,我想起我到现在为止的唯一一场恋爱以男友出柜而告终,突然感到十分伤心。这时冈崎梦美抓住我的手,对我说:“待在我身边。”
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不溜秋的圆球,一道奇妙的力场笼罩了我和她的四周,将血水和箭镞轻描淡写地从我面前拭去。她握住我的手,带着我漫步在这处雨血纷飞的古战场之上。她像个导游一样,不急不缓地告诉我——三千年后,她会从学术周刊上看到考古学家在中国河南发现了一千多个埋在城墙下的青铜箭头和数以万计的骨头碎片,但她将很快遗忘这个和前沿物理无关的论文。直到有一天她重新回到了那个被他们命名为“朝歌”的城市前,看见死人的内脏和鲜血顺着雨水的痕迹流过,最终在人类历史的尽头汇合成一条名为暴力的长河。
数不清的石头和长矛飞向我们,踏着黄云的骑兵向我们发动冲锋,我们无法阻止他们声嘶力竭,前赴后继地赴死。Zhou氏族最终撕开了,冲进了这座城池,高塔上忽地燃起了熊熊火焰,我猜那就是我们要找的“LuTai”。
去往LuTai的路寂静又顺利,Zhou氏族的军队,ZhouWang的残兵,城市里的平民,纷纷顺从地为我们让开了一条道路。我们踏着这条布满荒草的道路,缓缓登上华丽的LuTai的顶端,在焦黑的阳台上看见了时空裂缝。我向着下面探头看去,只看见那些人对着这座发焦的塔顶礼膜拜,呼喊着“Tongtian”“Tianzun”之类的话,想也不用想这些巫祝时代的人把我们误认成了神仙之类的东西。
冈崎梦美把没电了的力场球往地上一扔,话也不搭我一句就奔到Zhouwang的寝室里四下翻找,我以为她是想要找条内裤来提取古人的DNA,结果她拎着一条拴狗用的项圈,不由分说把那玩意往我面前一扔:“枪给我,脱光衣服后戴上它。”
我活动几下手腕,准备在这个疯婆子做出更多危害世界安全的行为之前将其扼杀在萌芽之中。她料到我肯定不配合,连声喊停:
“时间宝贵,我简短介绍一下这一道时间裂隙的降落地点,我在刚开始的时候说过时间严重交错的时候会产生渗入效应对吧?下一个世界比时间错乱还严重一些,简单来说,在二零二二年,两股湿漉漉的时间线互相绞在了一块,整个地表的生态位互相叠加,使得原本属于人类的生态位被一个叫做妖怪的种族替代掉了,而人类则变成了附属于妖怪的物种。由于信息扰动,妖怪最终进化的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所以说,我来扮演付丧神妖怪堀川雷鼓,你来扮演我的宠物人,只要配合得当,我们就能跟占士邦一样来无影去无踪。”
她被青铜时代的知识空白打击到神智不清,看见她找回了冈崎梦美的正常模式,我发自内心地替她感到高兴——主要是真的害怕这个双相变态科学家在抑郁的时候会掏出个炸弹把自己给炸死。
“为啥我不能和你一样扮演个妖怪?”
“那你是准备穿一身警服还是麻布衣服在那晃来晃去吗?听我的准没错。”
是啊是啊,听你的才有鬼了。
星历二零二二年,魔都还是那个魔都,每天绞碎五万只肉猿喂给两千多万张嘴,生活阔裕的大妖怪们住在高档小区,享受着上城区的绿化和米斯蒂亚餐厅里的小里脊;修为没到家的小妖怪们挤在下城区,每天靠着吃油炸边角肉过日子。通常来讲,裸猿是妖怪的食粮,但一些富有观赏性的裸猿会被有权有势的大妖怪亲睐,当成宠物来饲养。据今天的报纸来看,动物保护组织发起了新一轮的“智人是妖怪的朋友”活动,旨在为裸猿争取妖道权利。
该隐街上,车来车往,我四脚着地,装成一只没羞没臊地被人牵着爬来爬去的裸猿,跟随着冈崎梦美的同时问道:“我看见有的人也会穿装饰性的衣服,为什么我非得把衣服脱光?”
“嘘,这里的人类智力才进化到南方古猿的程度,不要让这些妖怪发现你拥有智能,否则咱们都要被切片”,冈崎梦美蹲下来抚摸着我的脊背,“你没注意到他们都只穿了一半的衣服吗,对你来说露个屁股和全裸又有什么区别?”
“***。”
“稍安勿躁,我问个妖怪看看红魔馆在哪。”
红魔馆就是下一条时空裂缝的所在之处,至于为什么这个裂缝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冈崎梦美罕有地主动承认了自己的无知——在那里出现了极其强烈的磁场畸变,她打比方说,相当于有什么东西硬生生在时空结构上手撕出来一条虫洞。
说到手撕时空的时候,冈崎梦美的脸上浮现出兴奋的潮红色,我得好好看着这人免得一不小心让她堪破了质能转换机的秘密,然后创造了富有宿命感的时空循环。
我讨厌宿命感。
冈崎梦美在路边找了一个牵着一条白色体毛裸猿,穿着巴洛克风格厚重礼服逛街的蓝发贵妇,向她询问:“打扰一下,您知道红魔馆怎么走吗?”
贵妇上下打量了一番冈崎梦美:“当然知道,不过红魔馆一般对外封闭,您是哪位,去那儿有什么事吗?”
“我是崛川雷鼓”,冈崎梦美说起谎话真真假假,连草稿都不用打,“实际上,我们知道红魔馆出现了一条裂缝,我们接到委托去解决那里出现的问题。”
贵妇人点点头:“的确如此,红魔馆最近确实有麻烦,我是蕾咪莉亚·斯卡雷特,请您跟我来。”
她的裸猿不停地在嗅我的项圈,看着一个和我同为人类的女孩像个毫无灵智的白痴一样,真是令我五味杂陈。贵妇使劲扯了扯手上的绳子:“咲夜,别给我出丑了,我们今天早点回家。”
哈,路上撞到了红魔馆的管理人员,真是开了个大奖,三番四次正中风口浪尖的好运必然和这所谓的时空错乱有关。
我们几个往前走了两百米,左拐绕了两个弯就到了恢弘大气的红色洋馆前。斯卡雷特把绳子甩给看门的妖怪:“今天给咲夜多喂点。”
转过头来对冈崎梦美说:“美铃会照看宠物的。”
冈崎梦美拍了拍我的头:“跟美铃和咲夜玩一会,我马上就回来。”
我敢打赌她现在肯定高兴的不得了。原计划是等冈崎梦美处理好事情,带着我一起潇潇洒洒地走进时空裂缝后把这个敌拓邦丢到脑后的计划,但从冈崎梦美离开我的第一秒起我就有强烈的不详预感,那个困倦的门仆,对我眈眈而视的宠物裸猿,以及深红如血、寂静如坟的巨大洋馆,都令我感到迫出心脏的不安。
趁着门仆打瞌睡,我悄悄从门底下钻出去,准备打探一下这座洋馆的虚实。这座洋馆空旷的让人喘不过气,我提心吊胆地爬了半天也没有见到一个仆从,但地板却出乎意料的干净。这不合常理,任何不合常理的事物都能让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地板特别干净,所以冈崎梦美和斯卡雷特靴子留在上面的灰有迹可循。阳光照耀之下他们的足迹就像奶油上的苍蝇一样明显,沿着足迹走了许久,忽然见到地上出现了血迹,心里咯噔了一下,便知道肯定发生了变故,果不其然,接下来地上出现了拖行的痕迹,血迹沿着道路延伸到了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处,我毫不犹豫地踏着通向地下阶梯,奔向楼梯的尽头,门虚掩着,大概是有谁在等着我的到来。
演也没意义了,我破门而入,眼前却出现了令人窒息的场景——深红色的走廊在淡金色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如同金色的神血从暗红色的血河里浮起,毫无疑问,这就是我来的地方。走廊里回荡着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的脆响,我当时害怕极了,转头就跑,把门一关,生怕被人看见。
“有事吗?”
还没等我喘口气,这猛地出现的声音就将我吓的不轻,但我定睛一看,越发惊诧——
“你是——”
“十六夜咲夜。”她抢答。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的全名,我死也不可能忘记这张似笑非笑的脸,在半小时前,她还和我关在一块坦诚相见,现在她穿着得体的衣服站在我面前,对比之下我就像个女流氓一样。
我的疑惑多的要从毛孔里溢出来,她并不对我多说什么,一眨眼之间便捧着一套衣服出现在我面前:“您不妨先穿上衣服再见斯卡雷特大小姐。”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穿上她为我准备的休闲西服,她见我打扮好了,又说:
“请跟我来。”
路上,我数次想要和她搭话,但她像是未卜先知一样先我一步回头对我说:“恕我不愿在路上多说。”
和她在一起的时候真是又尴尬又别扭,看完她的裸体之后,一些性器官总是在我面前闪来闪去,但我知道当时我也不比那样好到哪去,每当我想要做些什么的时候,却总是好像被她恰到好处地阻挡住,一路无言,简直要把我逼疯掉。
她带着我七扭八弯,我已然不知道自己在这座洋馆的何处,只是隐约觉得这里比起外面来说真是大太多了。随着越走越远,我感觉我们已经深入洋馆的内部,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讨价还价的声音——
“四百毫升?不要和我讨价还价,三百五十毫升就是三百五十毫升……”
“您可真是吝啬,五百毫升我就送你一块贤者之石如何?”
“成交。”
“冈崎!”
看见冈崎梦美那张傻脸的时候我感觉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能把她从日本扔到北极。十六夜咲夜毕恭毕敬地站在蕾咪莉亚·斯卡雷特的身边:“堀川雷鼓的同伴来了。”
蕾咪莉亚拍了拍手:“堀川教授,人已经带来,你们可以去解决那个裂缝了。”
冈崎梦美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活像个喝了两升伏特加的乌克兰人,我上前给了她一拳让她清醒清醒:“发生什么了?”
她一屁股跌回凳子上:“就是卖了点血,对了,你可以问她们几个问题,你先去地下室,时空裂缝在那,我要躺会。”
说完头一歪,跟个死狗一样睡着了。我耸了耸肩,看向蕾咪莉亚·斯卡雷特:“你们到底谈了什么。”
“堀川教授用血液换来了谅解和一块贤者之石,就这样。”
蕾咪莉亚也学我那样耸了耸肩,这时我看见她衣服上有好几个破洞,看来谈判前的双方并不和睦。
“地下室,里面有什么?”我对鬼打墙记忆犹新,如果这是她们做的,那她们肯定是想要隐藏些什么,“我之前已经快进去了,但我打开门之后,里面又出现了……我走过的走廊,里面有什么猫腻?”
“我的妹妹,由于裂缝的原因她有点情绪不稳”,蕾咪莉亚端起酒杯,摇晃着粘稠的红酒,“你信或者不信,这是咲夜在保护你。”
听上去像是另一个变态疯子杀人狂的房间,真棒。
说起那个白色头发的人,我便紧接着抛出下一个特别想知道的问题:“对了,那个十六夜咲夜,她好像很神出鬼没,做什么都像是已经提前知道了,而且为什么要把她脱光了带上街?”
“秘密。”蕾咪莉亚的眼睛里发出鲜红的光芒,我看的出来她好像有点生气了,可能这个咲夜是她的禁脔什么的,这里面的变态事情我便不再探究。
“问完了?”不知什么时候冈崎梦美已经打理好了衣服,要不是左眼圈上还留着淤青我还以为刚刚摊成一团烂泥的不是她,“那就走吧。”
远远地,我听见蕾咪莉亚深情款款的告别:“再见,小草莓,我会想念你的B型血的。”
路上,我不禁问道:“她一开始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冈崎梦美把手枪从腰后拔出来,塞回我的手上:“她是吸血鬼,路上发现我是人类,她以为自己刀枪不入,但她没想到登月者的特制子弹底壳上印了一句话——GOD bless you,我给了她两枪把她干爽了,她就臣服在了我的石榴裙下。”
假如乐观是一种艺术的话,冈崎梦美在这个时候已经登峰造极了。
我们走到地下室门前,十六夜咲夜已经在等着我们,她手上拿着一把黄铜钥匙,敲了敲门后对里面轻声说了一声:“芙兰朵路大人,我进来了。”随后才小心翼翼地推开这扇厚重的铁门。
我们屏息凝神,严阵以待,生怕门后面窜出来一只身高八尺的吸血鬼大君,出人意料的是——门后的房间是空的,房间用天鹅绒布置得当,炉火还在缓缓燃烧,像是在等待房间的主人的归来。一切都很温馨,唯有壁橱上被一道漆黑的裂缝撕裂开来,成为了房间唯一不和谐的内容。
“奇怪,这个裂缝的形状好像不像之前几次一样规则。”警察的直觉让我这个裂缝的不一样,但冈崎梦美好像对这不以为意。
十六夜咲夜的脸上难得闪过一丝惊慌失措,冈崎梦美走到裂缝前,对她说:“你们肯定知道这个裂缝能吞东西,不出意外的话你的芙兰朵路就在里面,想不想和我们一起进去。”
冈崎梦美竟然想把红魔馆的人也拉下水,我连连咂舌,十六夜咲夜的身上绝对藏着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要是她中途反悔,我们俩只怕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成交。”
十六夜咲夜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冈崎梦美的邀请,一想到身边还要带个定时炸弹去干焊雷管锯灯泡的事我就觉得奶子隐隐作痛。
我刚踏进下一个世界,冈崎梦美就把我脑袋按进了泥里,接着一阵毁天灭地的轰鸣从天上,从地下,从四面八方传来,我感到我身下的土地在觳觫,空气里都透着猩红的硝烟味。战栗的泥土很快就把我掩埋了起来。
许久之后,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死了没有,冈崎梦美把我从散兵坑里拔出来,拍了拍我的耳朵,我看着她光张嘴不出声卓别林似的哽儿哽儿的乐。她忍无可忍拎起我耳朵对我喊:
“柏——林——!”
这句我总算听见了,反问:“什——么——柏——林——?”
“这——里——就——是——柏——林——!”
十六夜咲夜提着三把栓动步枪滑进散兵坑里,机枪猛烈的扫射随之而来。
她给我们一人一把:“我找到路了,跟我来。”
第二次世界大战,我在书上学过这堂课。我现在引述课文的原文——“1945年4月30日的柏林,和同盟国做着最后斗争的人包括了德国残存部队与原柏林市民,经过艰苦的斗争,苏联红军在当晚将旗帜插在了国会大厦上。”
书上是这么说,可我却认不出来谁是谁,我们只是杀掉所有向我们开枪的人,几乎每走一步路,我们就要杀人,有时要从地上的断手手里接过反坦克武器,敲掉拦路的坦克车履带车。我们不知道谁是敌,谁是友,穿着军装的男人会向我们射击,穿着便服的孩子会向我们投掷手雷,穿着护士服的女人会举着炸药包向我们冲锋,就连坐在轮椅上的老人也在操作着机枪。
从外城区走到中心区的时候,从残垣断壁里冲出来无数的青年怒吼着向街道的每一处扫射,身后传来坦克轰隆的前进声,我们不得不绕路而行,最终,浑身都是伤痕和血液的我们,疲惫不堪地倒在一堆同样伤痕累累的伤兵堆里。
趁着我们还没昏过去,我问冈崎梦美:“去哪?”
“希特勒地堡,大概在总理府地下。”冈崎梦美抬了抬眼皮,又无力地垂下去,“这是我见过最屎的世界,早知道就把力场球用在这了。”
十六夜咲夜往步枪里填着子弹,问冈崎梦美:“芙兰朵路会在那儿吗?”
冈崎梦美看着她的眼镜,沉默了好久好久,才说道:“我不知道。”
十六夜咲夜将子弹上膛,并没有露出愤怒或者绝望的表情:“意料之中。”
“你接下来呢。”我问。
她看了我一眼:“没了我,你们能行?”
要不是她未卜先知的能力,我们早就不知道变成肉泥了,于是我十分肯定地摇了摇头。
冈崎梦美拍了拍身边一个满身都是黑溜溜炮灰的伤兵:“总理府在哪里?”
那个伤兵的眼睛眨了眨,颤颤巍巍地抬起仅剩的左手指了一个方向。我们便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有十六夜咲夜的能力,我们能轻松地找到不被发现的小路绕过还没成形的封锁线。
所有人都看起来自顾不暇,甚至没多少人关心希特勒到底怎么样了。总理府的防御出乎意料的薄弱,我们兵不血刃便潜入了地堡,里面的人对我们的到来似乎不以为意,看了我们几眼就低下头继续祈祷。
走到地堡最深处的大门前,门里隐隐约约传来激烈的德语,门外许多人站着,在炮击的闷响中倾听里面的声音。等门再次打开之后,我们从人流的缝隙中钻进去,这时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拉住了我的手臂,用德语跟我们说:
“Wir haben keine Hoffnung.”
我听不懂,只好点点头。十六夜咲夜忽然浮现出一丝激动的神色,推门而入,冈崎梦美回过身按住了我的肩膀:“准备好。”
有人问过战争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个问题可能永远也回答不了。但当终结一场战争的机会摆在我的面前的时候,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亲手解决它。
“芙兰!”十六夜咲夜在房间里低吼着,我紧随冈崎梦美的脚步冲了进去。门外的人冷漠地看着我们的举动无动于衷。
两把银色的飞刀擦着我的头顶飞过,钉在那个被十六夜咲夜称为“芙兰朵路”的女军官身上,芙兰朵路五官扭曲,伸出一只尖利的爪子,随着“吡啵”一声,十六夜咲夜的下半身应声而断。来不及判断局势,我抬起手枪,把一整个弹匣的子弹倾斜到芙兰朵路的胸腔里。
对蕾咪莉亚有效的子弹,芙兰朵路也一样受用。她的身体生理性抽搐了两下就没了生息。
“发生什么了?”
我抱起十六夜咲夜的上半身,想要弄明白这一切。她惨淡的笑容里包含着讥笑,自嘲的意思,伸手摸了摸我的脸,断断续续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本……性……如此。”
暴力永远不需要理由。我早知道了。
我面对的混凝土墙壁隆隆作响,冈崎梦美押着一个留着牙刷胡的人走来。
我放下她湿润冰凉的半截身躯,重新填了一发子弹,射穿了他的头颅,问道:“裂缝在哪?”
冈崎梦美指了指天花板,我抬头看去,一道裂缝正在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就好像这是一道通往天堂的洞口。踩着翻倒的桌子,我们终于到了下一个裂缝。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来了这里多久,太累了,趴在火车肮脏冰凉的地板上一动也不想动。火车动轮的轰鸣像胎动,咚咚,咚咚,咚咚,敲打在子宫上,敲在母亲的心上。
冈崎梦美叫醒了我,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道:“现在是二零三零年,十二月七日,这里就是原爆点,我们回来了。”
“我们应该去哪儿?”我问道。
“我们哪儿都不去,我们就待在这里。”冈崎梦美闭上眼睛,轻轻贴住我的额头,“无论你的手沾满鲜血,无论愚昧、狡诈、战争、野蛮、暴力,在这一刻都不复存在。现在有一个人要你帮助,去帮帮她。”
顺着母亲的呼救声,我们走到母亲身前,母亲急促地喘息着,对我们说:“请救救我的孩子。”我为她撩起被涔涔汗水黏住的发丝。
两个小时之后,冈崎梦美用她鲜红的大衣拭去新生儿的胎血,将它作为新生儿的襁褓。
“宇宙衡而不变的,就是新生。”冈崎梦美轻轻地向新生儿的耳朵呵着气,然后将她递给我,“抱住她,抚摸她,让正反粒子湮灭,然后得到新生,最后,我的新实验需要你,你回去后最好来找一下我。”
我醒来了,坐在火车上,这就像是一场梦,但当我醒来的时候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淌,好像我永远地失去了什么,在医院里,我跪在母亲的膝前止不住地流泪。从医院回来之后,我的电话响了,我以为是冈崎梦美打来的,但电话另一头是一个苍老的声音。
“您是小兔姬女士吗?”
“我是,冈崎梦美,是你吗?”我迫不及待地问道。
电话另一头沉寂了一会儿,回答道:“很抱歉,我并不是教授,我是她的助手北白河千百合。”
“那……”
“您明天有空吗?假如可以的话,能到青山灵园见面吗?”
第二天,我穿上黑色的西服,在青山灵园前遇到了北白河千百合,她看起来有五六十岁的样子了,坐在轮椅上,一个戴着爵士帽的少女推着她过来。我想,二零二一年的梦美是二十多岁的样子,假如在二零五七年,她也大概这副模样。
“您好。”
我向她微微鞠躬,她伸手扶住我的双臂,亲切地打量着我,对我说,“梦美跟我说过你,她告诉我要在这一天跟你打个电话,免得你忘了。请让我为您带路吧。”
那个地方并不远,很快就到了。方碑上刻着,冈崎梦美,二零零零十二月三日到二零三零十二月二日。
北白河千百合平静地对我说:“质能转换机的研究陷入瓶颈,她不堪诽议,自杀了。”
“教授,生日快乐。”推着北白河千百合的少女低声说道。
我将草莓蛋糕放在地上,靠着墓碑,像个孩子一样哭泣。
主线任务4:裂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