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攘

你知道吗？

每座城市都会开一种花

他们盛开在最高的山坡

向阳而生

日日欢唱

夜晚

人们把灯打开

我回头一看

大家都跳着不知死活的舞

花儿向山下的灯火嘶哑

漫漫长夜

漫漫长街

熙攘人间

我第一次看到那朵花的时候，它被人插在一节火车的铁皮里。

那节火车锈迹斑斑，身上满是伤痕，即使是这样，它仍旧穿行在大雪纷飞的林海里。

车窗上的玻璃被我的呼吸蒙上了一层白雾，于是那朵花也变的模糊了起来，火车上很冷，我不想把手从兜里伸出来擦掉雾气，重新靠回座位上后，我突然觉得这一切有些不真实。几个小时前，我还坐在梅河口的教室里，可现在，我却在向北逃亡的路上。一想到这里，我便开始发抖，身上的血慢慢变冷，连呼吸也急促了起来。对座的胖女人以为我在发病，把头埋在报纸里，偷偷观察着我。血里的冷气上涌，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冷笑，把胖女人吓了一跳，把报纸盖在头上假装睡觉。我把右手从兜里伸出来，掌心还有呈喷射状的血迹，我厌恶地在窗帘上蹭了蹭，转身去了厕所。

二叔在珲春等我，他已经联系好了人，要送我去朝鲜。可是，我在售票窗口前说出的，却是二道白河。

东边有一片雪山，叫做长白山。

小时候，我常常倚着门框看向东方。

那里只有一面贴满小广告的砖墙。

我头顶的天空被电线切割成细长的小块，身后并排的筒子楼刷着灰漆，停在电线杆子上的麻雀被烟熏成了黑色。

这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城市，人人冷漠，人人苟活。

墙外面的雪山上，有花开着吗？

檐角低低地垂着，一只耳朵的人趴在墙上，半晌，他关掉了手机上的警铃。

二楼的窗子啪地被人打开，一个光着身子的男人从里面跳出来，摔在雪地上，下身还带着没有摘下来的避孕套，他顾不上叫痛，忙抓了一把污泥抹在脸上，飞也似地逃了。

一只耳打开灯，床上被褥凌乱，披着头发的女人蜷坐在被子里抽一只烟，一只耳把塑料袋扔在床上，向女人伸出一只手。

女人从屁股下面摸出一百块钱，在袋子里面翻找了起来。

“就这点？”

她举起一个塑封袋，里面浅浅一层粉末。

“干你娘，东城谁不知道你有病，你能挣多少钱？”

“干我娘不行，干我一百。”

“你可真是骚到没边了。”一只耳冷笑下楼。

女人摸过衣服，慢吞吞地坐在梳妆台前，脸上还留着昨夜的残妆。她拿起一只口红，仔细地涂了，突然从镜子里瞥见了窗外的雪山。

十五岁的时候，她和父亲的朋友结了婚，那个男人叫做白山，只有一只耳朵。

女人展颜一笑，媚意从嘴角升起，上身轻晃，屁股随之摇摆。

眼角分明含笑，她为什么在哭？

两个廉价的灵魂借火车穿行林海，太阳还未落下，余晖照耀雪山，等一片未至的灿烂。

妓女和逃犯手牵着手，走在辽阔的雪山里，星光洒在白雪上，通明如白昼。

“山啊！山啊！……”

“花啊！花啊！……”

雪山轰隆作响，巨大的银浪翻涌。

山下行人如织，人声如沸，灯火如旧。