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志异》第二章:鬼蜮2
亮着黄色前灯的江淮货车快速行驶在佛山一环,路面湿漉漉,偶见积水反射着灯火。夜很沉,一场足以载入历史纪录的雷暴后,平时繁忙的一环高速这时并没有什么车辆。
货车亮起右转灯,连变两条车道驶入漆黑的匝道,黑暗中只有路面的反光标识连续亮起。出了匝道,进入国道,路灯昏黄,道路两旁的绿化树木在暴雨后一遍狼藉。又走了十来里路,前方树木间不时能看见几个巨大的LED字体,XX冷链。
货车绕了两个弯驶向冷链公司一个偏僻安静的入口。
自动读取车牌的机器似乎知道这车货物的不同寻常,或者是这副车牌的不同,自动闸门以比平时快几倍的速度打开,此时保安亭里并没有保安在里面。
夜晚的冷链公司厂房和冷库应该很热闹才对,所有人都赶着卸货、进货,把货物赶早送出去,但这个片区却安静异常,连鬼影都没一个,只有绿波猛轰油门的声音,那辆货车硬是被他踩出法拉利的感觉。
轮胎与地面摩擦着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货车急停在厂区最里的一栋楼前,楼前的地面到处都是长几米的黑色刹车痕迹。面前的卷帘门快速往上升起,不时发出喀拉喀拉的声响。卷帘门打开,里面只是个四四方方的车库,刚好够容纳一辆江淮货车,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红波拿起放在波棍后面的一个粗麻扎带,拉开口袋,口袋里只有一张纯黑描着古怪赤红字体的符纸。用右手中指食指夹出黑色符纸,低低念道:“魑魅之精,魍魉之影,鬼域福地,速速洞开。”黑色符纸无风自动,忽地燃烧起来,红波松开两指,望着符纸悬在空中迅速燃烧殆尽,连灰尘都没有剩下。
他才说:“走吧。”
周围什么动静都没发生,车库依旧是车库。
绿波却十分有信心,坚信着一切已经产生了变化。他松开脚刹,同时左脚离合抬起,便是大力一脚油门,货车一头扎进车库,快速冲向前方墙壁,后面的卷帘门立刻便降了下来,几乎是瞬间便闭合起来。货车并没有撞烂在墙壁上面,而是像一条鱼跃入水中一般,掀起一圈涟漪消失的无影踪。车库空空荡荡,依旧什么也没有。
这是一座山丘,扁圆的山丘,像一只倒扣过来的瓷碗。山体像梯田般呈阶梯状一圈圈上升,簇拥着顶端一方小小的光秃秃平地,只有一尊浮雕着诡异花纹和狰狞鬼面的巨大的青铜鼎伫立中心,四方的鼎口散发着幽幽青光,也不知里面供着什么。
梯田般的山丘布满细小的沟壑,蜿蜒曲折的沟壑互相链接组一副与青铜鼎相似的诡异花纹,只有正北方直通山顶的一条羊肠小道没有这些诡异花纹。每一级梯田都没有任何植物,只是整齐地摆满一口口棺材。最底下的山脚处棺材最新也最密集,简直是建筑工人铺地砖,一口接一口,左右之间连缝隙都没有,只有头脚之间留有三尺宽。越往上,棺材越少,越显陈旧。到了山顶处最后一处,只有四副棺材,这四副棺材比所有棺材都大了好几圈,透着历经年月沧桑的腐朽味道。
山丘连一丝虫鸣声也没有,死一般寂静,只有阴冷可怖的风轻刮着棺材。
正北方的羊肠小道前方,有一座古时候停尸的义庄。义庄略显破败,但门面很干净,看得出经常有人打扫,两盏白惨惨的灯笼悬在门檐上方。紧闭的大门里不时传出令人听了都觉心颤,仿若婴孩般的咿咿呀呀声。
黄色的车灯突然而现,撕裂了义庄外的黑暗,随后是绿波驾驶着的货车。刹车声响起,货车停在了义庄门前,绿波干净利落地挂回空挡拉起手刹,然后与红波一起跳下了货车。
两妖并不觉得这里有多么可怖,他们走到悬着的灯笼下,绿波也不敲门一把推开了义庄大门。义庄里亮着昏暗的烛火,地面堆了许多棺材,棺材都打开了盖,里面是空的,一群只有五六十厘米的矮小身影在开了盖的棺材跳进跳出,似乎忙活着。烛火摇晃,影影绰绰之间不断响起咿咿呀呀的声音和磕碰棺材的声响,怪异惊悚。
红波与绿波走了进来,靠近大门的一副棺材里一个秃顶的脑袋忽地长了出来。他看了眼走进来的两妖,便攀爬着棺材壁跳了出来。昏暗的烛影下,只见他秃了的顶中间像鱼鳍般耸了起来,两边脑门却像被削了一刀般斜了下来,一圈又稀又长的毛发便长在那里。眼睛其大,闪着邪异的红光,没有鼻子,只有两个孔,嘴巴倒很正常,只是不时露出的牙齿像把锯子。赤裸的身子又干又瘦,只有胯下围着两块像是日本人特有的兜裆布般的破布。
他的右手正拿着一把油刷,赤红浓稠的像是血一般的液体正顺刷子滴向地面,似乎与红波绿波很熟,咿咿呀呀地与二妖打招呼。
红波只是淡漠地点了点头。
“地精老哥,货来了,你叫兄弟们搬一下。”绿波热情地走上前,凑到地精面前接着说,“我和大哥还给你们带了块鲜肉。”
一听见绿波说有新鲜的人肉,地精两眼的红光立刻大盛,两排锯齿般牙齿立刻全露了出来,唾液便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地精忽地迟疑起来,现在已经很难搞到新鲜的人肉,他是知道的,便又咿咿呀呀起来。
“是真的。才死了不到三个小时。”绿波拍着胸口保证,随后又压低声音,“老哥你也知道,现在外面太过于稳定,弄死人很难胡混过去。上面也压得紧不许我们乱搞,怕坏了大事。只是我哥俩知道地精老哥你们好这口,也知道你们忍了好些年不曾开过新鲜的荤。看到老哥难受,我哥俩也是身有同感啊,想着怎么也得帮老哥解解馋虫。这次外出瞧着了机会,就豁出去了,虽会担些关系,但能解老哥之难,我哥俩受些也无所谓了。”
绿波拍着地精的肩膀,一副咱们都是义气兄弟的模样。
地精听见绿波如此说话,立刻急了,咿咿呀呀的声音都高亢起来,一副大家都是兄弟,你们哥俩如此说话是看不起我们地精兄弟。他本想接着说你们不相信我们就把鲜肉拿走,我们不要,但又怕绿波真的把肉拿走,于是转口赌誓,说你们放心留下鲜肉,要是走漏一点风声,我们定遭五雷轰顶,魂魄永沦油锅。
地精们早已经围了过来,知道有鲜肉可解饥肠,急不可耐地跟着一起发誓,他们眼中的红光竟映得红波绿波身上深蓝色的工作服一片鲜红。咿呀之声此起彼伏,一片乱哄哄,义庄可怖瘆人的气氛竟被冲散了不少。
货车里的尸体被地精们拖拉着陆续搬进义庄,行李也顺带被处理,而地精们决定干完活才好好享受来之不易的鲜肉,所以刘健强暂时得以幸免。货车留在了义庄,红波与绿波已经缓步往东边走去。
等走远了,绿波嬉笑着对红波说:“大哥,这群地精可真好哄,导致都有种欺负老实人的内疚感。嘻嘻。”
“地精可不老实,凶得很。你不曾见过他们活吃人,妈的,那场面简直了......鬼见了都摇头。”说着,红波打了个寒颤,一脸厌恶。
绿波沉默了一下,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止住了,一双贼眼睛溜溜地扫视了周围。黑暗中什么活的东西没有,只有摆满棺材的山和远处渐渐出现的一片树林,树林上方一轮半圆的月亮阴森森地悬在梢头。虽然知道周围什么都没有,但绿波还是把声音压得很低:“这事算是过去了,要是让招摇子和青巳知道我们撞死人,这身皮怕得要被剥下来。不过被我们撞了的那家伙突然人间消失,他家里人应该会报警吧?如果只是警察找过来倒是小问题。大哥,你说会不会惊动那些家伙!那些家伙要是找到这里,这方鬼域就会暴露,那时候两边都不会放过我们......”绿波越说越害怕,连声音都开始颤抖,他站住了脚,“大哥,要不趁事还未发,我们逃吧!”
红波倒是很淡定,“怕什么。那段路附近又没有摄像头,现场也被我们处理干净了,又有一场暴雨冲刷,更不会留下什么痕迹。出了一环高速,往这边的路一直到厂区虽然有摄像头,但只要照到我们拉货的车牌系统就会自动删除。纵使警察走访到这里,根本就没人知道我们的存在,他们怎么找。找不到就会报失踪,既然失踪了只能慢慢找咯。何况那家伙一看就是附近工厂打螺丝的角色,这样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失踪,警察最多也就卖力几天而已,更不可能惊动‘神话’。”
绿波楞住在原地,用那不太灵光的脑袋想了半分钟,才喜笑颜开地迈开步子。“还是大哥行,我倒是自己吓自己了。”随后又忿忿地接着说,“你说他蓝波当初在山里要是没我们两个做哥哥的早就死在了进山的老农柴刀下了。如今出山了,因资质好,被老祖赏了一场大机缘,修炼有成就翻脸不认兄弟,还要我们叫他招摇老仙,一提三弟或蓝波就动手伤人。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不要说了!”红波低声喝道,“要是这话传到他耳朵里,你半条命就没了。”
绿波撇撇嘴,不再吭声,随着红波往前方的树林走去。
走近了,树影婆娑之间隐隐露出红红的灯影。进了树林,红的灯影原来是一盏大红灯笼,灯笼悬在一处飞檐下。不止一盏灯笼,也不止一处飞檐。灯影星罗棋布,亭台楼阁座座,一片深宅大院便显露出来。
赤红的楠木大门禁闭着,上方悬着一方巨大的匾额,上面并没有题字,只有黑色的底漆,黑的像化不开的浓墨。右边的侧门同样紧闭着,左边的侧门倒是打开的,朝里望去,门房里并没有人,只有回廊上悬着的灯笼投下深深的红,此外再无任何声息,似乎里面的人已经早早歇息。
红波与绿波对望了一眼,知道招摇子与青巳果然都出去了,要不然那群山魅怎会如此安分。两人从打开的侧门走了进去,宅院的寂静便被他们时重时轻的脚步声打破了。沿着曲折的回廊一路往前,绕过前厅,刚走过了一处月门,就见一道婀娜妖娆的倩影无声地飘了过来。
她两脚似乎不粘地,连一丝声响都没有,青绿的薄纱长裙笼罩着的玲珑身段却像西湖边被春风缓缓吹拂的杨柳那般惹人遐思。她的脸却敷着极厚的一层白粉,比起日本艺伎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白粉就像一张面具将她的脸挡住了,只露出一双细长的媚眼,和抿成一条线的嘴,连唇也没露出来。乌黑油亮的长发盘成一个高高的发髻,在头发的映衬下,那张脸更显得白惨惨。
红波与绿波一见到这个女子,便齐齐住了脚,轻喊到:“柳儿姐姐。”
柳儿在几米外便停住,那双细长的眼睛透着明显的轻蔑。她的嘴依旧抿成一条线,可声音却响起了,很媚,媚得俗艳。“招摇老仙和青巳姐姐都不在,你们把货单给我就行了。”
“哎,好的,柳儿姐姐。”红波微微躬着身,谄笑着从裤袋里掏出一个透明的密封袋,里面装着一张收据。他并没有直接递过去,而是拉开密封袋,手臂伸直两手向外翻着,似乎不想碰到那张单据,然后轻轻往下一倾,单据便从密封袋滑了出来。
柳儿轻哼了一声,似乎在说算你们识趣,抬起素白的纤手往单据一招,本要落到地面的单据转了个方向晃晃悠悠地飘到了她的手掌心。拿到了单据,她立刻转身往里走,连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仿佛红波绿波两兄弟身上携带着什么致命病毒一样。
绿波见柳儿转身就走,赶紧说道:“柳儿姐姐,等等。”
柳儿停住了脚,回身乜了两人一眼。
绿波和红波身子躬得更低,简直快要趴到地上,脸上那份谄笑连马屁精里的神见到了都直呼内行。
绿波快快说道:“柳儿姐姐,等招摇老仙与青巳仙子回来,代我们兄弟俩问声好。还有,柳儿姐姐能赏我们哥俩张开门符吗?”
柳儿轻蔑的眼神开始有了厌恶,从身上拿出一张开门符往地上一扔,转身就走了。
等柳儿的身影消失了,两人的谄笑倏地消失,变得又颓又丧,就像被淋透的流浪狗,夹着尾巴低着头站在暴雨之中。像这样的事情他们几乎每天都在经历,却麻木不起来。他们有时候会痛恨自己为什么学不会麻木不仁;有些时候会痛恨这些仗势欺人的山魅婢女,痛恨妖界的弱肉强食;但更多的时候,他们痛恨的是自己,恨自己的资质为什么那么差,恨自己没胆开口说老子不干了......
红波走过去捡起了那张黑色的开门符,把开门符塞进口袋,回身对绿波说道:“走吧......”
“真他妈窝囊。”绿波低声咕哝。
“别想那么多。回去换身衣服,出去宵夜上网。”
听到上网两字,绿波的眼睛立刻亮了,瞬间就从一条被淋湿的流浪狗摇身一变,变成了詹姆斯·邦德。他从阿斯顿·马丁走了下来,潇洒地把车钥匙甩给迎上来的侍者,从副驾驶出来的是一个堪比安娜·德·阿玛斯的女伴。他挽着女伴的手臂走进一场盛大的舞会,那姿态俨然就是一位自信满满、风度翩翩的绅士。
红波与绿波两人可是LOL峡谷之巅前十的王者,在没有峡谷之巅之前,他们已经是一区前十最强王者,他们也是APEX前十的猎杀、DNF新版本的开荒者,打CS与CF还被职业战队发过邀请函,但想到人妖殊途,也就没答应。
还有许多别的游戏,两人都搞出过不少名堂,这是唯一让他们二人能感受到自信的世界。在虚幻的游戏世界里,他们不会被奚落;在现实世界每一分一秒都难熬的时间,都会变得那么的愉快,过得那么的迅速,叫他们怎么能够不沉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