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志异》第三章:鬼蜮3
雨,瓢泼的雨连接了天地,银灰的满月悬在天穹,月表的环形山清晰可见。如此急促密集的雨竟没有一丝遮挡到月亮,雨划过满月就会消失,越过满月以后再度出现继续落向昏暗的大地。
刘健强醒了过来,湍急的河水不住拍打着他的脸,有些懵,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一个浪头涌了过来,劈头盖脸,河水直灌进鼻孔嘴巴。这下灌狠了,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身子一下就失去平衡直挺挺地沉入河底。
河水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暴雨急打水面的声音清晰入耳。河水从因咳嗽张开的嘴巴不停的往里灌,刘健强一阵干呕,但什么也没吐出来,河水依旧无情地往胃灌。鼻腔开始刺痛,手脚不受控制的扭曲挣扎,窒息的痛苦和恐惧撕裂着灵魂,死亡的镰刀像把锯子开始慢慢割他的喉咙,一下,两下,三下......
这他妈的算什么......这是刘健强脑海里最后的想法,他的眼前开始发黑,那种黑与水底的黑有云泥之别。
噗通!有人跳进了水里,接着水流被快速分开,那是一个只有五岁的男孩,他的脸全是悲伤和惊恐,似乎有什么最值得他珍贵的东西正要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仿佛又有一道雷劈在刘健强身上,他猛地清醒过来,所有因溺水产生的痛苦和恐惧霎那间全部消失。
刘健强立在水底,呼吸缓慢平稳,望着那个急促游向自己的男孩,他无声地笑了笑。男孩在他面前停住,本来悲伤惊恐的表情变成了好奇,男孩似乎不大明白前一秒还淹得要死要活的人为什么能笑的如此平静。
男孩伸出了手,刘健强往后一躲,随即双脚一蹬,整个人鱼雷般窜出水面。雨还在下,银灰色的月球还悬在雨幕中。
刘健强从水里抬起右手往水面一按,湍急的河流瞬间平静下来,平的就像一面镜子,雨落在平镜般的水面上没有一丝水花也没有一丝涟漪,落下的雨就这么融进去。用力一撑,身子从河里跳了出来,就在这时雨停了。他站在水面,抬头望着深深夜空,似乎忘记水底还有一个要救自己的小男孩。
刘健强没有忘记,只是没必要去管而已,因为他永远都留会在这条河里。何况这只是一场梦,已经梦了无数次的梦。在梦里这条无名的河永远都淋着雨,这场雨永远都不会停,那个是自己弟弟的男孩永远都只有五岁。
地动山摇倏然而来,平静的水面发出玻璃破碎的声音,晶莹的碎片向四面八方溅射,月亮已经消失,一道道雷霆游龙般越过天穹,世界变成瑰丽神秘的紫蓝色。
刘健强双手抱在胸前,嘴里发着啧啧声,不时点头赞叹着眼前非人间所有的景色。他知道眼前这场梦铁定不是自己的,不知道是那个王八蛋强加进来的,会不会在现实世界正有几个人像《盗梦空间》里一样睡在自己身旁?可自己那么普通平庸的一个人,那有什么值得他人劳师动众的秘密。
有声音响起,起初很细很遥远,知道是声音却不知道是什么声音。刘健强竖起耳朵全神贯注的听,什么也没听出来,但声音开始近了,越来越近,越来越粗,越来越响。咿咿呀呀,尖锐刺耳,而且不是一个,是一群,也不是才学人语的婴儿之声,因为婴儿的声音是天真烂漫的,而这种透着邪恶凶残。
咿咿呀呀的声音近得简直贴在了脸上,就像那辆迎面而来的货车,到最后这诡异的声响简直如黄钟大吕直要刺进骨髓,刺穿灵魂。刘健强猛地弹了起来,额头一痛,砰一声似乎撞到了什么,突然间什么声音都没有了,一切忽地又安静下来,只有一个地精捂着额头满脸惊诧地后退了两步。
这次,刘健强彻底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回到了现实,可眼前这群长得鬼一样,只裹着条兜裆布的红眼小矮人是怎么回事?它们怎么一副准备开餐的模样,可周围除了棺材并没有能吃的东西。这是殡仪馆吗?
刘健强刚清醒过来又懵了,现实和梦的界限突然就模糊了。地精们似乎也被惊到,眼前这人类明明已经死透了,怎么突然就活过来?
双方就这么大眼瞪小眼,都在想到底是那里出了差错,事情不对啊!
那个捂着额头的地精个头比他的同类都更小一些,此刻他正一步一挪的慢慢凑近坐在地面发怔的刘健强,赤红的眼睛充满了警惕贪婪,像一条注视猎物的鬣狗。
虽然刘健强是位练废了的社会主义接班人,但作为一个无神论者却是实打实的,从不信什么怪力乱神,面前这群鬼一样的生物看着是令人害怕,还有那一双双赤红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在这堆满棺材烛火昏暗的老房子内令他觉得自己就像位被扒得精光赤裸的少女,被这些咸湿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
刘健强忍不住动了动,就想站起来,这下却糟了,地精们以为他要逃,到嘴的肥鸭怎能让它飞了。
那个瘦小的地精离刘健强最近,立马张开血口猛扑过去,咬向刘健强脖子的大动脉。这下猛扑力大势沉,刚起了一半身的刘健强又被撞倒在地,还好手快,一下便掐住了瘦小地精的脖子。瘦小地精的声音尖细残忍,大张的血口散发着一阵阵腐臭味,熏得刘健强一阵干呕。
刘健强还来不及做什么,周围突然就暗了下来,原来所有的地精都张开血口猛扑过来将灯火全都遮挡住。情急之下,刘健强右手狠掐住瘦小地精的脖子,掐得瘦小地精翻起了白眼颈骨咔咔作响,左手握住瘦小地精干枯的左小腿,同时松掉右手,就这么将瘦小地精大风车般猛抡一圈。
一轮沉闷的碰撞声,扑过来的地精全被砸飞出去,撞得义庄内的棺材东倒西歪乒乓作响,那个被抡成大风车的瘦小地精更是倒了大霉,头肿脸青当场晕死过去。
刘健强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手里倒提着破布般的瘦小地精,看着周围挣扎着爬起的地精们,自己都有些奇怪自己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力气了。
一个离得近的地精推开压在身上的棺材盖,嘶叫着扑了过来,刘健强将手里的倒霉蛋高举过头顶恶狠狠地掷向那个地精,这下又狠又快,那个地精想躲都来不及,就这么和被掷过来的同伴组成一个十字倒飞出去撞到了一副开了盖的棺材,棺材一倒一翻将它俩倒扣在里面。
刘健强一个箭步猛冲向大门,见那些已经站起的地精又要扑过来,顺手操起一块棺材板狠抡过去,风急的呜呜作响,一盏挂着的气死风灯被殃及鱼池当场粉碎,灯火四处飞溅。地精们吓得四处乱躲,一个头铁不信邪硬要扑过来的地精被棺材盖拍得飞了出去撞在另一边的墙壁,从墙上滑下来时拉出一条暗红的血痕,它掉下来时刚好碰翻了摆在墙脚的一个桶,桶里是地精们用来刷棺材的不知名液体,赤红浓稠的液体缓缓流淌开来,恰好一粒火星掉在了里面,就像掉进了汽油,嘭一声就燃烧起来,猩红的火焰直窜上横梁,那个地精挣在熊熊火焰里扎两下就再没动静,一股焦臭渐渐弥漫。
这下地精们全都傻了,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应该是救火还是追人。
刘健强虽然也被突然而起的大火吓了一跳,可他才不管那么多,这群鬼一样的家伙既然都要活吃自己,烧死了它们心里也不会有任何的负罪感。
冲到了大门前,一把抽掉了门闩,刘健强大步跑了出去,才跑了两步却停住了,眼前的景象让他这个不言怪力乱神的无神论者的三观一下就碎了一地,那简直是中国十几亿人做过的噩梦加起来才有的景象,他忽然觉得回到身后那座满是棺材的屋子对着那群鬼一样的不知名生物或许还好一点。
僵尸!满山的僵尸!
月已至中天,月华成霜铺满了大地。那座画满花纹摆满棺材的山丘,由第三层开始站满了一具具僵尸,他们直挺挺地站在棺材里,棺材盖斜着插在地面。月光下,那些僵尸纤毫毕现,有着同样干枯紫黑的脸,同样尖长的獠牙,同样青黑色的长指甲,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身上的衣服,刘健强能认得清楚只有清朝和民国的袍服,其它的却是不大懂,只知道是古代制服,牛仔裤什么的倒是没有。
僵尸群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或深或浅地呼吸着,空中偶然会出现一道隐约可见的浅青色气体钻进干瘪的鼻孔,脚下的棺材便亮起朦朦的青光,亮起的青光沿着画在棺材的纹路渗透下地面,山丘表面的纹路立时便像活过来一般,呼吸起伏着,青光沿着一起一伏的纹路缓慢地涌上山顶那方巨大的鬼面青铜鼎,鼎中便微微有光亮起。
恐惧,恐惧就如几百只毛茸茸的黑蜘蛛在身上爬,你的身体无法动弹,嘴巴被迫张开,眼睁睁地看着黑蜘蛛一只只爬进嘴巴,食道与胃袋和身体同步抽搐痉挛。
眼前的一切太过难以置信,刘健强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脸颊火辣辣的痛提醒着这不是梦,他梦呓般低吟:“僵尸片也不是这样拍的呀!英叔来了也搞不定啊!还让不让人活。不是说好建国后不许成精吗?”
义庄传来几声火焰剧烈腾起燃烧的爆炸声,熏成黑炭的地精逃的腿都不要从里面狂飙而出,有的兜裆布都着了火,烧得它们咿呀鬼叫满地打滚猛扯着胯下,其它地精倒也义气冲过去大脚踩下去帮着灭火,火是灭了,那几名地精却是口吐白沫晕厥过去。
剩余的地精围了上去瞧了瞧,见同伴只是晕过才松了口气。地精倏地回过头看向刘健强,眼神里有着这世间最恶毒的怨与怒。
刘健强只瞧了眼便不想再与地精有任何的视线触碰,那实在是叫人心地发怵。前有虎,后有狼,双脚如灌铅,刘健强虽慌却仍是没乱,拔腿就往朝东的路不要命地跑,那边至少看起来正常一点。
狂奔刮起的风在耳边呜呜地响,刘健强很自信这次肯定是自己这辈子跑得最快的一次,被狗追那次都比不上这次。边逃边回头看向身后,身后并没有想象中的一群地精狂追而来,嗯?!他发现一个更奇怪的事情,原来地精站的地方除了那几个还躺着的地精,其它的竟不知所踪!
刘健强陡然心生警觉,却有些茫然,不知危险来自哪里,毕竟地精不知道是不是集体去尿尿了,山上的僵尸虽然瘆人,却还是老模样,直挺挺地抬头望月。有些百思不得其解的意思,他那两条跑得风车一般的腿却连一刻也不曾慢过,只想早点逃离这恐怖瘆人的鬼地方,但下一秒他就知道危险来自哪里了。
因下过雨,虽过了些时候,这条沙土路依然湿润,路面却并不泥泞,也没有什么坑坑洼洼,极是平坦。就是这么平坦的路突然长出几双手,这几双枯树枝般的手倏地抓住刘健强的脚踝,猛地一扯,正飞奔的刘健强被这么一扯,立刻摔了个狗吃屎,满嘴都是泥沙,隐隐的腥味在嘴里传来。
刘健强也顾不得吐出嘴里的血和泥沙,双手撑地抬起上半身,用力朝各个方向乱踢两脚,想要甩开抓住脚踝的手,可还没踢两下,身前的路面也长出了许多双枯手,那些手扯住他身上那件又是被车撞又是被雷劈还顽强存活下来的破烂衣服使劲往路面拽下去,还有些手又扯耳朵头发又抠鼻孔又抱脖子,双臂虽然拼命撑着,还是被渐渐拉向地面。
一张苍老的地精面孔出现在路面,那张比其它地精都更加丑陋的狰狞面目在笑,笑得如此凶狠恶毒。老地精笑着伸出两条枯槁的木乃伊一般的手圈住刘健强的脖颈,那力度温柔的就像求欢的爱人,它开始张嘴,很用力,那张看着不大的嘴变得足以吞下一个篮球,然后迅猛地咬向刘健强的喉咙。
眼看喉咙就要被咬烂,命丧当场,刘健强似乎所有力气都被逼了出来,也可能是那件车撞雷劈后的破衣服顶不住了,衣服一下被扯的粉碎,他硬生生拔起赤裸精壮的上身,只是双脚还被紧压在地面,阴冷的月色下,他向后弯曲的身躯如一把拉满的弓。
老地精不肯放手,也被拔萝卜般拔了出来,只是地上没坑而已,这一下也使它那迅猛一咬落了空。老地精想再接再厉,刘健强已经左手捏住它的脖子,借着身体弯曲到极限往回弹的势,右手食中二指直戳向老地精的双眼。
老地精望着两只直怼向眼睛的双指拼了老命地挣扎躲闪,但脖子被捏得死死,力气也没有刘健强大,想遁地也来不及。
老地精惨叫出声,双手不停地撕抓着自己的脸庞和刘健强的手,嘶哑的痛嚎响彻天地,吓得遁地的地精全都冒出了头,捉住刘健强的手都松了。
刘健强拔出插在老地精眼眶的手指,两股鲜血箭一般飙射而出,溅得他满头满脸都是。趁着地精群慌了神,刘健强挣脱了地精群,将手里犹自挣扎惨嚎的老地精一甩,拔腿就跑。
老地精在路面打了几个滚,突然没了声息,就这么坐在地上,用两只黑洞洞、血不停涌出的眼眶望着刘健强飞奔而逃的背影。
老地精动了,沾满鲜血的枯槁双手在地面摸索着抠了两把泥土,然后将手里的泥土塞进没有眼睛的眼眶里,血也就不流了,那张面目模糊满是血泥的脸比恶鬼还狰狞。它忽地双手握拳砸向地面,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哑低吟低低地回荡开来。
所有地精听见老地精的低吟,全部都从地里跳了出来,朝着老地精趴跪下来,那一张张埋在地面的脸庞充满了兴奋与敬畏。多少年了,地精群都只会一下遁地,别说搬山裂地,就连操土弄石都已经成了传说,现如今老地精觉醒了天赋,终于能摆脱这只能干下三烂事儿、卑贱如奴隶的身份了,叫地精们怎能不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